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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唐席 -【大亨俱樂部之二】玩物大亨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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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2 12:45 A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0-1-27 07:25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想借你的傳家之寶?可以,脫掉你的衣服。”
卑劣無恥的小人!
她當然贏不了他的財大氣粗,
他弄垮了她家的公司還逼死了爸爸,
這筆帳她都還沒跟他算,
他竟先發制人一口咬定是她欠他?!
可惡!他竟敢拿這種下三濫的方式逼她就範?!
什麼?!他還說這只是他塞牙縫的開胃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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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2 12:46 AM|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亨俱樂部裏,四名俊挺的年輕男子正在對話,這四人正是大亨俱樂部的四大台柱。

  要當大亨俱樂部的台柱並不容易,除了必須先經過三年的選拔與觀察外,還須由俱樂部所推派的商場龍頭,依其財務在世界的佔有率、穩定度、未來性,並在體格、才貌、內涵上加以遴選,方能找出掌握全球經濟的台柱。

  這四位台柱的共同特色是——他們運籌帷幄,胸懷未來數十年全球經濟走向,可以說全球經濟都掌控在他們的股掌之中;還有他們個個都非常年輕,直讓前輩大歎後生可畏。

  「咱們這大亨俱樂部,真可儕身國際最奢豪的建築物之一,瞧瞧這金碧輝煌的外觀……」東方朔看著大亨俱樂部的實景縮小模型,嘖嘖稱讚。

  大亨俱樂部位於臺北市最昂貴的商圈地段,建地兩百坪、樓高三十層,整棟建築由於建材特殊,所以因時間的不同會由上至下閃耀著五光十色的光影。

  「別跟我提外觀!」莫偉不滿地放下價值不菲的咖啡杯,「有一天,我要讓大亨俱樂部變成一棟鑽石俱樂部。」

  「嘖,你以為只有你能用鑽石將它鑲滿呀?」東方朔不服氣的反駁,「只要本少爺願意,不只一座大亨俱樂部,就算十座,也沒問題。」

  「怎麼,你以為全世界只有你錢最多?」莫偉不屑的嗤哼。比錢多,他一點也不輸他。

  「談錢多市儈,好像我們真有那麼膚淺似的。」對看兩名男人拌嘴沒啥興趣的聶傲天彈彈手指,他只醉心於俱樂部所提供的高級品味,「別忘了這裏頭所陳設的創意,包管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件!」在這棟建築裏沒有任何一件陳設、擺飾,是外頭找得到的。

  「你不市儈?」莫偉和東方朔同時向聶傲天發難,「不市儈,你就不會在大亨俱樂部!」伴隨錢財而來的是市儈,他們沒有人不承認自己市儈。

  「我沒有否認自己的市儈,但我們都市儈得有格調、有品味,是不?」比市儈,沒有人比得過他們;比品味、格調,也沒人比得上,他們是頂尖的大亨。

  「是,全世界都知道你們是有錢人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賀軒終於出聲,「人家說錢財不露白,你們這些惟恐天下不知的市儈分子,卻反而一副歡迎別人來搶的樣子。」

  「別說我們,你自己也是!」三個男人對賀軒吼。「如果我們之中有人會被搶,第一個一定是你。」

  「啊,歡迎歡迎。」賀軒合作的攤開雙手,做出歡迎來搶的動作。

  四個人互相拍肩大笑,四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變成好朋友,實在不容易;四個美男子齊聚一堂的畫面,更令人咋舌,而這種畫面,只有在大亨俱樂部才看得到。

  大亨俱樂部,顧名思義就是大亨聚集的地方。這些大亨們聚在一起,無非是比投資、比財產、比身價、比權勢、比女人,只要是能比的,都被他們拿出來當作打招呼、交朋友的話題。

  總之,大亨俱樂部是個任超級有錢的大亨們比較、享樂的地方。

  但掌握經濟的大亨,就能掌握愛情嗎?

  ……那好像不太一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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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2 12:47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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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起】

  十八年前──

  午夜,一揚突如其來的火災驚天動地。

  「快幫忙救火,快!」鄰居們拿著水桶潑水救火,火勢連天,燒紅整個午夜。

  「快,快,快來幫忙。」大人們邊忙著救火,邊大聲吆喝,「聶家大哥、聶家嫂子,快醒醒,快逃出來,你們家火災了呀!」火勢愈燒愈旺,間歇傳出孩童的哭聲。

  一個男人抱著聶家十歲大的雙胞胎,自火場中奔出。

  「大哥,拜託你,替我照顧這兩個兒子,我還要去救出我的妻子和小女兒。」男人把一對男孩放在不遠處的地上,又轉身奔入火場。

  「聶家大哥,別進去了呀!」鄰居們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火勢愈燒愈旺,鄰居們救火救得再賣力,也壓不下猛烈的火勢。

  「快點,快把火撲滅,聶家大哥和聶家大嫂還在裏頭,快把火撲滅!」所有人奮力不懈。

  遲來的消防車終於加入救火的行列,只可惜火勢一直控制不住,持續燒到天亮,屋子裏再也沒有人出來,甚至到後來,連屍骨也沒見蹤影。

  「一定是那些人,一定是!」鄰居們個個咬牙切齒,「談判破裂就放野狗亂咬人、找混混破壞我們的住家、以孩子威脅我們,現在又放火燒屋……」逼得他們不堪其擾,只好答應把房子和土地賣給他們。

  「那些卑鄙無恥的奸商!因為聶家夫妻不肯把房子賣給他們,他們就……」

  聶家雙胞胎眼睜睜看著充滿歡笑和愛的家園,轉眼被燒成黑炭,看著自己的父母和三個月大的妹妹葬生火窟,心中升起一個強烈的念頭——恨!

  孩子,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父親用性命交付的期望,愈來愈清楚的在心頭浮現,他們不只會活下去,還會替他們報仇!

  聶家雙胞胎手中,捏著父親匆忙中塞給他們的名片,上面清楚地躺著——『俞氏企業董事長——俞霸威』幾個大字。

  後來,這裏又發生了幾次火災,逼得大家不得不賣屋遷移。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這裏的住戶已經搬得一個不剩,被火紋身的屋子被清掉,變成一塊空地,不到半年,那裏開始動工打地基,蓋起了摩登商場,原本的小平房變成一座新地標,名字就叫『創世紀天廈』。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創世紀天廈』成了最繁華的地段,為『俞氏企業』日進鬥金,也讓『俞氏』變成國內首屈一指的企業。政客商人們為求謀生,無不對『俞氏企業』的掌權者——俞霸威逢迎拍馬,至於他早年的種種惡行,沒人敢提。

  俞霸威拆散多少家庭、害死多少人,已經被遺忘,大家所看見的,是眼前的繁華和財源。

  看著俞霸威開著高級名車出入門庭若市的摩登大樓,看著他在電視上意氣風發、看著他的財富一直增加,聶家兄弟心中的恨愈積愈高、憤怒的拳頭愈握愈緊。

  「總有一天,我要『俞氏』血債血還!」

  這是他們心中一致的誓言。

☆☆☆

  俞人鳳是俞氏企業董事長俞霸威的獨生女,雖然爸爸說她是將來要接掌俞氏企業的人,也是全東南亞最聰明的女人,但是她卻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爸爸,有小野貓……」小小的人鳳坐在車裏,看見外頭公園旁有一窩小貓,好想全部抱回去養。

  「人鳳,你將來是統領東南亞經濟的女強人,不可以和小野貓、小野狗玩在一起。」俞霸威邊開車邊告訴她。

  「可是……」小貓小狗真的好可憐!

  人鳳很想去保護它們,不想讓它們受到任何風吹雨打,可是她父親就是不允許。幸好媽媽會偷偷背著爸爸,和她一起照顧小動物,那讓她很快樂。

  「以後不准你去碰那些髒東西,還有,你是我俞霸威的女兒,是最珍貴、最獨一無二的金枝玉葉,不是平常人能碰、能看的,你不要自貶身價,去與那些凡夫俗子為伍。」俞霸威現今是掌握東南亞經濟大權的龍頭,全世界的政商都要仰他鼻息,他當然要把他最鍾愛的獨生女,塑造成獨步全球的女霸主。

  「爸爸,乞丐好可憐……」爸爸這些話她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卻不懂為什麼要這樣,所以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外頭市集裏的乞丐吸引。

  「不准你看!」俞霸威氣女兒不受教,「那些人不值得花費你的注意力!人鳳,你要記清楚,你將來是至高無上、尊貴無雙的人,這些人連要舔你的鞋尖都沒資格。」

  「噢。」人鳳沮喪的把注意力自窗外收回來。

  她不明白父親的話意思是什麼,只是很乖順地不惹父親生氣、不做父親討厭的事,所以,她介父親面前,一直沒有朋友,也沒有寵物。

  她不敢告訴父親,她和媽媽在公園裏發現了一對髒兮兮的兄弟,她和他們是好朋友,只要爸爸不在家,她就會和媽媽拿東西去給他們吃、拿衣服給他們穿,他們會跟她說話,還會一起玩。

  跟他們在一起,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她不敢告訴爸爸,這是她和媽媽的秘密。

  隨著年歲漸長,她漸漸發現,在爸爸面前,她要表現得目中無人、尊貴無比,要咄咄逼人地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否則她父親會不高興……慢慢地,她壓抑善良本性,強迫自己戴上面具,一如父親的期望,變成個霸氣無雙的女孩。

  沒有人知道,其實她不想像父親一樣霸氣逼人,只想像母親一樣,溫柔動人。

  時日漸久,被她不得已傷害的人愈來愈多,她心中的歉疚與自責也愈積愈多,但她從來沒怪父親,因為她相信,他是全世界最疼她的父親,他的任何要求都是為了她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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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2 12:49 A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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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聶傲天是『寰宇集團』的總裁,以對古董的收集和瞭解,當選大亨俱樂部的台柱,他的興趣是收集古今中外的古董,尤其是鎮家、鎮業之寶,愈不容易收集到的,愈能引起他的興趣。

  『寰宇集團』的掘起是個傳奇,由於踏足的行業眾多,除了聶傲天本人外,恐怕旁人已無法細究其掘起的歷史。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隨著寰宇集團黑馬般的躥起,早年獨佔臺灣商業霸權的『俞氏企業』,明顯的衰退,這一長一消間,種種跡象都可以明顯地看出,聶傲天是直沖著俞霸威而來。

  「傲天,我看你這回又把目標對準了俞氏。」大亨俱樂部內,大亨們閒話家常,「看你那股狠勁,好像你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把俞氏逼得走投無路,再埋伏另一個企業與俞氏合作,來個釜底抽薪,再厲害的人都要欲哭無淚。

  「這樣說就太嚴重了。」聶傲天逸出一貫的輕笑,「你們不覺得商場上的競爭,要這樣才有意思嗎?」

  他要慢慢地割剮俞氏,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倒是,沒有人能把陷阱挖得這麼漂亮。」另一個大亨舉杯敬聶傲天,慶倖自己沒有與他為敵。

  「陷阱是早就指在那兒了,他要望著眼跳進來,我總不能叫他不要跳。」聶傲天輕笑。

  俞氏一直以來都不明所以地敗在聶傲天手中,至今只剩下一個亮麗的外殼。

  「俞氏現在幾乎已經一無所有,我很好奇你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俞氏表面上雖然風光依舊,但內行人都知道,其財務上早已吃緊。「接下來該不會是想要『彩雕玲瓏鳳』吧?」

  「到時候你會知道的。」聶傲天也只是輕笑。

☆☆☆

  俞氏企業富麗堂皇的董事長辦公室裏,俞霸威把會計部剛送來的財務資料撕個粉碎。

  這幾年來,俞氏幾乎是在無形中漸漸崩塌。剛開始讓人察覺不出,後來卻又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等他找到原因時,已經滿目瘡痍。那個人,實在太厲害了!

  不過,他是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的。他俞霸威叱吒商場幾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聶傲天那小子想弄倒號稱商界天王的他,哼,還遠得很!

  「爸。」辦公室的門突地被撞了開來。

  「人鳳,什麼事這麼急?」

  進來的是俞人鳳,俞霸威剛從國外回來的獨生女,是俞氏將來的繼承人。他把她塑造得氣勢、本事一流,相信將來會必有一番作為。

  「爸,這些資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俞人鳳把一迭資料放在俞霸威的桌上,那正是俞霸威剛才撕碎的資料,「爸,那個姓聶的,怎麼能這樣惡搞『俞氏』?」那種手法,簡直不是殘忍二字所能形容。

  「是爸爸一時疏忽。」沒錯,過去是他的疏忽,怨不得人。「但那是過去,從現在開始,我要全力反擊,絕對要讓那個姓聶的知道,『俞氏』不是他惹得起的。」當然,除了正當手段外,還有很多手段可以用。

  「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論,問問他是什麼意思!」俞人鳳想沖去找對方理論。

  「別急。」俞霸威拉住女兒,「等『全懋』的訂單完成了再說。到時候,我們擬好策略搞垮他,然後一家三口到國外度假去。」這筆訂單的利潤高達五百萬美金,只要完成了合約,之前的虧空就不算什麼,再加上後頭的幾張訂單,他要弄垮姓聶的,簡直輕而易舉。

  「我怎麼可能不急,那男人不擇手段的想……『全懋』的訂單?爸,那張訂單你還沒退回去?」想沖去找人理論的人鳳,頓時反應激烈地跳起來,大喊:「那張訂單絕對有問題!」

  光是利潤五百萬美金,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天大的陷阱了,她父親為什麼還想跳下去?

  「有問題?」俞霸威仰頭大笑起來,「女兒,放心吧,我在商場混了這麼多年,有沒有問題,我會不知道嗎?再說,我可是商界的天王,誰敢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乖女兒,別擔心了,去替我倒杯開水,讓我吃吃藥。」以他在黑白兩道的勢力,相信沒人弄得倒他。

  「爸……」人鳳也許可以不顧慮別人,卻永遠以父親的意見為第一優先,「好啦,我去替你倒水。」尤其近年父親患了高血壓,耗了他的健康,凡事都要比以前更小心。

  「爸,工作再忙,你也要好好休息,別讓自己累壞了。」人鳳替父親捶捶背、捏捏肩。

  「人鳳呀,明天的義賣會,我們一起去吧。」俞霸威邊享受女兒的孝順,邊說,「明天肯定會有很多人藉故上來與你攀談,我要好好的替你篩選,除非那個人配得上你,否則,誰也別想多看你一眼。」

  「爸,我知道,如果那個人比爸爸沒本事,我根本連看也不會看一眼。」人鳳深知父親想聽什麼話,也相信父親其刀子嘴、豆腐心,一切都是為她好。

  「你要知道,身為我俞霸威的女兒,你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將來,你會掌握全球經濟,任何人想看你一眼,都得經過一層又一層的通報……」俞霸威一再強調這個根植在他心中的理念。

  「我知道,爸,我要壯大俞氏企業,將它擴展成跨國的企業,讓全世界的人景仰、膜拜俞氏企業。」這是所有人的夢想。

  「沒錯,因此你更要記住,沒有人夠資格隨便和你攀談,也沒人夠資格和你做朋友,更沒人值得你去正眼瞧他……如果有人來,你假裝和我說話就成了。」俞霸威對女兒耳提面命。

  「我知道,爸,這是要讓對方知難而退,回家去掂掂自己的斤兩。」

  「沒錯,如果他們還不識相,你就請他回去照照鏡子。」

  「遵命,爸爸。」人鳳故意立正行個舉手禮。父令如山,她不敢不從。

  但是,其實她根本不想讓自己變成人人高攀不上的人,她只想和平常人一樣交朋友、嬉笑怒駡,當個和媽媽一樣溫柔的女孩子。

  儘管心中如此想過千萬次,人鳳卻不敢對她父親提起,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說破嘴,也不能改變父親一貫以來的理念,為了孝順、為了不讓父親擔心,她只好委屈自己,努力達到父親的期望。

  「好了,你出去為明天的義賣會做準備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俞霸威要女兒回避,「對了,明天你要注意自己的態度,像現在這樣是不行的。」

  「是的,爸爸。」人鳳退出辦公室,努力思考如何讓自己的氣勢達到父親的要求。自從她回國後,父親老是要求她要更強勢霸道。

  雖然明知那樣不對,但為了不杵逆父親,即使扭曲自己的性格,她也要強迫自己達到父親的要求。

  人鳳一出去,俞霸威立即撥出一通電話。

  「給我盡速做掉聶傲天,別讓他出現在明天的義賣會上。」這就是俞霸威的另一種手段。

  但這種手段目前不能讓俞人鳳知道。她太善良,還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火候,他得多訓練她。

  只要聶傲天死了,寰宇集團根本屁都不是。

  他絕不會讓聶傲天奪走他手中的任何一件東西,尤其是明天義賣會上的『彩雕玲瓏鳳』。

  聶傲天,覺悟吧!

☆☆☆

  俞霸威的命令下沒多久,聶傲天就接到一通電話。

  「喂?」

  「傲天,俞霸威派人要殺你,你小心點。」

  電話中是聶傲天的雙胞胎兄弟——聶傲地。他目前統領全東南亞的黑幫,由於傲天的緣故,對臺灣黑道的動向,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哦?他終於也採取行動了。」傲天慣有的不在乎口吻。他終於逼得他焦頭爛額、故態復萌了吧?俞霸威選在義賣會前夕殺他,令他不難猜測俞霸威怕他搶走『彩雕玲瓏鳳』。

  沒錯,他的確有此打算。幾個混混算什麼?就算拿一千把槍抵著他,他也不會輕易罷手,因為明天的義賣會,是重頭戲。

  聶傲天知道俞霸威如今已經虛有其表,但為了保住面子,一定會拿他最珍愛、也打算傳家的『彩雕玲瓏鳳』來義賣,然後暗中讓手下買回去,但他休想如願,他會不計一切把它買下來,讓他抱憾終生!

  聶傲天誓要奪走俞霸威的一切,就像他奪走聶家的一切……

  「你最好小心點,俞霸威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聶傲地嚴肅的警告他。

  「你人在哪里?」聶傲天趕快轉移話題。

  「西西里。」聶傲地回答,「喂,別轉移話題,你自己要保重。」兄弟倆在黑道混,對傲天的身手,傲地雖然有信心,仍忍不住一再提醒。

  「你自己多保重我就很欣慰了。」聶傲天嫌他婆婆媽媽。

  「若不是你阻止,我早就把俞霸威一家三口送上西天。」

  「殺仇人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讓仇家生不如死。」

  他們兄弟倆吃了多少苦頭,才能拼出今天的局面,這麼深的仇恨,如果一刀就解決,未免太便宜他們。

  「你可別反過來被一時的婦人之仁所害。」

  「我像是個婦人之仁的人嗎?」

  「那可不一定,你常常往孤兒院、養老院跑,難保你不會突然心軟。」對傲地來說,傲天仁慈得有點危險。

  「那是兩回事。跟我們有仇的,只有俞家人。」傲天分得很清楚。

  他跑老人院與孤兒院,只是為了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得來不易。

  「俞人鳳呢?她可是俞霸威的女兒。」據說她是個冰雪聰明的美人。

  「他們是一家子,沒有人能倖免。」傲天的眼中迸出仇恨的冷芒。

  「我知道你的計畫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希望它能持續到最後。」

  「那當然。」傲天理所當然的回答。

  報仇是他生存的唯一目標。

☆☆☆

  一年一度的古董義賣會上,眾富雲集,豪門巨賈無不把畢生珍藏拿出來炫耀。

  有人把這當作交換古董的機會,有賣有買,雅俗共賞又能做善事,算好事一樁;有人則純粹炫耀,讓別人看看後,派手下出價購回,達到行善的目的,也同時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和珍藏。

  俞霸威打的正是這主意。

  他已經沒有古董可以義賣了,但面子還是要作足,因此出此下策,拿出打算藏家的『彩雕玲瓏鳳』來虛晃一招。

  「俞董,您和令千金一起來呀,真是難得。」

  大部分不明就裏的巨賈,還是對俞霸威前呼後擁,奉他為商界天王。

  「俞董,您還是一樣健康硬朗哩。這是令千金吧?真是國色天香、仙姿玉骨,有幸一見,是我畢生的榮幸。」這四十開外的男人和俞霸威握手後,也想和人鳳握手,一雙眼色迷迷地盯著她。

  「憑你也想和我握手?」人鳳在心中嗤哼,把頭轉向旁邊。

  在驕傲不屑的表相下,人鳳其實在心中不斷道歉。

  「俞董,您今天狀況好嗎?」走過來的是聶傲天,他兩眼彷佛帶刺,刺著與他對視的人,硬擠出來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拍賣會在『創世紀大廈』舉行,這裏是他父母的葬身之地,更是他和俞霸威結下血海深仇的地方!滿滿的仇恨溢滿胸臆,血刃仇人都來不及,心情怎輕鬆得起來?

  「聶……傲天?」俞霸威難掩驚愕,臉色急速轉白。

  聶傲天?為什麼他還站在這裏?他不是該去見閻王了嗎?

  「看到我,您很驚訝?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誰教老天爺眷顧我呢?但願老天爺也同樣眷顧您。」聶傲天輕笑,那笑容令俞霸威心虛的想逃。

  他這麼說當然是有原因的。昨晚來偷襲他的人,已經占了醫院三張病床,俞霸威今天最好有夠強壯的心臟,否則難保又要占一張病床。

  「聶老弟,謝謝你的關心,我身體好得很,至少還可以活三五年。」

  口頭上打哈哈,心裏卻把那群酒囊飯桶臭駡一頓。他明明說別讓聶傲天在義賣會出現,竟還讓他活著,那群飯桶到底在搞什麼?

  「那可不?您可以再活三五年,醫院裏的那些人,可就沒人敢保證。」傲天一貫的輕笑,雙眼漫不經心地在俞霸威盛怒的眼光下移開,無意中掃到他身旁的俞人鳳……

  俞人鳳?俞霸威剛學成歸國的女兒!相傳有十二分姿色,十二分傲氣,十二分才識的女人!

  除此之外,在聶傲天心中,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感覺。他臉上難掩驚豔和意外之色。

  合身的乳色旗袍使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一覽無遺,綰起的髮髻使她的身量更修長,她秀致的五官毫無遮掩,那勻稱與美感足以傾城傾國。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是女人中的上上之選,身材凹凸有致、長相甜美動人、儀態出眾、氣質不凡……足以迷眩任何男人,尤其她那雙水靈靈的眼……

  聶傲天覺得他似乎在哪里見過她,她曾經有一張甜甜的笑臉,臉上躺著一對酒窩,不是最近,不是這幾年,而是更久之前……到底是什麼時候?

  「俞……人鳳……」他不自覺地自唇畔吐出她的名字。

  「你沒有……」俞人鳳想挾著傲氣警告他沒資格喊她的名字,表現給父親看,卻說不完整一句話。

  感覺到聶傲天所散發出來的懾人寒氣和專注眼神,她的身子僵硬,久久無法動彈。

  這個男人就是惡搞俞氏的男人……人鳳心中一窒,這男人所激射出來的銳氣令人不敢逼視,令人想奪門而逃。

  她想逃,但是她做不到,心中有陣莫名悸動,像有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臟,愈來愈緊,愈來愈緊,讓她的心跳愈來愈強烈,吶喊得愈張狂!

  她的雙眼只能瞪著在那雙充滿逼迫的銳眼,和那無懈可擊的臉龐上,感覺一顆心正深深淪陷。俞霸威對女兒的表現太失望,暗中對她使眼色,俞人鳳驚惶地回過神來,把方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你沒有資格喊我的名字!」她咬著牙,強撐氣勢悶聲警告他,鳳眼對上那雙又冷又深的眼眸。眼光接觸的瞬間,似有什麼在兩人心中悄悄地植下了,但他們還來不及發覺,就讓憤恨取代了一切!

  「哦?」聶傲天不以為然地扯出一個嘲弄的表情。

  居然失神了,她可是他仇人的女兒,他怎能對她投下這麼多注意力?聶傲天啊聶傲天,你該不會忘了是誰奪走你父母的生命,讓你這些年來噩夢連連吧?

  他的唇角不經意地飄過一朵對自己的訕笑,隨即又掛上復仇的冷笑。

  那瞬息飄過的冷笑像投入一顆石子,在俞人鳳的心中激起漣漪,隱約感覺到他用自嘲的笑意,掩藏內心的孤寂,這令她心生憐惜。

  只是在那之後的冰冷仇恨,令她不寒而慄,也令她驚覺,他對她有刻骨的仇恨。

  聶傲天把嘲弄的表情,自俞人鳳臉上移到俞霸威身上。

  「俞董今天是拿『彩雕玲瓏鳳』來義賣吧?聽說那是令千金誕生時,您請專人買進的,不但價值非凡,更打算拿來當傳家之寶世代相傳,對俞家來說,具有不同凡響的意義?相信它將會為今天的義賣會掀起高潮。但願你們玩得愉快,當然,希望俞董別玩得太過火,以致走著進來,躺著出去。」在俞霸威的怒目中,聶傲天微笑著離開他們的視線。

  「你!」他什麼意思?居然詛咒她父親!俞人鳳氣得想沖上去撕爛他的嘴——任何人想對她的家人不利,都會惹她氣急敗壞。

  「爸,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醫院那些人?他怎麼知道……」就算大部分時候,發火是為了應付父親,這回俞人鳳是真的生氣了,而當她回頭問她父親聶傲天話中的意思時,他正撥出一通電話。

  「失敗?」俞霸威對著手機發火,「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連件小事也辦不好?」

  「爸?」俞人鳳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難不成她父親做了什麼讓人住院的事?不,不可能,他的觀念雖然很奇怪,卻從來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快給我去辦,三天內若沒完成,就別再靠我俞氏吃飯!」俞霸威沒聽見人鳳的話,只一徑對手機吼,「醫療費?統統算在我頭上,你們快去把事情做好!」

  他接著又安排許多事,直到義賣會開始,才若無其事的和俞人鳳一同進入會場。

  人鳳心中的猜測更肯定了,只是,她告訴自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不管父親做什麼,都是對的,都是為他們一家子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譴責俞霸威,她也要站在他這邊,因為她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女兒。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不斷地替父親向所有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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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義賣會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到了眾所矚目的高潮,那就是俞霸威指出的『彩雕玲瓏鳳』!

  「這件。彩雕玲瓏鳳。由俞氏企業的俞霸威董事長指出,俞董表示,『彩雕玲瓏鳳』是大陸出土質地最精純、作工最考究的天然水晶,年代與雕塑者已不可考。依照各方專家的估計,此水晶價值連城,珍藏價值不可估計。俞董開出的底價是一千萬,請各位開價。」

  台下開始議論紛紛,人人都覺得不論做善事還是珍藏,都具有一定的價值,只是底價太高,並不是每個人都出得起。

  「一千零五十萬。」有人出聲喊價。

  俞霸威的唇角揚起微笑,那是他手下的聲音。

  他相信沒有人能拿出一千萬的高價,來買一件水晶,只要主持人三讀通過,『彩雕玲瓏鳳』就會回到他手中,他就以小小的付出保住面子和傳家之寶。

  「一千零五十萬,還有更高的價格嗎?」主持人詢問。

  「一千五百萬。」有人一口氣將價位拉高五百萬。

  俞霸威和俞人鳳都認出這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是聶傲天!

  「哇!」場中聲浪此起彼落,能出這種價錢的,除聶傲天之外,恐怕沒有別人。

  「一千五百萬,還有人要出價嗎?」主持人看了看,台下的人竊竊私語,並沒有出價的跡象,「一千五百萬,一次。」

  停留了將近一分鐘,還是沒有人出更高的價格,主持人只好繼續宣讀,「一千五百萬,兩次,一千五百萬,三……」

  「一千五百五十萬。」

  俞霸威打手機要他的手下出價,才有了這個價格。他非常生氣,一下子把價格提高這麼多,讓他追得更辛苦,聶傲天分明是故意的。

  別以為這樣能打垮他,雖然俞氏企業已經虧空,『彩雕玲瓏鳳』卻是足以見證他豐功偉業的傳家之寶,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它流落他處。

  「一千七百萬。」聶傲天的聲音中有了更深的笑意,俞霸威的傳家之寶,他非到手不可,而且是以足以將他氣死的價格。

  「嘩!」場中聲浪又起,大家都睜大眼睛,看這兩人怎麼鬥。

  「一千七百五十萬。」俞霸威又追了上來,雖然這筆錢就算變賣他的財產、別墅、名車也湊不齊,但為了傳家之寶,他在所不惜。

  「一千八百萬。」聶傲天也追上來,這次明顯地降低了幅度。

  「爸,聶傲天和我們家到底有什麼仇?為什麼要這樣和我們過不去?」人鳳從方才就臆測到聶傲天對她有刻骨的仇恨,卻不明白有什麼天大的仇恨能讓他逼人至此。

  「你認為爸爸有可能和人結仇嗎?」俞霸威一臉慈愛表情,他堅持在女兒心目中維持正派形象。

  「當然不可能。」人鳳想也不想的回答,「一定是聶傲天對爸爸不服氣,才用這些無理取鬧的手段,想逼得我們走投無路。」說她不理性也罷、是非不分也罷,她無論如何都要站在父親這邊,因為她是他女兒。

  「別擔心,他這回降低了幅度,相信大勢已去,只要我們堅持下去,不至於走投無路。」他還有一筆利潤五百萬美金的生意在後頭撐著呢。

  「好吧。」人鳳心中有些不安,聶傲天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他們,而她父親有高血壓,事情對他們極不利。

  「兩千萬。」俞霸威的耐力有限,要手下直接跳加到兩千萬,好結束這討人厭的比價,把『彩雕玲瓏鳳』帶回家。

  「兩千萬一次,兩千萬兩次,兩千萬三……」

  「兩千零五萬。」聶傲天得意的在最後關頭加價,打定主意以些微價差帶回俞氏的傳家之寶,讓俞霸威遺憾終生。

  「你!」俞霸威氣得臉紅脖子粗,難道聶傲天那小子,真要與他纏鬥不休?

  「聶傲天,你太過分了!」鮮少真正生氣的俞人鳳終於沉不住氣,當場站起來指罵聶傲天。

  「我?」聶傲天一臉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獨鐘『彩雕玲瓏鳳』,使勁競價,有何過分之處?」他知道他們父女倆的把戲,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可是現場的人並不知情,這無疑成為替他掩飾的好藉口。

  「你……聶總裁幾時對這種東西這麼有興趣啦?」俞人鳳硬生生的轉變態度。

  「把玩古董是我一點小興趣,俞小姐覺得奇怪嗎?」聶傲天一貫的微笑。

  他人怪異的眼光,讓人拿聶傲天半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悶著氣坐下來。

  「兩千五百萬。」俞霸威心一橫,跳加四百多萬,使傳家之寶變成天價,就不信聶傲天那小子,還能開出更高的價碼。

  「嘩。」全場一陣譁然,開價一千萬的『彩雕玲瓏鳳』,現在的身價已經跳加一倍半,即將衝破兩千五百萬。

  「爸……」俞人鳳開始擔心起來,她父親生氣了,再這樣下去,他們不只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還極有可能賠上父親的健康。「爸,我們回去吧,不要再跟他競價了。」俞人鳳拉拉父親的衣袖。

  「不行。」俞霸威固執的甩開她的手,「『彩雕玲瓏鳳』是我們俞家的傳家之寶,絕不能輕易放棄。」

  「爸,傳家之寶再找就有,我們不要『彩雕玲瓏鳳』了啦。」為了父親的健康,俞人鳳極力勸父親放手。

  「『彩雕玲瓏鳳』是世上僅有,我花了多少心力才找到,怎能說放手就放手?這件事對我意義非凡,你懂不懂?」俞霸威斥責人鳳,方形臉脹成豬肝色。

  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輸贏的問題,他絕對要打敗聶傲天那小子,贏回自己的面子。

  「爸……」人鳳對俞霸威的執迷不悟既擔心又傷心,俞霸威的固執不但會害了俞氏企業,也會害了他自己。

  「別說了,我相信聶傲天那小子,不敢跨過這個價格。」俞霸威有十成十的把握和無上的自信。俞霸威愈這樣說,人鳳愈擔心,如果事情不如他所願,一定會重重打擊他……結果會如何,她連想也不敢想。

  萬一俞霸威倒了,她該怎麼辦?正當她開始擔心這問題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兩千七百五十萬。」

  這個數字還沒在俞人鳳的腦海中成形,俞霸威就『啊』一聲,魁梧的身體硬邦邦向前垮下。

  周圍一陣驚慌,人人忙著躲開。

  「爸,你怎麼了?」俞人鳳手忙腳亂的想扶起俞霸威,卻怎麼也移不動他,「爸?爸爸!」只見俞霸威僵硬地倒在地上,兩眼直勾勾地直視前方,眼球動也不動。「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俞人鳳嘶聲的大喊。

  姍姍來遲的救護車把俞霸威送到醫院,義賣會繼續進行,聶傲天以兩千七百五十萬的高價,得到『彩雕玲瓏鳳』。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開始而已。看著被抬上救護車的俞霸威,和跟在一旁的俞人鳳,聶傲天冷笑。

  「你沒有資格喊我的名字!」她的話像利剌,刺在他的心坎上,他誓要讓她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資格喊她的名字。

☆☆☆

  『急救中』的紅燈閃得讓人心煩意亂,俞人鳳在急救室的門口來回踱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人鳳,怎麼了?威哥發生什麼事了?」人鳳的母親——林美蘭急忙請司機送她來醫院。

  「媽!」人鳳一看見母親,心中的擔憂和焦急全化成淚水,在眼中洶湧,急於遺堤,但一看見母親擔心柔弱的臉龐,她又深吸一口氣,把眼中的淚水逼回眼眶。

  「沒……醫生還在急救,應該會沒事……」

  母親因心臟病的關係,在父親無微不至的保護下,猶如養在溫室中的名蘭,完全不知風吹雨打是什麼感受,也從來沒受過打擊,連近年來俞氏已經式微的事,也沒讓她知道,怕她禁不住。

  現在,父親突然倒下,更不能讓母親知道,她要一人挺住,絕不能讓母親擔心受怕,讓她有心臟病發的危險,她絕絕對對不讓這個家有任何殘缺。

  「怎麼發生的?威哥怎麼會突然生病?」林美蘭問,彷佛連呼吸都不能太用力。

  「媽,爸爸的身體那麼好,不會有事的,可能是最近事業太忙,操勞過度,只要休息一下就會好了,你放心吧。」人鳳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你別擔心,爸爸很快就會活蹦亂跳了。」她說這話時,心中正有如刀剮。

  她應該自己去義賣會的,不,她應該早日接手俞氏,讓父親享清福,不讓他老人家有遭受任何打擊的危險!她早該想到這些的,她怎麼可以錯得這麼離譜?!

  等了二個小時,『急救中』的紅燈依然亮著。

  「媽,你先回去歇著吧,我來等就好。」見母親已有點體力不支,人鳳要母親回去休息,「你吃藥的時間也到了吧?回去叫管家做你愛吃的東西,好好吃個飯,早早休息,我和爸爸,很快就會回去了。」

  「好吧。我就先請司機送我回去了。」林美蘭一輩子最聽俞霸威的話,再來就是俞人鳳,她相信他們見多識廣,說的話都是為她好,而且永遠都是對的。「你們也要早點回來,別再跑去加班了。」

  「好。」人鳳勉強勾出笑意,送母親到醫院門口,目送司機送母親回去。

  又等了不知多久,醫生終於出來了。

  「醫生,我父親要不要緊?」人鳳連忙上前詢問,這位頭髮斑白、一臉慈容的醫生,是他們的家庭醫師,對他們家中成員的健康情況非常瞭解。

  醫生凝重的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往辦公室走。

  「醫生。」人鳳小跑步追上。

  直到關上辦公室的門,醫生才開口。

  「你母親沒來?」

  「我請她先回去了。」人鳳知道醫生這麼問,父親的情況一定不樂觀。「醫生,我爸爸……」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人鳳,俞氏接下來就要靠你了。」醫生凝重地宣佈,「你父親中風了,長期來膽固醇和血壓偏高、壓力大又抽煙的結果,使他的腦血管硬化,只要血壓遽升,就會引發危險……」

  「爸爸……」就算已有心理準備,人鳳仍覺無法負荷,「那……他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她怎麼向母親說明父親這糟糕的情況?

  「不一定,如果控制得宜,活個五年七年沒問題,但如果不小心,一兩個月之內走,也有可能。」醫生據實以告。

  「這件事不能讓我母親知道……我該……」得知詳細情形後,人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不能讓林美蘭知道。

  但是,有什麼地方可以讓父親容身,並受到妥善的照顧,又能不讓母親知道?

  「我有個建議,也許對你有幫助。」看在相處多年又是好朋友的分上,醫生適時推薦,「在我巡診的看護中心裏,有幾家的設備和看護技術都還不錯,不如你把俞老送到那裏,再告訴你母親,說俞老到海外拓展業務去了,能瞞多久算多久,你母親的心臟,是受不了任何打擊的。」

  「可是我父親……」人鳳思索半晌,仍覺得不放心。

  「我會利用關係,讓最好的看護照顧俞老,令他得到妥善的照顧,你可以隨時來看他。」

  看來,眼下只有這樣了,人鳳深吸一口氣,要自己平靜地接受這事實,也要自己相信父親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謝謝你,醫生。」千言萬語在心中激蕩,人鳳只能說出一句感謝。

  「俞家日後就要靠你了,你千萬要振作。」醫生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我會叫他們照顧好俞老,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你就放手去做吧。」

  話雖如此,醫生卻仍擔心她,俞霸威的霸氣得罪不少人,商場上的狡獪和無情,恐怕不是善良的人鳳所能招架。

  「嗯……」人鳳只能頻頻點頭,她不知自己要修幾百年,才能遇上這麼照顧她的人。把極欲奪眶而出的熱淚硬生生逼回眼中,她知道,她沒有傷心的時間和權利。

  這天人鳳沒有直接回家,她到公司去,將父親桌上的檔仔細看了一遍,又將公司進行中的業務、往來的企業,做個瞭解。

  她忙完時,天色已經大亮,打電話回家,告訴她柔弱的母親,父親一早因公去了澳門,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

  晨間會議時,她也正式宣佈,俞霸威要致力於海外業務的拓展,以後國內的業務,由她全權接掌。

  重責大任已經結實地落在肩上了,俞人鳳知道,她只能馬不停蹄地向前沖。首要之務,就是中止與聶傲天有關的任何合作,不惜任何代價買回『彩雕玲瓏鳳』。

  至於俞霸威中風的事,千千萬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

  聶傲天在他的辦公室裏把玩『彩雕玲瓏鳳』。

  對於一個醉心古董的人來說,它不愧是件極品,做工精細、氣勢不凡,這種雕工,恐怕這世上已沒人做得出來。想不到俞霸威居然有這等眼光,找到這上等好貨。

  突地,內線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

  「總裁,特助回來了。」秘書通報。

  「叫他進來。」他隨口回答,把『彩雕玲瓏鳳』放到座位後的玻璃框內。

  沒多久,特助李甯走進總裁辦公室,恭敬地站在他的桌旁。

  「情況怎樣?」他問。

  「俞霸威確定已經中風,目前被送到老人看護中心,俞人鳳沒有對外宣佈這個消息,只說俞霸威要負責海外業務,國內業務從今天起由她全權負責。」這是李寧花一個早上調查的結果。

  「看來,一方面是為了林美蘭的病情,另一方面是為了俞氏的基業。」打從數年前開始,聶傲天就對俞霸威的家務事如數家珍,別說俞霸威的高血壓,連林美蘭的心臟病都一清二楚。

  「接下來,她大概會中止和寰宇集團的合作關係吧,你認為她中止得了嗎?」聶傲天明知故問。

  「很難,中止合約的賠償是訂金的十倍,以俞氏目前的情況,是賠不起了。再說,就算她中止得了其中之一,也中止不了其中之二,因為這些年來,我們已經滲透到無孔不入的地步。」

  李甯是聶傲天的好朋友,童年時和他同住一條巷子,和聶家有同樣的遭遇。

  「很好。」聶傲天勾起得意的唇角,「總有一天,俞人鳳會匍匐在我腳下,求我饒了俞家。」事實上,他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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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通電話接進寰宇集團,總機接到秘書的電話線。

  「秘書部,您好。」

  「請幫我按總裁辦公室。」俞人鳳沉靜有禮的聲音。

  「請問有什麼事嗎?秘書室可以幫您轉達。」

  「就說『俞氏企業』要退掉所有『寰宇集團』的訂單。」人鳳選擇最簡單明瞭的說法。

  「請稍等,我幫您接總裁辦公室。」這種大事可不是小小的秘書承擔得起的。

  向總裁通報了來電者和電話內容,秘書把電話接給聶傲天。

  「聽說你要退訂單?」聶傲天問,低沉的嗓音慵慵懶懶。以為用一通電話就能打發嗎?她得到他面前來。

  「是的,我們願意負起毀約賠償責任。」人鳳的聲音有明顯的僵硬。

  怎麼會有人聲音這麼好聽?那低沉的嗓音像一陣微風吹過她的心田,帶來一陣暖意,帶給人莫名的依戀。

  人鳳不知他的聲音,為何會對自己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連忙整飭思路,找回一個企業主管所該有的嚴肅。

  「哦?」聶傲天輕哦一聲,讓人摸不出他的想法。

  「沒錯,我們會照價賠償。」她寧可血本無歸,也不願再接聶傲天任何一張訂單,讓他有機可乘。

  「不怕,是訂金的十倍喔。」聶傲天漫不經心地提醒,好像他早就料到她的目的,「我付的訂金是一百萬美金……」

  沒錯,他向來以高額訂金與俞氏合作,讓俞氏只能進,不能退。

  「啊?」經他一提醒,人鳳才看見合約書上的訂金和毀約條款,「怎麼……」初出茅廬的她,沒想到對方會有這一手,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做生意貴在信用,為了讓想失信於我的人付出昂貴代價,我習慣付出高額訂金,看來,它剛好刺中了你的要害。那我只好說聲抱歉了。」聶傲天嘲諷。

  「聶傲天,『俞氏』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來害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一開始就敗得這麼慘,是她始料未及,風度再好的人,也會氣得吐血。

  不完成那張訂單,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毀約,十倍的賠償金,以俞氏目前的財產,怎麼也籌措不出……眼下,不管是進還是退,都只有傾家蕩產一途,教她怎不又急又氣?

  「你確定『俞氏』跟我無冤無仇?」

  冷得像冰的口吻,讓人鳳心中一窒,寒意自背脊兜上腦門。

  「我……」爸爸不會和人結仇的!人鳳想這樣大聲告訴天下人,但她卻因他的語氣而渾身打顫,什麼話也說不出。

  「你不如趁他還活著,去問個清楚。」

  電話切斷了,人鳳卻仍動彈不得,聶傲天的話,給她一種根冰冷、危險的感覺,讓她驚懼、無措,生怕有什麼更不幸的事要發生。

☆☆☆

  接下來的日子,人鳳忙得焦頭爛額,內部業務和與其他企業的往來,花去了她大半心力,而一日不如一日的經濟狀況和聶傲天那幾張訂單,一直梗在她的心口,變成她的夢魘。

  「董事長,王氏企業董事長來電,說我們的票跳票了。」秘書以內線告訴她。

  「怎麼可能?把電話接進來。」人鳳接起電話,「王董,您好。」

  「人鳳啊,俞老之前開給我的三張票,今天全跳票了,你最好快去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啊?怎麼會有這種事?」人鳳驚訝不已,難道俞氏企業已經到水盡糧絕的地步了?「不可能呀,我們的信用向來很好的。」

  不,她不相信,這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錯。

  「我知道俞氏的信用向來沒話說,所以才打這通電話要你去查呀,你快去財務部、會計部查清楚吧。」

  「好,謝謝您,我一定會儘快查明,好給您一個交代。」說著,雙方收了線,人鳳開始著手追查銀行存款,和近日該兌現的支票、賬款。

  緊接著,又有一通電話被接進來。「董事長,何氏企業的董事長來電。」

  「俞董事長,昨天五張票跳票了,加上今天的兩張,共七張……」

  「何董,這一定是銀行作業上的失誤,我一定盡速查清楚。」人鳳連忙安撫。

  「這已經是『俞氏』第二次跳我『何氏』的票了,你們到底有沒有合作的誠意?」

  「何董,您別生氣,我一定儘快查明,給您一個答復。」人鳳只差沒在電話那端鞠躬哈腰。

  電話掛斷了,又有另一通進來,說的也是跳票的事,然後,再一通、又一通,讓人鳳感覺到『俞氏』彷佛要在這催債聲中,倒地不起,一顆心就那樣發疼起來。

  「董事長,往來銀行來電。」終於有一通不是企業主的來電了。

  「快,快接進來。」人鳳也正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誰知電話中傳來的訊息,有如晴天霹靂。

  「俞小姐,這裏是銀行貸款部,貴公司之前以不動產所貸的利息,已經逾三個月未繳,若再不繳納,本行恐怕要申請法院查封貴公司的資產……」

  「你說……」人鳳被震得瞠目結舌,無法靈活指揮她的大腦和言語能力。

  「是的,貴公司所擁有的動產、不動產,已經抵押給本行,每月需繳交的本金加利息是一百萬……」

  「我……我知道了……」人鳳希望這是夢,這只是一場壓力過大所作的噩夢。

  「俞小姐還有問題嗎?」

  「請幫我接儲匯部。」雖然不利的消息再三傳來,人鳳仍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跳票事件,只是銀行作業疏忽。

  電話很快就接過去了。「您好,這裏是儲匯部。」

  「小姐,你好,我想查俞氏企業的帳戶裏還有多少存款,以及目前共開出多少支票。」人鳳簡明扼要的告知來意。

  確認了身份與資料後,銀行行員告訴她:「俞小姐,貴公司的存款總額為一百三十五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元,到目前為止開出的支票總額為五千三百萬,今天該兌現的賬款為兩千一百萬,積欠的貸款利息為……」

  行員專業規律的聲音尚在耳際,人鳳卻已聽不進半句。

  公司所有的動產、不動產已經抵押了?存款連付一張支票都不夠?怎麼可能?俞氏怎麼可能變得這麼慘?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

  人鳳慌急地翻找桌上的公文和訂單,雙手因負荷不住內心的衝擊而顫抖。

  她記得俞氏平均每天該有三筆為數不少的進賬,再怎麼慘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負債。

  終於,她找到了訂單和出貨紀錄。

  更讓她意外的事發生了,有一半以上的出貨紀錄單上,寫著大大的『退貨』兩個字,有的甚至從上半年退到下半年,而且還不止一張。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種事!」她找來了生產部經理,強力壓下心中的驚訝和驚惶。

  「我……我不知道,我才剛上任沒多久。」生產部經理囁囁嚅嚅。

  之前的生產部經理早就因退貨率過高,引咎辭職。

  「這些你知道嗎?」人鳳拿出最近的退貨紀錄,努力不嚇壞員工,「你知道為什麼會一直被退貨嗎?」每張都退三次以上,太詭異了。

  「這……是對方吹毛求疵,」生產部經理有一肚子委屈和怨言,人鳳態度親切,他才敢講,之前面前俞霸威,他連開口都不敢,「他們很過分,雞蛋裏挑骨頭不說,還朝令夕改,明明改成他們要的樣子了,下回來又說不夠好,要再改回原來的樣子。」

  「什麼?有這種事?你們都沒有對抗之道嗎?」聽見這麼無理取鬧的事,人鳳忍不住激動起來。糟糕,她大發雷霆了,她最近怎麼老是對別人吼?難道是壓力太大?不行,她一定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脾氣。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人鳳坦率的道歉,「這些都是同樣情況嗎?是不是我們的器械已經過時了?」也許不是別人吹毛求疵,是他們內部的問題也不一定,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公司退貨?

  「這些都是同樣的情況,但,應該不是器械問題。」生產部經理分析,「如果是器械問題,別的公司應該也會退,不可能只有這家。」

  「你說……」人鳳可沒忽略他話中隱藏的意思,「這訂單是同一個公司?可是,訂單上的名稱又不一樣……」難道又有人惡搞俞氏?經驗不足的人鳳想不通。

  「雖然公司名稱不同,但極有可能屬於同一個財團,否則來的人不會都一樣,那些人的嘴臉,我怎麼也不會錯認。」生產部經理義憤填膺。

  「因為做出讓客戶滿意的品質,是生產部的第一信條,所以,你們也沒辦法,對不對?」人鳳瞭解的說,「沒關係,這些由我來處理好了。」

  生產部經理對人鳳的態度有點訝異,她和俞霸威把錯誤全推給屬下不同,是個溫柔、為人著想的人,他們這些員工快有好日子過了。

  人鳳覺得頭很痛,同時也無所適從,商場上的歹毒奸險,令她驚惶,是不是有人見她軟弱,故意欺負她?那麼,她是不是該把父親的理念拿出來,當個強勢的人,見到人就吼?不,她不願意那樣做,可是,不這樣做,難道任人欺淩?

  那個惡搞俞氏的人是誰?難道又是聶傲天?他們跟他到底有什麼仇?他為什麼要這樣逼俞氏?又要逼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人鳳把臉埋入雙掌,悲憤與無力全湧上心頭。

  鈴……

  桌上的私人電話響起,人鳳驚顫著抬起頭來。

  「喂?」她接起電話。

  「你是俞董事長吧?」

  「您是哪位?」她認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你轉告俞老,又有兩個兄弟住院了,我們無法完成他的交代,也不打算讓他養,叫他另請高明。」

  打來的是俞霸威地下勢力的頭頭,俞霸威交代的限期將屆,而聶傲天太強,兄弟們非但動不了他分毫,反而一個個重傷住院,他們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請問是否還有什麼指教?」人鳳覺得事情沒那麼單純。他說的兄弟住院,會不會和聶傲天有關?

  「你只要叫他把積欠的酬勞給我們就行了。」對方不耐煩的口吻。

  「酬勞?請問這筆酬勞是多少?」又是一筆負債!人鳳頓覺肩膀又垮了一分。

  「加上這次的醫藥費,總共一百五十萬。」

  「我會向父親請示這件事……」她得快去籌錢才行。

  「俞老知道我們兄弟只收現金……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不等人鳳開口,話筒回以一聲嘟聲。

  父親怎麼會和這種人來往?疑雲掠過人鳳的心頭,但她已經沒有氣力多想,蜂擁而來的債務,已經快把她壓垮。

  不行,她不能垮,俞氏是父親一手創辦的,裏頭有父親最大的心血,她無論如何都要撐住。

  而且,這些事絕對不能讓有心臟病的母親知道,她一定要守住這一切。

  唯今之計,就是找聶傲天,請他處理貨物和賬款。

  他向來盛氣淩人,她是不是該以惡制惡?

  不,那不是很好的方法,能不用就不用。

☆☆☆

  人鳳來到震宇集團後,被秘書帶進總裁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她就看到聶傲天,也看到他背後玻璃櫃內的『彩雕玲瓏鳳』,心中頓時無比複雜。

  「希望你知道我很忙。」聶傲天傲慢地從薄唇吐出幾個字,刻意輕狎地打量她一番,又將自己投入滿桌的公文。

  「我只是想請問你,是不是故意和俞氏過不去?!」人鳳冷靜的問。

  現在父親不在她身邊,她沒必要強迫自己膨脹尊嚴,說自己不想說的話、生自己不想生的氣,只是他的態度實在讓人生氣。

  「沒錯,我存心的。那些都是連你父親以為會大獲全勝的『全懋』,也是我下的一個局。」聶傲天大方的承認,「要怪只能怪你父親,是他太愚蠢……呃,對了,心高氣傲的俞人鳳,幾時變得這麼謙遜?」他可沒錯過她說的『請』字。

  「我想,這並不是重點。」人鳳聽得出他的口吻中充滿嘲諷和訕笑,而他的意圖是屈辱她。她為他的陰險和工於心計,心寒地倒抽一口氣,「你似乎是故意逼倒我父親,也故意把俞氏逼到這步田地,請問你的目的是什麼?」她聰明而冷靜的直指問題核心。

  這冷靜聰慧的模樣,與之前的目中無人大相徑庭,聶傲天為她謎一般的心性有了狎弄的念頭。「如果我說,是為了你,你滿意嗎?」他輕狎地捏握她的下巴,指尖輕佻地揩過那誘人紅唇,「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不擇手段,你滿意這答案嗎?」不管是謎還是高傲,他都要撕破她的尊嚴。

  「不滿意!」他強大而迫人的氣勢,讓人鳳心窒,但仍不服輸地用力瞪他,用盡全力甩掉他的手,他說的根本不是實話。

  「要人心服口服,就該拿出真本事,光明正大地一較高下,而不是用這些奸詐的伎倆。」她向來不愛生氣,是這個人逼她不得不生氣。

  「你拿什麼與我一較高下?俞氏已經虧空了。」他又邪佞地擒住她的頸項,大手自細緻的脖子溜到她的胸前,「還是你要拿自己當籌碼?」

  她以為用冷靜、公正的態度,就能把他們之間的仇恨一筆勾消?門兒都沒有!在他看來,這冷靜和聰慧只不過是她諸多面具中的一個。

  欣賞她眼中的憤恨和驚慌無措,很大快人心,但自指尖傳來的柔嫩觸感,激蕩著他的心湖,有一股令人不可小覷的吸引力。

  「你……」俞人鳳心中一窒,全身僵直發緊,一顆心卻跳得又狂又亂。他的氣息籠罩著她,紊亂她的思緒;他的手一觸到她,那溫度立即流躥到她的四肢百骸,「請你自重。

」她試圖找回冷靜的大腦,從他輕薄的手中逃開。

  聶傲天的唇角勾出一朵得意的微笑,氣定神閑看著像小動物般驚惶的她。

  人鳳被盯得心跳得更快,血流得更猛,那對深邃的眼眸,幾乎要把她吸進去……她心驚地逼自己轉移注意力。

  「既然……既然這些都是貴公司的訂單,相信我們已經完成了合約上的相關約定,請把貨收下,並且付款。」人鳳想條理分明地把話說完,卻發現狂跳的心讓聲音顫抖。

  「收不收貨,我自有主張,不勞俞董事長提醒,至於賬款的問題,容我先行道歉,恐怕要辜負董事長所望了。」聶傲天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歉疚,他執意用那些訂單造成俞氏的停擺,別說付帳,他連道歉也不肯。

  人鳳再次證明聶傲天存心惡搞俞氏,而除了任他惡搞外,她一點半法也沒有,可惡,她怎麼能任人這樣欺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再不發威,真要被騎到頭上去了。

  「聶傲天!」人鳳咬牙切齒的抵著他的鼻尖,「請你遵守商業道德!」

  「憑你,能拿我如何?」他桀驁地挑挑眉,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那張劍拔弩張的臉部特寫,把她細緻的五官更清楚地映入他眼簾,那噴出怒火的眼、不服輸的唇,牽動他心中某根弦,讓他有些不該有的心軟和遲疑……

  在那張怒顏中,他中邪似迅速地鉗住她的下巴,強橫地咬住她的唇。

  人鳳一顆心狂跳不已,還來不及反應,身子就已隔著辦公桌被按貼在聶傲天的胸前,他的舌頭已經長驅直入她的口中。

  「唔……」人鳳奮力掙扎,卻發現自己像誤入蜘蛛網的昆蟲,怎麼也離不開他的掌握;想出言痛斥,卻被那霸道的唇舌奪走了呼吸。

  他專制的吻驅散了人鳳的理智,在她的身子裏灑下魔咒,讓她的體溫無端升高,讓她的唇舌自作主張地回應,與那火辣的靈舌糾纏。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身子也好熱,好像就要融化在他的吻中,變成他的一部分……

  一隻手爬上背脊的感覺,把人鳳自目眩神迷的恍惚中驚醒,馬上意識到眼前這個抱著她、把舌頭伸進她嘴裏的人,是企圖搞垮俞氏、害她父親中風的仇人……她無論如何都不該讓他奪走自己的初吻。

  「唔……」她用力掙扎,想掙脫他,他卻更用力箍緊她。

  「滾開!」她狠狠的咬破他的唇,又揚手甩他一個耳光,怒氣騰騰的瞪著他,就像只蓄勢待發、隨時會撲上去一口咬斷他頸動脈的母豹。

  可惡,他不但吻她、輕薄她,還害她失控,害她咬人、動手打人……她從來沒這樣過!人鳳惶恐地想問他要不要緊,向他道句歉,頭髮卻被他一手捉住。

  「該死!」聶傲天大手往她的長髮一撈,就把她撈到面前來,以牙還牙地咬破她的唇,同時也回敬她一巴掌,人鳳被甩到牆角去。

  他必須讓她知道,任何人想在他面前撒野,都得有相當的覺悟。

  「你……」人鳳指著腫脹的左頰,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心中的歉意變成強烈的氣憤,幾乎要脹破她全身。

  「記住,沒有人能在我的地盤上撒野。」聶傲天全身散發出一種黑道人物都會喪膽的狂霸氣勢,雙眼迸出令人不敢冒犯的冷芒。

  方才那一閃而逝的表情是什麼?聶傲天有一瞬間的錯亂,難道剛才她是想向他道歉?不,不可能,向來跋扈高傲的俞人鳳,字典裏怎可能有道歉二字?就算真要道歉,他怎麼相信後頭沒有更歹毒的手段?

  「原來,聶傲天的待客之道,是讓客人瞭解,在他的地盤上,只有他能撒野。」人鳳盯著他,冷冷地反唇相稽,形成一股端莊氣勢。

  聶傲天揩著唇角的血跡,受傷而訝異的神情一閃而過。

  她真的是日前對他大吼『你沒有資格喊我的名字』那個俞人鳳?難道她的跋扈與狂傲在今天罷工!或者,她比俞霸威更高竿,參加過演員訓練班,打造了更多面具?很好,他會把她的面具,一層一層的撕下來。

  「沒錯,尤其是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時。」自唇間吐出的字句,又冷又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迷心竅的吻她,為什麼不趁機蹂躪她、撕碎她的尊嚴,為什麼會有受傷的感覺,為什麼還讓她的觸感留在唇畔?該死的,他的心緒為何這麼紊亂?

  「請你告訴我,我們跟你有什麼仇?也許我們該解開這個仇。」人鳳冷靜而從容的問,也許他和父親過去在交易時,曾有過誤會。

  「什麼仇?」是明知故問?還是想改變事實?她還妄想解開仇恨!聶傲天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背脊生涼的冷笑,嗤哼一句,「你何不去問問俞霸威?趁他還活著,快去問吧,不送了。」

  「希望有一天,你會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人鳳從容地自地上爬起來,定定的看他一眼,走出辦公室。

  「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我會以我的方式讓你知道。」人鳳不同以往的好教養與冷靜聰慧,使聶傲天意外,但這不會改變他的任何計畫。

  他按下內線,「秘書,打電話去俞氏企業,以『貨品遲延太久、多次修正仍不合規格,嚴重影響成品進度』為由,要求他們賠償。」

  「是。」

  聶傲天發現她愈冷靜,他就愈焦慮;她愈有教養,他就愈憎恨;她愈掀引他的思緒,他就愈失控;她俞堅強,他就愈想推折……

  那該死的俞霸威害得他家破人亡,無論如何他也要讓他們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
  人鳳離開寰宇集團時,已失去之前硬撐出來的冷靜和堅強,整顆心跳得又快又狂。

  他的吻是那樣熱烘烘暖洋洋,他的手是那樣強壯有力,他的胸懷是那樣堅硬厚實……她瘋了似的回想關於方才的一切,回想那麼狂霸陌生卻又溫暖迷人的感受。

  俞人鳳,你怎能那麼花癡?他是你的仇人,你怎能被他好看的表相所迷惑,難道你忘了他不但咬你、賞你巴掌,還不擇手段地想把俞氏弄垮?

  而且那冷血無情的聶傲天,怎麼配得上溫暖這兩個字?說他陰險、奸詐、卑鄙、無恥,都還太抬舉他!

  人鳳在懷念的同時,又用父親一貫不可一世的見解,把聶傲天痛駡一頓,惟有如此,她才能不被心中那狂卷而來的眷戀所迷惑,也才能從那不可自拔的漩渦裏掙脫。

  他和俞家到底有什麼仇恨?為什麼要這麼恨他們?她是不是該去查清楚?

  百思不得其解中,車子已經停人俞氏企業的停車場,而接踵而至的大事,讓她無法分身去思考聶傲天與俞氏之間的事。

  「董事長、董事長!」才剛走入辦公大樓,秘書就著急的跑過來。

  「什麼事?」人鳳和善的問。

  「目前修改中的產品全被拒收了,對方嫌我們無法達到他們的要求又逾期交貨,要求賠償,還有銀行也發出最後通牒,說我們再不還錢,就要來查封……許多平常往來的企業也打電話來,抗議我們跳票……」

  秘書哭喪著臉,長久待在俞氏,從沒碰過這種情況,除了不斷道歉、安撫外,她幾乎手足無措。

  「什麼?!」人鳳怔在當場,被震得無法動彈。

  她知道秘書說的是哪些訂單,俞氏惟一僅剩的,只有聶傲天不肯收回的訂單,他使出這招數,無疑是想一舉將俞氏瓦解,除此之外,銀行和往來企業的關係,都足以將俞氏活生生打入地獄。

  「董事長……」秘書不知所措的低喚。

  「我知道了。」人鳳木然地回答一句,僵直地走入辦公室。

  才幾天的時間而已,情況怎麼會變得這麼糟?她還記得不久前,她父親還雄心萬丈地說要把業務拓展到歐洲、答應帶她母親出遊、送她一台蓮花跑車當生日禮物,還說要把俞氏交給她經營,喜孜孜地計畫著退休後的事……

  怎麼轉眼間,父親臥病在床、俞氏負債累累,所有美麗的遠景,在瞬間煙消雲散?

  不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親大半輩子所開創的基業,毀於一旦,她無論如何都要力挽狂瀾!

  對了,可以請平常和父親相交甚篤的長輩們幫忙,若不夠,她還可以變賣身邊所有值錢的東西——車子、首飾、鑽石,和父親之前買給她的別墅。

  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相信老天爺不會如此虧待俞氏,更相信她能化解這天大的危機。

  無論如何,她都要撐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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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看著報上刊著『俞氏負債累累,連銀行也不願放款,業界人人走避』的消息,聶傲天的唇角勾起了微笑。

  處心積慮地佈局這麼久,終於逼得俞氏走投無路,還有什麼比這更大快人心?

  為了讓俞霸威知道這個天大的消息,聶傲天不在乎親自走一趟老人看護中心。

  「……所以說,俞氏不但毀了,還變成了人人逼債的目標,銀行大概很快就會去查封你的公司和財產……」聶天微笑的對躺在床上的老人低語,怎麼看都像相交甚篤的好朋友,正在分享生活中愉快的經驗。

  躺在床上的俞霸威雖然半身不遂也無法說話,神志卻異常清楚,聽了聶傲天的話,臉色愈來愈糟,胸口劇烈起伏。

  「至於你的獨生女,大概為籌款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吧?你想,你之前那樣對待別人,怎麼有人肯借錢給她呢?那些與你有生意往來的人,受到你怎樣的剝削,你下游的公司,又是怎樣被你頤指氣使,有多少人對你敢怒不敢言?你把惟一的掌上明珠保護得很好,別人可不見得跟你一樣,說不定,她現在正像個妓女一樣,對你的債主搖屁股,求別人高抬貴手呢!」

  看見俞霸威的臉色漲紅焦急,聶傲天更得意,「啊,對了,我怎麼不也來湊一腳呢?俞氏欠我的債,夠她當一輩子的妓女來還,你意下如何?」

  「……」俞霸威自喉間發出一個無法辨識的音節,激動得想爬起來撲打聶傲天,只可惜最後只讓鐵床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該死,他怎麼可能讓他鍾愛的獨生女,去做那種事?他怎麼可能?!

  「不不不,你欠我的債,那樣根本還不清。」聶傲天狀似反悔地搖搖手,「你還記得你的『創世紀大廈』是怎麼來的嗎?十八年前,為了強買那塊土地,你派人到處放火,燒了那裏的房子,你以為那些人全葬身火窟了嗎?你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大半生的事業,會毀在早該死掉的人手中吧?沒錯,我就是那該死掉的人之一,這一生的生存目的,就是搞垮俞氏、逼死你!」

  俞霸威的身體明顯地一震,驚惶的表情在在說明他心中的震驚。

  對了,當時有一戶姓聶的頑強人家……原來他是聶家的孩子……

  「我可以學你,一把火燒了俞氏、燒了你的房子、毀了你全家,但那有什麼意義呢?那一點也不能發洩我十八年來的心頭之恨!」聶傲天低低輕笑,笑他的愚蠢。

  「就是要像這樣,一步一步地搶走你身邊的東西,一步一步地逼你和你的女兒、妻子走上絕路,讓你們嘗盡所有的屈辱和折磨,才能消我心頭之恨!接下來要怎麼整治你最鍾愛的女兒,和你那有心臟病的妻子呢?我得好好的想一想。對了,你可千萬別死得太早,否則,恐怕就錯過這場精采好戲了。」說完,聶傲天留下一個不懷籲息的笑容,離開房間。

  聶傲天離開了,床上的俞霸威氣得不斷搖晃身體,激動得想扯掉身上的醫療器材,沖上去撕爛這該死的傢伙!

  床終於無法負荷這激烈的晃動,向右側倒去,他僵硬筆直地倒在地上,任床旁的器械、物品砸在他身上,無助的身體連動也動不了,雙眼只能悲哀地注視同一個方向。

  怒氣在胸中翻騰,血壓值愈來愈高,他驀然發覺,自己的生命,只剩悲哀。

☆☆☆

  在聶傲天進入看護中心的同時,人鳳的車子也開進了停車場。

  儘管為公司的事疲於奔命,人鳳還是在固定的日子,前來探望父親。

  這一個禮拜以來,她馬不停蹄地拜訪了父親聯絡冊裏的所有長輩、親戚,充滿期待地希望他們能解囊拯救俞氏,想不到他們非但不如她所想像的,與父親有友好的關係,甚至在知道她的來意後,不客氣的惡言相向,指罵她父親活該,終於遭到報應……

  她心中不服氣,就算父親老是強勢、霸權,他也有善良溫柔的一面啊,難道那些叔叔伯伯們不知道?

  「他善良溫柔?那真是見鬼!如果你知道他當初如何迫害別人,你就不敢站在這裏!若不是懼於他的威勢,我們早就把你攆出去!」

  這種尖銳的態度使她想起聶傲天,他是手段最激烈的人。

  「請你告訴我,過去曾發生什麼事好嗎?」人鳳直覺這也許能找到聶傲天恨俞家人的原因。她不明白這件事,在她心中為什麼這麼重要。

  「那些事,如果三言兩語能說清楚,你們俞氏就不會這麼壯大了。」對方賞了她閉門羹。

  俞氏的壯大與他們的厭惡有關嗎?難道她父親就像許多人一樣,是踩著別人往上爬?難道俞氏的基業,不是公平競爭得來的?面對這些指責與幸災樂禍,她心中疑團愈滾愈大。

  出乎原先的期待,在那些看似友好的人身上,她一毛錢也沒借到。

  於是,她只好變賣名下所有能賣的東西,誰知賣了一切,只夠勉強應付銀行利息,對之前開出的支票,毫無幫助。

  那個自稱兄弟的人又打電話來了,問她何時要結清那一百五十萬,她支支吾吾,無法回答。

  在重重壓力下,她在一周內瘦了三公斤,胃病和頭痛沒有一天放假,三餐一次也沒正常過。

  不行,她不能讓父親看見她的壓力和憔悴,她要讓父親看見希望,看見一切沒問題。

  變賣積架後所買的中古福特,一路開進老人贍養中心,停好車後,她就著後照鏡整理儀容,上點蜜粉、補點妝,換個鮮豔的口紅顏色,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

  才下車來,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自背後押住了右手。

  「做什麼?」人鳳驚慌失措。

  「做什麼?兄弟是來要錢的。」一個臉上有刀疤、長相窮兇惡極的惡漢,出現在人鳳面前。「俞霸威積欠兄弟一百五十萬生活費,我們今天就要。」

  「請再寬限幾日,我一定會想辦法。」人鳳心中惶惶。她父親真的請這些人替他做事嗎?

  「你以搞我們還會相信你?」刀疤惡漢嗤之以鼻,「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俞霸威已經中風,俞氏就要完了?你最好快付了賬,讓我們兄弟另尋他就,否則……」他咧嘴冷笑。

  「我會想辦法把錢付清的。」人鳳勉強自齒縫擠出幾個字,她被反押在後的手疼出滿頭大汗。

  「想辦法?」後頭押住她的男子猛一用力,逼出她一句冷哼,「你還要想多久?兄弟給你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再想下去,難保你不會跑賬,到時候要我們兄弟喝西北風?你這女人,還真跟俞霸威一副德性,以溢我們兄弟這麼蠢,隨隨便便就能打發?」俞人鳳是俞霸威的女兒,任何人都會把他們父女想成同一個德性,尤其近日來俞人鳳表現出來的,正是如此。

  「依我看,就這樣吧,你邊用身體還這段時間的利息,邊想辦法籌錢。」刀疤惡漢的毛手朝人鳳的胸前模一把。

  「別碰我!」人鳳心中一緊,反射性的大吼,「你沒有資格碰我!」她又害怕又驚慌。

  「啪!」人鳳被一個巴掌摑得眼冒金星。

  「沒有資格碰你?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比喪家之犬還不如?」刀疤惡漢怒氣勃勃地想再賞她一巴掌,卻被另一個人阻止。

  我從來沒想過要把別人踩在腳底下……人鳳想替自己辯白,卻一點機會都沒有。

  「大哥,跟這種心高氣傲的千金女講這些,只會浪費我們的口水,還不如用行動來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押住人鳳的惡漢又伸手擒住她的另一隻手,使她的胸部高聳在刀疤面前。

  「沒錯。」刀疤沒有把手伸向她的胸部,直接伸向她窄裙下的大腿,令她升起一陣哆嗦,引來全身顫抖,「不如你就現在支付利息吧?否則,我明天恐怕會去放把火,燒了俞氏的辦公大樓哩。」

  「你……滾開!」人鳳胸中一窒,抬起腿想踹開刀疤惡漢,不料卻被一手擒住。

  「想不到你外表冰清玉潔,骨子裏卻是個騷貨,才說說而已,就迫不及待把腳打開了。」刀疤男極盡猥褻的在那勻稱的腿上摸來摸去。

  「放開我!」人鳳的聲音抖顫,「你們放手!」她心中害怕恐懼,眼淚在眼眶中翻滾,生怕自己真要慘遭這兩個敗類蹂躪。

  在不久之前,她還是個被捧在手掌心的千金董事長,人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怎麼才這麼短的時間,連這種混混都來對她動手動腳?她只是想撐起俞氏而已,為什麼會落得如此狼狽?

  誰來救救她?拜託,誰來救救她!

  「怕了吧?」刀疤男淫笑著將身體佔據在她的雙腿間,「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驕恣跋扈能撐多久?還不屈服在男人之下。嘖,俞氏企業的千金董事長耶,不知用多少金子打造的,光是想就讓人受不了,不如我們收她當兄弟的女人?」

  「不要,我才不要當什麼你們的女人……」人鳳不斷掙扎。「你們放開我!」誰來救救她?

  「吵死了!」刀疤男被吵得不耐煩,舉起手來,想摑閉她的嘴。

  大手眼看就要往人鳳的臉上摑去,手腕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握住。

  「你們兩個又在這裏做什麼了?」這超冷語調的主人不是別人,是剛從俞霸威的房間出來的聶傲天。

  他認得這兩個混混,正是前幾天處心積慮想殺他的人。

  「聶傲天?!」兩個混混怎可能不認得他?他們幾次殺他不得,弄得自己住院,看見他,就像惡鬼見到鐘值,還沒開打已經屁滾尿流。

  人鳳趁那些混混驚慌失措之際,連忙掙脫,顫巍巍的躲到來人身後。

  「還不滾?」聶傲天冷峻威儀的大喝,陰鷥的眼神表示他不會放過任何人。

  聶傲天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出手救她,他心中的仇恨夠他冷眼旁觀,但他卻出手救她……難道他真如傲地說,遲早被婦人之仁所穿?

  不,他對俞家人沒有婦人之仁,他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只想把他們活剝生吞。他現在的舉動只是……只是不想讓她毀在別人手裏而已。

  「你……你知道她是誰嗎?」刀疤男鼓起天大的勇氣,不服氣的指著人鳳,結結巴巴的說,「她是俞霸威的女兒,俞霸威叫我們殺你,你卻想救他女兒?」俞人鳳是俞霸威的女兒,聶傲天說什麼也不該袒護她。

  人鳳心中一震,她父親……她父親叫這些混混殺聶傲天?怎麼可能?她父親怎麼會做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可能!我父親不會做出這種事!」嚴厲的反駁脫口而出,「你們不要誣賴我爸爸。」她不相信她父親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哼!」刀疤男鄙夷地從鼻孔哼一聲,「俞董事長,你父親叫道上兄弟殺過的人多著呢!恐怕這會兒,那些人已經等在閻王殿,要和你父親算賬了。」

  「才沒這回事,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們不要……」人鳳慌急地否認所有詆毀父親的話。

  雖然口中強烈拒絕相信,她的心卻明白了某些事。

  「這沒你們的事,滾!」聶傲天沒讓他們再爭執下去,簡明扼要的命令混混滾開。

  他與俞氏的恩怨,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刀疤兄弟見聶傲天發怒,嚇得膽子都破了。

  「俞董事長,今天暫且放過你,你最好隨時準備好現金,否則利息我們還是會照貸。」刀疤齜牙咧嘴的對人鳳警告完,與他的兄弟一同離開停車場。

  即使那兩個人走遠了,人鳳仍抖顫地緊拉著聶傲天的衣角,不知為何,她不想放手。

☆☆☆

  人鳳拉住聶傲天衣角的手仍在顫抖,聶傲天的心中有什麼在崩塌。

  「別害怕,那些人已經走了。」聶傲天回過身去,像呵護小女孩般,將她擁入懷中,她的淚牽引著他,沒有冷酷,也沒有仇恨,只有滿坑滿谷的心疼,「以後和這些人劃清關係,知道嗎?」

  打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無法解釋的影響力。

  「嗯。」人鳳邊用手背擦眼,邊點頭,剛才她真是嚇死了。

  雖然明知他是聶傲天,是處心積慮逼得她走投無路的人,不知為何,她卻仍願意聽他的話,好像她早就知道,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酷無情,之前那些殘酷的手段,並不是他的真心。

  就好像她苦苦壓抑善良溫柔的本性,逼自己變得跋扈囂張、目中無人,好迎合父親的期望一樣,他一定也有某些不得不逼迫別人的理由。

  也許,他就跟她一樣,為不由衷的表現受盡內心煎熬、吃盡苦頭。

  「那就把眼淚擦幹,把衣服和頭髮整理好。」輕聲說著,他以拇指輕揩她的淚痕,當指尖撫過那微啟的紅唇,胸口一股莫明情愫摻雜著疼惜,澎湃洶湧。

  「啊?」指尖輕觸唇畔的感覺令她心悸,忍不住又把芳唇微啟幾分,迷蒙的雙眼迷惑地望著他,一顆心跳得好狂好猛。

  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愫狂卷了理智,當四片唇靠近時,渴望使他們迫不及待,唇舌糾纏的瞬間,所有的傷害與仇恨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昭然若揭的愛意。

  聶傲天以為自己沒有愛,只有滿腔火熱的仇恨,從來不知有人能找到他心中深埋的愛……那分愛濃得嗆人,彷佛要將十八年來的情愛完全傾注,並用漫長的未來,守護這個打開他心中情愛之匣的人……

  人鳳不知道那個冷峻,像惡魔一樣的人,會有這麼甜、這麼溫柔的吻,那彷佛能驅走她的壓力、撫平長久以來累積在心中的歉疚,治療那顆滿目瘡痍的心……

  他的吻溫柔而甜蜜,她的回應熱情自然,令他們為之醺然,希望能化這一刻為永恆,永遠都不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守護這麼嬌弱、甜美的她;而她,想永遠依偎這寬大、溫柔的胸懷……

  但他們比誰都清楚,過了這一刻,現實中的仇恨與爭奪,根本不會放過他們。

  彷佛彼此早有了默契,他們貪婪地一再擁吻,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迷醉在現實之外的溫柔與眷戀中。

  「我們不要再彼此怨恨了,好不好?」當他們因喘不過氣而分開來,人鳳無力地抵著他的肩窩低語。

  聶傲天無法回答,他的身體不自然地僵直,那分仇恨早已根植心中,他與她再也無法回頭。

  他……人鳳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變化,知道殘忍的現實已回到他心中,佔領他的認知。

  聶傲天推開她,背過身去,給她一次逃開的機會。如果她現在趕快舉步離開,那麼,她就能避免他無情的傷害,她必須趕快離開,否則他難保又會逼迫她、羞辱她——他必須那樣做,否則他無法對九泉之下的家人交代。

  「傲天……」這一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父親必定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讓這孤寂的背影隱藏莫大的痛苦,讓這寬闊的肩膀承受無數折磨,更讓他失卻了被愛與愛人的勇氣,那令她心酸心疼,更心懷內疚,她痛哭失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不斷的道歉,只知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語,來彌補俞家帶給別人的傷害。「十八年的仇恨,光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聶傲天僵硬著身體,冷冷的咬著牙,憤恨使他全身顫抖。

  她的道歉,只會剝開那個結痂傷口,任它再次鮮血淋漓。他只能不斷地拿熾烈的仇恨填補那個陳年舊傷,阻止它發膿潰爛。

  只是為何他無法像以前那樣,單純的悲痛、單純的怨恨?為什麼在這沉痛憤恨的時刻,他還會想轉過身去,擁抱她,拭去她的淚水,叫她不要哭?她是他極欲去之而後快的仇人之女呀,為什麼他們會落得這樣苦苦糾纏?

  「我……」面對這麼深刻的仇恨,人鳳無言以對,只能不斷地舔噬心中所感受到的疼痛。

  「看來俞董事長的債主,不止寰宇集團。」聶傲天挑眉冷笑,逼自己恢復寡情冷酷,「可千萬別忘了,寰宇集團的債務期限只到今天。」

  他無情的話猶如在人鳳心中刺入利刃,把她推向最殘酷的現實。

  「我一定會如期還清的。」人鳳吸吸鼻子,強壓住那不斷湧出的情感,把自己逼向糾扯不清的仇恨。

  「希望你言而有信。」聶傲天的唇角無情地勾著看好戲的弧度。他們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情與愛,沒有存在的餘地。

  「哼。」人鳳冷哼一聲,拉拉淩亂的衣服,逕自走入看護中心,卻忘了細想聶傲天和那兩個混混,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之間,真的沒有情與愛存在的餘地。

☆☆☆

  「俞小姐,你來得剛好。」看護中心的護理長見到人鳳,連忙拉著她往俞霸威的房間走。

  「發生什麼事了?」看護理長態度這麼急,人鳳也緊張起來。

  「俞先生不知為何從床上跌下來,醫生剛剛才完成各種檢查和緊急治療,你現在趕快去看看他,講些讓他開心的事,以增加他的求生意志。」護理長連珠炮似的講完,把人鳳推入病房。

  「爸,我來了。」負責照顧俞霸威的看護離去後,人鳳朝父親露出最燦爛的笑容,「聽護理長說,你不太乖喔?瞧,身上的管子又增加了,這怎麼成?」

  她的笑容與招呼語一如往常,俞霸威的反應卻不是那回事,他閉著眼睛,聽見她的聲音,動也沒動一下,明顯的比之前更虛弱了,那令人鳳緊張。

  「爸,你怎麼了?你睡著了嗎?睜開眼睛看著我呀。」她怕極了,怕俞霸威一覺不醒。「爸!」

  「他從跌下床後,就一直這樣子了。」護理長開門進來,替俞霸威注射,「醫生說他如果一直不醒,情況會變得很不妙,俞小姐,你若講些他感興趣的事,或替他實現未完成的心願,也許就能喚起他的求生意志。」

  「是誰害他變成這樣子的?」人鳳相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父親的情況不會惡化。

  「剛才一位姓聶的先生來看他,也許我們不該放他進來……」護理長有絲內疚,為了保護病人,他們該好好過濾訪客,「俞小姐,你一定要想法子喚起他的求生意志。」

  「我會的。」聶傲天出現在這裏,居然是來見她父親?!人鳳為此感到心寒與心焦,他和父親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他到底要把父親逼成什麼樣子?他為什麼可以那麼溫柔,同時又如此陰鷙冷絕?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父親活下去。她開始尋找能讓父親開心、恢復求生意志的話題。

  「爸,我告訴你喔,你之前堅持『全懋』那張訂單是對的,我們已經順利交貨,而且也拿到錢了,之前欠銀行的錢,我們都已經還清了,接下來只要多加把勁,就能重創以往的風光,你高不高興啊?沖著這一點,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

  人鳳把一切壞消息變成好消息,和面對母親時一樣,編造善意的謊言,讓他們活在充滿希望的遠景中,只是俞霸威仍無動於衷。

  「爸,我現在終於知道您有多偉大了,要管理俞氏真的很不容易,更別說創建可供後代景仰的地標,為了『創世紀天廈』,您當初一定付出很多心血吧?」

  最近,她常到天廈附近去緬懷父親當年的奮鬥,只要看著那全臺灣目前最高的建築,就能使她忘掉眼前的挫折和坎坷,重新振作起來。

  俞霸威氣若遊絲。他並非聽不見俞人鳳的話,並非不想睜開眼睛看她、伸手摸她,只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覺得自己被困進了一個無形的窄小容器,這個容器窄小到連讓他的肌膚運動一下的空間都沒有。

  聶傲天的話,對他的打擊太大,每當腦海中浮現他所描繪的那些畫面,胸口就有如大火在燒,氣血不斷翻騰,讓他恨不得沖出去殺人,只是他非但動不了,甚至讓自己的身體更僵硬,氣息更微弱。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輩子闖蕩商場,為了達到目的,造下太多罪孽,才會有今天的報應,他只希望上天把所有的報應全降臨在他身上,不要禍臨下一代,也不要殃及林美蘭。

  老天爺,這是他今生最大的願望,也是最後一個祈求。

  「對了,爸,你想不想看『彩雕玲瓏鳳』?我明天帶來給你看。」看父親一直沒反應,人鳳挖空心思,「真可惜你昏倒了,後來我們順利的買下『彩雕玲瓏鳳』,把聶傲天氣得要死,你沒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似的,我還故意對他炫耀呢!」

  她知道這才是父親最在乎的事,而為了父親,即使赴湯蹈火,她也會去把『彩雕玲瓏鳳』借來。

  對了,『彩雕玲瓏鳳』在聶傲天那裏,她得想想辦法,不管是跟他要還是跟他借,明天都要帶到父親面前。

  『彩雕玲瓏鳳』!這個名詞令俞霸威激動起來,他知道人鳳只是安慰他,聶傲天根本不可能讓它回到俞氏!人鳳還說要拿來給他看,難不成她要去求聶傲天?那個人是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呀!

  俞霸威激動起來,但他的身體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情緒,只有胸口在不斷起伏。

  「爸,你是因為太高興嗎?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會記得帶來的。」人鳳話父親終於有反應,感到無比欣慰,「我就知道你最在意的是『彩雕玲瓏鳳』,因為上面有我的名字,對不對?我就知道你是最愛我的,我一定會把它傳給我的子孫,讓你的豐功偉業,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人鳳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俞霸威仍然很激動,他想叫她別去找聶傲天,想告訴她,他的豐功偉業是迭著很多人的屍體創造起來的,根本不值得宣揚……但是他愈激動就愈無能為力,激動到最後居然喘不過氣來。

  「爸,你怎麼了?爸爸?!」人鳳看父親喘得厲害,連忙大喊,「護理長,快,快來看看我父親!」

  護理長過來看情況不妙,連忙為俞霸威戴上氧氣買,這才使他的情況穩定下來。

  「怎麼會這樣?」人鳳簡直嚇死了。

  「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也可能是他的身體受到感染……」一天之內發生這麼多意外,護理長也快嚇死了。「你先回去吧,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親人很容易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刺激到病患,尤其俞霸威是屬於高敏感性,還是找藉口把他們隔離好了。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麻煩你們多多照顧我父親。」在對護理長和看護人員一一拜託後,人鳳離開看護中心。

  一離開看護中心,她的腦海中,就開始運轉著拿到『彩雕玲瓏鳳』的方法。

  她知道『彩雕玲瓏鳳』在聶傲天的辦公室裏,也知道他恨俞氏入骨,說什麼也不會出借……

  不管,這關係到她父親的生死,她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借到。

☆☆☆

  人鳳來到寰宇集團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

  「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人鳳開門進去時,有禮貌的打聲招呼。

  幾個鐘頭前,才有過一個熱烈得彼此都不敢承認的吻,此時再見到聶傲天,她的心又跳得好快好狂,臉也熱得像被火烤,眼前彷佛有個漩渦迅速將她吸入,讓她連逃離的機會都沒有。

  「希望你簡單扼要的說明來意。」聶傲天抬眼瞥她一眼,又低頭忙公事,在在表現出他對她的不屑。

  他不能多看她,多看她幾眼,他就會失控,就會讓心中的想望脫軌。

  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殘酷的仇恨吞噬他之前,好好的擁抱她、親吻她,但那只是癡心妄想罷了,他知道那比他的生命更沉重的仇恨,不允許他再次放縱。

  「我想請你把『彩雕玲瓏鳳』借給我,只要一天。」人鳳無法漠視心中受傷的情緒,但更無法忽視他眼中的恨意。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有足夠的堅強,去承受他強烈的恨意……

  「如果我不呢?」聶傲天一副沒得商量的神情。他得小心的把持理智,不能再讓情感失控,更不能對她心軟。

  「我知道你不肯,但我願意做任何事來求你答應。」人鳳堅決的看著他,無畏無懼。

  「任何事?」聶傲天挑挑眉,起身打開玻璃窗,將『彩雕玲瓏鳳』拿在手上把玩,「就為它?」

  「我父親很危險,我需要它來喚醒我父親的求生意志。」人鳳據實以告,感覺到自己無形中矮了一截。

  「你說的任何事,包括哪些?何不讓我看看你的誠意?」他陰冷的勾起唇角。

  「你想看怎樣的誠意?」人鳳表面上仍相當冷靜,心中卻異常不安,她這句話,無疑是放自己任人宰割。

  她不該有所遲疑,為了父親的生命,她的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這件古董值兩千七百多萬,我得好好想想,什麼樣的誠意,才值得我大方出借。」聶傲天倨傲地做出費力思考狀,「不如這樣吧,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從你身上,能不能找到一點值得我出借的價值。」

  他必須更無情、更冷酷,否則,他無法對死去的家人交代,無法原諒之前優柔寡斷、恣意放縱的自己。

  「你一定要這樣羞辱我嗎?」他的口吻充分表現出他對她的輕視,令人鳳心傷心寒,「為什麼?為什麼你……我……」為什麼他能時而對她溫柔,時而如此殘酷絕情?

  是仇恨嗎?什麼樣的仇恨能逼得他如此詭譎善變?

  也許,那短暫的溫柔,只是他的陷阱!人鳳有種大夢初醒的覺悟。

  「不願意?」聶傲天高舉起『彩雕玲瓏鳳』,「那我只好犧牲這塊水晶了。」

  「不!」人鳳心驚地跌坐在地上,一股空前絕後的悲哀籠罩下來,牢牢地捆住她。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開始……」他冷笑,「看在你勢在必得的份上,明天我會請人特地將碎片送到俞霸威床前……嗯,若犧牲一塊水晶,能讓俞霸威陪葬,倒也劃算。」

  「聶傲天……」人鳳終於被激得悲憤異常,她怎麼也不相信,他能喪心病狂到這地步。

  「……」聶傲天一貫的漫不經心,「對了,如果你想走的話,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把碎片讓你帶回去。」

  「你……」人鳳氣得全身僵硬,握拳的手頻頻發抖,一如聶傲天的拿手好戲,她又被逼得只能進,不能退了。

  「二……」聶傲天又若無其事的數,「看來,這塊水晶真的值俞霸威陪葬……」

  「聶傲天!」人鳳心寒的大喊,他們招惹上的,是怎樣的催命閻王?「你不如殺了我。」她寧死也不願受這種人的淩辱!

  「喏。」他隨手把桌上的拆信刀丟給她,「命是你的,我沒有意見。」

  人鳳拾起拆信刀,毫無畏懼地將銳利的一端對準自己的心臟。

  「如果你覺得一死比較不用負責任的話,我倒不會阻止,只是……俞霸威和俞氏那堆負債,恐怕就要落到林美蘭身上了。她的心臟病大概在聽到這些消息後,會馬上發作吧?」聶傲天傷腦筋似的自言自語,音量剛好夠讓人鳳清楚聽見。

  人鳳高舉拆信刀的手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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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鏗鏘鏘……鏘……

  拆信刀掉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內回蕩。

  人鳳必須用兩手撐住身子,才能不讓自己倒下;必須用力咬住下唇,才能不讓眼眶中的熱淚掉下來。她不哭,絕不在這沒血沒淚的禽獸面前哭。

  「如果連你都無所謂的話,我當然也無所謂。」聶傲天仍逕自把玩著『彩雕玲瓏鳳』,「反正俞霸威和林美蘭是你的親人,要怎麼抉擇是你的自由。」

  他知道她無法棄母親和父親于不顧,知道她不能把所有的擔子,全丟在贏弱的母親身上,他完全吃死她了!人鳳悲哀地發現自己只能任人宰割,而她之前甚至愚蠢的以為他們之間存在著情愛。如果她一個人犧牲,能不拖累母親,又能喚起父親的求生意志,她有什麼好猶豫遲疑?

  「你贏了。」人鳳咬著唇,顫巍巍地站起來,發紅的眼瞪著地,決定獨力承受所有的羞辱和折磨。

  「那就開始吧。」聶傲天把背脊往後靠,調整一個悠閒、適合欣賞的姿勢,這使他看起來相當輕蔑。

  輕蔑只是他的偽裝,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他的心有那麼一絲疼惜和不忍。

  人鳳深吸一口氣,移動抖顫的雙手去解胸前的鈕扣,只是自背脊升上來的寒意,令她的雙臂只能緊緊環抱住自己。

  下班時間早過了,公司裏的員工也走光了,現在全寰宇集團也只剩她和他,聶傲天冷冷地欣賞自己加諸在她身上的羞辱,這比起俞霸威對他們所做的,比起他心中的仇恨,不過千分之一——他必須這樣說服自己,方能持續對她的羞辱。

  「看來,我最好打電話告訴林美蘭,她的丈夫其實不是出國……」他作勢拿起話筒。

  「不……」人鳳連忙阻止,雙手鬆開自己,開始迅速解開上衣的鈕扣。

  聶傲天一言不發地將自己沉入椅背中,負手欣賞她的動作。

  鈕扣在打顫的手中一顆一顆地開啟,未曾對人展露過的肌膚,在他輕蔑的視線中揭示,對她而言就像親手撕碎自己的尊嚴與人格,莫大的悲哀蝕心齧骨。如果現實允許,她寧可一頭撞死。

  設計新穎的短上衣滑落到地上,露出白皙的胸脯和纖細的手臂,她縮緊身子,羞愧地用雙手護住高聳的女性象徵。

  聶傲天抬抬下巴,示意她繼續,眼神變深變沉。

  人鳳縮緊身子,下意識地想逃。

  「要走就走吧,我不勉強。」他一副『不繼續,就走人,我無所謂』的樣子。

  人鳳知道,他雖然這麼說,最後還是會不擇手段地逼死她的雙親。

  她深吸一口氣,閉起眼來,漠視心中的百般不願意,解開窄裙的掛勾,修長勻稱的雙腿和結實緊繃的圓臀,就那樣展示在輕蔑的雙眼中。

  人鳳羞得不敢以雙眼與他對視,卻又恨得巴不得跳上去挖出他的眼珠。她身上僅剩貼身小衣,那布料根本不足以抵擋他的視線,更不足以攔阻心中不斷湧出的羞恥。

  「然後呢?」他撇撇嘴,表示這一點都不稀奇,也不夠衡量她的價值。

  「聶傲天,你不要太過分!」人鳳狂吼,他到底要怎樣羞辱她才甘心?

  「我看不見你有哪一點,值得我出借價值兩千七百多萬的古董。」他一臉嘲弄又故作無辜地攤攤手。

  他不否認她的肌膚光滑迷人,讓人想去碰、去摸,去品味那分觸感,她的曲線苗條迷人,比他擁有過的任何女人都美麗誘人;她玲瓏體態所勾勒出來的輪廓,比他觸摸過的任何胴體,更能掀引他的欲望……他的心狂跳著。

  不行,他不能對女人天生的武器屈服,尤其是她!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理智,一層層將她的自尊剝下來,放在腳下踐踏。

  「你……去死吧!」孰可忍、孰不可忍!人鳳忍無可忍,一眼看見方才掉落地上的拆信刀,飛快地抬起它,用盡全身的力量往聶傲天的心臟刺去。

  人鳳的動作快,聶傲天的動作更快,他準確地躲過她的攻擊,奪下拆信刀,並反扭她的手。

  「看來,你希望我代勞。」

  彷佛這一切只是她的矯揉造作,他輕笑著以拆信刀割開她的內衣。

  「該死的,聶傲天,放開我!」人鳳又羞又急又氣的扭動身子反抗,卻只讓自己被鉗制的手更疼,怎麼也甩不掉他的手;而她愈扭,他就愈用力……

  她的模樣極具誘惑,起伏的胸部,一波又一波地沖激他的理智,讓他想帶到床上,恣意憐愛……「放開你,好讓你殺我?」他冷笑一聲,將拆信力丟進垃圾桶。

  「嗚……」人鳳的手痛得不得了,不自覺地發出呻吟。

  「或許,我能從你身上,發現一點點你自己找不到的價值。」他的另一手摸上她的肌膚,「知道嗎?你的價值,來自你的肉體。」他要踐踏她、蹂躪她,一報那強抑在心中十八年的仇恨。

  一股陌生奇異的熱流沖入體內,令人鳳倒抽一口氣,也令她滿臉酡紅,又羞又氣。

  「你……你在做什麼?」她更拼命的扭動身子,「放開我!」

  「你會知道我要做什麼。」大手一扯,就撕破絲襪和那小得可憐的內褲。

  「呀!」人鳳痛得發出尖叫,「好痛!不要……不要那樣……」她痛得全身發抖。

  「我會讓你說要的。」他輕笑一聲,在她的耳根吹口熱氣放開扭住她的手,在她為痛苦解除而放鬆時,牢牢地吻住她的嘴。

  「你……」在驚訝前,已失去了聲音。

  一如之前殘留的感受,她下意識地渴望他的溫柔,但這回明顯的不同,那種又熱又辣的感覺,讓她的身子湧起一波熱流,那熱流挾帶著一陣暈眩四處奔躥,讓她渾身發軟,雙腳無力,只能攀住那強壯的軀體,讓唇舌自作主張的反應他。

  以一個仇人來說,她的唇舌甜得太不應該;她的反應單純、率真得太該死;她的攀附,依賴得該下地獄……

  聶傲天厭惡她那足以將他迷眩的反應,粗暴地將她扭入休息室。

☆☆☆

  人鳳被無情地丟在休息室唯一的木板床上。

  「做什麼?!」人鳳氣急敗壞,氣自己多於氣他。

  她氣自己忘了眼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竟有暈眩的感覺,還像個花癡似的,把舌頭伸進這惡魔的嘴裏、厚顏無恥地用雙手抱住他!

  難道到這時候,她還有一分癡心妄想,妄想他的溫柔對待,會對她懷抱情愛?俞人鳳,你太愚昧了,他只是裝腔作勢引你入甕而已,你怎麼能陷得那樣深?

  只是,即使有這層覺悟,她仍悲慘地發現,自己在期待一分來自他的愛!

  「做什麼?你知道的。」一手抓住她的腳踝,將她拖向自己,直到浮起紅紅的指印。

  「放開我。」人鳳不安地揮動雙手掙扎,又推又擠,卻只弄得自己更疼痛。

  「我可以答應你這個請求,但那同時也表示,你一手將俞霸威與林美蘭逼上死路……你可以看著辦。」聶傲天看似漫不經心地對她耳語,口氣卻極其狠毒。

  「聶傲天,你……」人鳳心中襲上莫大的寒意,掙扎反抗的動作戛然停止,「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惡魔!」

  她好恨,恨自己不能殺死他,恨自己讓俞氏淪落在這惡魔手中,讓父母蒙受這麼大的危險,更恨自己曾眷戀這個該下地獄的惡魔、這陰狠歹毒的厲鬼!

  「好個卑鄙無恥!」聶傲天冷冷一笑,「我就是要讓你知道,卑鄙無恥的惡魔,會如何折磨你。」他的指尖更用力掐入她雪白滑嫩的肌膚。

  「你……」人鳳還想反抗,想對他破口大駡,但一想到他威脅著要謀害雙親,就不敢有任何動作。

  她決定了,決定不理會、不感覺、不反應、不做任何動作,讓他自己去唱獨角戲,等到他覺得無趣,就會放過她。

  她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把頭甩到另一邊。

  只是當她打定以消極的無動於衷對抗之後,身體的感覺反倒鮮明起來。他捏握她的手雖然疼,卻也引起了一股熱潮,逼得她蹙緊眉心閉起眼。

  「消極抵抗?」聶傲天輕笑,在她的耳邊吹了口氣,「不如你從現在開始叫床,聽聽你自己淫蕩的聲音。」他輕狎的提議,繼續在她的耳廓吹氣,咬著她的耳垂。

  「啊。」可惡!人鳳又氣得想罵他,卻因受疼發出一句呻吟。

  「嘖,這麼有感覺的身體,一定讓很多人愛不釋手,你為什麼不叫得更浪一點?」他惡質的建議,「這段時間,你一定很辛苦吧?要把這身體向那麼多債主展示,還要被那麼多人摸……這些地方一定有很多人摸過吧!他們摸的感覺如何呢!你何不發表你的感想?」

  他此番猜測是有原因的,如果她沒有出賣自己的肉體,怎麼可能松緩俞氏的財務狀況?

  他已經將她逼到稍一用力就會斷氣身亡的情況了,她卻還沒來求他,除了出賣自己的肉體外,他不相信她還有別的路可走。

  「可惡,聶傲天,我恨你!」這些惡意的羞辱,每個字都像針,直直刺入她的心,令她鮮血淋漓,「別用你的髒手碰我,別讓你不堪入耳的話飄入我耳裏。」她不顧一切地扭動身子、揮打雙手、用指甲抓傷他,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利刃,能直接插入聶傲天的心臟。

  想她俞人鳳如何冰清玉潔,怎能容忍這樣污穢的指責?!

  「啪!」聶傲天急怒攻心,揮她一巴掌,「閉嘴,如果你不髒,我的髒手就不會碰你!」

  「該死的聶傲天,我寧死也不讓你碰,你去碰母豬吧!」被這樣羞辱,她寧可死去!

  她毅然決然撞向牆壁,不料這面牆是木板隔間,她只撞出了巨大聲響。

  「很好。」他臉色陰鷙地欺近她,「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然抽出系在腰間的皮帶,一端綁在她手上,一端綁在床柱,又抽掉領帶,一頭綁住她的右腳踝,一頭綁住另一根床柱,使她的身體變成一種扭曲的姿勢。

  「讓我死,聶傲天,有種你殺了我!」她拼命地想將兩腳闔起來,不讓自己露出那麼羞恥的姿勢,左腳卻怎麼也無法與右腳並在一起,心中又急又氣。

  「殺了你就不好玩了,是不是?」他刻意地說。

  「你……」人鳳想痛駡他,卻被體內升上來的感覺,逼得只能連連扭動身子,把被綁住的雙手和右腳扯得發疼。

  聶傲天發動熱吻攻勢,從高挺的胸脯蜿蜒而上,到鎖骨、咽喉,直到那輕喘著熱氣的唇。

  在那激烈的狂吻中,他解除了身上的衣物,將偉岸的身體迭上那輕輕顫抖的纖細身子,雙手和唇舌不斷在她身上布下火苗撩起她一波波的情火。

  「啊——」那刺痛自脆弱的核心迅速擴散,讓未經人事的人鳳痛得死去活來。

  她痛苦的表情惹他憐惜,但他視而不見,只管盡情地將滿腔恨火傾倒在她身上。

  誰……誰來告訴她,這一切不是真的,這只是她的噩夢?

  她悲痛欲絕,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淪落到比妓女還不如的地步,居然會任他欺淩、屈辱,她想死,真的想死,最好就這樣痛死掉,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感覺不到,也什麼都不用想。

  「這樣就叫痛嗎?比起我心上那割剮十八年的喪親之痛,你這叫痛嗎?」他發狠地說,彷佛要這十八年的仇恨在一夕間發洩殆盡。「你該去問問你父親,當他害別人家破人亡時,他的心會不會痛!」

  「我……我父親……」她的全身都在承受莫大的痛楚,連話都說不出。

  綁在手上、腳上的束縛深入肌膚,成一道道勒痕,那痕跡因她身子的扯動,更加深入,彷佛將她纖細的手勒斷。

  「不會嗎?他不會嗎?」她想否認的話惹得聶傲天更加憤怒,動作就更兇悍,也更不留情。

  人鳳終於在那毫不留情的肆虐中痛昏過去,眼中殘餘的,是他憤怒的表情、發狠的雙眼。

  而聶傲天,心中的恨太濃太烈,一經釋放,便無法停止。

☆☆☆

  他恨她!是的,他非常恨她……正確點說,他恨的是俞霸威,因她是他女兒,所以他連她也一併恨了。

  但是,心中除了恨之外,還有什麼?為什麼在這麼強烈的傷害她時,他會想去疼惜、關切?

  他在親吻她、愛撫她,引誘昏厥的她釋出更多溫暖的汁液以減少疼痛?是的,就像她是他深情摯愛的女人,他極盡所能地溫柔、憐惜。

  他懊惱自己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宣洩心中的恨意,但是,那恨意強大到令他無法控制自己,只能邊傷害她,邊無法自製地疼惜她。

  當深深的自責浮上心頭,他告訴自己不能對她有任何憐憫,只有不斷地傷害她,才能對自己和家人交代!

  他有千千萬萬個恨她、傷害她的理由,卻沒有半個疼惜她的藉口,可是他的心卻早已淪陷……

☆☆☆

  人鳳不知自己究竟醒過來幾次,換了幾次姿勢,只知每次醒過來,聶傲天都在。

  這次昏沉沉地醒來,他已經離開了她。

  她終於知道他對她的恨有多少,也終於知道他為什麼要把俞家逼迫至此。一切都是天理迴圈,她父親為了他們一家子的溫飽,用傷天害理的手段創立俞氏企業,她所遭遇的一切,只是父債子償……如果這樣就能彌補父親的過錯,能撫慰那些無辜的靈魂,她沒有怨言。

  「對不起……對不起……」意識模糊中,唇畔不斷飄出這幾個字,心中只有滿滿的歉疚,眼巾兩行清淚流下來,只希望能找到任何方法,安撫那痛苦的靈魂。

  隱約中,她知道身上的所有束縛都解開了,只是她全身乏力,連動也動不了。空調似乎太強,她覺得好冷,伸手去拉擱在一旁的棉被,卻覺得腰桿無力,動了幾下,便又體力不支地昏睡過去。

  「嗚……對不起……對不起……嗚……」她陷入深沉的朦朧,口中仍喃喃地訴說著歉意。

  聶傲天坐在一旁,負手觀察她。她哭,也許是因為疼痛,也許是因為自己所受的屈辱,但,她為什麼在睡夢中,一再重複那三個字?

  以她的高傲與驕恣,心中會有這三個字嗎?俞霸威斷然不會教她這三個字怎麼寫,那她怎麼會……

  她赤裸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拉過床邊的棉被,驀然發現棉被上的斑斑血漬難道她是處女?難道她不如他所預料的,以美色博取同情,以那具胴體尋找金主的協助?他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他怎麼會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傷害她?不,剛開始,他只是想要她而已,瘋狂的想抱她、吻她,想用任何一種方法,把她留在身邊;用任何一種方法,帶著她躲在現實與仇恨之外,不用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

  只是,當仇恨駕馭他的理智,一切都走樣了,他只能像個惡魔般,不斷地摧殘她、蹂躪她,把所有恨意發洩在她身上,連停止都辦不到……

  他是不是錯了?他是不是又失控了?為什麼他總是對她失控?

  將棉被覆在她身上,指尖碰到那冰冷的身子,他的心臟揪得死緊,而這麼近的距離,讓他發現,那從未間斷的喃喃低語。

  「嗚!對不起……對不起……」眼淚像不知乾涸為何物的泛流,在她眼中源源不絕。

  「噓,別哭,別哭。」在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前,指尖已自作主張地停在她臉上,為她揩去清淚。

  「嗯……」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在水霧中看見一張深藏著痛苦的容顏,雙手不自覺地高舉,將他摟到懷中來,「你一定很痛苦……對不起……」

  她的話觸動了他心中最深沉的部分,他僵直無法動彈。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也從來沒有人瞭解他的痛苦,只有她……她是被他報復的人,最痛苦的應該是她,為什麼她卻只想到他的痛苦?

  難道,她不如他所認知的那樣,她其實是個善良的人?難道那些囂張,只是身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想對不對,只知道她的身子好冰、好冷,那使他緊張、心疼。

  不知何時,他已經躺在她身側,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的身子,不想用大腦去分析與判斷,也不想理會那遙遠的仇恨,如果可以,他只想這樣看著她的睡臉,和平共處一輩子。

  在凝視那睡臉的同時,一個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愈來愈清晰。

  「哥哥,這是媽媽買的餅乾,給你吃。」一隻細細弱弱的小手出現在記憶裏。那最誰的手?

  「哥哥,你陪小鳳玩,好不好?」

  「哥哥,你白天都去哪里了?不要讓小鳳找不到你好不好?」

  那年他和弟弟十三歲,無家可歸的兩兄弟,流落街頭、三餐不繼,只好四處以公園為家,當時,有個看似七八歲的小女孩,經常追著他們,纏著他陪她玩,偶爾塞一堆餅乾給他們果腹,也讓他們度過了餓死的危機。

  「哥哥,媽媽要我帶飯來嘍。」小女孩有時會提著兩個餐盒來給他們,「哥哥,公園是你們的家嗎?我也好想住這麼漂亮的地方。」

  有時天氣冷,她會給他們送毯子,有一回他們兩兄弟都發燒了,她和她母親準時替他們送飯送水……

  為什麼他會想起這件事?在那段漂流的成長過程裏,許多人都只是浮光掠影,為什麼他會在此時想起那個小女孩?

  他的大腦開始回想那個孩子,她的模樣愈來愈清晰,圓圓的臉、漂亮的衣服、長長的頭髮、細緻的五官、白白的皮膚……叫作小鳳……

  遙遠記憶裏小女孩,與眼前人鳳的臉漸漸重迭……愈來愈緊密,直到無法分開,直到他無法否認。

  「怎麼可能……」他心驚不已,「不可能……」他心中惶惶。

  他怎麼沒有認出她?她曾經那樣救助他,他卻如此傷害她……

  收攏雙臂,他將她結實地擁入懷中,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指痕、咬痕怵目驚心,他只感到無比懊悔,忍不住用指腹、唇舌,輕揉那殷紅痕跡,小心翼翼地吮舔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的淚痕。

  他發現自己一輩子都不想把她放開……至少,在此時此刻,不要仇恨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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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鳳一直輾轉反側,睡夢中,有個好溫柔的人擁著她、抱著她,讓她不再害怕,也讓她歉疚的靈魂找到依靠,她知道那是誰,那氣息與體溫都是她深深熟悉、眷戀的。

  只是醒來後,木板床上只有自己,所有睡夢中的溫柔,像一場幻覺。

  就著從門縫射進來的燈光打量四周,她看見身上的棉被和床畔的衣服。

  她試著爬起來,虛弱的身子卻讓她倒下,雙手連自己的身子都支撐不住。

  「你的燒退了?」聶傲天開門進來,把手中的水和藥放在一旁,伸手摸她的額頭。

  他才不是關心她,更不是想對她好,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這裏,弄髒他的地方——仇恨是無法抹滅的,即使他有時會心軟,仇恨卻不容許他有任何放鬆。

  昨夜只是一時的精神出走,他所背負的仇恨,像一把足以燒毀全世界的紅色火焰,無時不刻朝他伸出魔爪,除非他死,否則他永遠也忘不了。

  人鳳虛弱地閉上眼,那冰涼的觸感令她感覺舒坦,而他的存在和氣息,讓她覺得溫暖。

  「把藥吃了下去。」他沉聲命令,「吃下去,別想死在這裏,弄髒我的地方!」他強硬地把她的頭往後扯,在她疼得驚叫時,將桌上的藥丸丟入她口中,又將水倒人。

  「咳咳……」口中的藥好苦,她嗆得只能猛咳不停,把責難的雙眼投向他。他冷酷的舉動讓她覺得受傷,他明明這麼可惡,為什麼她的心卻自作主張地把他當作一個溫暖的人?

  「不准吐出來,給我吞進去。」聶傲天冷峻地命令。

  人鳳忍著苦味,將藥吞下,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昨夜的表現讓我很滿意,我決定收你做特助,管理你們俞氏企業。」聶傲天像個主人般地對她裁示,「也就是說,你們俞氏,寰宇集團接收了,從今天開始,所有的負債與盈餘,由寰宇集團全權負責。而你,在俞氏還是名義上的董事長,但真正的職務是我的特助,管理俞氏,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急著安排她,是不想讓她有溜走的機會。

  他當然不是憐憫她疲於奔命,更不是心疼她孤立無援,只是突然想到與其放俞氏倒閉,不如全盤吸收,擴充為寰宇的版圖,至於要人鳳管理,是因為不想再浪費那可觀的人事成本:絕絕對對不是為了給她一線生機。他對自己解釋,也讓自己能向那分仇恨交代。

  「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想自己拯救俞氏,我會想辦法讓俞氏站起來!」她的心告訴她,他是好意的,只是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告訴她——她堅定的相信,昨夜那寬闊的肩膀和溫暖的胸懷,才是他真正的樣貌,他其實有一副溫柔的心腸。

  俞氏是她父親的基業,她想自己挽救,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

  聶傲天有一剎那呆愣,她怎麼能一眼看穿連自己也不肯承認的心事?怎麼能把自己的惡言惡語當作好意?不,那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她的反諷,他絕不能再讓自己有被識破的危險。

  「我有辦法讓俞氏在今天之內倒閉,你信不信?」聶傲天輕笑,光是俞氏欠寰宇的債務,就足以叫它馬上關門,「你想讓寰宇接收,還是想為那上百成千的員工籌措遣散費?昨天的服務費,我可以大方的付你十萬,其他的,你要跟多少人睡才湊得齊?」聶傲天要她知道,除了聽從他,她完全無路可退。

  他當然不會放她去和別人睡,那會使他發狂,惟一的方法是全面掌握她!

  「你……」難道非得用這麼無情的話羞辱她,他才會高興?人鳳又氣又傷心,伸手朝那張可惡的臉摑去。

  「就算你能讓俞氏復活,我還是有法子讓它瞬間倒閉。」他接住她的手,輕狎地伸出舌頭,舔舐她手腕上的勒痕。

  她為什麼要用那種表情面對他?那樣充滿憐憫和同情,好像她窺見了他的內心,好像她深深地愛上了他的靈魂,並且相信他也會愛她?

  不,不可能,那一定是自己的錯覺!他必須讓她更恨他,才能擺脫這種錯覺。

  「那樣會使你好過一點嗎?!」人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戒慎恐懼地瞪著他。

  雖然她想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他惡魔般的態度和行徑,讓她在靠近的同時,又想遠離;憐憫的同時,又想憎恨。

  「明天就辦理接收手續,我會比照特助的福利,把薪資撥給你,雖然你的職稱仍是俞氏企業的董事長,但如果你有任何差錯,我照樣會把你革職。」他撇著嘴角,一副可惡的得意表情。

  人鳳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要怎樣才肯對俞氏罷手,也不明白自己該拿他怎麼辦。

  「把『彩雕玲瓏鳳』給我,我要走了。」她這才想起她要帶『彩雕玲瓏鳳』去給父親看,挪動身子想下床,卻發現每個簡單的動作都好辛苦。

  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出門?被他那樣蹂躪,她不是該嬌弱地躺在床上呻吟嗎?被他那樣羞辱,她不是該躲在角落哭?她卻還想出去,這女人……怎能這麼堅強?

  她惹得他好心疼……不行,現在不是心疼或欽佩的時候,她愈堅強,他愈要摧折!

  「對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女人,只能睡在我床上;從現在開始,你下班後該去的地方,就是我的別墅。」他順手接住差點跌到地上的她,施予更無情的羞辱,「我打算牢牢的盯著你,因為我不希望有個人盡可夫的特助,破壞寰宇的聲名。」

  他不想讓她有機會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他想將她保護在羽翼下……

  不!他對自己搖搖頭,甩掉那些想法,他只是想更方便折辱她、踐踏她的自尊罷了!

  「聶傲天!」人鳳推開他,氣得全身發抖,「我不會上你的床、不會去你的別墅,也不稀罕當你的鬼特助!」

  她錯了,什麼『他其實很溫柔』,全是她的一廂情願,像他這種鬼,不配溫柔這兩個字!人鳳對自己錯誤的認知氣急敗壞。

  「你願意的。」聶傲天留下一個胸有成竹的表情,走出房間。

  「聶傲天,你去死!」人鳳用盡一切力量大吼。

  她比誰都清楚,他說對了,就算苟延殘喘,她也要讓俞氏撐下去,因為還有那麼多和俞氏一起走過來的員工要照顧……

  她絕望的發現自己和聶傲天之間,不知幾時綁上了一條無形絲線,這條絲線,把他們愈纏愈緊了。

☆☆☆

  人鳳匆忙地離開聶傲天的私人休息室,才知道時間已經是下午,打電話要秘書整理俞氏的總資產負債表後,她去了趙美容院,買了套新衣服,還刻意選了長袖薄紗,把手上的勒痕遮掩起來。無論如何,她都要讓父親看見她光鮮快樂的一面。

  來到看護中心時,幾乎是傍晚時分了。

  「爸,我來了,你今天乖不乖?」她一如往常,蹦蹦跳跳地進入父親的視線,把他的床頭搖高。

  俞霸威睜開無神的雙眼,茫然地看著她。

  人鳳來了。他很高興,只是眼神和表情都僵硬得無法有任何線條。

  「爸,你看,我替你帶來了什麼?」人鳳從肩包裏拿出『彩雕玲瓏鳳』,「當當當當……」興高采烈地把『彩雕玲瓏鳳』亮在俞霸威面前。

  看見『彩雕玲瓏鳳』,俞霸威的瞳孔突然放大,聶傲天那鄙視輕蔑的模糊臉孔閃過腦海——

  你的傳家之寶『彩雕玲瓏鳳』,落入我手中嘍,你會心痛嗎?

  不只如此,你的獨生女也在我報復的行列,我大概會用一切手段來折磨她吧……

  彩雕玲瓏鳳……聶傲天……折磨人鳳……在俞霸威的認知裏,變成一種令他惶恐不安的殘酷關連。

  他體內的血因此暗暗沸騰。

  「你看,我說會拿來,就是會拿來吧,它是你的寶貝,我當然是很珍貴的收藏著嘍。」人鳳把那價值不菲的水晶放在父親手上,還拉他的手指去撫摸、感覺它。

  「瞧!這鳳尾雕工多細呀,你總是一再的把玩著它,讚不絕口地再三強調;你還感歎它的色彩如真似幻,完全沒有人工味,簡直渾然天成;還有,當媽媽說它的羽毛才漂亮時,你還說她沒眼光呢……」人鳳對父親描述過去相處的種種,表面上積極樂觀,心裏卻淒苦莫名。

  俞霸威握著『彩雕玲瓏鳳』的手在顫抖,胸口不斷起伏。

  彩雕玲瓏鳳……聶傲天……折磨人鳳……的連環字句不斷在他的腦中盤旋,緊緊的壓迫著他。

  然後,隨著手部動作,暗紅色勒痕自人鳳的袖口露出,在潔白的薄紗中怵目驚心,俞霸威頓時激動了起來。

  是誰?!是誰傷害人鳳?她是他心頭上的肉,連剜一下都會心疼,是誰這樣傷害她?!

  彩雕玲瓏鳳……聶傲天……折磨人鳳……

  是他,是聶傲天,是聶傲天折磨人鳳!是『彩雕玲瓏鳳』害了人鳳!

  要去殺了他,要去殺了他!俞霸威驀地激動起來,憤怒的胸口像火山爆發,不停地噴出滾燙的岩漿。

  他的胸口不斷起伏,雙眼翻白,從喉間發出咯咯聲響,顫抖的身體振動病床,發出鐵器共振的聲音。

  「爸!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人鳳見父親不對勁,慌急地按下呼救鈴。

  護理人員很快就來了。

  「怎麼了?」護理長看病人情緒太過激動,連忙向護士交代:「快,打鎮靜劑。」

  注射了鎮靜劑後,俞霸威才安靜下來,進入沉睡狀態。

  「護理長,我父親是什麼情況?」人鳳焦急地問。

  「他的情緒太激動了,從昨天開始就這樣。幸好醫生事先開了鎮靜劑,我們才可緩和他的情緒。」護理長說,「你們這些做家屬的,要小心一點,不要提起會刺激到病患的事,這很容易對病患造成生命危險。」

  「刺激性的話題?」人鳳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提到什麼,刺激了父親,她的每句話都很小心,怎麼會刺激到他?她用盡心思要使他好轉,為什麼反而使他更糟了?她百思不解,並深深懷疑自己決策錯誤。

  手機在這時響起,看看面板,上頭浮現家裏的電話號碼。

  「喂?媽?」

  「人鳳,你好久沒回來吃飯了,今天回來吃吧?我親自下廚唷。」那頭傳來母親嬌滴滴的聲音。「哇,媽媽大人親自下廚,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呀?」人鳳故作活潑的問。

  「先賣個關子,等你回來再告訴你,準時六點開飯唷,別遲到了。」

  「好。」人鳳乖巧的答應。

  看看表,離六點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與沉睡中的父親告別,她重新整理好心情,開車回家。

☆☆☆

  一回到家,飯菜香就迎面撲來,讓人鳳深感家庭的溫馨。

  林美蘭正代著將她親手做的料理擺滿餐桌,看見她回來,露出燦爛的笑容。

  「咦,媽,你自己做飯呀?」人鳳有幾分驚訝,「傭人呢?」

  「我讓他們放假去了。」林美蘭笑著回答。

  「哇,好香。」說著,用指尖挑出一塊好吃的咕老肉。

  「去洗手。」還沒把肉送進嘴裏,林美蘭就把她的手持離那盤菜,「沒洗乾淨不准吃。」

  「是,遵命!」人鳳立正站好,調皮的行個舉手禮。

  「你唷,這麼調皮!快去把手洗乾淨。」林美蘭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人鳳笑吟吟的去洗手,廚房裏傳出林美蘭邊做菜邊哼歌曲的聲音,她的心中溢滿幸福。

  「我一定要守住眼前的幸福,為自己,也為母親。」她暗暗對自己發誓,「絕不讓任何人破壞這僅剩的幸福,就算是聶傲天也不行。」

  一定有方法能讓俞氏企業步上軌道,又能替父親報仇,還能保住眼前的幸福。

  她突然發現聶傲天的提議是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只是俞氏企業不再屬於俞氏。

  但是在人事完全沒變,又由她一手掌管的情況下,她不是有機會從內部把俞氏搶回來嗎?

  他不可能沒想到這個危機,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他的所作所為,真的很難懂。惟今之計,只有靜觀其變,等候老天爺的安排了。

  只是要跟他同床共枕……一想到難免要讓他抱,她的心頭就像小鹿亂撞般,怦怦跳個不停,身子就升上一股令人害羞的感覺。

  如果他能永遠當個溫柔的人,不知有多好……她發現自己居然如此渴望被他所愛。但是他會愛她嗎?他會願意被她所愛嗎?

  「對了,給你爸爸打電話去,就說我親自下廚,做了一大堆他愛吃的菜,最好也把菜名跟他講,讓他嫉妒一下。」林美蘭的聲音自廚房飄出來。

  人鳳的臉色驀地蒼白,整個人怔在那裏,遲遲無法動彈。

  她的腦海中浮現默默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那不能動彈、不能言語的樣子……

  他父親本來可以和她一起回來,享受母親的拿手好菜,為母親的手藝讚不絕口,快樂地享受天倫之樂,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孤伶伶地躺在看護中心……她的心好痛,也好恨……

  說什麼情愛?她和聶傲天之間,只有數也數不清的仇恨!

  但是,她的大腦自動自發地想像年稚的他,衣衫襤褸地流浪的影子……那使她想起童年時期,住在公園裏的那對兄弟。

  他們吃不飽、睡不好、穿不暖,就連生病了,也只能奄奄一息地在公園裏坐以待斃……

  如果她的父親曾經害得他像那對兄弟一樣,她有什麼資格恨他?她用一輩子去彌補都不夠!

  她知道,即使她這樣想,也無法減少聶傲天心中的恨,無法改變他那只想欺淩她的態度。

  他們之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恩怨?如果一切都沒發生,她就能好好的愛他,他也會開始愛上她,他們會變成一對情侶吧?

  她覺得這分愛好辛酸……

  「人鳳,快去呀。」林美蘭催促。

  「喔,好。」人鳳回過神來,飛快的擦擦手,去打電話。

  像林美蘭這樣,什麼都不知道是幸福的。什麼都不知道,才能露出那種令人羨慕的笑容、維護這個家的氣氛,讓走進這裏的人,感覺到滿滿的幸福。

  她想變成這樣的女人,讓她愛的人感受到幸福,也想守護這個笑容,不讓它受到任何摧殘。

  她父親從來不讓母親看報紙,家裏也沒有半本和商業經濟有關的雜誌,連電視頻道也沒有新聞台,再加上別墅位居深山中,與外界的聯繫甚少,愛好園藝的林美蘭才會對俞氏的情況一無所知。

  她很贊同父親的作法,如此一來,她的家才能在忙碌的工作、爾虞我詐的生活中,變成一塊淨土,她的母親才能變成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溫柔仙子。

  「喂?爸?你終於接電話了。」人鳳拿著手機在屋內走來走去。

  雖然電話根本沒有撥出去,她還是裝得有模有樣。

  「爸,讓你猜我們今天吃什麼?是媽媽親手做的料理喔,有你喜歡的咕老肉、三杯雞、清蒸鱈魚……還有這是什麼?三鮮湯?哇,爸,你要是看見媽媽做了這麼多色香味俱全的菜,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的。呵呵,誰要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就算馬上趕回來,也只來得及吃剩菜剩飯嘍。呵呵,媽媽今天做了滿桌子的好菜喔,我們的大桌子都放不下了……哇,還有我超愛吃的『人小鬼大頭』,呵呵,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吃一顆獅子蘇,已經不算人小鬼大了,今天難得你不在,我要全盤吃光光……什麼?今天什麼大日子呀?」人鳳裝模作樣的把話筒搞住,轉頭問忙進忙出的林美蘭:「媽,爸爸問今天是什麼大日子。」

  「是你的生日呀!瞧瞧你們父女倆,把這麼重要的日子忘掉了。」林美蘭嗔怨一句,「倒是你厲害,電話一打就通,哪像我打了幾十通,從來沒有接通過。」

  「嘿嘿,還是我厲害吧。我要繼續跟爸爸講話了。」人鳳心虛的拿著手機,往客廳的另一個角落移動,「爸爸,你沒空回來陪我過生日,我就原諒你了,可是別忘了我的生日禮物唷……」她的聲音愈來愈哽咽,視線愈來愈模糊,熱淚在眼眶中翻滾。

  「人鳳,開飯嘍。」林美蘭把圍裙脫掉,將蛋糕上的臘燭點燃,「爸爸不在,你會感到寂寞吧?沒關係,媽媽陪你過生日。」

  「爸爸沒陪我過生日,他又要任我敲詐了。」人鳳硬生生地把眼眶中的熱淚逼回去,露出燦爛的笑容,卻看見林美蘭像一攤水般,往地上軟去。

  「媽。」她馬上跑過去扶起她,一顆心揪得死緊。

  「我還是……」林美蘭露出一抹充滿歉意的蒼白笑容。

  她怎樣也不會告訴人鳳,醫生說她的病情惡化,恐怕沒幾個月的生命,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陪女兒過生日。

  「媽,你不用做這麼多沒關係的,你不要讓自己這麼勞累。」人鳳無比心疼,林美蘭的體質比一般人更差,根本不能太勞累,「這些讓傭人去做就好了。」

  「沒關係,休息下就沒事了。」林美蘭虛弱的笑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親手做些好菜,以彌補爸爸沒陪在身邊的遺憾。」

  「媽……」滿滿的感動在胸臆間洶湧。

  虛弱的母親不顧身體狀況,只想給她一個快樂的生日,她要怎樣,才能報答這一分心意?

  「別露出這種表情,今天你是大壽星,要快樂一點。」林美蘭將她拉到生日蛋糕前,「來,大壽星許願。」

  「一願爸爸身體健康,二願媽媽身體無恙,三願爸媽天天快樂。」人鳳閉上眼許願,然後吹熄臘燭。

  「哎呀,怎麼淨許這種願?應該先為自己的終身幸福祈願才對呀。」林美蘭笑著要她切蛋糕,「像你這樣不把愛情擺第一,幾時才嫁得出去?」

  「啥?要把愛情擺第一嗎?沒關係,我相信老天爺會把最好的愛留給我。」人鳳露出調皮的笑容,腦中不期然浮上聶傲天的身影,和他照在她記憶裏的溫柔。

  「那當然嘍。祝你生日快樂,我最愛的女兒。」林美蘭以茶代酒,向女兒祝賀。

  「謝謝你,我最愛的媽媽。」

  人鳳決定盡全力守護這個溫暖的家,也要把母親帶給她的溫暖,傳遞給需要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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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整整拖了一天,當時間終於來到最後一刻,人鳳帶著『彩雕玲瓏鳳』和俞氏的資產權利轉讓書,在聶傲天的辦公室外徘徊。

  要將父親終生的心血交給別人,必須有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就算她用盡一切力量,找一切理由說服自己,她還是無法完成最後一個動作。

  她知道,只要敲開這個門,心中的掙扎和煎熬就會塵埃落定,她就不必再這麼苦,只是……俞氏企業也會變成別人的。

  她不甘心,也不願意,她想等待奇跡,只是時間拖得愈久,她就愈絕望,一想到只消一個動作,父親畢生的心血就會毀於一旦……她的心就愈苦。

  抱著那一大迭資料,她終於忍不住蹲在門旁,低聲啜泣起來。

  一雙腳停在她迷蒙的眼前。

  剛開完會回來的聶傲天,無法漠視她的傷心。

  她為什麼哭成這樣?在他無情蹂躪她的那一夜,她並沒有哭天喊地,為什麼現在卻為幾張紙,哭成這樣?心疼從心底最深處蔓延上來。

  人鳳慌急地擦拭眼淚,抬起頭來,看見聶傲天的臉,還來不及辨認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就迅速被水霧淹沒。

  「我只是……只是……」她愈急著解釋,就愈語無倫次,眼淚也就愈掉愈急。

  聶傲天想擁抱她,想讓她在懷裏盡情哭個夠,卻只能更無情地動手取走她懷中的資料。

  他該無情冷酷,不該有任何婦人之仁,何況李寧在旁邊督促他復仇。

  人鳳——意識地用力抱緊那些資料,像小女孩護住心愛的玩具。他多用一點力想抽走它,她迅速搶回來,抱得更緊,眼淚也掉得更急。

  聶傲天心中充滿不舍,發現自己並不想把她逼成這樣。

  「弄垮俞氏,不是容易多了嗎?」特助李寧的聲音訕訕地響起,「總裁,我不介意去完成這件事。」聶傲天瞪李寧一眼,再次把手伸在人鳳面前。

  人鳳知道她非但無路可退,連在原地踏步的權利也沒有了。百般不願的把資料袋放到聶傲天伸出的手中,她的眼淚掉得更凶。

  「你走吧,別忘了你是我的特助,有一堆該做的事,還有準時上班的義務。」聶傲天強壓住心頭真正的想望,冷冷地接過資料袋,和李寧一起走入辦公室,把人鳳關在外頭。

  人鳳看著那個帶走俞氏所有基業的背影,強忍住莫大的心痛和淚水。

☆☆☆

  「你收她做特助?為什麼要讓俞人鳳進『寰宇』?」一走進辦公室,李寧就不悅地提出他的疑惑。

  「我有我的考慮。」聶傲天冷靜的回答。

  「好,希望你的考慮裏,沒有忘記當年所發的毒誓。」本有一肚子火的李寧,無法對聶傲天發作,他的氣勢讓人自動退讓三分。

  無論如何,李寧仍想提醒他,別忘記在最苦難的時候,他們政血為誓,誓要出人頭地、誓要報仇、誓要俞家人血債血還,也就是憑著這股強烈的恨意,他們才能頑強地存活至今。

  「你大可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聶傲天不會告訴李寧和傲地,他心中真正的想法,畢竟那太複雜難解,連他自己都厘不清。

  「我想親眼看見俞霸威身亡,看見俞氏一蹶不振……不,將他們碎屍萬段,仍不足以發洩我心中的仇恨!」李寧心中的仇恨並不比聶傲天少,「既然你不想對俞人鳳報仇,就把她交給我!」

  「不可能。」聶傲天拒絕,「她是我的,我有我復仇的方法,你別插手。」

  她是他惟一想保護的人,誰也別想從他手中搶走……不,他只是想把她放在股掌間戲耍,讓她嘗盡各種屈辱。聶傲天對自己否認心中真正的想法。

  「你……我要去毀了『創世紀天廈』,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李甯不敢與聶傲天討價還價,只好轉移報復目標,「還有,我會告訴傲地這些事。」

  聶傲天沒有阻止,只要別打人鳳的主意,他要怎麼發洩心中的仇恨,他不會有意見。至於傲地……他會想方法對他解釋的。

  曾幾何時,人鳳在他心中,佔據了比復仇更重要的地位……

☆☆☆

  人鳳一直在俞氏企業董事長室裏東摸摸西摸摸,直到接近午夜才成功的說服自己,無奈地把車開往聶傲天的別墅。

  她覺得自己像個任人傳喚的妓女,羞愧得想一頭撞死。

  「你好,我是……」按下大門口的電鈴,人鳳不知如何自我介紹。

  「是俞小姐嗎?我馬上替您開門。」對講機裏傳來一個老邁卻洪亮的聲音。

  這人是聶傲天的管家,姓嚴,所有人都稱他為嚴叔,他的工作除了管理別墅外,還負責替聶傲天過濾敵友。

  聶傲天深深認同『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句話——如果對方連他的管家都不當一回事,難保不會爬到他頭上來撒野,因此,他以客人對管家的態度,來衡量彼此的距離。

  而且嚴叔深諳傳統倫理與禮數,教訓起人來,更是有他的一套,讓他來探探俞人鳳的教養深度,必要時教教她真正的禮貌,是再適切不過了。

  門應聲而開,人鳳還在尋找停車處,庭院裏馬上有一位年近中旬的老人家,急急地小跑步過來。

  「俞小姐,車庫在那邊……」老人家邊跑邊比手劃腳。

  「伯伯,您慢慢走,不要急。」人鳳連忙搖下車窗,驚慌的對老人家搖手。

  除了父親之外,她沒有與老人家相處的經驗,只覺得他跑得那樣快,真的好危險。而在這過程中,心中的緊張和難受,全都不見了。

  「要不要我帶您過去,路有點暗,我可以幫您。」嚴叔問。心中已對人鳳有了不錯的分數。

  「伯伯,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我可以開大燈……對了,伯伯,您就不要用『您』這個字了,我的名字是俞人鳳,叫我人鳳或小鳳就可以了。」

  她實在討厭那樣『您』來『您』去的,充滿阿諛奉承的虛偽,這位伯伯這麼親切,一點也不適合那樣。

  「不然這樣吧,伯伯,您也上車來,我們一起過去好了。」

  「好啊。」第一次碰到肯讓管家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客人,嚴叔心中有絲詫異,但仍上車去。

  「我的車子很爛,您不介意吧?」人鳳笑著問。

  「你對你的車子不滿意嗎?」嚴叔發現車子的確有點爛,冷氣不太涼,座椅也不舒服,更沒什麼華麗的裝飾品,比臺北市的公共交通工具還差。

  「倒不是那樣,只是怕怠慢了客人。」人鳳很順手的轉動方向盤,「雖然它沒有以前那些車豪華,但它可是我最有感情的好朋友。它在我艱苦的時候陪我打拼,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從不拋錨,就算機械故障,也會忍到我抵達目的地之後……哎呀,跟您說這些有的沒的,您一定把我看成奇怪的人了。」這位伯伯很慈祥,讓人鳳不由自主地說出從未對人說過的話,突然,她深深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不,我相信,只有心腸好的人,才會碰到一些無法解釋的好事。」嚴叔笑笑,她是個好女孩呢!

  「真的嗎?」人鳳笑開來,這位伯伯相信她的話耶,她好像找到知己了!「伯伯,您太會安慰人了,我只是常感覺到一些好事而已,不算是心腸好的人……不過,我相信伯伯一定是個好人,如果我爸爸也能像您一樣,對陌生人那麼慈祥就好」。」如果她父親能容許她對別人客氣就好了。

  「你爸爸不慈祥嗎?」嚴叔隨口一問,他當然知道她父親是誰。

  「不,他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父親。」人鳳連連搖手,「只是他不太喜歡對別人客氣,也不許我對別人太好……不過,我相信他都是為我、為我們家好,不管他曾做過什麼事,他永遠都是最疼我的人,永遠都是一百分的父親。」

  不管俞霸威和別人有什麼深仇大很,如何禍延她,他都是她的父親,這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事實,只要她活著一天,就會尊敬他。

  「你父親有你這個女兒,一定很欣慰。」嚴叔也很欣慰年輕一代有這麼懂事、孝順的人,「連我都要羨慕他了。」

  她哪里還需要人教育禮貌呢?她是個秉性敦厚的可人兒呢!嚴叔覺得聶傲天對人鳳的判斷似乎錯誤了。

  「伯伯,您太誇獎了,爸爸對我才不滿意呢。」人鳳笑著,「我總是無法達到他的要求,常常惹他不高興,不過,他也不會真的責備我就是了。」

  「哦?他的要求很高嗎?」車庫到了,他們一起下車。

  「也不是,他老是希望我有女強人的氣勢,對別人不假辭色,我再怎麼裝,也達不到他的要求,他當然就生氣嘍。」人鳳和嚴叔一起走在草坪上。

  「伯伯,告訴你一個秘密唷,我有一個很溫柔的母親,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跟我媽媽一樣,當個溫柔的人,為自己的愛人建造一個很幸福的窩。那是我最大的夢想,連我爸爸都不知道。」她的眼睛閃著夢幻般的神采,在黑暗中燦亮如星子。

  「你一定會達到心願的。」嚴叔笑著告訴她。他不知道她承受了什麼,也不知道未來有什麼在等她,但衷心為她祝福。

  「真的嗎?伯伯,你是第二個這樣告訴我的人耶。」第一個當然是她媽媽嘍。

  「只要是好孩子,都會找到幸福。」嚴叔打從心裏喜歡這女孩,也許她能為大少爺帶來幸福,「來,進來吧。」

  嚴叔帶人鳳進入屋內,親切地為她介紹別墅的格局和成員。

  「這裏住了三個人,但平常只有大少爺住在這裏,二少爺一年難得回來幾次,至於李少爺,只有在舉辦宴會時才會住在這裏。僕人有司機、園丁、廚師和我,你若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大少爺指的當然是聶傲天,二少爺就是聶傲地了,至於李少爺,指的是李寧。

  屋內的格局擺設很明顯的顯示一股陽剛氣,嚴謹的白色裝潢對人散發著壓迫感,一絲不苟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這裏好大唷……」人鳳說不上來那股壓迫感,雖然裝潢、擺設都很齊全,卻空洞得令人發慌。

  「大少爺的房間在二樓,如果沒有宴會,他通常只在二樓活動。」嚴叔帶人鳳爬上二樓。

  「伯伯,你在這裏當管家很久了嗎?」人鳳故意放慢腳步,拖延去見聶傲天的時間。一想到他不知會如何羞辱她,她就害怕。

  「有八年了。」嚴叔回答,逕自爬上樓。

  「伯伯,再慢一點,好不好?」心裏那分壓力,幾乎讓人鳳舉步維艱。

  「怎麼啦?」嚴叔回過頭來,看兒人鳳縮著身子,遲遲不肯趕上他。

  「我只是……很害怕……」人鳳愈想,身子就顫抖得愈厲害。傍晚他沒有用言語屈辱她,並不見得現在就不會。

  嚴叔瞭解她的心情,以少爺對俞霸威的仇恨,讓人不難想像她會受到怎樣的折磨,他想護著她,但那又有什麼用?與其逃避,還不如去面對,了結這糾纏不清的仇恨。

  「聽我說,如果你知道大少爺的經歷,瞭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就不會怕他了。」嚴叔把手輕放在她的肩上,給她勇氣,「他是個可憐的人……因為心中只有仇恨,所以,他一輩子不知愛為何物,更沒感受過你所說的幸福……別怕他,他只是肩負了太多仇恨,無法看見你的好。」

  「他……」人鳳一下子紅了眼眶,對聶傲天未曾感受過幸福,感到心疼不已。

  「慢慢的,你就會瞭解了。」嚴叔把她帶到一扇門前,「這裏就是大少爺的房間,我先下去了。」嚴叔像對待客人般,對她恭敬的鞠躬。

  人鳳也對他敬禮,目送那個慈祥的背影離去。

  站在聶傲天的房門口,人鳳的心情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人鳳的手舉起又放下,遲遲不敢敲門。

  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更不知他會如何對待她,她真希望有個人來向她保證,等在這扇門後的,不是無情的羞辱和殘酷的傷害。

  還沒找到勇氣,門就自動開啟了。

  「站在外面做什麼?」剛才就聽見嚴叔的聲音了,她卻遲遲不進來,難道是等他來請?聶傲天一手將她拉進來,雙唇隨即覆上。

  「不……」人鳳還來不及拒絕,所有的思緒已被強烈的吻攪散。

  「下午離開寰宇後,去了哪里?」聶傲天一邊狂野地吻她,一邊霸氣的問。

  他不能否認他擔心她。擔心她把俞氏企業交給他後,帶著林美蘭一走了之,躲到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投奔到任何一個願意養她的金主那兒。

  「去……嗯……公司……」人鳳也不自覺的回吻他,彷佛這是天經地義,彷佛知道他其實想對她好。

  聶傲天迅速的褪去了她的衣物,動作顯得慌張而忙亂。他迫不及待地想與她融為一體,確認她為他所有。

  「晚餐呢?吃了什麼?」他埋在她胸前,咬嘗仍印有他吻痕、齒印的凝脂。

  「嗯……」人鳳捉不住自己的思緒,只能不斷的喘息和蠕動,身子襲上一波又波的熱潮,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不知道白己為何會在聶傲天的吻中迷亂不已,也不知道身子為何會瞬間升起這麼多感覺和反應,只知道她的身心都在為他燃燒,希望得到更多來自他的愛撫。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全被身子裏的火焰燒毀,變成心底濃濃的暖意。

  「說呀,有沒有吃晚餐?」他想知道她的所有行蹤,最好也能知道她的所有念頭。

  聶傲天細細吮吻那仍留有吻痕的細緻肌膚,每個紫色指痕,都讓他忍不住心疼地多吻幾下;每個粉紅色吻痕,都讓他忍不住用舌尖去輕舔,留下這麼多痕跡,她一定很痛吧?

他的心一點一點地疼起來。

  「啊……」她的身子又酥又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助的將赤裸的背抵在冰涼的門板上,雙手無力地搭著他的肩,半句話也答不出來。

  「沒有,對不對?」他生氣,氣她不愛惜自己。

  「嗯……你好溫柔……」就像夢一樣。

  她以為他一定會用比上次更殘忍、更可惡的手段來羞辱她、逼她屈服,卻沒想到他會對她這麼……溫柔,讓她沉浸在一種被深深寵愛、可憐的幸福中,即使舊傷未愈,也貪戀地想要更多。

  「你會……永遠這麼……溫柔嗎?」她的心彷佛知道那令人絕望的答案,她的身子卻不死心的深深渴望……

  「疼,是不是?」看見那蹙起的眉心,他心中升起不舍,悄悄放輕力道。

  他當然不是要對她好,他只是……他發現他再也無法狡辯。

  聶傲天,到頭來你只是個沒用的傢伙!他心裏那個復仇的聲音在叫囂。

  她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將她折磨至死都來不及,你還替她想?還怕她受傷?真是沒用呀,你父母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

  不,她是你們兄弟的恩人,當年若沒有她,說不定就沒有現在的你們!受人點滴當泉湧以報,你不能忘恩負義!另一個要他報恩的聲音說。

  聶傲天在思與仇之間擺蕩煎熬,想報恩,卻忘不了仇恨;想報仇,卻又無法漠視她當年的救助之恩,而在這麼複雜的恩仇之外,他的心是那樣不顧一切的想完全佔有她、憐愛她!

  他感覺自己正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無可救藥地愛上她,終要因無法報仇雪根,而背負背叛的罪名和嚴厲的懲罰……

  不,他絕不會忘卻那天大的仇恨,他發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脫軌,絕對不會再有下次!驚人的高潮降臨時,她的身子在顫抖,唇邊掛著滿足的笑意,濃烈的喘息聲與聶傲天相呼應。

  「滿足了嗎?」聶傲天將臉埋在她的頸間,喘息著問。

  她喘息,是因為要消化那巨大的高潮;他喘息,則是寫了壓抑那隨時會發狂的欲望。

  人鳳沒有回答,她的大腦在高潮中無法思考。

  「等一下去浴室,把身體洗乾淨。」說著,他用雙手撐起自己,然後離開床,走出房間。

  良久之後,人鳳才相信聶傲天已經出去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羞辱她,更沒有為滿足欲望而強迫她接納他。相反的,他只是滿足她……

  他為什麼要放棄羞辱她的機會?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為什麼願意這樣滿足她?她突然覺得,他又變成了溫柔的男人……

  她發現心裏全是他,腦中竟然轉著讓他幸福的念頭。

  她的心,對他意外的溫柔和體貼,湧起了深深的愛意。

  人鳳一整個晚上都在想著與他相處、讓他幸福的方法,她希望能問問他,怎麼做,才能消去他心中的仇恨?只是在聶傲天進房之前,她已倦極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知道他整夜都沒有進房來。

  那麼,他睡哪里?她心中有那麼一絲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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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2 01:01 A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人鳳開始了『眾人之上的董事與一人之下的特助』的身份。

  俞氏企業的經濟危機,在寰宇收貨、交付賬款和聶傲天撥入一筆鉅資後解除,連員工都不知俞氏早已變成寰宇的另一個機構。

  人鳳在寰宇出入的機會極少,大部分時間都在俞氏企業,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有受雇於人的感覺。

  但聶傲天要求她每天下班前都要回寰宇,巨細靡遺地對他報告一天的工作狀況,這其中包括她休息時間都在做什麼,有沒有什麼人去拜訪她,他們說了些什麼、有什麼動作。

  「我們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談什麼,只是工作上的拜訪……」她耐心的向他報告,也回答他所有問題。

  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只能這樣,他問她答,沒有第二種。連她一直想和他溝通,也找不到機會。從那天以後,他雖然沒有再惡言相誠,卻也沒表現溫柔的一面,對她的存在,好像可有可無。反倒是她,好像無時不刻都在尋找他的存在,而顯得坐立難安。

  「是嗎?沒什麼?」聶傲天挑挑眉。他沒有懷疑她,只是想更確定,「以後把所有事情在早上完成,下午回來這裏,那邊有什麼事,用手機聯絡就好。」他不能容忍看不見她,不能容忍她與其他男人有所接觸,那會使他發慌、心神不寧。

  「可是,每天的工作那麼多……」不加班已難能可貴,怎麼可能在一個上午完成?

  「做不完就帶來這裏,如果還做不完,我會派兩個特助給你。」聶傲天一刻沒得商量的口吻。

  「可是……」人鳳百般不願意。

  雖然俞氏企業在名義上已歸寰宇集團所有,但那仍是她的地方,所有的人員、設備、氣氛都是她熟悉且習慣的,在那裏她像回家般自在;在寰宇集團就不是那回事,那是個全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氣氛,在這裏,她只有無所適從,和即將窒息的壓迫感。

  「別忘了,你真正的身份,是寰宇集團的特助。」聶傲天的眉心不悅地攏起。

  「唉,好吧。」人鳳輕歎一口氣,百般無奈的答應。她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對她好,還是不好?她能自行往好的方向想嗎?

  「過來。」他打開桌上一本資料夾,「在這上面簽名。」

  人鳳低頭一看,是份三年期的合約書,明文規定不得遲到早退、兼差、做出有辱公司聲名的事、不得違逆公司合理的要求。

  「為什麼……」人鳳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要利用這合約套牢她?她的一切已全掌握在他手裏,沒必要多這張紙吧?

  「只是一種形式罷了。」他不能承認那是他的一點私心,他需要一些有力憑證來增加安全感,對自己保證她不會突然消失不見。

  「如果你不想簽也沒關係,當俞氏企業臨時撤換董事長時,我們會向員工和社會大眾解釋。」俞氏企業併入寰宇集團時,沒有大開記者會,所以,並沒有太多人知道俞氏與寰宇的關係。

  「我簽了。」人鳳飛快的簽下那紙三年合約。

  她早就知道他永遠有辦法告訴她,『除了照他的話去做,她別無選擇』,讓她覺得自己被困在荊棘裏,稍一掙扎,就會頭破血流。

  「很好,這是你的簽約金。」他拿出一張三百萬的現金支票。

  人鳳忍不住訝然,他這是逼迫她,還是禮遇她?她可以承認心中那分對他的愛嗎?

  「收下吧。」他知道她需要錢,俞霸威的看護費、林美蘭的生活費,全落在她的肩上……當然,他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他有多麼照顧她,「寰宇能給你足夠的薪資與簽約金,但願這能使你不貪污。」算是解釋這筆龐大金錢的用意。

  除了這種方式之外,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表達那分自私的關切。

  「你……」根本是污蔑她的人格!人鳳氣得想把支票撕碎,灑在他頭上,告訴他,她即使沒有豐厚的簽約金,也不會貪污。

  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的確需要錢應付生活所需,尤其是刀疤兄弟那筆現金債務。

  她忍辱負重地把支票收進皮夾。

  「收好了,就來這裏。」他指著自己的座位旁。

  那麼近的距離……人鳳心中倒抽一口氣,腳步有幾分微顫。

  從那一夜之後,他一直沒有再碰過她,他現在想碰她嗎?他會那麼溫柔的待她嗎?

  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充滿期待。

  「再過來一點。」他將座椅轉向她,渾身上下散發一股危險的氣息。

  人鳳再移動兩小步。她的心跳得好狂……

  她發現在他碰她之前,她的心已經飛到他身上。這才發現,她是那麼想愛他。

  她溫熱的唇落在他等待的薄唇上,只輕輕一觸,就令她心動、癡迷。她學著他的方式,主動將香舌伸入他的口中,結果卻顯得生澀僵硬,無法達到預期效果,倒是聶傲天一與她的香舌糾纏,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她的知覺與行動用力狂卷而去。

  他一手按在她的後頸,讓吻更深入,手順著她的咽喉遊移,汲取她的體溫。

  她是最好、最美,與他最契合的,他一刻也不想放開她,一秒鐘也不想沒看見她。

  小小的想望令他充滿罪惡感——家仇一天不報,他就一天不配享受任何美好!

  「這樣,你覺得幸福嗎!」她抵著他的薄唇,「我覺得很幸福唷,這樣好像你很愛我……」嚴叔說他把幸福遺忘很久了,也不知愛為何物,她希望自己能喚起他對幸福的記憶。

  聽她這樣說,聶傲天心中的仇恨驀地蘇醒。

  幸福?他是全世界最不配獲得幸福的人,他怎能遺棄父母的殺身之仇,去享受生存的幸福?不,在報仇雪恨之前,他不配談論幸福!

  他突然用力推開她,把她推倒在門邊。「滾!」他暴喝。

  他的心在顫抖,他的胸口不斷起伏,心中的仇恨大到足以將他吞噬。

  人鳳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得呆若木雞,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能力。

  「我只是想找到方法和你溝通,讓你幸福……而已……」她知道自己再不想法,和他溝通,機會只會愈來愈少。

  「幸福?你以為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嗎?滾,給我滾出去!」他發狂地把桌上的東西全丟向她。

  「你有,任何人都有,只是願不願意而已!」人鳳邊躲他丟來的東西,邊吶喊,「只要有愛就會幸福,我想愛你,想讓你得到幸福……」

  「你忘了我害你父親中風,還奪走俞氏嗎?口口聲聲說愛、說幸福,你真的能無視家人的苦難,自己享受幸福嗎?!你該感到痛恨,該矢志報仇,而不是在這裏說什麼要讓誰幸福!」她的話撼動他心中某座堅固的城牆,同時也令他深感罪惡。

  「我母親把我生下來,是要我去追尋幸福的!我父親也許做了很多過分的事,但他是愛我、為我著想的,他們會希望我活在沒有仇恨的地方,希望看到我愛人與被愛……你父母也是一樣,他們要是看到你被仇恨沖昏頭,忘了讓自己過好日子,他們一定會很心疼……」人鳳的話還沒說完,已被聶傲天攆出門外。「因為我也很心疼!」她在門的那一邊吶喊。

  「沒必要,去你的心疼!」聶傲天只能不斷的否認、拒絕,阻止心中正在剝落、改變的什麼。「你不懂,什麼都不懂!」

  他是個為仇恨活下來的人,這輩子註定為仇恨而活,什麼情愛、幸福,他沒有去觸碰的權利。

  只是,為什麼他的心在她的吶喊中蠢蠢欲動?為什麼在極力拒絕、否認的同時,是那麼渴望愛人與被愛?不,是她的話逼他正視了他一直不肯承認的心意。

  他渴望愛,渴望能有一個人無怨無悔地愛著他,安慰他苦難的靈魂,陪伴他走過孤苦的生命……他幾乎相信她就是那個人……

  不,他是為恨而活的人,沒有渴望愛的權利。

  只是,他該恨她,為什麼又想愛她?

  在愛與恨中,他被牢牢囚鎖,無法動彈。

☆☆☆

  「少爺,俞小姐,請下樓吃飯。」嚴叔在聶傲天的門外敲門。

  「伯伯,我馬上下去了。」人鳳剛睡醒的聲音自房間內傳來。

  「嚴叔,你請司機先把車子熱好。」聶傲天倚在書房門口。人鳳住進來半個月了,他至今沒有跟她同房。

  「是。」嚴叔恭敬的鞠躬退下。

  人鳳這時也開門準備下樓,她的眼神剛好與聶傲天的眼神碰個正著。

  聶傲天急急把眼光移開,原本懷抱著期望的人鳳,也只好黯然的低下頭。

  聶傲天怕自己再次失控,讓想愛她的心脫軌,讓滿腔仇恨潰堤,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所以不敢太靠近她,只能下意識地用眼神追逐她的身影,直至被發現,才倉皇逃離。

  而以一個女人的矜持來說,人鳳覺得那已是她最厚顏的表白和懇求,再也做不來更多,既然他無法回應,她只好任一顆心暗暗懸著、疼著。

  「你去吃吧。」聶傲天沒辦法和她同桌用餐,那會令他坐立難安,「嚴叔,車子熱好了嗎?」他逃也似的快步下樓。

  他在躲她嗎?人鳳呆呆的坐在餐桌前,了無食欲,心情好糟。

  「小鳳,追去呀。」嚴叔作賊似的對她低語,「快追去,今天是大少爺固定去探望孤兒與老人的日子,快去呀。」這兩個為愛日漸消瘦的人,他再不替他們製造機會,難道要眼睜睜看他們憔悴而死?

  「啊?」人鳳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她當然想跟著地,只是他會答應嗎?

  「我讓司機告訴大少爺,你的車子要送修,快去。」嚴叔催促著。

  人鳳拔腿朝門外奔去,看見聶傲天的車子正駛出車棚。

  「等等我,傲天——」人鳳心慌的朝他揮手、大喊,眼看他的車子即將駛出大門,心中一急,結結實實地被小石塊絆倒在草坪上。

  看見她朝他奔來,聶傲天把車子停住,再看她跌倒,他不假思索地下車來。「喂,要不要緊?」他跑過去拉她。

  「沒關係……」人鳳咬著牙,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對不起,我有點笨手笨腳。」她羞赧地笑笑。

  她的笑容有點羞澀,有點小女兒嬌態,輕輕撥動聶傲天的心弦,讓他忘記一切……

  「以後別這麼急,我會等你的。」他溫柔的道。

  他應該告訴她,他有司機可以專程送她去任何地方,只是話到嘴邊,又不想那麼說,他不想讓別的男人看見她那種表情。

  「好。」人鳳不敢置信的看他一眼,複又微笑地低下頭。這算不算一種承諾?她是不是有希望?

  「走吧。」他理所當然地牽著她的手,為她打開車門,把車子駛向俞氏。

  「我想……我想跟你一起去……」離俞氏企業愈近,人鳳愈慌。

  「去哪里?」他淡淡的問,願意當她專屬的司機。

  「去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這句話急急脫口而出,她怕說得太慢,他會丟下她,或又想起他們之間的仇恨,「今天什麼都不要想,就讓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她只想像個小女人般,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聶傲天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的仇恨淡去很多,難道是因為她的笑容?

  「我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就讓我跟著你,跟你去同樣的地方,看你所看見的東西。」人鳳很急,就怕他不願意。

  她如此誠惶誠恐的請求,他怎麼忍心拒絕?聶傲天把車子開往他想去的地方。

  雖然他沒有回答,人鳳卻很高興,她可以有一天的時間和聶傲天和平相處,也許,還能像情人一樣,注視同樣的東西,露出同樣的笑容。

  她默默注視他的側臉,晨曦照在那專注的表情上,既溫柔又動人。

☆☆☆

  車子開進一家老人院,院裏的老人好像早就等在那裏似的,聽見車聲,連忙放下手邊的東西,出來和他們打招呼。

  這對人鳳來說,是很難得的經驗,她父親會帶她去獅子會、義賣中心,卻從來不帶她來這種地方。她大概可以想到父親的理由是什麼。

  「傲天小子,你來啦?」老人們熱切地對聶傲天打招呼。

  「是呀,老頭子們,不歡迎我的就離家出走,我不會留人的。」聶傲天帶著大包小包走入老人院。

  「唉呀,大家來瞧瞧這小子又有空了,如果全世界的總裁都這麼有空,世界經濟恐怕要大崩盤嘍。」另一位老人家一副惟恐世界大恐慌的模樣。

  就算他總是準時來,他們也要彼此消遣一番,這是他們打招呼的默契。

  「誰教你這樣說呀?烏鴉嘴。該說,如果全世界的總裁都像這沒良心的小子這麼有空,全天下的老人就幸福嘍。」

  老人們爭相調侃他,邊把圍棋準備好,「小子,來陪我下盤棋吧?」

  「邊下棋邊喝老人茶,是全天下最好的享受,來,錢叔泡上等好茶請你。」

  「真的?那我要多喝點才行。」聶傲天笑著接過茶,邊往擺好的棋局走去。

  人鳳看見聶傲天那大孩子般的笑容,整個人震懾住了。

  這才是原來的他吧?是誰逼他把這天真無憂的笑容,變成狡詐冷酷的表情呢?她知道答案,也因此心如刀割,雙眼濕潤。

  「咦,今天帶了個小妞哩,是女朋友嗎?傲天這小子交得到女朋友,太陽打從西邊出來嘍。」老人們故作吃驚的吆喝,好像要弄得人盡皆知似的。

  「伯伯,不是啦……」人鳳把在眼眶中流轉的水液眨回眼中,俏臉飛紅的連連搖手。

  她想守護那笑容,想點頭承認,卻只能否認。

  「瞧瞧,人家小妞多有禮貌,哪像你這死小子,口口聲聲只會喊老頭、老頭,來,小妞,多叫幾聲來聽聽。」

  「伯伯。」老人家覺得開心,她也開心。「伯伯。」又好玩的多喊一聲。

  「瞧瞧,小妞嘴多甜,那音調讓老人家骨頭都酥了,來來來,伯伯給你東西吃。」老人家賞人鳳一塊糖。

  人鳳拆開來吃,「咦!太妃糖!」這是她喜歡的糖果之一,總是偷偷買來,藏在抽屜裏,有空就偷吃,「我喜歡這種糖,謝謝伯伯。」這意外的禮物令她興奮。

  那是她嗎?可以輕易地和老人打成一片?聶傲天心中意外,向來高傲、目中無人的南人鳳,不是和俞霸威一樣,非得把人踩在腳底下才甘心?

  她幾時會有這種笑容?幾時能和別人有說有笑?但是那笑容又不像造假,難道是他判斷錯誤?「小妞,這是我家鄉的名產,來,吃點。」老人們爭相對人鳳示好。

  「哼,見色忘友。」聶傲天撇著嘴,冷哼?!

  「喂,小子,你哼什麼哼,伯伯對小妞好,你鬧彆扭呀?」

  「不稀罕!一群見色忘友的老頭子。」聶傲天假裝生氣,把頭甩向另一邊。

  「傲天,你不要生氣,我把糖分給你吃好了。」人鳳怕他真的生氣,連忙把糖塞到聶傲天手中。

  「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麼糖。」聶傲天又把糖還給她,故意要和那些老頭子鬧彆扭。「哼,我要走了,那小妞就留在這裏。」他拔腿去開車。

  「好哇,好哇。」老人們還真的拍手叫好。

  「等一下,我要跟你走。」人鳳又慌又急的把糖塞回伯伯手中,「等我。」

  車子經過中庭時,聶傲天對老人們扮個超級大鬼臉,人鳳坐在副駕駛座,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老人們微笑的指著他,說這混小子趁機落跑,只有和他下棋的那個老人,不服氣的用力揮著手。「小子,又被你贏棋了,下回我一定拿出真功夫和你一較高下!」

  聶傲天再扮一個鬼臉,車子已經轉出大門口。

  「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人鳳很怕這難得的和平夭折。

  「你剛剛該把糖帶著。」聶傲天顧左右而言他,他認為這問題不值得回答。

  「啊?」在人鳳的滿臉不解中,車子轉入一所孤兒院。

  「聶叔叔來了,聶叔叔來了。」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好像早就等在那兒,個個輪流跳到聶傲天身上來,纏著讓他抱、纏著親他。

  又看到聶勝天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人鳳深受感動,心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悸動,忍不住希望有一天,他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

  「阿姨?」一個搶不贏大孩子們的小女孩,怯怯的拉拉人鳳的褲管。

  人鳳微笑的伸出雙手,小女孩開心的跳到她懷中來,其他小孩也湧上來。

  「聶叔叔,我會讀書了唷。」

  「聶叔叔,我會寫字了。」

  「聶叔叔,我考試一百分喔。」

  「聶叔叔……」

  小朋友們拉著聶傲天的褲管,你一句、我一句的對他炫耀自己的成長,好像他是他們的大哥哥。

  「好,你們都很乖。」他一個個摸他們的頭。

  人鳳看著他對孩子們那樣親切,心中浮上一個想法——如果她努力對他好,他會不會也這樣對待她?

  讓小朋友們充當導遊,介紹了孤兒院的新設備,聽他們說生活的種種,寫了張支票給孤兒院的院長,又和老師說了一會兒話後,聶傲天把車子駛離孤兒院,然後,就是一路的沉默。

  沉默令人鳳心慌,彷佛這沉默把他們的距離由咫尺拉成天涯,讓她離他愈來愈遠……她心慌地想靠近他、拉住他。

  但聶傲天只是握著方向盤,遠遠的看著前方。

  雖然讓仇恨暫歇,卻不表示情愛可以趁虛而入,把她當作透明人,是他友好的底限,他無法容許自己再對她友善一分。

  人鳳對他的冷漠感到無比難受,她是這麼努力的想建立友好關係,他卻一點善意也不肯給。

  可是她不願意放棄,因為她是這麼想愛他、憐他、陪他!

  她想愛他呀,難道她不行嗎?她不能是那個愛他的人嗎?

  「如果……如果我向你表白,你會不會給我機會?如果我說,我想愛你,你會怎麼想?」她必須具備足夠的決心,抱著被無情屈辱也不退縮的心理準備,才能說出這些話。

  她想知道他的回答,好讓自己死心,或加把勁。

  聶傲天轉頭看她一眼。

  難道他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她該很他,而不是愛他,她最好離他遠遠的,不該拿脅來擾亂地的心!

  他不耐煩她的糾纏,卻沒發現是自己不肯放開她,是自己把她放在身邊,又不准她愛上他。

  「也許你會覺得我厚顏無恥、死纏爛打……」人鳳再也說不下去,只好把頭轉向窗外。她覺得自己好卑賤,好像一條乞愛的狗。

  愛一個人,非得要這麼卑賤嗎?她只是想得到一些善意,想溫柔的愛一個人,溫暖那個人的心而已。

  也許,沉默就是他的答案,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死心。

  問題是,這談何容易?她的眼睛總是不自覺地追逐著他的身影,她的耳朵也經常豎耳傾聽他發出的聲響,就算他不再要求她報告一天行蹤,她也想主動告訴他……她知道這一切都不可思議,卻怎樣也無法克制。

  聶傲天的態度,輕易讓她苦、讓她樂,不管他愛不愛她,她都只能隨著他的態度擺蕩。

  也許她不該跟著他,不該發現他愈來愈多的好,不該讓自己愈來愈愛他,讓自己落人這糾葛的泥淖。

  只是,這愛已不可自拔……她的心,好苦。

☆☆☆

  又是探望俞霸威的日子,人鳳向聶傲天告了半天假,自老人看護中心出來時,已經月上東山。

  她今天在這裏待得特別久,原因是她父親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意識愈來愈模糊,情緒卻愈來愈激動,醫生說若不好好疏導,再讓他因情緒激動引發腦中風,恐怕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所以,她今天直到超過看護中心的開放時間、俞霸威睡著,才蹣跚地走出那棟建築。

  俞霸威的惡化對她來說是天大的打擊,好像天就要塌下來了一樣。

  還沒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她的手機響起,是聶傲天打來的。

  「喂?」一開口,她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幾分哽咽。

  「選一套休閒服來飯店給我,也帶一套你的洋裝來。」他直接下命令,電話那頭,還有幾聲女人的鶯聲燕語。

  人鳳的心,彷佛瞬間被利刃刺穿了。

  「好。」勉強將眼眶的淚逼回,她哽咽地答出一個字。

  總裁采花宿柳是常有的事,他跟誰睡她根本管不著。她必須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一能壓下那顆莫名傷痛的心,才能咽回那些想掉下來的淚,可是儘管如此,她那雙握方向盤的手,卻頻頻顫抖。不愛她,他可以直接告訴她的,何必用這麼殘酷的方式?

  按下飯店房間的電鈴,來開門的是個身裹浴巾、一看就知剛經歷一場激烈歡愛的冶豔女人。

  「我送衣服來。」她冷硬的開口,用力壓下眼眶中的熱淚。

  「哎,真不好意思,還勞駕你送來,只怪我們太激動,把彼此的衣服都撕破了。」女人的表情,一點都不『不好意思』。

  「叫她拿進來。」聶傲天冷冷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

  「不……」人鳳本來想把東西塞給女人,自己掉頭就走,誰知那女人讓開身,讓人鳳不得不進去。

  聶傲天正倚在床頭抽煙,糾結的胸肌與臂肌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澤,覆在他腰下的床單,皺褶隨著長腿的延伸,流露出幾分慵懶氣息。

  這是人鳳第一次看清他的身體,原來他有這麼好的體格,有這麼勻稱的骨架……

  地板、椅子、床上淩亂的衣物在在顯示,這裏曾有過多麼激烈的肢體動作。

  「看這情況,你也知道我們有多麼激烈。」他的唇角浮起得意的輕笑,「但我們已經請服務生找到衣服了,你就再把衣服帶回去吧。」

  目睹這種情況,人鳳心中隱隱作痛,也毫無道理的沖上一把無名火,讓她擋也擋不住。

  「過分!你太過分了!」他在愚弄她!所有想罵他的話梗在喉頭,半個字也擠不出,只逼出了眼中翻滾的熱淚。

  把手中的紙袋丟到他可惡的臉上,人鳳甩門狂奔而出。

  聶傲天一手撫著被甩疼的臉頰,望著她飛奔而去的眼神沉痛不已。

  只要愚弄她、羞辱她而不心痛,就能從愛與仇的牢籠脫困了吧?只要把不堪的一切召示在她面前,他就可以更自由了吧?只要把這一幕擺在她眼前,她那顆愛他的心,就會死去吧?

  「愛一個人並不可恥,為什麼你們都不坦然面對?」冶豔女人逕自點燃一根煙,在床的另一頭坐下,「那個女人哭得淅瀝嘩啦的,你卻在這裏煙一根又一根地抽,該大鬧的不大鬧,該追的也不追,活像兩個大白癡。喏,大總裁,我的戲演完了,還有吩咐嗎?」

  原來那女人只是和聶傲天共演一出戲而已。

  「女人為什麼愛哭呢?」聶傲天又點起一根煙。她該劈頭痛駡他一頓、和他吵到屋頂翻掉才對,為什麼反而哭了?

  「你該問,女人為什麼要為男人哭?」女人蹺起二郎腿,「因為愛呀,你們這些無情的男人,一點都不懂,如果不是因為愛,女人何苦哭斷肝腸?你們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淚居然自動變成木頭,等哪天女人不再為你們掉淚,你們想哭就來不及了。」這男人真的有問題耶,她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他還不去追嗎?

  聶傲天又吐出一口煙霧,沒有任何動作、表情。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女人到浴室去穿了外衣,「拜拜。」關門走出房間。

  聶傲天默默思考女人的話。

  「會害她哭斷肝腸嗎?」他喃喃自問,發覺在她哭泣時,他的心也疼痛不已。

  「就算哭斷肝腸,也於事無補呀。」他深歎一口氣。

  他恨姓俞的人,這股恨已根深蒂固,不容許任何質疑;而她也該恨他,他做了太多值得她恨一輩子的事。

  恨哪!這濃烈的恨到盡頭,會是什麼呢?這揪扯折磨有沒有止盡?

  他想戒掉對她的心疼,為什麼心窩反而愈來愈痛?想戒掉想念她的習慣,為什麼卻又想起了?想把她的影子全趕出腦海,為什麼影像卻愈來愈深刻?

  想抱她、疼惜她、保護她的欲望好強烈,好像隨時都能將他淹沒……惟一支撐他屹立不搖的,是那難以撼動的恨!

  他深吐一口氣,那顆該恨卻想愛的心,連跳動都艱難。

☆☆☆

  人鳳無法開車。

  她發現她居然只能伏在方向盤上流淚不止,怎麼也不相信一個簡單的畫面、一句愚弄的話,可以使她痛斷肝腸!

  她自問向來堅強,連俞氏最艱困時,也沒有掉半滴淚,甚至連她父親中風,她還是很堅強的一肩扛起,把所有眼淚咽回肚裏,怎麼現在……

  她好氣好恨,恨他跟別的女人上床,氣他抱別的女人!恨他不把她當回事,恨他用這種可惡的方式告訴她,她雖然是他抱過的女人,必要時卻得為他們送衣遞裙……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這麼卑賤過!

  不,不是因為他的愚弄,也不是因為替他們送衣遞裙,而是因為心中對他的那份在乎,那分……愛!

  她再次悲慘的發現自己對他的愛已無法衡量,若不是深深的愛上他、在乎他,她才不會感覺到自己的卑賤,才不會感受到這刻骨的心痛!

  愛上惡魔會有什麼下場?她心中升起一陣惡寒。

  只怕一顆心會傷痛至死,一雙眼會淚竭而盲……

  能不能不在乎他?能不能不愛他?能不能?

  洶湧而出的熱淚召告了答案。

  人鳳悲哀的發現,她已經無路可退,那分愛根植得太深,已經無法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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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創世紀天廈』轟然變成一處廢墟時,俞霸威正好斷了氣,看護中心立刻通知人鳳。而人鳳與聶傲天的關係,也跌入有史以來的低潮。

  『創世紀天廈』爆炸時,不斷向夜空激射出燦爛的煙火,各大電視臺正用SNG聯機,以第一手消息報導這起意外。

  李甯與聶傲天在偌大的電視牆前,觀賞這場傑作。

  「死多少人?」聶傲天問,他一開始就對李寧說過,別弄死人。

  「放心!那裏早已頹圯,早期的店家搬的搬、撤的撤,已經沒剩多少人住,更何況在那之前,我已經把所有住在那裏的人撤光了。」螢幕中升起一片漂亮煙火,李寧吹聲口哨

,「我還發了傳真去消防局,叫他們別出動人馬,無故浪費國家資源,怎樣,夠意思吧?」看著『創世紀天廈』爆出火花、射出煙火,他心中為報了仇感到無比快意。

  此時,人鳳正一臉蒼白、搖搖欲墜的走下樓梯,茫然之際,一腳踩空,就那樣自樓梯上滾下來。

  聶傲天身手矯健地沖過去接住她。

  「要去哪里?」他發現她蒼白、茫然得太不尋常。

  「爸爸……去世了……」熱淚自那空洞得彷佛魂被招走的眼中湧出來,「我要去見爸爸,我要去見……」支撐她所有行動的,是堅韌的意志力。

  「哼,報應。」李寧撇著唇角,看著電視牆上自己的傑作,口中喃喃地說俞霸威惡貫滿盈、死有餘辜。

  「你這樣怎麼開車?我帶你去。」聶傲天一把抱起她,往車庫走去。她好像隨時會消失似的,他不放心。

  「所有死於『創世紀天廈』的冤魂們,你們看著呀,這是對你們的弔唁,也是最虔誠的祝福!」李甯像個法師般,朗聲大誦,「『創世紀天廈』倒了,俞霸威也死了,這場仇恨已經結束了,你們就放心的投入另一個輪回,開始另一個人生吧。」說完,他頹然倒地,淚流不止。他和聶家兄弟一樣,所有的家人都死在那底下,連塊屍骨也沒找著。

  盤踞在心中十八年的恨終於了卻,緊繃的某條神經驀然松緩,一直強硬支撐的身體也放鬆地倒下。

  「終於……報仇了!」那煎熬了十八年的仇恨呀!

  今夜,沒有噩夢了吧?管家嚴叔在門外看著這一切,眼中有兩道淚光閃爍。

  這些被仇恨所捆縛的可憐孩子們,終於可以不再自噩夢中驚醒,終於可以不再為恨而活,終於可以找到自己和自由了吧……

☆☆☆

  聶傲天帶著人鳳來到看護中心時,醫護人員正準備為俞霸威蓋上白布。

  人鳳望著那不再有生氣的身體,眼淚就那樣直直掉下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用盡全力替他維持求生意志的父親,居然就這樣棄她們母女而去。

  「爸爸!」人鳳伏在父親的屍體上失聲痛哭,「爸爸,你怎能這樣撒手棄我們而去?!你醒醒呀,爸爸!」她用力搖著俞霸威的身體,卻怎麼也搖不醒。

  他死了,這麼多年的仇恨,終於報了!聶傲天冷靜地看著俞霸威的臉,心中卻沒有大松一口氣之感。

  害他們家破人亡的仇人死了,他處心積慮要報的仇報了,他該歡欣鼓舞、額手稱慶,可他的心,為什麼仍這麼凝重、傷痛?

  是人鳳的悲痛欲絕令他肝腸寸斷,令他的心充滿沉重的悲傷。對俞家人的恨,不容許他愛她,可是,他偏偏愛她……

  愛?有存在的可能嗎?或者,他們能重新開始?他對這一切都不敢想,只能對這分癡心妄想回以嘲諷的訕笑。

  「俞小姐,人死不能複生……」看護人員勸人鳳節哀順變,趕緊辦理後事。

  「爸爸……你可以活很久的,爸……」人鳳在極度悲傷中,完全失卻平常的冷靜與明理,她只想到害俞霸威中風的,是聶傲天,他是害死俞霸威的兇手,是他一手把父親逼死的!

  「俞小姐……」看護中心的人又來勸。

  「走開。」人鳳冷冷地揮開那些人,一股腦兒地揪著聶傲天的衣領,「是你!是你害死我爸爸,你這個惡魔、殺人魔!我爸爸那麼好,你為什麼要害他?為什麼連一個中風的老人都不放過?你這個沒人性的撒旦,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老天爺要讓你這種人活著!為什麼?!」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吶喊,把所有的憤怒、悲傷全發洩在他身上。

  聶傲天一言不發地任她揪住,他知道她心痛,可是他的心,除了感染了她的痛外,還承載著他自己的痛。

  「俞小姐……」看護過來勸阻。

  「老天爺不公平,為什麼你這麼心狠手辣,卻好好的活著;我父親那麼好,卻死得這麼慘?我好恨,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死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你的家人?!」她的心好痛,眼淚拼命的湧出來,早已無法思量脫口而出的話。

  「閉嘴!」聶傲天使勁把她搖醒。

  「看著你們錦衣玉食、吃香喝辣,而我的家人卻全葬身火窟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的家人已經全死光了,不許再詛咒他們!」他悲慟的胸口不斷起伏,眼中滿憤怒的血絲。

「作惡多端的俞霸威不該死,難道只有死在他手中的人才該死?」仇恨在胸口激蕩,讓他想撕爛她。

  激動的人鳳在瞬間醒過來,憔悴的淚眼看著他,耳中不斷地回蕩著他的話。

  發覺自己說了多麼不該說的話,一抹歉疚和更大的悲傷攫住她的心臟。

  「你說呀,你說呀!」聶傲天發狂地搖她、推她,逼得她敗退連連,「俞霸威不該死,還有誰該死?!為什麼當年死的不是俞霸威、不是你,而是我那善良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年稚的妹妹?!俞霸威躺在這裏,還有屍體,我那可憐的家人呢?連一根屍骨都找不到!」他好恨好很,恨得胸口快爆炸了!

  聶傲天強大的怒氣撼得人鳳搖搖欲墜,也把看護中心的人嚇得半死,大家連忙拉開聶傲天。

  「不可能,我父親不會做出那種事,他才不是那種人!」人鳳以更大的聲浪反駁,撲在俞霸威的身上,痛哭不止,「爸爸,你告訴他,你沒有做過那種事,你不會害人,你快告訴他。」明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她就是一心否認所有對父親的攻計。

  「當年被他害死的人,正在地獄等著要把那筆賬算清楚!」聶傲天冷言相向,「你若不信,不如叫他托夢給你……」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人鳳尖聲阻止,喪父之痛令她難以承受,「我相信我爸爸,他會上天堂,不會下地獄。」一口氣不順,人鳳胸口一緊,就那樣直直倒進聶傲天的胸懷。

  「他上天堂?看看十八輩子以後有沒有可能……人鳳!」直到人鳳直直倒向他的胸懷,聶傲天才驀然自激動的情緒中恢復理智,連忙將她抱往緊急處理中心。

  他剛剛在做什麼?他失控了?不,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對她失控?

  多年以來,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恨有多激烈驚人,一直很小心的控制、壓抑著,想不到卻這麼不小心,傷害了他想愛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他對著床上的她低語,心中好疼,也好恨這樣傷害她的自己。

  「爸……爸爸……」人鳳在夢中,仍淚流不止。

  聶傲天的心因她的淚而痛著,而更深沉的痛,恐怕無止無盡。

☆☆☆

  夢境錯綜複雜,每一幕都惹人血淚。

  「我的家人已經全死光了,不許再詛咒他們!」

  「他們屍骨無存,連一根屍骨都找不到!」

  「你該去問問你父親,當他害得別人家破人亡時,他的心會不會痛!」

  夢境出現聶傲天猙獰、傷痛、冷峻的臉,之後是又深又沉的悲哀和痛苦,而每個殘忍的眼神背後,都是深不見底的孤獨……即使是夢中,她的心依然為他疼著、痛著。

  第一個夢所留下的心痛還沒淡去,第二個夢緊接著到來。

  一場大火,把世界都燒成紅色,有些人影在火中,不斷地揮動雙手求救,但她還來不及救,火舌就已將他們吞噬……

  「等我,等我救你——等我!」她在夢中吶喊,卻遲遲救不了那些人。

  好深好深的遺憾還在心底徘徊,第三個夢又翩然降臨。

  「活下去,女兒,爸爸要你自己活下去,為愛活下去……勇敢的去愛,捉住你要的幸福……」

  人鳳在父親的聲音中醒過來,那真實得驚人的夢境充滿悲哀、遺憾和懷念,醒來時,她早已淚濕枕畔。

  為什麼呢?為什麼夢見聶傲天?為什麼夢見他那麼悲哀心痛?

  為什麼會夢見那場大火?那些身陷火窟的人是誰?為什麼會讓她感覺到那麼深的遺撼?

  「父親……」想到她再也聽不見父親慈愛的聲音,心中立即襲上酸楚,莫大的孤單趁著黑夜侵襲她。

  她想打電話給母親,好藉溫情驅逐這蝕心的孤單,可是時鐘指著半夜一點,她說什麼也不該吵醒身體不好的母親。況且打電話給她,要說什麼呢?萬一她問起父親幾時從澳門回來,她恐怕會忍不住哭出來……不,她絕不能打電話回家。

  她該怎麼辦?她好孤單、好害怕、好冷、好想有人陪。

  她扭開電燈,日光燈照亮這不屬於自己的地方,讓她覺得更空洞、更無依。

  她好想回家,回到母親的懷抱,抱著她痛哭一場,一起想念父親,懷念過去美好的日子……可是,事實是,她不能讓媽媽知道這件事,更不能抱著她一起哭。

  心裏的苦又濃又稠,梗得她心跳困難,有沒有人能抱緊她,讓她哭一揚?腦海中浮起了聶傲天的影子,像一座照亮幽暗生命的燈塔。

  她光著腳走在地毯上,長髮在肩上微微飄動,淚珠掛在眼睫,無心無神,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

  「人鳳!」書房裏的聶傲天看見她的身影,連忙從書桌後走出來。

  人鳳回過頭來,看見這個深深恨著她,卻讓她愛上,讓她深深煎熬、掙扎、痛苦的人。

  「我覺得……好孤單、好害怕……想找……」『你』字說不出口,怕引來巨大的傷害。

  「我陪你!」他傾身擁抱她。

  面對如此柔弱的她,那股根植的恨,再也阻止不了想保護她的衝動。

  她往他懷中貼靠,眼睫上的淚珠滾下來,「抱緊我,不要放開我,好不好?」他是她的燈塔,不只照亮她的心,還給她最需要的溫暖。

  「這是傻話。」他知道她若不是嚇傻了,就是忘記他是她的仇人才會這麼說。雖然他是這麼希望永違將她摟在懷中。

  「我夢見爸爸,他要我為愛活下去,要我捉住自己想要的幸福……」她將耳朵貼近他的心臟,聆聽他的心跳,聞他好聞的皂香,感受他溫暖的體溫,這令她覺得好幸福,彷佛早已想望了一輩子。

  聶傲天全身一陣僵硬,即使俞霸威死了,他的名字仍令他咬牙切齒。

  「你愛我嗎?」人鳳抬起頭,迷網夢幻的眼神投向他。

  聶傲天的心揪緊,「你該去睡了。」把她往臥室帶。

  「你會陪我嗎?」她的手抱著他不放。「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一直好混亂,也滿得快爆炸。」即使現在也還是,光是抱著他、聽他的心跳,她心中的愛就滿滿的,好像隨時可以將她淹沒。

  也許她只有一次機會,對他把話說清楚;也許她只有這次機會,告訴他,漲滿她心的是什麼。

  聶傲天不敢觸碰這話題,只想逃開。

  「先睡飽再說。」他把她安置在床上,把燈關小,舉步欲離去。

  人鳳自床上躍起,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他,「就算你恨我也沒關係,就算你不想聽也沒關係,我想說,我再不說,會被那分愛逼瘋掉!我愛你,不管你如何恨我,如何討厭我,我都愛你,想陪你到老,想跟著你一輩子!」

  「你的腦袋不清醒!」聶傲天嚴峻的糾正她,「你該恨我,不該愛我!我奪走你的一切,害死你的父親,你該恨我入骨,而不是愛我!」她該恨,然後跟他一樣,因恨活下去。

  「我不要恨你,不要逼我恨你!」人鳳厲聲拒絕,「我的心想愛,不想恨,它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想靠近你,我無法控制!我當然知道我該恨你,恨你那麼無情對待我,恨你奪走俞氏,恨你害死我父親,可是……我的心卻又那麼愛你,那麼渴望得到你的關懷和微笑,那麼渴望跟你在一起……」如果一切能以理性控制,她的心就不會那麼苦、那麼疼了。

  聶傲天全身一震,這不正是他有口難言的心情寫照?

  他想愛呀,他當然想愛,可是,他沒把握掙脫根植在心底的那股恨,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仇恨去愛她,儘管他的心早已徹底背叛。

  「閉嘴!」他用力掙開她,陰鷙的朝她吼,「你最好閉嘴,否則我不知道自己失控後,會做出什麼事。」那股恨甚至強大到足以控制他,她要命就該離他遠遠的。

  「我知道你恨我爸爸入骨,但是我求你寬恕他!不管他做過什麼,他已經死了……求你寬恕他,也把自己從仇恨中釋放出來!」她突然感覺到他殘忍的表情中,所隱藏的那股強大悲哀,也深深地感覺到,他在用仇恨傷害別人時,也傷害著自己,讓自己的靈魂孤寂、乾涸,「別再恨了,別再用仇恨傷害你自己……」她不願讓仇恨造成畢生的遺憾,她只

要愛,不要恨!

  「別再恨?」他的臉孔扭曲,「說得比唱得容易!因為那把火,我們家破人亡;因為那把火,我們活得孤苦無依,沒有自尊;因為那把火,我們夜夜作噩夢……如果不恨,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和我們失去的一切?!」

  「夠了,夠了!」人鳳聽得心驚膽跳,他受著怎樣旁人難以想像的折磨?「他已經死了!你的仇已經報了!那場仇恨已經結束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吼,「那個害你這麼痛苦的人已經死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逼迫自己,讓自己與幸福擦身而過!」

  她的聲音刺入聶傲天的耳膜,逼他承認這件事。

  「死了……真的死了……」聶傲天直到這時,才真正相信俞霸威已經死了,心中那根恨的支柱無聲坍塌,他彷佛經歷了一場世界大戰,疲累而困頓。

  「沒錯,他已經死了。」她這樣強調父親的死亡,也許很不孝,但這是惟一能救聶傲天,也是惟一能讓自己得救的方法,她已經受夠在仇恨與愛情裏煎熬了!

  「他終於死了……」聶傲天一陣激動,壓抑十八年的痛苦終於化作淚水決堤。

  人鳳像個母親般,急急抱住他。

  「沒關係,哭出來,把全部的恨與痛都哭出來,只有把心裏的苦掏光了,才能獲得新的生命力……」他哭她也哭,為自己哭,也為他哭。「哭完後就把所有仇恨忘掉,讓我們從愛出發。」

  讓仇恨把自己逼成這樣,他真是傻瓜,大傻瓜!

  她愛他、憐他,更想一生陪伴他。

  直到把一切掏空,再也哭不動了,他們才倦極的相擁而眠,這一夜,是聶傲天十八年來,第一次沒有作噩夢。

☆☆☆

  天亮時,人鳳睜開眼,心情有些慌張,她怕昨天只是一場夢,怕聶傲天會一言不發地走掉。

  他們算是情人了嗎?他們真的可以從愛出發,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嗎?他們可以同時選擇忘掉仇恨嗎?

  她不敢翻身面對他昨天的位置,怕他已經不在那裏。

  一想到他極有可能再次選擇仇恨,趁她熟睡時走掉,她的心情就低落不已。

  就在她唉聲歎氣,像鴕鳥般把頭藏起來,不敢面對現實時,一隻手橫過她的腰,攏了攏,讓她貼近後頭那具溫暖的身體。

  瞬間,她的心臟髒幾乎要因過大的狂喜而衰竭。

  他還在,他還在,這表示她也許可以愛他,他們極有可能變成一對情侶!

  她欣喜欲狂地轉過身,看見他的睡臉。

  他睡得毫無防備,像個天真無邪、不知痛苦為何物的大男孩。

  他的睫毛又濃又長,簡直比女人還迷人;他的眉型很自然漂亮,眉色也濃淡適中;他的鼻樑好挺,充滿英氣;他的輪廓是屬於很陽剛的那種,好像天生就有一股駕馭能力,至於他的唇……她高興得好想吻他的唇,一直吻、一直吻……

  唉,他現在睡得這麼熟,當然會沒意見的任她看,如果他醒了,會不會就遠遠的把她甩在後頭?她的心好不安。

  突然她想起了小時候常和媽媽玩的遊戲——

  「俞人鳳,你常常看著聶傲天,是不是因為愛他?」她坐起身,扮演法官。

  「是。」她舉起手,一副發誓的姿態。

  「聶傲天,你把俞人鳳安插在寰宇集團,讓她住在這裏,是不是因為愛她?」她壓著嗓子問。

  「是。」她把他的手拉高,也是發誓的姿態。

  「俞人鳳,你這麼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愛他?」

  「是。」

  「聶傲天,你要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寰宇,是不是因為想見她、想愛她?」

  「是。」

  「俞人鳳,你願意把過去的仇恨變成愛,永遠陪著他、愛著地嗎?」

  「願意,我願意。」彷佛婚禮上義無反顧的宣誓。

  「聶傲天,你也願意把仇恨變成愛,永遠陪著她、愛著她嗎?」

  「願……」

  人鳳想毫不猶豫地替他回答,可是,話到嘴邊,卻覺得好膽怯,他是那麼那麼的恨她,她對他一點都沒把握。

  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這種沒把握的感覺,好像她有一天會傷心而死似的。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可以把恨變成愛,來愛我啊?」她對著他的睡容,問著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你很吵。」三個抱怨的音節,從聶傲天的唇中逸出來。

  「啊?你醒了?」那她剛剛自問自答的那些話,是不是全被他聽見了?人鳳慌得想挖個洞躲起來,但心中又不禁要想,他會怎麼回答?願意永遠陪著她、愛著她嗎?

  「你這樣碎碎念,不醒才怪。」他伸個懶腰,順勢把她攬進懷中,「以後不准在我耳邊碎碎念,還有,不准比我先起床。」

  聶傲天並不是沒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只是他沒有足夠的把握將仇恨變成愛,也沒有信心將自己變成一個懂愛、能愛的人,愛對他來說太陌生,他從來沒想到自己能有得到一份愛的幸運,心中誠惶誠恐,像初戀的少年般,充滿莫名的不安。

  「好。」人鳳自動自發地縮進他懷中,心中喜滋滋的。

  這如果是他的答案,那就是『願意』嘍?她好高興!

  「我沒有把握……」他低喃,胸口有一份愛在漲痛,他卻沒有把握不再讓恨意傷害她。

  「沒關係,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找到幸福。」人鳳撐起身子看著他,覺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對不起,我過去那樣傷害你。」他心中滿是歉疚。

  「沒關係,我跟我父親都有不對的地方。」那錯綜糾纏的恩怨,並不是單方面的錯,「真的,我代父親向你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求你別再怪他。」

  她把所有的過錯全攬在身上,輕易地原諒他對她的所有傷害?這個女人,怎能如此寬容堅強?他忍不住按下她的頭,輕輕柔柔地吻上那訴說著歉意的紅唇。

  「你會愈來愈愛我,對不對?!」人鳳趁熱吻的空檔問。

  「嗯。」聶傲天不敢給予肯定的答案,只能說,他會用最大的力量去學習愛與被愛。

  「被我愛會很幸福喔,因為我也會愈來愈愛你,讓你有很多驚喜。」人鳳得意的說,好像聶傲天能被她所愛,是天大的幸福。

  「怎麼?現在就開始吹牛皮了?」聶傲天彈彈她的鼻尖,複又狂野地吻上她。

  「嘻,那裏會癢。你這次……」他吻她的鎖骨,令她發癢,「會不會給我替你生小孩的機會?」這句話好令人害臊!

  「只要你願意。」他翻個身,以獨佔的姿態將她壓在身下,用牙齒咬開她胸前鈕扣。

  幸福會離他們愈來愈近的。她深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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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聶傲天仍舊忙得一塌糊塗,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變了,變得比較柔軟,比較容易親近。

  聶傲天也感覺到自己內在的變化,他變得容易滿足,只要人鳳回頭對他輕輕一笑,他就滿足得不得了,什麼都不想去計較。

  俞人鳳也很忙,忙著俞氏企業,忙著暗中安排俞霸威的喪事。儘管如此,所有人也都看出她變了,她變得愈來愈有女人味,變成一個魅力十足的女人。

  他們如影隨形,人鳳不願不知道他的行蹤,聶傲天也不願一刻沒看見她。

  他們如膠似漆,而且非常快樂,寰宇集團與俞氏企業的員工紛紛臆測,喜事近了。

  只是在喜事到來前,殺身之禍就先來敲開他們的門。

  那是週末的上午,人鳳正從殯儀館回來,向來神出鬼沒的聶傲地正迅速從窗口躍入。

  他一看見俞人鳳,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新式手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你為什麼在我的房子裏?雖然俞霸威死了,『創世紀天廈』也倒了,我卻不覺得聶家人有責任收容俞家人。」他的氣勢險惡。

  人鳳動也不敢動,她嚇死了。這個長得和傲天一模一樣的人是誰?為什麼拿槍指著她?

  「傲地!」剛進門的聶傲天連忙沖到聶傲地面前。

  「你果然婦人之仁!」聶傲地憤怒地對聶傲天吼,「是什麼讓你把仇恨忘得一乾二淨?是色?還是欲?有什麼理由值得你忘卻血海深仇,收容仇家?滾開,我非殺了她不可!」

  「是愛!是愛讓我們在一起。」聶傲天把人鳳拉到自己身後,擋在槍口前,「我們曾經彼此怨恨,但現在我們彼此相愛。我已經無可選擇地過了十八年的仇恨生活,而現在,我選擇讓自己的下半生,活在愛裏。你如果執意要殺她,就先殺了我!」

  「殺了你?你以為拿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就會放過她?」他一把甩開聶傲天,將槍口抵著人鳳的太陽穴。

  「你要殺就殺我,跟你有仇的是我們俞家人,不要對傲天下手。」人鳳冷靜的開口,如果非死不可,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聶傲天受一點傷。

  「人鳳!你說這什麼傻話?」聶傲天氣急敗壞地沖過來,「你以為我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嗎?傲地,事情因我而起,不要把無辜的人捲進來。」

  「聶傲天,你最好讓開,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聶傲地冷肅地警告,表情勢在必得。

  「不,你只是想殺死俞家人,只要殺了我,一切就會結束,無論如何,不要把傲天捲進來。」人鳳焦急地想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不讓聶傲天有任何不測。

  「不是你的錯。」

  「這跟你完全無關。」

  傲天與人鳳在槍口下爭執,爭著要保護對方。

  「爭誰要死,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們何不開始寫遺書?」聶傲地一臉不耐煩,只有那把槍,一點也沒有讓步的跡象。

  後頭,嚴叔和李甯聞聲趕到。

  「傲地,俞霸威已經死了,就讓那分仇恨結束吧!」嚴叔擔心的喊,「別讓仇恨耽誤得來不易的幸福。」

  「傲地,你放過他們吧,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李寧也出聲阻止。這十八年來,他們都太辛苦了。

  「真心相愛就能抹煞血海深仇,就能漠視當年的血誓嗎?!你能,我不能!」傲地扣緊扳機,「聶傲天,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走開,別再愛她,我就不殺你,否則,我一槍送你們到地獄去白頭偕老。」這是最後的警告了。

  「傲地!」嚴叔和李甯十分擔心的想阻止他。

  「你開槍吧,活在沒有她、沒有愛的世界,一點意義都沒有。」聶傲天挺起胸膛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哼,好一片癡心!」聶傲地嗤之以鼻,「俞人鳳,我也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馬上走出去,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我就免你一死。」

  「我不要!」人鳳毫不考慮的拒絕,「我愛他,不管是天堂地獄,我都只想跟他在一起。」人鳳抱緊聶傲天,任何人也別想把他們分開。

  「那好,你們就一起下地獄吧!」聶傲地扣下扳機。

  「傲地!」嚴叔和李甯發出驚叫。

  「砰砰砰砰砰砰!」聲音是從聶傲地口中發出來的,「哈哈哈,你們都被騙了!」他好得意。

  嚴叔和李甯驚魂甫定,才知是傲地一場惡劣的玩笑。

  「虧你們在黑道混那麼久,居然看不出是真槍還是假槍。」傲地把槍丟開,「我要去召告天下,說聶傲天轉性,從逼死人不眨眼的惡魔,變成情場癡心漢。」

  「聶傲地,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聶傲天瞪他一眼,把嚇得雙腿發軟的人鳳扶起,「下次再這樣,試試我會不會剝你的皮。」

  「喲,有人心疼了哩。」聶傲地撇著嘴調侃,「老實說,李甯打電話說俞人鳳住進來時,我真的有拿把槍來斃掉她的衝動,不過,後來在電視上看到『創世紀天廈』變成灰燼,又聽到李甯說俞霸威已死,那股衝動就消失了。唉,這個仇恨實在在心裏住太久了。喂,你們快生幾個小子來叫叔叔吧?」嫂子兩個字梗在喉頭,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可以順利的叫出這兩個字,也能大方的給他們祝福吧?

  「要小孩,你不會自己去找人替你生?」聶傲天瞪他一眼,「人鳳又不是生小孩的機器。你快找個人愛倒是真的,免得吃飽撐著,拿著槍到處嚇人。」

  「喂,那可不一樣,我生的當然叫我爸爸,哪有叫叔叔的道理?當然是你的小孩,才叫我叔叔……啊哈,我知道了,你這是在記恨,記恨我嚇壞你的愛人。」聶傲地誇張的取笑,「好個有愛情沒親情、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

  「聶傲地!」聶傲天不高興的吼,他讓他們很難為情。「你再不把嘴縫起來,看我會不會代勞。」

  「哇,我好怕好怕。」傲地誇張地拍胸脯,轉而向嚴叔求救,「嚴叔,麻煩你訓訓這小子,教他點兄友弟恭的道理。」

  李甯和嚴叔相視而笑,這種氣氛已經好久沒出現了,他們終於可以放鬆心情互相消遣,過比較輕鬆的生活。

  「好啦,別再拌嘴了,難得傲地回來,我做幾道拿手好菜給大家打打牙祭。」嚴叔說著,下樓去準備。

  「喂,李寧,好久沒較量了,手有點癢,咱們到撞球室去廝殺個你死我活,怎麼樣?」聶傲地用眼尾勾勾聶傲天,「免得有人看我不順眼。」拔腿往樓上走去。

  「聶傲地,你又討罵?」聶傲天支起腰來發火。

  「好吧,看我怎麼殺得你片甲不留。」李寧也跟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樓。

  「傲地這人瘋慣了,總是喜歡做些嚇死人的事,你別害怕。」聶傲天用雙手摟緊人鳳。傲地的玩笑,簡直把他們嚇死了。

  「我說的是真的。」人鳳投入他的懷抱,「不管天涯海角,還是地獄天堂,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她剛才也很害怕,但與他長相廝守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

  「我說的也是真的。」他深情地凝視她,「任何人要傷害你,都得先殺了我。」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會跟你一起死。」她猶如宣誓。

  「別說傻話。」他吻她,阻止她再說出更傻的話。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人鳳把手放入他手中,緊緊地握在一起。

☆☆☆

  俞霸威的遺體在一周後火化,帶走他的一世霸業,也帶走所有仇恨。

  人鳳對外宣稱是意外,此後俞霸威變成人們記憶的一小部分,隨著歲月的遠去,漸漸被人們遺忘。

  至於『創世紀大廈』的舊址,在近期內被清理乾淨,重新蓋起老人公寓,藍圖上的名稱是『思親樓』。

  完成繁冗的葬禮儀式後,傲天陪人鳳來到醫院,當面向她的家庭醫生致謝。

  「醫生,謝謝你這麼長的時間照顧我父親。」人鳳向醫生致上最高謝意,他對她的幫助,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

  「我只是希望能為老友盡棉薄之力。你忙了這陣子,也夠辛苦,好好休息吧。」醫生說。

  「我會先回家一趟。自從父親去世後,我一直不知該如何面對母親,一想到她總有一天會知道,我就好害怕……醫生,你有沒有好建議?」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該更堅強才是。

  最徹天摟摟她的肩,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沒有什麼好建議。」醫生的表情變得奇怪,他轉身自抽屜中拿出一封信,「你還是先看過這封信,再決定吧。」

  「是誰寫的?」人鳳接過信,打算拆開。

  「回去再慢慢看吧。」醫生阻止她的心急。

  他們沒有再多逗留,一起離開醫院。

  在車上,人鳳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看見林美蘭娟秀的筆跡。

  人鳳,我心愛的女兒:

  先別急著責怪醫生,是我要他別告訴你的。

  對我而言,能活到今天,已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自小體弱的我,不止一次被預言活不過八歲、活不過十八歲、活不過二十歲……可是,我今年四十歲,有一位極為寵我的丈夫,和一位活潑可愛的女兒,我此生無憾。

  你是我最愛的女兒,打從你出生開始,我和爸爸的雙眼就一直注視著你,為你每個小動作而驚喜,為你稍一蹙眉而心疼,我們為擁有你這個女兒而驕傲,恨不得能每天守著你、看著你,直到發蒼視茫。

  但,我只能親自下廚,做你最愛吃的菜、最愛喝的湯,陪你過最後一個生日……

  爸爸一直沒空回來,你一定很失望。請你別怪他,爸爸為事業打拼,也是為了我們的溫飽,雖然媽媽好想念他,卻一點都沒有怪他,你也別怪他,好嗎?

  媽媽知道自己可能見不到爸爸最後一面了,請你告訴爸爸,我一點也沒有怪他,他是我最愛的人,我很感激他愛我、疼我、處處為我想,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仍願意愛他,為他造一個溫暖的家庭,生可愛的孩子。

  沒能親手將你交到一個值得託付的人手上,是我的一個遺憾,但,我相信上天會把最好的降臨在你身上,就像對我的恩賜一樣。

  女兒呀,媽媽希望你勇敢,當你碰上那個命定的男人,就勇敢的去愛,用盡畢生最多的心力去維繫、經營,讓愛情開花結果,別讓幸福從指縫間溜走。媽媽會在天上為你祝福,祝福你有個美麗的戀情、美滿的婚姻、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最心愛的女兒,我會請醫生把我葬在附近的那個美麗公墓,這樣,我就可以時時眺望我們的家、時時守護你。

  還記得小時候我教你唱的那首歌嗎?當你想我的時候,就唱那首歌吧。

  不要太悲傷,也不要太過思念,我們所擁有的回憶,可以讓我們幸福一輩子,即使不見面了,我們仍會彼此祝福。

  如果上天允許我許最後一個心願,我將願我的女兒、永遠幸福、快樂。

  永遠最愛你的媽媽

  信封裏,除了林美蘭的絕筆信外,還有一個公墓號碼牌,跟一張死亡證明書,上頭的日期是俞霸威死去的那天。人鳳翻出俞霸威的死亡證明書一對照,時間相差不到一個鐘頭。

  「當我死去的時候,親愛的,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陰的柏樹……也許我會記得,也許已將你忘記……也許你會記得,也許已將我忘記……」

她母親竟然那樣默默的走了,人鳳哽咽不成調,心中好難過、好難過。

  聶傲天將車子開向公墓,人鳳在管理員的指引下,找到那個新墳。

  「媽媽!」人鳳倒在墓碑上,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她為自己沒能守在她身邊感到愧疚不已。

  「她大概在黃泉路上,和俞霸威重逢了吧?」聶徹天也為之鼻酸。這瞬息萬變的命運,又豈是渺小的人類所能遏阻或改變?

  「他們能一同死,是不是會很幸福?」人鳳想擦幹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也許在另一個世界不期而遇,對他們來說,才是幸福的。

  人說命運無情,誰又知道這不是命運的寬厚?

  「這樣,他們下輩子就有可能再重逢,就像你母親的心願。」聶傲天說不出安慰的話。

  「也許如此一來,他們就不用苦苦找尋,也不用經歷太多波折。」

  人鳳吸吸鼻子,起身茫然四顧,意識到自己變得舉目無親,心中突然覺得恐慌。

  「別怕。」聶傲天連忙環抱住她,「我會陪著你,代替你父母愛你、疼你,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鐘。」他好怕失去雙親的她,做出什麼他來不及阻止的事。

  「真的嗎?」人鳳不安的問。

  面對人鳳的不安,聶傲天在林美蘭的墓前跪了下來。

  「請放心地將女兒交給我,我發誓將用生命去保護她,從此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到天荒地老,直到我們的生命雙雙枯竭,然後,下輩子再重新愛上對方。」

  「媽媽,請你告訴爸爸,不管他和傲天之間有什麼仇恨,請他讓一切化成灰燼,不要怪傲天,因為他是我愛的人。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為愛而活,陪著彼此直到老去,從此不再憎惡,更不互相傷害,我們要像你們一樣深情眷戀,跟你們一樣幸福,跟你們一樣相約下輩子……」

  所有的衝突與煎熬都已過去,他們握緊彼此的手,撥開重重陰霾,走向璀璨的下半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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