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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席 -【莎士比亞的魔咒之三】維洛娜的浪漫誓約 [打印本頁]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20 PM     標題: 唐席 -【莎士比亞的魔咒之三】維洛娜的浪漫誓約

內容簡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啐!這女人除了道歉之外,還會做什麼?
不過,她雖然膽小、害羞又迷糊,
那白凈的臉蛋和誠懇的表情倒還算順眼,
最重要的是,
她和那只他被母親強迫看顧的狗很合得來!
好,就這麼決定,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只要她好好照顧那只礙眼的貴賓狗--
慢……為什麼演變成他必須收留她的局面?
還有,她居然就是兩年前在誓約之墻前,
在他珍視的家族限量手帕上簽名的女人!?
該死!一切都巧合得太詭異,
他才不相信什麼鬼傳說、魔咒,
他絕對、絕對要她離他遠遠的──

[ 本帖最後由 Alex_winter 於 2008-8-17 10:08 PM 編輯 ]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1 PM     標題: 楔子

「誓約之墻」位於意大利的維洛娜城,是茱麗葉故居裏的一面墻。

  幽綠的長春籐蔓延在誓約之墻上,像傑克的魔豆般往上無限攀爬,倣佛要爬上天去傳遞永恆的信息。

  長春籐下佇立著茱麗葉風姿綽約的青銅雕像,含羞的茱麗葉,笑看人世間的愛情;右上方的大理石陽臺,正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當年許下生死承諾的樓臺。

  誓約之墻上,長年紙片飛舞,紅的、橙的、白的、藍的、灰的、綠的……;新的、舊的、長的、短的、方的、圓的、糖果紙、名片紙、導覽手冊一角、小布條……

  紙片上有文字,英文、阿拉伯文、西班牙文、中文、法文、葡萄牙文、非洲文……

  相傳,只要將寫有兩個名字的紙條貼在誓約之墻上,就會獲得永恆的祝福。

  數百年來,不管膚色、不分國籍、不論大小,深情的有心人在這裏留下只字片語,留下一則則美麗動人的傳說……

   在許願池前,大家最常做的動作是翻遍口袋找硬幣。

  在誓約之墻前,最常見到的動作也是翻包包找紙跟筆,若沒找到,就會往地上找,想看看有沒有遊客留下的小紙條、小紙屑,或是掉在角落的筆。

  希傑·範·蘭廷加,既沒有在找紙,也沒在找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墻前看五顏六色的紙片在風中翻飛。

  「這面墻凝聚了全世界的深情?」看著所有人都一窩蜂拿紙往墻上貼的情景,他覺得很荒謬。

  他來自空氣、水、建築、植物都倣佛吸納了全世界所有浪漫因子的荷蘭,在大自然底下,地球、土地的浪漫其來有自,這面墻貼了這麼多文明的產物,除了環境污染外,他看不出有何建樹。

  「希傑,你要留下名字嗎?」班級代表意思性的一問。

  希傑?範?蘭廷加在班上是個怪 ,那張臉俊歸俊,卻寫著生人勿近,若非身為班代,他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希傑面無表情的看一眼班代,繼續研究那堵無聊的墻。

  班代被澆了盆冷水,尷尬地加入朋友的拍照活動,決定再也不理這不識好人心的家夥。

  今天會跟著班級從巴黎遠到意大利,只是想知道教授如何解讀這個國家的藝術而已,他一點也不想在這裏留下只字片語。

  唉,這個國家比起法國和荷蘭,實在熱得可以。希傑掏出手帕來擦汗。

  這手帕是蘭廷加鬱金香園限量供應、為客戶量身訂做的周邊產品,散發鬱金香淡淡香味的特殊材質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鬱金香和他名字的縮寫。

  一陣微風吹來,吹得長春籐嘩啦啦搖曳,希傑閉眼享受這意外的天籟之音和涼氣。身旁的遊客不少,全都七嘴八舌的找紙找筆,他卻一點都不受影響,直到一個聲音吵醒他的沉醉。

  「啊,我撿到可以寫的東西了,上面還有漂亮到不行的鬱金香!」

  鬱金香?聲音就在身後不遠處,希傑下意識地低下頭,發現方才拭汗的手帕,像被施了什麼魔法一樣,出現在後方那東方女子的手中。

  手帕幾時飛到她手裏去的?希傑暗暗吃驚。

  「真的好漂亮耶,用很奇特的絲線和技巧繡的喔。」另一個女孩也發出驚呼。

  那當然,蘭廷加家族出品的東西,品質怎麼可能差?希傑暗怪她們不識貨。

  「如果可以在這上面寫名字就好了……」心裏才這樣想,她的手就不自覺地拔開原子筆的筆套,在漂亮的手帕上留下自己醜醜的名字。

  「哇!葉馨,你做了什麼好事?」

  直到同學美芬的驚呼聲傳來,她才如夢初醒,看見自己竟然化念頭為行動,在漂亮至極的手帕上沾了臟臟的墨水。

  「啊呀,怎麼這樣?這可怎麼辦?」葉馨慌急得雙手胡亂揮舞,一不小心,手帕居然就那樣黏在墻上!

  「啊!」兩位女孩同時發出驚呼,然後面面相覷地呆在墻前。

  「全是你啦,你那情不自禁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次看到漂亮的東西,就完全失去控制,看現在怎麼辦。」美芬劈頭先責備葉馨。

  「嗚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葉馨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當希傑看見那個綁著馬尾的女子在他限量的手帕上塗鴉,還將手帕貼在墻上時,冷不防怔了一下。

  有什麼事會發生!他心裏飛快的閃過這個念頭,但在他明確的捕捉住之前,已經消逝無蹤,只留下一抹揮之不去的怪異感。他甩甩頭,忘掉那無聊的感覺。

  「小姐,那條手帕是我的。」希傑走到她們身後,冷冷的說。

  居然讓他限量發行的手帕變成破壞環境的共犯,她們最好有明確的交代。

  「啊?」葉馨和那位同學聞聲轉頭,看見一位嚴肅的中年人,嚇得臉色慘白。

  啊,她們變成人贓俱獲的現行犯了!

  啊什麼啊?她們該快把他的手帕從墻上取下來,想法子洗幹凈,還給他!希傑投以不悅的眼神。

  通常只要一個眼神,旁人就機靈的意會到他的意思,誰知這兩個外國人竟只杵在那裏交頭接耳。

  「是他的……」看這歐吉桑的樣子好像很不好惹,她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葉馨很想幹脆認錯,快快賠不是,然後逃命去。

  「已經弄臟了,又貼在墻上,總不能拿下來直接還他……他幹嘛來讓我們尷尬啊?如果他夠仁慈,就該假裝不知道或一笑抿恩仇。」美芬和葉馨的看法不一樣,葉馨雖然有錯在先,但他不識相的前來指認,也不是好東西。

  把錯推給迷糊粗神經的葉馨是一回事,連外國人都來欺負她,就是國與國之間的紛爭,她不能坐視!

  「我們還是快賠不是吧。」葉馨拉拉美芬的衣角,就怕她把事情鬧大。

  「正常人看大勢已難挽回,都該摸摸鼻子認了,避免紛爭,他若不是狀況外,就是故意找麻煩,我們不教教他,就是見義不勇為,有辱中國五千年的優良歷史。」美芬說得振振有辭。

  「他應該不是故意的,只是狀況外而已啦。」葉馨阻止愈來愈激動的美芬。

  美芬的價值觀異於常人,葉馨雖然感覺不對勁,卻因不知如何反駁,往往被她牽著鼻子走。

  「狀況外?這可是舉世皆知的常識!這歐吉桑是外星人嗎?」美芬更義憤填膺。

  「你們這樣竊竊私語,是不是太沒禮貌了?」希傑面無表情的提醒她們。他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是你的?」美芬先上前,本想好好曉以大義一番,但看見對方那麼大一只,昂揚的氣勢頓時全數滅亡,騎虎難下的情況下,她選擇先裝蒜,「你的手帕很漂亮,送我們應該沒關係吧?」

  一旁的葉馨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縮著肩膀,忍不住又小心地抬眼祈求他別計較。

  幸好美芬欺善怕惡、欺小怕大,幸好。

  這個人真的是從外太空來的?這麼熱的天穿西裝打領帶,是不是還沒適應地球的氣候?

  葉馨暗地想著,很擔心他會不會中暑。

  美芬就沒那麼想,她認為那種發油塗得厚厚的西裝頭,正是歐吉桑的標準造型,至於那副黑框眼鏡,更讓他聳到最高點。

  「外星歐吉桑」!美芬決定這麼稱呼這「狀況外」的歐吉桑,回臺灣就當旅遊趣事,把他嘲笑到老。

  她們是想硬ㄠ?希傑的唇角不悅地一抿。

  他十二萬分厭惡這種不肯付出、不肯認錯、仗著一張臉長得好看、一張嘴舌粲蓮花,就想硬ㄠ的人,巴不得一聲令下,把這種人全抓去填海!

  「沒關係。」希傑輕抿唇線。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三個字代表災難即將降臨。

  「哇!」這個外星歐吉桑有超級魔力!葉馨和美芬瞬間有被電到之感。

  老天、上帝、佛祖!那聲音、微笑教她們臉紅心跳、小鹿亂撞,反感全失!

  希傑討厭這種癡迷的視線,那令他覺得眼前這兩個女子很白癡,而被她們看的自己很不幸。

  「走了,我們到下個景點去。」

  「啊……喔……好。」

  在希傑決定將她們送去填哪座海,以發揮一點用處前,領隊將失魂的她們吆喝走。

  「那個……」美芬跑去集合後,葉馨特地跑到「外星歐吉桑」面前,行個九十度鞠躬禮,說:「對不起,請不要生氣。」他的生氣指數太高了,她又鞠躬了一次。

  「黃種人這麼愛鞠躬?」希傑冷啐。做錯事再來鞠躬道歉,不嫌太晚?

  「啊?」葉馨怔愣住。他更生氣了?

  「葉馨,你還在幹嘛?要走了。」她的朋友們呼喚。

  「噢,好。」葉馨邊跑邊愧疚的回望外星歐吉桑,和那條漂亮的鬱金香手帕。

  希傑把頭甩開。

  葉馨露出難過的表情,繼續邊走邊回頭,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希傑生氣歸生氣,眼角餘光還是有意無意地瞄往她的方向。

  她是黃種人,她有瓜子臉……

  她邊走邊回頭的樣子很誠懇,滿臉愧疚令人心生不忍……

  見鬼了,他才不會對那種沒禮貌、沒教養的女孩子產生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愫!

  他慍怒地從墻上扯下那條手帕,放進西裝口袋裏——東西是他的,他當然要拿回來,更何況上面還用絲線,工整端秀地繡著他的名字。

  這裏令他心情不好,他轉身離開。

  旅客去了一批又來一批,紛紛在誓約之墻上留下名字,祈求永恆的幸福。

  美麗的傳說,不斷地在太陽底下流傳著。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2 PM     標題: 第一章

巴黎五月,難得的傃陽天。

  「喔,太陽好大。」葉馨站在草皮間的走道上,揮汗望著眼前長長的克難鐵梯和頭頂的太陽興嘆。

  進入五月以來,巴黎的天氣陰晴不定,太陽、雲和霧每十秒鐘輪班一次,把巴黎弄得像講究光影的印象派。

  本以為今天也會是那樣宜人的氣候,葉馨才決定搬家的,誰知雲和霧居然公休,由太陽獨挑大梁!

  「這大概是五月最熱的一天了。」葉馨嘆口氣,繼續任勞任怨的把裝滿全部家當的登機箱往克難鐵梯上拖。

  這棟建築物很大,共有三層樓,每層樓都有三個房間,每間看起來好像都很不錯。屋子的旁邊有座公園,雖然她剛剛匆匆走過,沒多看什麼,但有公園就是好地方,她有空可以去散散步;另外,這裏離地鐵站不遠,途中還經過公車站,是個交通便利的地方。

  一個月兩百歐元的租金算不算貴,她是不知道啦,但這樣的居住環境應該算很不錯吧。

  她愈來愈滿意這個環境,雖然接下來要找打工,她也不以為苦,煩惱也暫時拋開了。

  正當她心情大好時,背後突來的上樓聲把她嚇一大跳,一個重心不穩,她從鐵梯上跌下來,背後那個人也因閃躲不及而一起倒下,霎時匡啷匡啷——砰!他們在地球表面集合。

  實際的畫面是——行李箱壓在她身上,她壓在那個人身上,那個人壓在草皮上。

  「對不……」葉馨掙扎著爬起來,身上的大型登機箱卻沉重得難以移動,她揮舞手腳想構地面借點力,卻怎樣都構不著,活像只翻倒的烏龜。

  「不要亂動。」她那身皮包骨,在身上輾來輾去是很痛的,她不知道嗎?

  當身下的人發出這聲沉悶而冷靜的抗議,葉馨的手腳馬上聽話的停住,全身因緊張而繃得像小提琴上的弦。

  看到那個人的長手居然能越過她的身體,把壓在她胸口的登機箱拖下來,葉馨感激得想直接跪地膜拜。

  終於,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登機箱離開她的身體,她也如願移到草皮上,但右手卻碰到某種毛絨絨的東西,她嚇得翻身滾開,一不小心又撲在那個人身上。

  「啊!」葉馨第三次受到驚嚇,這個人……

  「小眼睛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短身材穿著古板西裝」、「把整瓶發油倒在棕色的頭發上,讓它像塊花生煎餅」、「永遠狀況外」……在美芬茶餘飯後誇張的渲染下,全校幾乎都認識那位可笑的「外星歐吉桑」,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而現在,她居然又碰上了他?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不對,這個人雖然是那樣的外型,但他黑色鏡框下的是炯炯有神、深湛如海洋的綠眸,白皙且沒有任何皺紋的皮膚,鼻梁恐怕是她和美芬見過的男孩中最挺直的,嘴唇也是最性感的……這個人並沒有「外星歐吉桑」那麼老。

  「你在看動物?」

  直到他低沉不悅的嗓音傳來,葉馨才知道自己一直盯著他瞧,她慌張的回過神來,發現他們的姿勢曖昧得丟人。

  「呃……你好……哇——」男女授受不親啊!葉馨尖叫一聲跳離他,卻踩到旁邊一個什麼東西,引來殺雞般的汪汪慘叫。

  「啊——」葉馨被這突來的聲音又嚇一跳,彈出三步遠才站穩,待她驚魂剛定,終於辨識出是只穿著華麗狗衣,活像個貴族的貴賓狗。

  她先是摸到它的身體,再來是踩到它的腳,現在它正痛得汪汪大叫。

  「對不起、對不起。」她雙手合十向貴賓狗道歉,它照樣叫個不停。

  「對不起。」再向那位穿西裝打領帶的紳士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氣。

  「全部都對不起。」這回是九十度鞠躬禮,然後絞著手指頭,不敢抬起頭來。

  嗚嗚,她怎麼這麼笨,老是做出一堆惹人生氣、雞飛狗跳的蠢事?

  「黃種人都這麼愛鞠躬嗎?」希傑?範?蘭廷加冷冷的說。

  兩年前在維洛娜鞠躬的那女孩是黃種人,這女孩也是黃種人。她們都這麼愛鞠躬,而且都要綁這種馬尾頭、瓜子臉、唇紅齒白,連害羞內向這點都這麼像嗎?

  並不是希傑刻意記得那女孩,而是被她塗鴉的手帕怎樣都洗不幹凈,他氣得罵在心裏的同時,不知把她的一言一行拿出來溫習幾次,自然印象就深刻了。

  「啊!?」這句話把葉馨嚇得整個人呆住。

  他根本就是「外星歐吉桑」嘛!兩年前,他就是用這種聲音、表情,說出這句話的!

  哇,糟了、糟了啦,兩年前塗黑他的手帕,現在不只踩到他的狗,還把他壓在地上……她怎麼這麼冒失啦!

  「失魂了?」希傑冷啐。

  幫那對把寵物丟給他,逕自去土耳其訪拜佔庭藝術的父母遛狗已經夠嘔人了,回來還得幫陌生人墊背,他實在該得個好人好事外加犧牲奉獻獎。

  「不會叫特助或秘書照顧嗎?再怎麼不行也還有狗旅館。」他當時是這樣拒絕的。

  「法比可是比我們的兒子還寶貝,怎麼能隨便交給別人?反正你還不是借學習之名行偷懶之實,照顧它又怎樣?」那只愛寵物不愛兒子的老媽是這麼說的。

  啐!有那種父母,難怪有他這種冷血兒子!希傑冷冷的拍掉身上的草屑。

  然後,他的壞日子就降臨了——早上要準時帶它去散步、準時喂它吃早餐,傍晚散完步、大完便後,要準時喂晚餐、準時洗澡、準時送上席夢斯狗床;食物不可以不新鮮、床不可以太臟、不可以將它整天關在房間裏……

  見鬼了,被它這一攪和,他哪還有自己的時間?

  不到三天的時間,他就覺得自己快瘋了。

  「對不起!」葉馨回過神來,二話不說的鞠躬道歉再說。嗚嗚,她十二萬分的對不起這位「外星歐吉桑」。

  她的手指簡直絞得快斷掉了。這種敏感又愛道歉的人,多說一句好像就會因負荷不了而放聲大哭,她跟他沒仇,他最好別制造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希傑越過羞愧得不敢抬頭的她,牽著那只叫個不停的貴賓狗上樓。

  再吵,就把你丟去動物收容所!希傑冷冷地瞪那只貴賓狗,法比嚇得直打哆嗦,半句也不敢吭。

  啊?這樣一言不發就走,他生氣了嗎?葉馨愕然地看著他上樓,心裏愈來愈不安。

  如果害他這樣生氣下去,他會死掉成千上萬個細胞,還會老得很快,而她會因為害人變成那樣,內疚到整夜睡不好覺!

  「等……等一下!」她得在來得及補救之前做點什麼。

  希傑回過頭,一副「有事快說」的不耐煩表情。

  他有種教人害怕的威凜氣質,葉馨嚇得渾身打顫,腦中一片空白。

  沒事叫什麼叫?無聊!希傑斜睨她一眼,繼續上樓。

  「那個……」她如果不快說,就沒機會了,但他的表情又那麼令人害怕……

  她幹脆捂著眼睛好了。於是,她用手捂著眼睛,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

  「對不起,請你不要生氣,生氣會長白頭發、會長皺紋、會死很多好細胞,如果好細胞全部死光光,只剩壞細胞,人就會生病,人一生病就會不舒服,身體不舒服心情會不好,行動也會受影響,這樣就會亂發脾氣,如此一來,照顧你的人也會難過,你身邊的人都難過的話,他們出去買東西,店員的心情也會受影響,坐公車,司機也會不開心,回家的時候,還會影響家人……」

  她用這種樣子講這些,不僅沒禮貌,還相當莫名其妙!希傑當她在練習話劇,不理會的轉身走開。

  欸?他又要走了?她還沒講完耶。聽到腳步聲,葉馨趕緊放開捂著眼睛的手,呆望他的背影,發現他連背影都很好看。

  「我的意思是說……」啊,他不會又生氣了吧?那她到底該不該再講下去?

  希傑沒再理會她。一只法比已經夠他煩了,他可不想再為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浪費時間和力氣。

  就在葉馨躊躇著該不該追上去請他不要生氣時,砰!樓上傳來巨大的關門聲,告訴她,他真的很生氣。

  怎麼辦?怎麼辦?她最怕害別人生氣了。

  而且,她好像也忘了問他有沒有受傷。

   不管再怎麼內疚不安,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葉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成功的把沉重無比的超大型登機箱拖上二樓。

  房東租給她的是202號房間,也就是中間那間。她找出那個藍色鑰匙圈,將鑰匙插進鑰匙孔。

  咦,插不進去?

  「可能是角度不對吧。」她想,又試一次。

  還是插不進去。

  「插九分試試。」她家有一扇門就是要插九分才打得開。她再試一次,咦,就是插不進去。

  「到底是哪裏出問題?」在試了十來次後,葉馨反覆檢查鑰匙,又蹲下來檢查鑰匙孔,怎樣都想不出問題在哪裏。

  「還是打電話問房東好了。」她翻找口袋,沒找到當初記電話的筆記本,只好打開超大型登機箱,蹲在202的門口就地找起來。

  誰知一拉開拉鏈,登機箱就像裏面放了一堆過度膨脹的氣球般彈開,還把許多小東西彈出來,葉馨這才想起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全部家當塞進這裏面。

  「既然已經抵達目的地,就可以先拿出來嘍。」

  葉馨先取出來的是Hello  Kitty造型的小型折疊桌;接下來是用衣服小心包住,上頭有只可愛貓圖樣的電磁爐;然後是超小型微波爐、超小型烤箱,大東西拿完了,才能找小東西嘛,她翻了幾翻,就找到那本小小的記事本了。

  接著,她拿出手機,撥打房東家裏的電話。

  第一次沒人接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打錯了,小心的按照號碼再撥打一遍。

  第二次還是沒人接的時候,她把手機面板上顯示的號碼對照一遍。

  第三次,她就想到應該是沒人在了。

  「既然沒人在,急也沒用,等晚上再打好了。」

  沒屋子可以進去,就代表她暫時沒事可做,葉馨索性打開折疊式小桌,調整到適合席地而坐的高度,翻出一兩包零食,野餐般的吃起來。

  巴黎的零食不如臺灣的多樣化,只有幾樣米果和馬鈴薯片可以挑,但葉馨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她吃得很高興時,耳中聽見動物爪子抓門板的聲音,她好奇的循著聲音而去,最後貼在201的門板上。

  「聲音好像是從這裏傳出來的喔。」確認了一下後,她拿起米果,從門底下塞進去。果然,門不再被爪子抓得嘎嘎響,接著傳來的是米果被咀嚼的聲音。

  「這麼小的米果,也能吃成這樣,真有你的。」葉馨哈哈一笑,好像正在逗弄家中那只馬爾濟斯狗。

  唉,她想念家裏那只可愛貼心的小狗。

  「吃完了?要不要再來一些?」狗又在抓門板了。

  正當葉馨想再將米果從門底下塞進去時,門突然打開,她嚇得一屁股退坐在地上。

  「外星歐吉桑」以傲視群倫的姿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她。

  又是這個麻煩精!希傑覺得只要看見她,就沒好下場。

  葉馨以為他會破口大罵,但他只是默默的看著她,眼裏跳動著莫測高深的火焰,讓她緊張得忘了爬起來。

  結果是早上嚇到她,也被她嚇到的貴賓狗跳出來,往她身上撲,伸出舌頭猛往她臉上舔。

  「咯咯咯,好癢,不要再舔了,好癢……」葉馨笑個不停,貴賓狗也像找到好玩伴般,尾巴興奮地搖個不停,一人一狗和樂融融。

  很顯然的,葉馨比希傑更得貴賓狗好感。

  這畫面應該常出現在他的生活裏。那一瞬間,希傑腦中浮現這個念頭,但馬上又消逝無蹤。

  現在的希傑腦中轉的是另一個好主意。

  「你照顧它,一天五十元。」他說。找人照顧這條討厭的狗,他就自由了呀,怎麼沒想到這點?

  「呃……」他是什麼意思?葉馨沒會過意來,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該如何道歉。

  「一百。」希傑以為她對價格不滿意,毫不猶豫的加價。

  「那個……」葉馨有點懂他講的是什麼事了,只是覺得很奇怪。

  「一百五,不,你幹脆開個價好了。」只要能擺脫這只破壞他生活作息的狗,多少錢都付。

  「不……」

  葉馨想說不是這個意思,但希傑殺人的眼光刺過來,把她想說的話嚇回肚子裏去。

  「就這麼決定了。」希傑進屋去,把它的家當——三十條五顏六色的狗煉、五十套別具風格的狗衣、七個喂食用的漂亮碗盆、二十種營養均衡的食物、全套洗澡用具、席夢斯狗床……全堆到門口來。

  「呃……」葉馨對這種事招架不住。

  她是不討厭這條可愛的狗啦,也正打算找打工,問題是,他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他們甚至連認識都談不上。

  希傑從皮夾抽出五百歐元的鈔票遞到她手中,又到裏面去拿出一張便條紙。

  「將你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居住地址留下來,那筆錢是合約金。」希傑告訴她。

  「噢。」他的步調深深影響葉馨,好像她一遲疑就會變成罪人,所以她也動作神速的寫下名字、手機號碼,和202這三個數字。

  「好了,這是它的作息表。祝你們相處愉快。」希傑接過便條紙,又到房內去,取出老媽留下的「法比作息表」交給她,在她開口拒絕之前進屋關上門。終於松了一口氣。

  葉馨看著那堆豪華配備,看著血統純正、面容尊貴、毛發幹凈的貴賓狗,良久才反應過來。

  「哈哈,你要陪我等到晚上,我們兩個有伴了。」葉馨熟練地搔著它的脖子,它舒服得以滿地打滾回報。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3 PM     標題: 第二章

 時間就在和法比玩樂中飛逝,葉馨替它脫掉狗向來最討厭的狗衣,還趁機帶它去逛那座大公園、給它喂了食物和水,順便去吃個簡單的晚餐,沒多久就到平常下班、下課的時間了。

  葉馨回到202前,找出小筆記本,再次準確地撥出房東家的電話號碼。

  嘟了十聲,沒人接。再撥一次。

  二十聲,沒人接。

  三十聲,還是沒人接。

  「他們還沒回來嗎?」葉馨望著手機興嘆,決定半個小時後再打。

  半個小時後,她又打了一次,這回手機嘟了五十聲。

  「他們跑去哪裏了?」起風了說,天也很快就會黑了。

  貴賓狗先是趴在葉馨的身邊,後在她的腳旁磨蹭。

  「怎麼了?等我找到房東再陪你玩,好不好?」葉馨摸摸它的背,要它安分點。

  她又繼續打電話,過沒多久,202的門被打開,「外星歐吉桑」走出來。

  「你為什麼還在這裏?」希傑板著臉問。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法比那礙眼家夥的家當為什麼還堆在他的房門口?辦事這麼沒效率,她該去跳塞納河。

  還有,這張怪裏怪氣的桌子、像玩具的微波爐、烤箱,是哪來的?難不成從地上那個行李箱?

  誰會把這些東西放進登機箱?怪人。

  「因為……」葉馨正想將實情告訴他,卻才說出兩個字就被截斷。

  「還不快將這些東西弄到你的房間去!?」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嗎?還是她想反悔?他好不容易擺脫它,可不容她改變主意。

  「這些東西」包括——人、狗,和他們各自的家私!

  「房東不在啊……」她也很想進去嘛。

  「這跟房東在不在沒關係,只要有鑰匙就可以進去。」連這都要他教嗎?她的腦袋裝飾用的?

  「鑰匙打不開。」

  「那就早點講。你的房間是這間?」希傑問,伸手向她要鑰匙。

  「我也很想早點講啊……嗯。」葉馨取過折疊桌上的鑰匙,交給他。

  嘖,打不開門,就在門外扮起家家酒了?希傑繞過折疊桌,試著去開房門。

  結果發現連門孔都插不進去。

  「這是鑰匙錯誤,當然要打電話找房東處理。」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他懷疑她的智商……不對,她剛剛說了房東不在,那表示她找過房東了。好吧,收回前言,他不該懷疑她的智商。希傑掏出手機,撥了房東的手機。

  手機很快就通了,房東接的電話。

  「希傑先生,您好。」房東很恭敬,因為全歐洲的人都知道蘭廷加這個姓氏大有來頭,最好不要得罪。

  為了區分蘭廷加家族老爺和少爺,他們恭稱未來的當家希傑為——希傑先生,現在的當家,也就是希傑的爸為——蘭廷加先生。

  「請等一下。」他把手機交給葉馨。明明找得到房東,還在門外賴這麼久?她吃飽撐著嗎?

  「喂?」突然被塞了電話,葉馨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是卡第。」電話那頭老邁的男聲說。

  「哦……喔,是房東先生嗎?我是葉馨,你給我的那把鑰匙打不開。」聽到房東的聲音,葉馨一副得救的樣子,快快把事情講完。

  外星歐吉桑果然有不同於她這個地球人的超級能力,居然一次就找到她找不到的人。太厲害了。葉馨投以崇拜的眼神。

  「打不開?怎麼可能?我明明拿202的鑰匙給你。」

  「可是就是打不開呀。」如果只有她打不開,那可能是她的失誤,但是就連外星歐吉桑也打不開,就是真的打不開了。

  「不可能會拿錯的,我想應該是你走錯房間。」卡第先生不認為自己會犯這種錯誤,就算要犯錯,也不會是這種時候。

  「就是打不開呀。」葉馨有點急了,他如果一直說鑰匙沒錯,她怎麼辦?

  「給我。」希傑實在看不下去了,連表達都有問題,這樣下去能解決什麼事情?

  「卡第先生,麻煩你仔細想一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差錯,因為門確實打不開。」希傑故意以微慍的口吻與他交談。

  他不是應該要葉馨把鑰匙拿回去檢查看看嗎?

  「啊?真的是這樣嗎?」房東聽見希傑的聲音,氣勢硬生生弱了幾分,也不再堅持原先的說法了。

  「如果你無法仔細思考,我想,我可能會忍不住派人去幫你。」希傑雲淡風輕的補上一句。

  「呃。」權勢強大的歐洲第一名門巨賈這麼說,卡第先生嚇得膽子都要破了,「我想、我想。」不快想,他是等著被丟去喂大白鯊嗎?

  那天她來拿鑰匙的時候,他正在庭院除草,他告訴她,鑰匙掛在墻上,請她自己去拿……難道她拿錯了?

  「欸,請問希傑先生,葉馨小姐的鑰匙圈是什麼顏色?」房東誠惶誠恐的對著手機問。

  「藍色。」希傑看著手中的鑰匙,發現鑰匙圈和他的相同。

  「啊,那是201號房的鑰匙,葉小姐拿錯了。」房東終於知道症結所在。

  真糟糕,那是他的房間。希傑心中有很差的預感,一言不發的把手機遞給葉馨。

  這一人一狗最好不要因此賴到他頭上來。

  「欸……」她拿著手機不知道要講什麼。

  「葉小姐,您真的拿錯了,我記得當天是我請您自己去取鑰匙,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呢?」因為希傑先生是站在她那邊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房東對她也有了幾分尊重。

  「那天……」葉馨仔細的想了想,「那天我不小心踩到貓尾巴,它叫很大聲跳起來,我嚇了一跳,匆匆抓了鑰匙就跑……啊,該不會是那時……啊啊,對不起,我現在就拿回去換。」全怪她迷糊又冒失。

  「呃,這個……」這是唯一的作法,但房東支支吾吾。

  「不方便嗎?卡第先生?」葉馨聽聲音有異,停下起身的動作,試探的問。

  「事實上,我們全家正在普羅旺斯度假。」房東的聲音很為難。

  「啥?普羅旺斯?」葉馨驚叫一聲。

  「從尼斯搭TGV高速子彈列車回巴黎,最快也要六個小時!」怕她不知距離有多遠,卡第先生補充,然後又補一句:「我們有一個禮拜的假,才到這裏來的。」用意在告訴她,叫他們馬上回去,只有「沒天良」三個字能形容。

  「那……」葉馨是不會叫他們回來啦,但也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先到同學或朋友家擠一個星期嗎?」卡第先生提議。

  「這……」葉馨為難的垂下頭。她生性害羞膽小,雖然來巴黎已經三個月,卻還沒交到半個很好的朋友。

  希傑看她的表情就知事情出了問題,故意袖手旁觀,一點都不想去蹚這個渾水。

  「沒有嗎?」卡第先生也開始煩惱了。

  「嗯……」三個月還交不到好朋友,要是被臺灣的爸媽知道,穩被罵死。

  「這實在……」實在大家都為難啊。

  「給我。」看她辦事這麼沒效率,希傑再怎麼不想蹚渾水,也看不下去了。

  「卡第先生,你必須知道一件事,租房子給別人,就要讓人有屋子落腳,如果有困難,就該解決,再怎麼沒法子可想,也還有讓她去住旅館、替她付住宿費的作法。」連這都想不到嗎?兩個笨蛋!

  「希傑先生……」房東實在很頭大。他不想得罪任何蘭廷加家族的人,也不想提早結束休假,更不想花昂貴的住宿費,非常為難。

  「不必這樣啦。」葉馨拉拉希傑的西裝衣袖,「普羅旺斯很遠,他們也好不容易才休假,要是硬叫他們回來,他們會很難過的。」付旅館的住宿費太不劃算了,相信誰也不會那樣做。

  「難道你要住在這個門口?」他是在替她伸張正義、搶回應有的權益耶,她還替對方說話。

  「也不是啦……」門口很冷,她不想住這裏。

  「如果可以的話……」房東用姑且一試的口吻,「請希傑先生收留她一周。」

  「我?」收容她?還有那條狗?他吃飽撐著……

  希傑差點爆跳起來,但他極力忍住,愈是這種時候,他愈要小心,不能壞了自己和家族的形象。

  「卡第先生,我並沒有義務替你解決問題。」希傑冷冷的說。

  「呃……是啦,您是沒那個義務。」這下可真是糟糕了,「可是葉小姐是亞洲來的貴客,希傑先生是荷蘭雄霸一方的霸主,又是被隆重冊封的貴族,與其讓柔弱無依的葉小姐隨便投宿危險的地方,還不如請希傑先生發揮騎士精神……」希望他這番話不會惹來殺身之禍。

  「該我發揮騎士精神的時候,我自會發揮,並不需要聽從你的建議。」希傑嚴辭拒絕。

  但是當他看到葉馨輕攏的眉心,又覺得於心不忍。讓弱女子餐風露宿,實在不是紳士應有的作為……

  噢,不行,他不能婦人之仁,惹麻煩上身。

  「沒關係,我會想辦法的,不要為我吵架。」葉馨聽希傑口氣強硬,很怕他們兩人為她的事起爭執。

  「你那樣叫想辦法嗎?」根本半點解決事情的能力都沒有。希傑真是被她氣死。

  「我有在想啦……」葉馨的眉頭攏得更深了。

  「卡第先生,你怎麼說?」事關那只討厭的狗,他有一半的責任替她搞定這件事。

  「唉。」卡第先生嘆口氣,「看來,除了花錢讓她去住昂貴的旅館外,沒有別的法子了。」

  「你不要問卡第先生,我自己可以處理。」聽希傑要為難房東,葉馨連忙大聲說。

  希傑以「你在搞什麼?我都要擺平這件事了」的眼神怒斥她。

  這個女人,難道是想興風作浪?

  「我可以在這裏搭帳篷。」希傑的眼神很明顯瞧不起她,葉馨用更大的聲音說。

  她不要被瞧扁,也不要別人因自己而難過。

  「這裏半夜會有鬼叫的聲音。」希傑一看就知道她是膽小的人,故意說來嚇她。

  連借住的朋友都沒有,去哪裏找帳篷?她別癡人說夢了姦不好?

  「哇!」葉馨嚇得硬是把自己塞進桌子底下,貴賓狗以為她在玩,也跳下床跟在她身邊跑來跑去。「真的嗎?」她顫抖著聲音,探臉出來問希傑。

  「這件事情我說了算,卡第先生,請你找個舒適的地方安頓她。」希傑暫時不理會葉馨,逕自對電話中的卡第先生說。

  重點是那只狗。那只狗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雙親回來,肯定給他一頓排頭。

  「啊啊,我不敢住這裏,這裏有鬼……」葉馨發出可憐的嗚咽,貴賓狗則汪汪的想找她玩,「對不起,我不能陪你玩了,我不敢一個人住在有鬼的地方。」

  「騙你的啦,膽小鬼!」騙她,只是想叫她別逞強,可沒教她棄狗於不顧。

  「厚,你怎麼這樣?」葉馨氣呼呼的爬出桌下,站起來罵他,但看到天色暗下來,又嚇得躲進桌下,「人家還是很怕啦。」

  「卡第先生。」房東遲遲沒有回答,希傑施加壓力。

  「看來,只好房租退她,請她去另找房屋了。」卡第先生嘆口氣。

  雖然像她這麼單純善良的好房客不多,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並沒有要你讓她另尋住處。」希傑不滿的說,「就算住別的地方,也只有你不在的這幾天,拿到鑰匙,她就搬回來。」

  法比還要她看著,她搬去別處,難不成把法比帶走?他那對把狗看得比他重要的雙親要是知道他假借他人之手,他哪有好下場?

  「最好的方法,還是請希傑先生收留她。」卡第先生說。

  「她居住的最好地方,是202。」這樣他才不會穿幫。

  「如果這麼堅持一墻之隔,希傑先生在房間隔出一個小空間,意思豈不相同?」房東鼓著天大的勇氣說。希望這麼說不會得罪這位重要人士。

  他不知道希傑先生這麼堅持是什麼原因,也無暇去管,畢竟眼前要解決的是葉馨小姐的住宿問題。

  看看可憐兮兮地躲在桌子底下的葉馨,希傑的心動了一下,差點就答應。

  不行,雖然他認為把葉馨嚇成那樣,自己該負點責任,卻不認為該再讓那條可惡的狗進駐他的私領域,把生活搞得亂七八糟。

  「當然不同。」她也會幹擾到他。

  除了在巴黎藝術學院上課外,他還必須設計新款鑽石、培育新品種鬱金香,生活不能受到任何幹擾。

  「你們不要講了啦,我要先去睡飯店,明天天亮再去找房子。」天已經完全黑了,她愈來愈害怕,不顧一切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鬧鬼的地方。

  葉馨在桌子底下觀察很久,確定附近沒有鬼後,才敢鑽出來,將家電用品再用衣服、床單包姦,塞進登機箱。

  「只好先這樣……」不知著了什麼魔,看她去意甚堅,希傑竟然說出這幾個字。

  見鬼了、見鬼了!他到底在想什麼?

  「希傑先生答應先收留葉小姐了?」聽得出電話那端的房東欣喜過望。

  就在這時候,葉馨已經拉起登機箱準備走人了。

  本來想反悔的希傑,看見這一幕,連聲說:「是,答應,我答應了。」

  說完急急切斷電話,對著正將登機箱挪下樓的葉馨說:「鬼是從那裏上來的。」

  「哇——」

  果如希傑所料,葉馨一個箭步衝上來,想找地方躲,無奈折疊桌已經收進登機箱,狗床又太小鑽不進去,她只好躲在希傑身後。

  「鬼……走了沒有?」躲在他身後的葉馨抖得很厲害。

  希傑先去提起她的登機箱,然後打開房間的門,葉馨一直小心的拉著他的衣角,抖得不像話,尊貴的貴賓狗則跟在她腳邊。

  「你就住這裏了,還有那條狗。」他把登機箱放在最遠的那個角落。

  不管說他是一時衝動、昏了頭、著了魔,還是被詛咒,他都認了,當務之急是對自己心理建設,適應接下來的生活。

  法國地方大,所以房間跟著大,以希傑這間房來說,三個人住綽綽有餘,何況希傑的房間本來就很空,把書櫃、矮櫃挪出來當隔間後,房內就多了一個不小的空間。

  這對希傑來說已經夠犧牲了,看葉馨將薄薄的床單鋪在地上,打算睡地板,他居然又於心不忍。

  「哪,床板給你睡。」他把彈簧墊和木板分開,變成兩張床,將床板推到她那個角落。

  「啊?」葉馨受寵若驚,「真的嗎?」眼眶急速發熱。

  他雖然是個沒耐心的外星歐吉桑,但卻是個讓她進屋又給她床睡的大好人。

  「謝謝,你真是太好了。」葉馨雙手交握在胸前,淚眼汪汪地說著由衷的感激,「從早上開始,我就做了不少惹你生氣的事,你非但沒有生氣,還把我拉離鬧鬼的地方,讓我住在這裏,又睡在這麼好的床上,你真是個超級好的外星歐吉桑……」

  「等一下,你說誰是外星歐吉桑?」希傑銳眼看她。

  雖然他沒聽過這個名詞,但聽到外星和歐吉桑,就知道這個詞不是好話。

  自己的失常已經夠希傑火大了,她又發明這種特殊名詞,存心氣死他?

  「那個……那個……」葉馨嚇得渾身直打哆嗦,「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老天保佑她安然過關。

  「不知道名字就可以把這麼怪異的綽號套在別人身上?」希傑不悅的追問,氣到想把她攆出去,「我叫希傑·範·蘭廷加!」

  「希傑·範·蘭廷加……」她下意識的口誦一遍:心裏慌得不得了——啊?她又害他生氣了嗎?快,快想補救的辦法。

  「請加先生二字。他們都叫我希傑先生。」沒禮貌的家夥。

  「希……傑……先生……」嗚,糟了,他更生氣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稱呼您的:我們不是故意在地球的另一端給您取這個綽號,在維洛娜時,我也不是故意塗黑您漂亮的手帕,後來我想回去找來還您,找不到,也不是故意的……」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說了,可是她又因慌亂而把心裏的話全倒出來,說得語無倫次。

  希傑的銳眼瞇成一條縫,裏面暗藏危機。

  「對不起,對不起啦,我不知道會再遇見您……也不是故意要遇見您的。」葉馨嚇得幾乎要跪下來磕頭。

  她就是當時那位……

  希傑記起在維洛娜時,匆匆掠過的不妙感覺了,那簡直就是魔咒、是古老傳說的惡作劇!

  他怎麼能被這魔咒左右?怎能落入惡作劇的陷井!?

  「對不起沒有用,你可以滾了,離開我,離開這裏遠遠的!」希傑冷冷的對她說,冷冷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不容她有意見。

  啊?她又惹他生氣了。葉馨不知道要說什麼,央求他改變主意,恐怕只是惹他更生氣,那還不如自己快打包行李。

  她默默的把剛才取出來的薄被單塞回登機箱,坐到登機箱上,用力把拉鏈拉上。

  「嗚嗚……」養尊處優的貴賓狗在她腳邊哀叫——它今天還有一件事沒做——洗澡。

  「我不能照顧你、陪你玩了喔,對不起。」葉馨伸手搔弄它的脖子,想到希傑之前給的五百塊,她找出來讓它叼著,「拿去給你的主人,乖。」

  說著,她站起來,拉起登機箱,往門的方向前進,貴賓狗叼著那五百歐元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打開門,她冒著使他更生氣的危險,深深朝他一鞠躬。

  「希傑先生,造成您的生氣,真的很對不起,我走了後,請您別再生氣危害自己的健康。真的很對不起。」葉馨黯然的說。

  希傑不回應。管他什麼可惡的魔咒、惡作劇,都別想操控他一秒鐘。

  葉馨不敢看他,說完逕自關門離開,只是這時候,貴賓狗也跟出房外。

  「不可以跟著我,法比,你的主人在裏面,進去喔,乖。」葉馨蹲下來,寵愛地搔搔它的脖頸,殷殷相勸。

  「嗚嗚。」法比發出不高興的嗚聲。那張五百歐元的鈔票被丟在房內,它現在正咬著葉馨的褲管——反正它就是對她有很大的好感。

  「我不能帶你走,把嘴巴放開,進屋去,乖乖。」葉馨又勸。它是很乖巧可愛,可是她並沒有能力養狗,再說,它是有主人的。

  葉馨在屋外掙不脫狗嘴,希傑在屋內,被幾千萬個不妙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妙、非常不妙,他忘了還有那只可惡的狗!

  她要是走了,他勢必得自己照顧它,或等另一個新來的202,那不知得等到西元幾千年,再說,合不合得來還是另一回事。

  可惡啊!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神秘力量安排這一切逼他就範,怎麼會有這種事?

  可惡,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可惡,他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

  認真思考,傳說是傳說、魔咒是魔咒、她是她、他是他,如果分開來看,也只是這樣而已。他請她照顧狗,並不代表就會和她有交集,更不可能代表他們會被那可惡的魔咒牽著鼻子走。

  沒錯,這才是科學和文明,只要他切割好彼此的距離和關係,就不會有任何威脅。想好這一切,他打開門,看見法比仍咬著葉馨的褲管,葉馨頂著被凍紅的臉頰和鼻子勸它「放嘴」。

  「咳咳。」他要說的是很正經的事,她最好聽仔細,「你唯一的任務是照顧這只狗,沒我的允許不準管我的事、不準多說話、多做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只準回答,不準問話。」他把方才法比掉在屋內的五百元再次放到她手中,這樣夠明白吧?

  「啊?」葉馨像電腦程式卡到般,當機呆住。

  他的意思是她可以留下來照顧它?她不用頂著這麼冷的風、推著這麼重的登機箱,在這麼暗的夜裏去找住的地方了?

  可是他剛剛很生氣耶,她也只會惹他生氣而已。

  「聽懂了就快進來,把東西整理好。」沒好氣的說完,希傑逕自走進屋內,把門開著。

  他決定,這是他最後一次和她說話,從此刻起,他再也不和她說半句。他就不信那魔咒有多厲害!

  「哇,法比,我沒聽錯嗎?我聽到的都是真的?你的主人決定收留我,並讓我繼續照顧你……法比,他是好人,他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雖然不知道他改變主意的原因,葉馨仍興奮地抱著法比猛親,法比也感染她的情緒,興奮地叫個不停。

  就在他們興奮得不得了時,希傑又冷冷的出現在門口。「更重要的一點:不準吵鬧!」這一人一狗,是想把他吵瘋掉嗎?「快進來。」

  「是。」哇,他又生氣了。葉馨惶恐的遵命照做。她抱起法比、拉起登機箱,行動迅速的進屋去,開始整理她和法比的房間。

    漫長、嘗盡驚嚇冷暖、酸甜苦辣的一天,直到葉馨替自己和法比洗完澡,窩在床上寫日記,都還沒結束。

  這個驚嚇,來自肩膀披著浴巾,從她的床尾走過的人。

  那個人沒有戴眼鏡,年輕的五官相當出色,恐怕是她所見過的人中最出眾的;自然卷的蓬松棕發,把白皙的皮膚映得發亮;他穿著一件蘋果綠睡袍,邊拉肩上的浴巾擦頭發,邊趿著拖鞋走過。

  葉馨忍不住跟著栘動,躲在櫃子後偷偷端詳。

  雖然今天還蠻累的,但她再怎麼累,也不會錯亂到搞不清楚進浴室洗澡的是外星歐吉桑,更不會搞錯住在屋子另一邊的人是誰。

  只是,外星歐吉桑是個戴粗框黑眼鏡、直發服貼、有點發福的嚴肅中年人,不是眼前這個年輕、高挑、俊美、沒交談就感覺到親切感的年輕人……不對,她早上好像發現外星歐吉桑其實並不老,皮膚也很好……

  哇,到底是怎樣啦!難道以外星歐吉桑為綽號,就有變身的能力了?

  葉馨蹲在矮櫃後,看著他在書桌前擦頭發:心裏有一堆問號。

  外星歐吉桑說不準她問問題,如果眼前這位英俊好看的年輕人正是外星歐吉桑,她就犯了大忌,但若是陌生人入侵……想到這裏,葉馨就害怕。

  他不是壞人吧?如果是壞人,她就要打電話叫警察了耶。

  「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葉馨還沒想到該怎麼做,希傑從鏡中看見行動鬼祟的她,不悅的問。

  「啊?」葉馨嚇一大跳,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在問我?」

  「不問你,難道問……」想到她聽到「鬼」字就會嚇得大聲尖叫,希傑換個說法,「不問你,問誰?」真是個膽小鬼。

  「呼,這樣我就可以回答了。」葉馨松一口氣從矮櫃中站出來。

  他說話的口氣和模樣,跟外星歐吉桑還真像。

  「廢話少說。」希傑不悅的瞪她。噢,這也跟外星歐吉桑很像.葉馨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你……你是外……希傑先生嗎?」葉馨很小心的問。

  這有什麼好問的?希傑瞪她一眼,一副「不然是鬼啊」的神情。

  「可是,根本不一樣……」葉馨怎樣也想不通,他是怎麼變身的。

  「不行?」希傑慍怒的問。

  「不,不是……」他別又生氣了!葉馨連忙改口:「這……這樣比較英俊……」

  雖然她怎樣都無法相信,但他本人這樣表示,她也就先相信了。

  「你管太多了。」她不管這些閒事惹他生氣,會死嗎?

  「對……對不起……」她想問為什麼,但恐怕是沒機會了,只好當做是他的秘密。

  「哼。」這根本不關她的事。

  「晚,晚安。」最好別再惹他生氣,葉馨飛快的上床躺好。

  「哼。」希傑又冷哼一聲,過沒多久也關了電燈。

  暗夜中,只有月光從葉馨那邊的窗戶透進來。

  葉馨裹著希傑不久前丟給她的溫暖羽絨被:心裏想著:外星歐吉桑明明有張比電影明星還帥的臉,為什麼要刻意弄得那麼老,破壞人們的視覺美感?

  這樣也不錯,跟俊男同一屋檐下,怎樣都比跟外星歐吉桑強。如果她夠幸運,總有一天她會知道這個秘密的。

  月光全被那些矮櫃、書櫃擋住了。希傑在黑暗中想著:要他對那些可惡的傳說、魔咒屈服?想都別想!

  他沒想到的是——住進他房裏的,是比傳說、魔咒更麻煩,同時也比它們更神秘美好的事。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5 PM     標題: 第三章

 希傑第二天早上是在一陣烤面包的香味和狗叫聲中醒過來的。

  這時烤面包機正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在幹嘛?」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的房間中有了不速之客,就像法比來的第一天清晨,吵得他起床氣。

  「啊……那個……希傑先生,早餐做好了,請起床。」一想到自己吵醒他,葉馨就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如果不叫他起床吃早餐,她又會別扭難過。

  不過,他問了,她才回答,起碼會使他少生一點氣,這又使她不那麼害怕。

  「吃什麼早……」希傑翻個身想繼續睡,那只可惡的貴賓狗居然來咬他的手。「臭狗,不要拿我的手當你的磨牙器!」

  昨天是咬他的棉被,吵著要他喂它吃早餐;前天是猛抓他的門,要他帶它去散步;今天又要怎樣?

  不對,他已經雇人照顧它,完全脫離與它的糾纏了。

  「喂,把這狗帶走。」他喊一聲,用棉被從頭蓋到腳。

  那面包的香味,實在誘人……希傑要自己假裝沒聞到那香味。

  這個房間,不只面包香,連咖啡香都從未飄出過……噢,這可不是他的錯,房間又不是廚房,本來就不該飄出那些味道的。

  「法比,來。」葉馨叫著法比,法比嗚嗚叫一聲,拖著失望的腳步走過去。

  一早去散過步,法比的心情就開朗起來,它實在是只可愛、聽話的狗呢!葉馨覺得法比可能是她在法國的第一個好朋友。

  呃,至於希傑先生,則是她在巴黎認識的第一個雖然不太友善、陰晴不定,卻對她最好的人。

  給法比倒了狗食,讓它乖乖在角落吃,她開始煮水泡咖啡。

  她早上帶法比去散步的時候,順便在超商買了做法國面包的材料、磨好的咖啡豆和濾紙。

  面包已經烤好,現在要泡咖啡。

  首先在鋼杯裏加滿水,再把電湯匙放進去,插上電源,就等它滾了。

  因為經費有限,她泡的是不用加鮮奶的Espresso,希望他不討厭。

  水滾的時候,她把咖啡粉放在濾紙中,再把水倒進去,讓熱水充分流過咖啡粉,滴進杯子中。

  一個杯子還沒半滿,房間內已經飄浮著濃濃的咖啡香。葉馨覺得心滿意足起來。

  真的連咖啡香也有?希傑在棉被裏咋舌。

  那些鏗鏘鏗鏘、扣扣扣的聲音,不管再小聲,還是會吵到他,更何況還有法比吃東西時咀嚼、飯盆移動的聲音,所以希傑根本沒法子再睡覺。

  雖然睡不著,他卻也不想太早起來。

  她看要帶狗出去哪裏都好,就是不要再待在屋子裏,讓彼此有照面的機會,讓那該死的魔咒有機可趁。

  「希傑先生,再不吃早餐……」他再不起床一起用餐,葉馨的課就要遲到了。

  所有人一起用餐是她一出生就養成的習慣。之前住在遠親家,他們也盡量全部一起吃早餐和晚餐,自己一個人在家中吃飯的情景,她不敢,也無法想像。

  說來慚愧,自己一人吃中餐,是來巴黎才適應的事,在臺灣,每天都有同學陪著吃。因此,她在等房內的另一個人——希傑——和她一起圍坐在折疊桌前吃早餐、喝咖啡。

  「吵死了。」希傑想叫她不要吵,但他設定在手機中的起床鈴聲已經響起,他只好不情願的爬起來。

  結果他在房間的中央看到昨天矮不隆咚的Hett。Kitty折疊桌憑空長得和一般的書桌一樣高,桌上放著兩份面包和咖啡。桌子的一邊放著他書桌前的椅子,另一邊放著她的登機箱。

  「對不起。」又害他生氣了。葉馨滿臉惶恐地站在她的登機箱邊,深深鞠躬道歉。

  他起床時,蓬松卷發亂翹的樣子很親切好看,睡眼惺忪的模樣也很可愛、有人性……只可惜,他在生氣,她不敢多看幾眼。

  「幹嘛把登機箱拿出來?」她又想搬到哪裏去了?他的雙眼不悅的瞇起。

  「因為少一張椅子……」這個登機箱當椅子雖然高了點,但聊勝於無。

  他為什麼這樣就生氣了?她好想告訴他,一大早就生氣,很傷身體。

  聽了她的解釋,希傑明顯的放下心來,但他沒說什麼,越過她和那張桌子,就到浴室去盥洗。

  浴室被整理過了,他一進門就強烈感覺到這件事。

  人是制造骯臟和混亂的動物。打從他離開凡事有人照顧打點的蘭廷加家族獨自到這裏來居住,他就深刻感覺到「愈常用的地方愈混亂」的真理。

  在這個房間,第一名是書桌。他在那裏畫鑽石設計稿、寫鬱金香培育觀察書,參考的書籍把書桌上下堆得淩亂不堪;第二名是浴室,洗澡的、洗臉的、洗發的、刮胡子的、刷牙的……堆得滿坑滿谷,當然,還有不知為何,永遠那麼臟的馬桶。

  而自從那只狗大駕光臨後,浴室就多了狗的異味,在臟亂中,加上「臭」這個字。

  向來,在臟到受不了時,他就會找設計師來全部更換,不用半天的時間就會煥然一新。現在他還沒找設計師來,浴室中的異味不見了,墻上一片片的臟污也不見了,繼之而起的是彌漫著一股從沒出現過的,消毒水幹凈的味道。

  洗臉盆、水龍頭、浴缸和馬桶,像電視中的衛浴清潔用品廣告一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所有小東西全整齊地依序放在一個三層架中。

  這若不是某位仙女揮了一下仙女棒,就是某個神秘的魔法顯靈了。

  直到希傑盥洗完畢,仍無法接受浴室脫胎換骨、必須對葉馨另眼相看的事實。

  他刻意忽略她,到書桌前去,對著鏡子開始上發油、拉直頭發、上發油、拉直頭發,直到滿頭卷發變成服貼的直發為止,再換上襯衫、長褲、西裝外套,讓自己平白老了二十歲。

  葉馨親眼目睹他變身,瞠目結舌。

  最後,希傑戴上粗框眼鏡,出門。

  「啊?」直到希傑關上門,葉馨才如夢初醒,「希傑先生。」她大聲喊,忘了他吩咐不可主動找他說話的事。

  希傑以外星歐吉桑那種冷漠而嚴肅的姿態、表情,在一樓的草皮上回過頭來。

  「你忘了吃早餐。」葉馨雖然又被嚇到,但她鼓足勇氣。距離有點遠,葉馨讀不出他細微的表情,只看到他轉身繼續走。

  第一次沒人陪她吃早餐,葉馨覺得很難過,獨自收好餐桌和食物:心情糟到連肚子都不餓了。

   怕法比在房間裏悶壞,葉馨將法比栓在房門口,讓它可以看看天空、吹吹風,還有比較大的地方可以走動走動。

  「乖乖等我回來喔。」葉馨摸摸法比的頭,上學去。

  葉馨在巴黎藝術學院附屬的餐飲學院主修世界料理,她才剛來,只學到法國面包和法式料理。另外副修繪畫,因為她和創校者有同樣的理念——餐飲本身也是一門藝術,他們要讓食用者在餐食中發現由藝術展現的愛。

  理念很崇高沒錯,但她還是喜歡做些外型樸拙、內容健康的料理。

  葉馨走進校門,走過並排的白楊道,由於是行人往來的地方,學會、社團若有活動,總成群結隊在這裏,指著他們的代表物向路過的學生招攬。

  「同學,我們是寵物研究社,若有興趣,歡迎來社團逛逛。」社員一手拿著可愛的動物模型,一手阻擋路過的人。

  「我們是史前人類研究社,經常辦骷髏舞會,你要是想壯膽,可別錯過。」這群人穿著骷髏裝,雖然嚇人,卻蠻有趣。

  「同學,我們是繪畫研究社,歡迎來鑽研世界名畫。」

  「同學,我們是宗教研究社……」

  「我們是雕塑研究社……」

  葉馨邊走邊看,對每個社團都有興趣,卻不敢報名加入——在臺灣,做什麼都有美芬帶著,現在沒人帶,膽小的她根本什麼都不敢做。

  要是美芬也可以來巴黎就好了。不只一次,她這樣期盼著。

  「就送你去法國學料理,要是沒治好那膽小依賴的壞毛病,就不準回來!」

  她爸爸是這樣邊怒吼邊把她送來法國的,要是被他發現她一點長進都沒有,不知會氣成怎樣。唉。葉馨邊嘆氣邊想從眾多社團中穿越,卻發現好像永遠過不去。

  「那個……請借我過……」奇怪,他們怎麼愈靠愈攏?

  「請加入我們的社團。」

  「不,請加入我們的。」

  「當然是加入我們的。」

  「我們的。」「我們的。」

  所有人全擠到她身邊來。

  原來他們發現她總是對社團投以充滿興趣的表情,卻遲遲沒有加入,便想主動邀請她,唯一沒料到的是其他社團也這麼想,便變成了現在這種場面。

  「我……」突然被重重圍住,葉馨嚇得手足無措,連拒絕和借過都講不出來。

  「加入我們社團吧,我們有最堅強的陣容、最穩固的後臺……」

  「當然是加入我們,我們有全校最帥的學長、最有才華的學姊……」

  「加入我們。」

  「加入我們。」

  那堆人的競爭愈來愈白熱化,本來的圍攏變成推擠和拉扯,被圍在中間的葉馨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在幹嘛?」一個嚴肅冷酷的聲音傳來。

  「哇,是藝術係的希傑·範·蘭廷加先生。」一半以上的人馬上作鳥獸散,對這個人,既愛又怕——愛的是他的財富和才華,怕的是他的嚴肅。

  縮著肩膀的葉馨聽見這唯一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見果然是希傑,不經思索地跑到他背後去,好像他理所當然會保護她。

  希傑垮著不悅的臉——明明刻意和她保持距離的,哪知這麼巧,在這裏遇見。她到底為什麼在這裏?

  來學校之前,他去辦了點事,才延到現在進校門,他的火氣還沒上來,他們竟然就全散了。早知道,他該一言不發地越過他們,以避免和這家夥打交道。

  「希傑先生……」葉馨小心的躲在他背後。

  他果然是好人,是她的救星,老天真是太厚待她了。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裏?

  還留在現場的同學們見希傑的表情不悅,又溜了一半,另一半則巍巍顫顫地解釋:「希傑先生……我們只是想邀請……邀請這位同學入社……」

  看見希傑的表情高深莫測,再多話也講不下去,拔腿快溜。心裏不斷的發誓,再也不把腦筋動到葉馨頭上。

  希傑很想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麼被那群人困住,但他卻只是把拉住他衣角的手拿開,一言不發的走進校園。

  開玩笑,他該做的是和她保持距離,而不是問那些有的沒的。

  「啊?」見他要走,葉馨一怔,飛快的拔腿衝去拉住他的衣擺。

  他是她唯一敢接近,又唯一對她好的人,她有很多事想問他,也有很多話想跟他講,但他不準她亂說亂問,她只好把嘴緊緊閉住。

  希傑停步回頭,看見一雙閃亮、無辜的眼,像只狗般巴巴的望著他,好像他不摸摸她的頭,就會被良心苛責到死一樣。

  啊?他是不是生氣了?生氣很不好,她不要害他生氣。葉馨像被什麼刺到般,突然放開他的衣擺,快快退開一步。

  「我是毒蛇猛獸嗎?」她這種態度實在太令人生氣了。

  啊,他一生氣就忘了刻意保持距離這件事,失算、失算。

  「不……不是……」他的意思是,她該繼續拉著嗎?她怯怯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像剛才那樣拉住他的衣服。

  「你……」希傑覺得頭很痛,他怎麼笨到說出那種話,搬塊大石頭來擋住自己的出路?

  他說的那個字是問句嗎?她可以回答嗎?葉馨以困惑的表情詢問。

  「為什麼在這裏?」唉,都已經是這種地步了,還是把想問的問清楚吧。

  葉馨想好好詳細的回答,但她講話的速度沒他那麼快,恐怕她還沒回答完,就又惹他生氣了。於是她快快從斜背包裏找出一本教科書來,亮在他面前。

  「世界料理係。」

  這招果然有效,希傑沒有再生氣。

  「自己小心點。」留下一句,希傑趁她把書放回書包,沒手可拉他時,趁機溜走了。

  「啊?」

  眼睜睜看他飄然遠去,葉馨覺得自己像樹下孤單飄零的落葉。

   課程像往日一樣開始和結束,膽小、容易害羞的葉馨也像往日一樣,一天說不到三句話。

  今天下課後,本來該因為房租而去找打工的,不過因為希傑先生給了她照顧法比的工作,她暫時不用面對找工作的問題,也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不用找工作對她來說是好消息,至少她不用擔心要面對陌生人、面對害怕到講不出話來的窘境,雖然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照顧一只狗,可以賺到兩個月的房租。

  希傑先生真是個好人啊,如果他不是那麼愛生氣就好了。

  而且,他其實還蠻帥的……咦,難不成他最帥的那一面,只有她看見,只有她知道?

  好奇怪,一想到他摘下眼鏡、洗過頭發、穿著睡袍的樣子,她的心就跳得好快好快。

  這到底說明什麼呢?她怎樣也想不明白。

  出了地鐵站,穿過漂亮的大公園,她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枝開了兩朵的香水百合,再走沒多久,那棟三層樓的白色建築就出現在眼前,一想到回去後可以和法比玩,還能看到英俊版的希傑,她的腳步就輕松起來。

  走呀走呀,已經來到鐵梯前,她正想邊上樓,邊享受登高望遠的樂趣,一聲爆吼殺過來。

  「不快上來,還在磨菇什麼!?」

  葉馨心中一驚,連忙加快腳步爬上樓。啊,她做錯什麼事了嗎?

  上了樓,法比已經不在早上的位置,眼前只有希傑在咆哮。

  啊?法比到哪裏去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好事嗎?」雖然他不斷地要自己保持形象,要自己想想辛苦維持的風度,卻怎樣都忍不下那口氣。

  葉馨縮著肩膀任他吼。雖然他沒有明確的說她犯了什麼錯,但法比不在早上的位置,她就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叫你照顧那只狗,不是叫你把它拴在門外……」他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這個沒神經的女人?

  果然是因為法比。它到哪兒去了?不見了嗎?還是生病了?葉馨擔心的偷偷東張西望,尋找法比的下落。

  「萬一它被偷走,或吃了什麼臟東西怎麼辦?萬一它在外面受風寒,怎麼辦?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重點是,他怎麼對他的父母交代?這只狗可是比他還重要!

  它還可能被不肖之徒毒死、被頑皮的兒童欺負、被路過的人拐帶、被奇怪的宗教人士拿去當活祭品……嗚嗚,她早上怎麼只想到它在屋裏可能太悶,沒想到這些危險的事?

  嗚嗚,她應該快去把法比救回來才對。她對希傑投以祈求的眼神,希望他快點結束訓話,好讓她去救可憐的法比,要是她晚去一步,它就更危險了呀!

  「那只狗比你的命還重要,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希傑厲聲咆哮,給予最嚴厲的警告,要她拿出十二萬分的認真和注意力。

  「這麼說……」聽希傑這麼吼,葉馨喜出望外,一時忘了他的規定,興奮地抱著他歡呼起來,「法比沒事?它沒有被毒死、沒有被欺負、沒有被拐帶,更沒有被拿去當祭祀品?太好了?希傑先生,這真是太好了!」

  希傑一時愣在當場,反應不過來。

  要是法比發生那些事,他們兩個還能安然站在這裏嗎?她想這些恐怖的事做什麼?而且,他正在生氣耶,她應該嚇破膽才對,怎麼會高興成這樣?難不成她吃錯了什麼藥?

  「汪汪汪!」聽見葉馨的歡呼,法比也在屋內高興的叫起來。

  「法比!法比!」聽見法比的叫聲,葉馨把手中的香水百合交給希傑,衝進去抱它。

  希傑拿著香水百合繼續發愣。現在是怎樣?他什麼時候變成代人拿花的阿貓阿狗?她不知道他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嗎?

  唉,算了,看在這花長得挺好看,香氣聞起來也蠻舒服的,就饒她一次吧!

  「法比,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葉馨把法比摟在懷裏,又揉又抱,眼中有水珠在翻滾,「對不起,我隨隨便便就把你留在外面,一點也沒考慮你會不會碰到壞人、萬一下雨怎麼辦……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法比像安慰她似的,伸出舌頭舔她的臉。

  希傑輕啐一聲,暗暗咒罵那只沒節操的狗——他好歹照顧了它三天耶,一秒鐘也沒見它有何人性化的表示,倒是才昨天一個下午,就被這女孩子收買了啊!

  不知為何,他心裏有些怪怪的感覺,好像嫉妒那只狗……

  去去去,嫉妒可不是男人該有的情緒!

  他從自己的桌上拿過一個水晶花瓶,把那枝香水百合插在裏面,放在她床邊的矮櫃上,然後走回自己的地盤。

  明明看著桌上的書,他的心思卻總是飛到她的身上,他的眼總想偷偷瞄向她……可惡,是什麼讓他變得這樣?

  去,他絕對要跟她保持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絕對不對那可惡的魔咒屈服!

  只是,他總是意識到她的存在,意識到她的動作和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馨默默看著他的動作,很想讓他也跟法比玩,但他規定她不可以先開口,她只好把話留在肚子裏。

  「我們先去散步,回來再吃飯喔。」對法比說話,應該就沒關係了吧?

  「汪汪。」法比叫了兩聲,聰明的跑到門口等葉馨。它最喜歡散步了。

  「等等,順便去超市買新鮮的菜回來做晚餐。」葉馨背了背包追在法比後頭,在經過希傑身邊時,她很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去,也想問他喜歡吃什麼,但沒他的允許,她還是把話咽回肚子裏。

  晚上葉馨還是做了兩人份的晚餐,但希傑並不在房裏,等了兩個小時,他都沒回來,她每吃一口,都希望他剛好回來,只是,直到她睡覺前,他都沒出現。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6 PM     標題: 第四章

 第二天,葉馨又做了早餐,這回做的是健康營養的胚芽面包,裏頭還摻了堅果碎片,口感比第一天的法國面包好。

  像第一天一樣,她做了兩人份,等希傑起床和她一起吃。

  起床時看到他躺在床上,她竟然感到安心、放心和一點點松口氣的喜悅,好像他回來,就表示她沒惹他不高興似的。

  她忍不住往那英俊、毫無防備、毫無怒氣的臉多看了兩眼,最大的希望是能待在床邊看個夠,但她該帶法比去散步,只好關門外出。

  早起的鳥兒果然比較有收獲,以後只要她天天早起,就可以看到他的睡臉了!她真是個超級幸福的人。

  但是現在坐在折疊桌前,她的心情萬般忐忑。

  萬一他又不想和她共進早餐,怎麼辦?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很大,她心裏就難受得不得了。

  果然,希傑還是像昨天一樣,越過她和桌上的食物去浴室盥洗、換西裝,然後在書桌前弄好自己的頭發、戴上眼鏡,出門。

  隨著他的動作,葉馨的心情愈來愈沉、愈來愈難受,他一句話都沒有,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很想問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但又怕他生氣;可是不問清楚,她永遠也不知道該如何改進;可是問了後,如果真的又害他生氣,那樣對身體很不好……就在這反反覆覆的念頭中,希傑開門出去了。

  葉馨先是一愣,接著手腳迅速行動,竟開門追出去,用雙手拉住他的手臂。不等回過頭來的希傑做出反應,葉馨劈裏啪啦的把話一口氣講出來,滔滔不絕如江水東流。

  「希傑先生,我是不是有哪裏做得不好?如果有做錯的地方,請您直接告訴我,用罵的也沒關係,我一定會改進,努力達到您的要求,拼命做到您要的水準……還有,請您吃早餐,沒吃早餐對身體很不好,如果不合您的口味,只要告訴我,我就為您量身訂做……」

  聽到最不想聽的四個字,希傑只想快快走人,但是她卻拉得更緊.

  他討厭「量身訂做」這四個字,就像他討厭昨天那種嫉妒的心情,更討厭他突然察覺的——一直追逐著她的視線!

  這全是那該死的魔咒在作祟,他絕對要反抗到底!

  可是偏偏她烤的面包那麼香、煮的咖啡那麼濃,還說出鬼「量身訂做」這種話,逼他的心一寸寸崩塌,一寸寸淪陷。

  不,他絕對不屈服,無論那個可惡的魔咒使出什麼卑鄙的伎倆,都休想得逞!

  而當務之急就是離開這裏、離開她。

  「放開!」他冷冷的命令。

  「不要,我還沒說完!」不知哪來的勇氣,葉馨居然對他吼,把他拉得更緊,「請你跟我一起吃早餐,我不想一個人吃,那樣感覺好孤單、好討厭……」

  葉馨說著說著,眼淚掉下來,沾溼他的衣袖,也令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大膽的話!

  「啊?」她慌張的抹抹臉,抹抹他的衣袖,接著又迭聲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可以假裝……不,我說的是真的……不對,您不用理會……不是……」

  她想叫他不用理會她說的那些,可是她說的明明都是真的;想叫他假裝沒聽到,但他肯定是聽到了;只有一件事是確實的——她不是故意的。

  希傑輕嘆一口氣,在她哽咽的聲音中,理智勉強築起的城墻起不了作用,他根本硬不起心腸做出無情的事。

  「走吧,去吃早餐。」他轉身,走回房內。

  若不快點做些什麼,他恐怕壓抑不了那股把她擁入懷中、替她擦幹眼淚的衝動,而中了鬼傳說的圈套。

  「啊?」葉馨呆在那裏,晶瑩淚水還凝在眉睫。

  他有沒有在生氣?看起來太反常了,他極有可能非常、非常生氣,畢竟她觸犯了那麼多禁忌。

   朝陽斜斜的從窗戶灑進來,經過埋頭吃狗食的法比,照在折疊桌上那枝香水百合上,而葉馨和希傑居然真的坐在那張小小的折疊桌前共進早餐!

  這對葉馨來說,像一場美夢,她盡心的替他布好面包、培根、生菜,倒好咖啡。

  她很想一邊布菜邊告訴他,這是什麼材質做的、在哪裏買的,過程中發生什麼趣事……但她今早已經做錯太多事了,她怕一開口,他就走掉,這個美夢就會像被戳破的泡沫,碎得無影無蹤。

  對希傑來說,這是作夢也夢不到的情景——他撞了什麼邪,居然就那樣走回來!

  他不承認那是他的自主意識,絕對是有什麼神秘力量在操控,逼得他坐這裏,逼得他只好拿起面包來吃、端起咖啡來喝。

  向來他不吃這種名不見經傳的面包,以蘭廷加家族的財勢,請得起全世界最好的廚子來做最道地、美味的飲食,但他還是勉強咬了一口。

  就是那一口令他完全改觀——那咬勁、韌度、香味、新鮮度……比頂級更頂級。

  當葉馨替他倒好咖啡,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來喝一口,立時覺得神清氣爽、舒暢無比。

  葉馨默默吃著她的早餐,又不時注意希傑的反應和動作,看見他一口接一口,她提吊的心就放下來:看見他露出輕松的表情,她也松了口氣;看他吃得很高興,她簡直要飛上雲霄。

  「看什麼?」他吃東西有那麼好看嗎?居然從頭看到尾!

  「呵。」葉馨害羞的收回視線,紅著臉垂頭低笑。她發現就算他打扮成「外星歐吉桑」,自己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把眼光投向他,一點都不覺得那有多可笑。

  法國人喝咖啡,除了咖啡的味道外,更講究環境、情調和優雅的情趣。而眼前,窗外和煦的朝陽、窗臺上的鳥影、桌上綻放的花、桌腳撥食物玩的狗,和一位含羞帶怯的女孩……無形中形成一幅浪漫溫馨的構圖。

  此時此刻,他完全忘了什麼惡意的魔咒、頑皮的惡作劇,只想深深沉浸在這動人的氛圍裏。

  有多久沒坐下來好好吃頓早餐、好好看看清晨、好好發個呆了?他從來不逃避悠閒,是生活自己變得那麼匆促忙碌。

  如果每天清晨都有這樣的早餐,他的生活品質一定會好到令神都嫉妒。

  「食物很好。」他說。空空如也的餐盤證明他的話。

  「那……我每天做給你吃。」葉馨興奮的接口。

  啊,她說了什麼?怎麼會沒神經到去講這種話?這麼興奮、大聲……丟死人了!葉馨羞得想直接鑽到桌下去。

  「也好。」希傑說。他知道她一定會接這類的話。

  「啊?」葉馨又呆住了。

  她沒聽錯吧?葉馨狐疑的挖挖耳朵。

  她不是在作夢?再擰擰手臂,啊,好痛。

  在面前的真的是嚴肅嚴格的希傑先生?而他說「也好」?她真的可以為他做早餐、與他一起吃?她小心的伸手,想摸一摸,看是她出現幻覺,還是真有其人。

  她摸到他了,是真的人。呵,摸到他的感覺好好,真希望一直摸下去……不對,兇兇的希傑先生不會允許她這麼亂來的!

  假的,眼前這個一定是假的!

  「你沒聽錯。」希傑直接給她答案。真是個一目了然又可愛到不行的家夥,他抿嘴輕笑。

  怎麼有人能有這麼多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讓人捨不得把眼光栘開?

  「別想騙我,你這個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冒牌貨!」葉馨叉腰怒斥,拒絕受騙。

  希傑一陣錯愕。現在發生什麼事了?這個羞怯的小紅帽怎麼突然變成母老虎?

  「告訴你,這裏是我和希傑先生住的地方,不準你胡亂冒充希傑先生,也不準你隨便進來!」

  「我?冒充?」她傻了嗎?希傑如入五裏濃霧,完全不知她在講什麼。

  「你當然是冒充的!希傑先生不會說『也好 ,也不會說『你沒聽錯 ,不會允許我亂說話,更別說是碰他!你絕對是冒充的。」葉馨指證歷歷。

  「不然他都說什麼?」難道他說這幾句話,就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他也不會問這句!他都說『廢話少說 、『吵死了 ,和很兇的罵人,所以你絕對不是希傑先生,出去,討厭的入侵者!」葉馨一副捍衛者的模樣,驅逐冒牌貨。

  對她和善她嫌奇怪,要把他趕出去?希傑的綠眸微微一瞇。

  葉馨嚇得倒退一步,渾身打顫。

  他瞇眼的習慣和希傑先生一樣令人害怕,好像就是他本人……

  「又怎麼了?」他做了很恐怖的事嗎?他分明什麼都沒做。

  「希傑先生……瞇眼……的時候,很……恐怖……」好像那綠色的眸光會刺人似的,令人遍體生寒。

  「那是我的習慣動作,不然你是要我怎樣?」沒耐性的希傑終於忍不住了,「我就是希傑·範·蘭廷加,既不是冒牌貨也不是入侵者,這裏就是我的房間,我命令你每天做早點給我吃,就是這樣!」還是這樣省事多了。

  「啊……呃……」這嚇死人的咆哮、這劈裏啪啦的講話速度,除了希傑先生還有推?

  豬頭,她真是宇宙第一大豬頭,明明是貨真價實的希傑先生,她卻一口咬定他是冒牌貨,人家原本心情很好,她卻去激得他怒火衝天!

  笨蛋,她是個大笨蛋,希傑先生好不容易對她那麼和善,她卻身壟順中不知福,笨,笨死了!

  「有意見?」敢有意見,就把她丟進塞納河。

  「不,不不……」葉馨連連搖手,愈搖愈快。

  再多跟她相處一秒,他身上的細胞就死更多。希傑交代完畢,起身離開。

  葉馨見他要走,簡直慌了。她還沒有道歉,叫他不要生氣……

  她拔腿追上去,卻因為太急而撞倒登機箱,登機箱打中法比的腳,法比沒命的狂吠起來,葉馨也嚇了一跳,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去——

  幹分之一秒後,因感覺到動靜而回過頭來的希傑倒在地上,身上壓著來不及尖叫的葉馨。

  啐,她居然壓倒他!希傑沒好氣的盯著她,要她快點離開他的身體。

  啊?她的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感覺得到肌肉的堅實:他們的距離這麼近,她能嗅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還能清楚地看見他英俊的五官……

  「看動物?」希傑不悅的悶嚷。她不知道被壓在地上很丟臉嗎?

  不過……她是不是被維納斯附身了?什麼時候五宮變得這麼姣好?臉部線條變得這麼溫婉?雙眼變得這麼靈動,雙唇如此紅傃誘人?希傑艱難的吞咽一口口水。

  「啊?」葉馨在希傑不客氣的嗓音中回過神來,發現彼此尷尬的處境,羞得想挖個洞鑽進去。

  啊,她怎麼做出這種事?她該去撞墻,以死謝罪。

  可是,她才不要死,他這麼英俊,她還沒看夠。

  葉馨小心的再把視線栘回他的臉上,接觸到他的熒熒目光,又嚇得快速轉開。

  「那個……我還會做晚餐……」她連看他都不敢。

  「然後呢?」她害羞的模樣讓人想逗她。

  「請希傑先生……賞光……」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他可不可以別再盯著她看了?這會令她滿臉發熱,全身都不對勁。

  「可以。」希傑簡潔大方的答應。

  她可不可以別再把頭轉過去了?他想清楚的看她,把她的眉、眼、鼻、唇看個仔細,她不好好讓他看清楚,會令他心猿意馬,她知不知道?

  「真的?」葉馨喜出望外,小臉不敢置信的粲亮起來,「您說的是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以後她就不用很難過的自己吃早餐和晚餐了,太好了!

  「你!」他低啞的嗓子發出一聲命令。

  「啥?」葉馨粲亮的小臉不安的怔住。她做錯什麼惹他生氣了?

  「臉。」他又發出一聲短促的命令。

  「啊?」葉馨聽話的把臉低下去。他要做什麼?

  「哼。」他發出不滿的哼聲。「嗯?」她只好更俯低身子。

  在她意識到將發生什麼事之前,希傑伸手穩住她的頭,奪走了她的雙唇。

  希傑輕舔一下她的唇,證明那抹紅傃不是人工色素,而是天然健康的色澤,這令人開心的結果令他又勾舔了一下。

  有咖啡的香鬱。他忍不住又舔了一下,然後不知又舔了多少下。會癢。葉馨抿抿嘴,一雙美目充滿為難。

  「把嘴巴張開。」她是笨蛋嗎?還要他出聲提示?

  「咦?」雖然不解,葉馨還是乖乖照做。

  希傑以舌尖輕觸她柔馥的嘴唇內側,汲取她口中的咖啡香,那嫩柔觸感幾乎將他融化。

  希傑每個舌尖的動力都形成有如千軍萬馬壓境的強大電流,轟得葉馨四肢發軟,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全身都很熱,心跳得很快,好像她的身體變成別人的,完全不是她所能控制。

  這個吻結束的時候,世界寂靜得好像也沉醉在這個銷魂的吻中,忘了運轉。

  葉馨趴在希傑的胸口,喘息得像剛跑完馬拉松,大腦久久無法恢復正常運作。

  「去上課了。」希傑冷冷的嗓音劃破室內的寧靜。

  「呃……」他冷硬的聲音在葉馨聽來簡直是暴風雨的前奏,她驚得馬上跳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現在腦中一片空白,只依稀記得自己變成了色女,把希傑先生壓在地上接吻。

  啊,她居然做出這種厚顏無恥的事,啊,她跳樓一百次也不能彌補這種錯誤!

  希傑不理她的反應,板著臉起身,拍拍灰塵,開門離去。

  嗚嗚,怎麼辦啦,她非禮希傑先生,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等一下,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她雖然壓在希傑先生身上,但好像是他吻她,不是她非禮他……

  那……這代表他喜歡她嗎?

  哇!太不知廉恥了,她怎麼可以這樣想?希傑先生怎麼可能喜歡她?

   見鬼了、見鬼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早晨絕對是見鬼了!

  希傑踩著氣急敗壞的腳步走過公園、走入地鐵。

  絕對、絕對是那個該死的魔咒在作祟,否則他不會突然覺得她差緩,也不會覺得她誘人,更不會失控到忘記提醒自己要自律,竟然親吻她,還產生抱她的衝動!

  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去吃她的早餐,才會覺得有她的早晨很美好;才會覺得她的觸感還留在嘴唇上……

  見鬼了、見鬼了、絕對是見鬼了!

  他,希傑·範·蘭廷加,是個有身分、有地位的貴族,絕不容許任何禮教外的舉動,更不容許表現私人的情緒、欲望!

  他絕對要冷靜自持,絕對要潔身自愛!

  他在最靠近聖母院的站下車,決定到聖母面前去懺悔,去把原本清心寡欲、一絲不茍的自己找回來。

   葉馨整天都無心上課,早上那個意外的吻佔滿她的心湖。希傑的古龍水味、體溫、觸戚……倣彿還在周遭的空氣中,讓她失神、渾身發熱。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料理實習課上得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切馬鈐薯薄片把五根手指頭都切破了不說、烤派時差點被燙傷、絞蘋果泥時差點連手都絞進去,就連最熟練的咖啡都泡得難以入口。

  這多災多難的一天終於結束時,葉馨好像才從恍惚的夢境中醒過來,生龍活虎的回家準備晚餐去。

  她是不知道該如何消化早上發生的事啦,但希傑先生要和她一起共進晚餐是令人愉快的事實,她一定要好好表現。

  於是,她快快回家,興奮的帶法比去散步兼大便,然後去她昨天發現的,可以帶寵物進去的超級市場。

  然後,她碰見了他——希傑先生,他剛好就站在門口,讓他們彼此都無法假裝沒看見。

  是天意的安排!老天爺、聖母瑪麗亞、觀世音菩薩……這突來的驚喜令她快昏倒了!

  希傑看見葉馨和法比的時候,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沒效!根本沒效!虧他向聖母祈禱了大半天,結果他在自以為不可能的地方遇見她,虧他在教堂收斂心神大半天,看見她,他還是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他懷疑聖母非但沒有保佑他,反而顯靈把他們湊在一起!它跟誓約之墻的魔咒是一掛得!

  在他們互相打招呼之前,法比已經一副遇到熟人的快樂模樣朝他跑過來。

  「希傑先生也來……買東西嗎?」葉馨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問。

  奇怪,她的心好慌,慌到不知該把視線投向哪裏,該把雙手擺在何處。

  「嗯。」事到如今,難道說他來借廁所?

  所幸她很害羞,害羞到無暇發覺他的發窘,那令他產生一股優越感,下意識中萌生逗弄她的念頭。

  「既然你也來買東西,不如就一起走。」話出口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見鬼了,又見鬼了!他只是覺得她害羞的樣子還蠻有趣的而已,可沒打算陪她一起買,什麼鬼附身借他的嘴說出這種話?

  不,絕對要反悔,絕對要借機溜掉。

  只是他還沒開口,葉馨就以興奮、驚喜的表情,大聲點頭說:「好!」

  這下子,他就算有幾千個借口,也不該用半個了。

  既來之,則安之——眼下他也只能這樣勸自己。

  「我打算做法式焗烤,希傑先生喜歡嗎?」啊,這種對話好像小夫妻,她的臉又熱了。

  「嗯。」希傑覺得很別扭,全身都不自在。

  他來這裏是想找找有沒有特殊的培養土,想在鬱金香新株培育上試試別的可能,想不到得和家庭主婦一起選購生鮮,感受她們有意無意投射過來的視線,別扭死了。

  「買這個好不好?」葉馨隨口一問,非常自然。

  啊,她這樣是不是太隨便了,她應該更禮貌點才對。

  「好。」希傑連看都沒看就回答。

  在這種婦女專屬之地,他連視線該往哪兒擺都不知道。

  「咦?這位不是希傑先生嗎?希傑先生陪女友買晚餐材料?」不知哪來的眼尖人士認出他。

  事實上,要人不認出希傑實在很難,荷蘭鑽石王國的消息每天在財經報紙曝光,就算現在的當家和未來的當家都不在,經營團隊還是能交出亮眼的成績單,報章雜志一旦需要上相的照片,希傑當然就變成膾炙人口的人物了。

  尤其不久前報紙才披露目前價值千萬歐元的鑽石作品,是由希傑一手設計。

  糟呀,屋漏偏逢連夜雨!

  遇見不想遇見的人已經夠糟了,現在又聽到不想聽到的聲音,公共場所果然是他的不祥之地。

  「是耶,真的是希傑先生,我剛剛還以為眼花了呢!」

  「對呀,能看到希傑先生本人,真幸運。」

  「希傑先生怎麼會到這裏來?」

  「這位是希傑先生的女朋友嗎?」

  有人發起,後面附議的人就會愈來愈多,最後簡直變成逼供大會了。

  巴黎人向來不八卦,對別人的事也沒太大興趣,但若對象是鑽石王國未來的繼承人,情況可就改觀了。

  「希傑先生,可以用我的手機跟您拍一張合照嗎?」

  「希傑先生,我也可以嗎?」

  「希傑先生,我們也要。」

  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想拍照的也愈來愈多,好像可以憑那張相片,到荷蘭的蘭廷加家族去換顆鑽石似的。

  希傑的頭愈來愈痛。在這種情況下,既不能得罪崇拜者,也落跑不了,想脫身恐怕只有發生長出翅膀的奇跡了。

  「這個呢,希傑先生喜歡吃甜椒嗎?」葉馨拿起一條漂亮的甜椒問。

  這時她才發現身邊聚集了這麼多人。

  附近在限時大搶購嗎?怎麼大家都圍在這裏?葉馨睜著大大的眼睛,想目睹法國人大搶購的實況。

  希傑啼笑皆非,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整個賣場的人為他的存在鬧烘烘,葉馨卻倣佛從未察覺的自顧自挑揀食材,實在冷靜到令人激賞呀!

  有了。希傑及時想到一招。

  「各位,很抱歉,我必須陪我的女朋友購物,不能多花時間陪大家了,很抱歉。」說著,希傑拉著葉馨的手,從人群中開出一條路來。

  能塑造好男人形象,又能在不得罪別人的情況下,使群眾自願讓過,希傑覺得這招很不錯。

  「咦?咦?咦?」葉馨一路睜著水亮雙眸,腦中一片糊塗的讓希傑牽著胡亂抓些食材,快快的結帳,離開賣場。

  她剛剛好像聽到一句很不得了的話喔。希傑直到進入房間,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又開始詛咒連連。

  狀況太明顯了,全天下的神齊心協力把他推向維洛娜的魔咒,毫無商量的餘地。

  見鬼、見鬼、見鬼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8 PM     標題: 第五章

 盡管希傑認為全天下的神都在和他作對,盡管他信誓旦旦要和葉馨保持距離,但當葉馨開始在那張小不隆咚的折疊桌上處理食材,用有限的家電變出香味四溢的焗烤通心粉時,希傑就把那些神的陰謀全數忘記,心裏、眼裏只剩她一人。

  她的動作很流暢,像溫柔的中板小夜曲,與空氣、風融成一體,悠然地充滿房間,令人舒服又愉悅。

  希傑坐在早上坐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一本藝術家雜志。

  葉馨常常抬眼看他,再欲言又止的垂下頭。他沒有問問題,她不敢先開口。

  啊,他這樣看她,會令她想起他不久前他向陌生人說她是他女朋友,並在大庭廣眾下牽著她的手,一想到這些,她整個人都不對勁,連刀都拿不穩了。

  他可不可以先到別處去?讓那些畫面先別來幹擾她?

  接觸到她的視線,希傑竟把眼神移開,像做了什麼天大的虧心事,一顆心怦怦跳得如擂大鼓。

  見鬼了,他都幾歲了,還像個少不更事的小毛頭般臉紅心跳!

  愛情遊戲又不是沒玩過,早上吻她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噢,不,很不妙。

  那個吻在他心裏發酵,旖旎纏綿、餘韻無窮,最終夾帶點欲求不滿。

  他想要更多!想重溫吻她的感覺,想感受她的肌膚在手中的觸感,想知道她在高潮時的表情……

  他到底在想什麼……希傑被自己這些狂野的念頭嚇了一大跳,趕快搖頭甩掉那些想法。

  不行,他必須轉移目標,不能讓那些無禮的畫面繼續在腦海中蔓延下去。

  抬眼看到她羞怯逃開的眼神,他的心又蠢蠢欲動了。

  不行,他真的得做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咳咳,你有話要說,為什麼不說?」他若無其事的問。

  「因為……」接收到他不耐煩的眼神,葉馨快馬加鞭,把原因講完,「因為希傑先生說,如果您沒問,我就不準說。」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敢說了?」他挑著眉問。拿他薪水的人都沒像她這麼聽話。

  她一定要叫他希傑先生嗎?這讓他感覺生疏:心裏不舒服,他們不能更親近一點嗎?

  「因為您會生氣,生氣真的很不好,我不想害您生氣,影響健康……」葉馨以很快的速度說出這些話,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說這些廢話會惹希傑發脾氣,又急急噤口。

  「繼續說。」希傑說。

  「啊?」葉馨驚訝得不得了,這在嚴肅、兇巴巴的希傑先生來說,簡直就像某種恩典或特赦。

  「啊什麼啊?你又要說這樣不像我了?」希傑壞心眼的嘲諷。

  他對她真的很跋扈過分嗎?在別人的批評中,任性是有的,跋扈可沒出現過。

  「是真的……沒有……不是……」他今天很不像他,可是她不能說,那可能會害他把她掐死,變成殺人犯。

  「這個意思是:我真的很不像我,但你不敢說,因為你怕我氣死。」這個笨蛋的表情洩露所有答案,根本不用猜。

  她是他走遍全歐洲所遇見,唯一個從頭到尾只為別人想的笨蛋。

  葉馨露出驚訝、崇拜的表情。他是神嗎?為什麼連她腦袋瓜裏的東西都知道?這麼厲害的人,她真該跪下來好好膜拜一番。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如果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豈不永遠沒有開口的機會?那你還要嘴巴做什麼?」真不知她是神經太大條,還是笨到最高點?

  「啊?」他怎麼這麼說?又生氣了嗎?生氣對身體很不好耶。

  「我知道生氣對身體很不好,但麻煩你稍微分辨一下,生氣是抒發情緒的方法之一,也是溝通的管道之一,雖然難免會死一些細胞,但只要控制得當,結果往往利多於弊,更不致於死人。」連這也要他教嗎?啐!

  葉馨側頭思索。這些道理她都懂,但他是什麼意思?如果她主動跟他說話,他也不會嫌吵嗎?

  「你怎麼會單純到這種地步?」希傑讀出她眼中的困惑,不知該嘉許她的單純,還是嘲笑她的笨,「所有禁令都解除了,你想說話就說話,想笑就笑,全都準了。」這樣夠直接明白吧?

  「哇!太好了。」葉馨一聽,大聲歡呼起來,摟著希傑的脖子又叫又笑一陣後,又開心的轉起圈圈,法比也汪汪叫著加入她的陣容。

  「太好了,法比,希傑先生的心情轉好了,他說不隨便生氣,也允許我們聊天和講話了,太好了。」她抱起法比開心的跳起舞來。

  「咳咳。」雖然現在就生氣有違他的話和她的期待,但他就是忍不住吃味,「不準你再跟那只狗聊天,有話來對我講。」

  可惡,難道他不如那只狗嗎?居然寧可跟狗聊天。

  「啊?」葉馨側頭一笑,然後露出「明白了」的表情對法比說:「我們和希傑先生一起玩吧。」說著,她把法比丟進希傑懷裏。

  因她那甜甜的笑容而發愣的希傑反射性的伸手接住,呆了兩秒才回過神來。

  「誰要跟狗玩?這只可惡的狗!」希傑暴跳起來,將狗放在桌上,一把拉過葉馨,雙唇就那樣貼在她來不及反應的紅唇上。

  那只狗在他父母的心目中比他還重要,他不要葉馨也把它看得比他重要。

  希傑只是想把葉馨的注意力從法比身上搶過來而已,誰知當四唇相貼,心中就有一朵火花爆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希傑很狂野,葉馨心裏也有些微的想望,她隨著他翩翩超舞,學著迎接和反應,直到全身發軟發燙再也不能控制。

  「晚餐……」她在意亂情迷中,依稀想到這件事。

  「不重要。」希傑將她放倒在床上,放肆狂吻,任情欲如脫韁野馬恣意奔馳。

  至於法比,正站在餐桌上,不爭氣地望著地面,四只狗腳不停發抖。

  希傑作夢也想不到她的肌膚是那麼柔、那麼嫩又那麼有彈性,當褪除所有衣物的遮蔽,他發現她比任何著名雕塑或裸女名畫更完美,而她純真直接的反應,比名畫更有魅力。

  他的手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好像她是上天精心打造的藝術品,而他是有幸目睹、把玩的幸運兒。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他忍不住以唇去吸吮、以舌去舔舐她身子的每一寸,想找出芳香的來源,結果得到葉馨敏感的輕顫。

  「感覺好嗎?」他輕啄她的菱唇,低柔的問。

  「嗯……」身子的感覺太刺激,葉馨無法回答,只能羞紅著臉,從喉問發出輕微的吟哦。

  希傑加深那個吻,與她唇齒糾纏好一會兒,然後移師到她胸前的蓓蕾。

  老實說,她的胸脯是他所見過最小巧的,但他喜歡,那顯得非常嬌柔可愛。他用牙齒咬嚙、用舌尖舔弄、用雙唇吸吮,直到它在唇齒間綻放,變得堅挺。

  「嗚……」又痛又癢,他為什麼要欺負她?

  希傑輕笑一聲,用手掌包覆那小巧的胸脯,用長指施壓捏弄,那是男人所沒有的柔軟凝脂,他想好好把玩。

  「啊?」葉馨滿臉不解。他在她身上制造了太多陌生的感覺。

  「喜歡嗎?」他用指尖刮過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馬上引起她渾身輕顫。

  葉馨不解的甩過頭,黑色長發飄散在雪白的被褥上。

  她的身體不安地騷動、自作主張地拱起,要求確實、深刻的觸碰,她的大腦無法獨立思考,只想順從身體的感受和渴望。

  「很好,誠實的家夥。」希傑滿意地以大手勾勒她身子弓起的弧度。

  「嗚……」好奇怪,不管他碰哪裏,她的身子都愈來愈熱,體內的不安和騷動更加擴大。

  「會很快樂的。」他告訴她。

  「啊……」葉馨全身僵緊,想把腿合起來,無奈早已被希傑佔據。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怕她太過緊張,他抬身吻她,邊又使詐的用腿磨擦她最敏感的地帶。

  葉馨因情潮而滿臉酡紅,身子因他的逗弄而顫動。

  「深呼吸。」她太緊,逼出他的粗喘和滿頭大汗。

  「呼……呀!」葉馨聽話的深呼吸,卻冷不防的感覺身子被某種熾熱的硬物入侵,嚇得尖聲大叫。

  「噓,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希傑心疼地呵呵她,溫柔地親吻她,大手也輕輕按摩被他弄疼的地方。

  「哼哼……」溼溼的眼淚掛在葉馨的眉睫,令希傑心疼不已。

  「忍一下,我會把快樂帶給你的。」他小心的開始動作。

  「嗚……壞……壞蛋,騙人!」一點都不快樂,騙子、大壞蛋!太痛了,葉馨忍不住哭罵起來。

  嘖,可真誠實啊!希傑握住她的手,換一個讓她較舒服的姿勢。

  移動中意識到彼此的狀況,葉馨呆愣了片刻,然後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只可惜希傑並不讓她有逃掉的機會,馬上又展開另一波動作。

  「呃……嗯……」葉馨來不及抗議,就聽見自己驚喘一聲,接著發出羞人的吟哦。

  「很好,你喜歡這個姿勢。」希傑滿意的輕笑,這是一項重大發現。

  「嗯……啊……」她的身體變得很奇怪,好像住著一股她從沒發現過的龐大力量,狂野地叫囂著,要她跟隨希傑的節奏律動。

  「好美。」不管是聲音、觸感、玫瑰般的膚色、性感嬌弱的模樣,都不斷地激發希傑的情欲,讓他愈來愈控制不了自己……

  狂野的激情過後,希傑躺在葉馨的身旁,彼此的心跳和喘息是最美妙的交響曲。

  盡管全身虛軟無力,葉馨還是掙扎著想起來弄晚餐。焗烤涼了就不好吃,她該替希傑先生重做一份,然後替狗洗澡。

  希傑緊摟她在懷裏,不讓她離開。

  「希傑先生……」她還有很多事得做呀。而且,好羞喔,這樣赤身裸體。

  「希傑。」

  「啊?」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名字。」賜她直呼他名字的權利,先生二字就省了。

  「啊?」葉馨呆住了。這表示他準她喊他的名字嗎?

  「喊一次來聽聽。」他討厭她喊他「希傑先生」,那令他無端難受。

  「呃……」怎麼突然這樣?葉馨雖然覺得高興,卻不太能接受。

  「快叫。」都已經這麼親密了,還害什麼羞?

  「希傑!」一聽到命令,葉馨遵命照做。

  「很好。」希傑很滿意,把她摟到懷裏來親了親。

  「我們這樣……」葉馨縮了幾縮,他這麼親昵,她的心跳得像要破體而出。

  他是天下第一大帥哥,她這只醜小鴨,怎麼有待在他身邊的幸運?

  「有意見?」希傑的嗓音不悅。

  「沒……沒有。」一嗅聞到不妙的氣氛,葉馨馬上否認。

  「有意見也沒關係,準你直說。」他逗她的,就知道她會慌成那樣。

  「啊?」葉馨又不敢置信的呆住了。

  「快說。」希傑又命令。

  「你太帥、我太醜……晚餐要重做……法比要洗澡……那個……那個……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啊,她最想問的是這句啦。

  「你不相信?」他翻身壓住她,「那我們就做到你相信吧!」

  他想跟她在一起,是他的自我意志、千真萬確的事實,什麼可惡的魔咒、該死的傳說,全滾到一邊涼快去吧!

   希傑決定不再理會那個鬼魔咒了——如果魔咒能讓他找到好女人、每天都很幸福,讓它左右一輩子有什麼不好?

  夕陽正溜下窗口,法比懶洋洋的趴在桌腳曬太陽,葉馨在做晚餐,餐桌的另一邊放著一本以「希傑·範·蘭廷加的鑽石設計稿在蘇富比拍賣會以千萬天價賣出」為標題的雜志,椅子上賴著希傑。

  希傑買了一套餐桌,簡單的一桌二椅,果凍般的粉綠色,看起來軟QQ的,讓人很想賴著不動。

  「說,你有多喜歡我。」希傑看著忙碌的葉馨,用命令的口吻問。

  最近他發現,看著她,就是他的幸福。她的動作緩和流暢,像首最恰人的樂章,光是看,他就醉了。

  為了不讓無聊的墻阻礙他倆的幸福,他十天前打了通電話給手下,在他們的精心策劃下,房東卡第先生一家人,起碼會晚半個月回來。

  「很喜歡、很喜歡。」葉馨總是說著說著就紅了臉。

  「來親我。」他又命令。

  「法比。」

  聽見叫喚,桌下的法比興致昂揚的走出來。

  「別叫這只笨狗!」希傑暴跳起來。

  這只笨狗總愛在緊要關頭來破壞,他真想把它送去動物收容所。

  「嘻嘻。」葉馨笑著。她的笑容是他最大的幸福,只要她一笑,幸福就滿溢他的胸臆,令他忘了一切。

  葉馨走過去,將唇印在他等待的唇上。

  對他,不只是喜歡而已。

  他現在雖然還會用命令的口氣說話,但已不露出可怕的瞇眼表情;雖然還有些任性,生氣也不是真生氣了。

  他努力在教她適應他、教她不怕他,在學校還教她加入社團,但是盡管朋友多了、世界廣了,她還是只想和他在一起。

  事實上,她愛上了他。她要用很多力氣,才能忍受在學校的分離;看見他和別的女生講話,她心裏就難受:只要約了時間,就開始等待……

  她對他,不只是喜歡而已。

  「說,說你有多喜歡我。」希傑按住她的頭,再三向她確認。

  「很喜歡。」葉馨以吻證明。

  「好,那你得有心理準備。」希傑擺出大老爺的樣子,「要每天做早餐、午餐、晚餐給我吃,晚上還要陪我睡,在我想見你的時候,你就得來給我看,在我想親你的時候,你就要來給我親。」

  「……在我想親你的時候,你就要來給我親。」葉馨俏皮的與他異口同聲。希傑很喜歡裝大老爺,葉馨每天都聽這番話,聽得都會背了。

  「居然學我說話!」希傑佯裝生氣的追著她跑,「別跑!」

  「咯咯。」葉馨被逮個正著。

  「你什麼時候才肯告訴我這句話的意思?」希傑以極為低啞迷人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說著這幾個葉馨不懂,卻非常動人的音節。

  她有時會趁希傑不注意,偷偷去查字典,但法文字典怎樣都查不到,只能等他講答案。

  「時機來臨的時候。」希傑故作神秘。

  「時機什麼時候才來臨?」這句話一定很重要,她無論如何都想早早知道涵意。

  「這個問題只有你知道。」希傑似笑非笑的。

  「厚,又把問題丟回來,我哪知什麼時候是時機?」葉馨困惑的嘟起嘴。

  「你知道的時候就知道了。」希傑笑著親她嘟起的唇。

  他希望她早早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然後早早回應他。

  「你是在繞口令喔?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兜圈子?以前不是都直話直說或咆哮嗎?

  「哼哼。」希傑只是輕笑。

  「告訴我嘛,好不好?仁慈的大老爺、慈悲的大老爺……不然我親你,你告訴我答案。」那幾個音節好好聽,她實在好想知道意思,然後學起來,說給他聽。

  「只親我嗎?」希傑露出「沒得談」的表情。

  「還有抱你。」葉馨轉身,由被動變成主動。

  「然後呢?」他趁機埋入她的胸口,雖然小,卻很溫暖。

  「然後……然後……」還要什麼然後嗎?羞死人了。葉馨的臉好紅,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幫我洗澡。」希傑提醒她。

  葉馨的臉更紅了。

  希傑還想逗逗她,要她以行動代替承諾,但不識相的手機鈴聲打斷他們的打情罵俏。

  「就這麼決定。」希傑不想接電話,因為顯示來電的是他想躲的人,而這種人,全世界只有一個。

  「電話……」葉馨指著桌邊的手機。

  「不要理它。」希傑拉過她,輕啄她的唇畔,讓她怕癢的躲來躲去。

  「可是……」電話斷了又響起,還是同樣的鈴聲。葉馨全身不對勁,想去拿手機來給希傑。

  「我說不要理就是不要理。」希傑把她拉回來。

  「可是……」電話在響卻不接,葉馨被擾得很不安。

  「好吧。」希傑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房門,將手機丟了出去。

  「啊?」葉馨呆住。他是不是生氣了?

  「現在沒事了,走吧,洗澡去。」

  不等葉馨問什麼,希傑把她拉進浴室。

  什麼煩死人的事都先不要來,讓他們好好洗個鴛鴦浴再說。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09:59 PM     標題: 第六章

好夢正酣,外頭傳來巨大奇異的聲音,好像戰鬥機逼近。

  先被驚醒的是法比,它害怕不已的朝門口狂吠,接著葉馨被嚇醒,發現希傑早就醒了,只是沒有起身察看而已。

  「外面……」葉馨往希傑懷中縮:心中很害怕。

  「不要理它。」好像他早就料到來的是誰一樣,希傑要葉馨鎮定。

  打從下午聽到手機鈴聲起,他的心情就很糟,因為知道那任性到極點的表妹「又」找到他了。

  全世界他只躲她一個,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家夥把他的手機號碼給她、把他的下落告訴她?

  想不到下午不接她電話,晚上就開著直升機過來,真想詛咒她一千遍。

  外面又有巨大聲響,很多房客都被吵醒了。

  「表哥,快出來,再不出來,小瑪麗就把這裏夷為平地。」轟轟轟的聲響中有尖銳卻惡心巴拉的女聲透過麥克風喊話。

  希傑拉高棉被蓋住自己和葉馨,假裝沒聽見那胡鬧的聲音。

  「恐怖分子……」葉馨嚇得抖個不停。

  「別信她,不會有事的。」那個沒常識的表妹,哪次不是弄得雞飛狗跳?

  「希傑·範·蘭廷加,我數到三,你再不出來,小瑪麗就發射飛彈!一。」

  「希傑……」葉馨惶恐的往希傑懷中縮。為什麼那個恐怖分子知道希傑的名字?

  「嗚嗚……如果我們就這樣死了……」幸福好不容易來臨,想不到他們就要死了。一想到死了後就再也見不到希傑,葉馨流下兩行熱淚。

  「不會的。」她不要這麼相信好不好?

  咦?她在哭?居然嚇哭葉馨,那個臭表妹,該捉起來打屁股!

  「我們東方人相信輪回,下輩子我會去找你,請你也要記得我……」葉馨愈想愈難過。

  「別說傻話。」什麼下輩子,他們還要一起生活幾十年呢!

  「到時候,我們生一群孩子,我每天做好吃的料理,你每天陪孩子玩耍,我們的屋旁會種很多鬱金香和香水百合……」葉馨編織著今生無法完成的美夢,愈哭愈傷心。

  「這種事不用等到下輩子。」希傑氣呼呼的起身穿上睡袍,打開房門。

  那家夥把葉馨嚇成這樣,他不修理她,就不姓蘭廷加!

  「三。發射!」

  門打開的時候,外面的人剛好數到三,發射炸彈的聲音不絕於耳,整棟屋子裏只聽見爭相走避和尖叫的聲音。

  「泰絲·巴拉魯茲,你在玩什麼花樣?給我下來!」希傑大吼。

  一枚炸彈準確地擊中他。

  「希傑!」葉馨看希傑被炸彈打中,嚇得臉色發白、動彈不得,兩行清淚不斷滾.過臉頰。

  「希傑!希傑!」葉馨朝希傑撲去。

  未等葉馨抵達,希傑轉過身來,比出勝利手勢,露出笑容。

  「希……傑……」葉馨像見到鬼般,臉色刷白地愣住了。

  「那家夥得賠我一件昂貴的睡袍,塗一點給你。」希傑抖抖睡袍的袖子,將一些螢光粉末塗在葉馨手上。

  原來那是射程不到兩公尺的粉包彈,被射中的地方沾滿紅、藍、黃、綠的粉末,房子已經變得五顏六色。

  「希傑!」葉馨這才相信希傑沒有怎麼樣,他還活生生的,他們還可以見到明天的太陽,還可以在一起很久,她涕淚縱橫。

  「就跟你說不會有事,嗯?」希傑憐愛地摟摟她的肩,她泣不成聲,他好心疼。

  在眼前盤旋的直升機亮起燈光,葉馨看見那架直升機居然穿了螢光衣服——粉紅色在機頭、粉藍色在機身、粉綠色在機尾。天色雖暗,在燈光的照射下,還是看得出那些色澤是布料而不是油漆,上面還有蓬松滾邊。

  最經典的是——機尾綁著大型鮮紅色緞帶。

  嘩!葉馨看得目瞪口呆,希傑滿臉習以為常。

  什麼飛機搭什麼人。機門打開了,從樓梯上定下來的女子,戴長手套的手上拿著粉紅色花邊洋傘、棕發上頂著繁復的裝飾、身上穿著夢幻華麗的粉紅色蓬蓬裙,蕾絲和繡花裝飾整件衣服。

  雙倍的洛可可!就像葉馨在藝術史上讀到的,洋傘、蓬裙、蕾絲、繡花、夢幻、精致、豪華……除了洋娃娃外,沒有人會穿這樣。

  「表哥,我終於找到你了!」洋娃娃般的女子腳一沾地就丟開洋傘,像看到久別的情人,往希傑身上撲——這期間不忘把葉馨推開。

  「叫直升機停火,泰絲·巴拉魯茲。」希傑沒好氣的把她推開,把葉馨拉到身邊來。

  「叫我小瑪麗,瑪麗安東尼。」洋娃娃纖手輕舉,直升機聽話的停到一樓的空地去。

  「啊?路易十六的皇後?」葉馨側頭看她。路易十六的皇後瑪麗安東尼是法國大革命中有名的皇後。

  「被推上斷頭臺的皇後。」希傑大有影射的接口。

  以被斷頭的皇後名字為小名,不是有毛病是什麼?

  這個表妹名叫泰絲·巴拉魯茲,是以開採鑽石起家的——巴拉魯茲企業的大小姐,現年十九。

  她最令人頭痛的地方是瘋狂崇拜洛可可風格,生平最大的興趣是把別人的地方弄得像凡爾賽宮,把自己弄得像奢侈沒大腦的瑪麗安東尼,要別人拿她當洛可可時期的貴族侍候,說穿了就是任性無比錢太多的神經病一個。

  「不,是最夢幻、最有品味、最遵從自我意志、最高貴的偉大皇後!」小瑪麗偎到希傑懷中來——當然不忘把葉馨推開。

  「泰絲·巴拉魯茲!」希傑遠遠的把她推到外邊去。

  小瑪麗早就習慣被希傑推出去,她不以為忤地拿出一把羽毛扇,婀娜多姿的再走過來。

  「叫我小瑪麗。因為表哥不肯每天陪我在田野中撐傘散步、不肯出席我舉辦的豪華舞會、無聊的時候也不肯陪我……」

  「閉嘴!」希傑吼。誰吃飽撐著有那時間?

  「對了,表哥還沒有親我這位美麗淑女的手背呢。」小瑪麗伸出手背到希傑身前。

  「再多說一句,就派飛機把你遣送回去!」希傑不理她,只顧著冷聲警告。

  「哎喲,表哥別這樣嘛,難得未婚妻來訪視,起碼表現點熱情。」小瑪麗又往希傑身上貼去,希傑讓開一步,她狼狽的撲了個空。

  葉馨一怔。她剛剛說未婚妻?

  「你可以走了,不送。」希傑冷冷地下逐客令。自稱什麼未婚妻?他從來沒有承認過。

  「哎呀,這位是表哥在法國使喚的女僕吧?」小瑪麗看著葉馨說:「女僕怎麼還不上來服侍未來的女主人?」

  嗲聲說著,把手伸給葉馨,要她扶自己進屋。

  小瑪麗在報上見過葉馨——在超級市場那天,有人拍下了相片和錄影,寄去報社——見到她和希傑狀甚親密的相片,還看到報上寫希傑破天荒公開承認彼此的關係,就是她不辭勞苦,徹夜趕來的原因。

  表哥是她三年前千挑萬選相中的對象,他有家世有背景有才華,光一張設計稿就能賺進千萬歐元,是放眼天下唯一能供給她瑪麗安東尼皇後那般優渥奢華生活的人,她當然要自稱未婚妻,積極追求。

  葉馨傻傻的照辦,可是心裏有個疑惑——她自稱女主人?

  「你說……」在兩個講話快速、沒啥耐性的人之間,速度較慢的葉馨沒有把一句話講完的機會。

  「不用理她!」希傑把葉馨拉到另一邊,不讓她被小瑪麗欺負。

  「沒關係,人家來者是客。」禮貌很重要喔。葉馨跑到小瑪麗眼前去,讓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迎她進屋。

  人家風塵僕僕遠道而來,如果不好好接待,葉馨的良心會很不安。

  「葉馨!」希傑氣死了。他是在保護她,她卻偏往那危險人物靠,這不是存心跟他作對嗎?

  想不到這個女的是個大笨蛋。小瑪麗得意的看希傑一眼,將戴著長手套的纖纖玉手放在葉馨手上,像個貴婦般被她帶進屋。

  小瑪麗。這個希傑最頭痛的人物,打算就這樣賴下來。

    時間已經半夜三點了,直升機的騷動平息後,小瑪麗還有別的花樣。一進房,小瑪麗先把白色長手套脫給葉馨,然後走走看看,碎碎念。因為她隨時會遞出東西,葉馨只好跟在她身後。

  「這屋子實在太沒品味了,連個像樣的氣派裝飾都沒有……蘭廷加家族未來的當家,身價上億的鑽石設計師,怎麼能住在這麼平凡的地方?」

  在她的眼中,只有凡爾賽宮及格,其他地方都有待她去改造。

  「雖然沒什麼氣派,但是很溫馨……」葉馨還沒說完,小瑪麗又像被機關槍附身邊說個不停。

  「起碼墻上得鍍個金、地上得鋪個手工編織毯、柱旁有個雕像……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把這裏布置得像座宮殿,畢竟表哥不是泛泛之輩。」這麼寒酸可褻瀆了高貴希傑的身分。講這麼清楚,這女人該知道彼此的差異了吧?

  小瑪麗叨叨念個不停,葉馨則抽空去整理床鋪。這麼晚了,總要收拾個地方給小瑪麗睡,跟她擠一晚,她不介意吧?

  小瑪麗看葉馨根本沒在聽她說話,氣得吹胡子瞪眼。

  希傑負手站在門邊,瞪著小瑪麗,眼中不客氣的寫著:敢找葉馨麻煩,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嘩,這麼寶貝,那我可要整死她!小瑪麗接收到希傑的視線,在心裏決定。

  小瑪麗走走看看,把法比的狗床錯認為嬰兒床,心情大為不爽,用力往狗床踹去,然後裝出不小心的樣子。

  在床腳等睡覺的法比被驚嚇,四腳往後栘,兇巴巴的朝小瑪麗狂吠,小瑪麗被狠狠嚇一大跳。

  感覺到她的惡意,法比叫得很不客氣。

  「這只臟狗在這裏做什麼?狗就該到狗屋去。」小瑪麗隨手拿起矮櫃上一本雜志朝法比丟去,法比逃跑不及,痛得汪汪直叫。

  「不可以!」葉馨驚呼一聲,放下手中的東西,跑去把法比抱起來,「法比是幹凈乖巧的寶貝,不要欺負它。呼呼,呼呼。」葉馨趕緊檢查法比的傷勢。

  「這裏是人住的地方,要和狗住的人,不必住在這裏!」小瑪麗趁機驅逐。想不到把這女人趕走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那只狗是我媽寄養的。」希傑淡淡的說。

  「呃……」小瑪麗全身一僵,反應快速的換上巴結的口吻和身段,「啊,好可愛的狗狗啊,要不要和我睡啊?」巴結希傑的父母可是重要大事。

  小瑪麗虛情假意的摸摸法比,法比則趁機咬她一口。

  「哇,真是個有眼光的乖孩子,對我這麼熱情。」即使被咬得很痛,她還是要稱讚它,但,打過招呼後,它可以打開嘴巴,把手還她了嗎?

  「法比,不可以。」葉馨替小瑪麗搶救她的手,「法比是乖小孩,不可以做沒禮貌的事……」

  法比不為所動。小瑪麗欺負它,它就記恨、報仇。

  「乖……乖……乖小孩……」小瑪麗熱淚漣漣,暗中決定等她坐上少奶奶寶座,就變本加厲討回這一咬之仇。

  報應!希傑看小瑪麗被法比欺負,在一旁偷笑。最好她從此不敢再追著他跑。

  「法比乖,乖寶寶要睡覺嘍。」葉馨心生一計,拍拍法比那張豪華狗床。

  「汪汪!」看到床,法比放開牙齒,高興的跳上床去,讓葉馨替它拉好擋光線和防蚊蟲的床帳,很好命的睡覺去。

  從法比的口下得救,小瑪麗馬上又恢復趾高氣昂的模樣——失敗一回,可不代表她會放棄。

  「這浴室實在簡陋到不行,但看在幹凈清爽的份上,我就將就點洗澡吧,僕人,去放洗澡水,並把法國最好的沐浴精油和香氛花瓣拿出來。」又開始使喚葉馨。

  「喔。」來者是客嘛,葉馨聽話的去替她放洗澡水。

  希傑在一旁氣得臉色灰敗——他都捨不得叫她做這做那,這任性的表妹居然拿她當僕人使喚。

  小瑪麗暗暗得意。

  如果這女人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當然就用厲害的手段對付;既然她是個笨蛋,當然是用對付笨蛋的方法。

  「這是試用品。」葉馨翻出一包試用沐浴精油。

  「來幫我擦背。」小瑪麗走進浴室時說。反正就是要拿她當僕人,盡情使喚。

  「這給你去角質!」希傑終於看不下去,拿起一包培育鬱金香用的碎沙石,嘩啦嘩啦往浴缸裏倒。

  「表哥!」小瑪麗氣得大叫。

  「吵醒法比,看它咬不咬你。」希傑把葉馨拉出來,把浴室的門關上,不客氣的對小瑪麗說:「沒有你的床,你就睡那裏吧。」

  「她……」這樣好殘忍喔,人家來者是客耶。葉馨很想去替小瑪麗清理那些沙。

  「睡覺。」希傑把葉馨拉進棉被裏,關掉電燈,不準她再為那討厭的麻煩人物做任何事。

  「你剛剛說的話,我聽到了。」黑暗中,希傑在她的耳邊說。

  「嗯?」葉馨不懂他指的是哪件事。

  「你說,下輩子要為我生一群孩子。」他把她抱緊了些。

  「那是……」葉馨羞得雙頰發燙。

  「我聽到了,你說的是真話吧?」

  「當然是真話!」想不到他會懷疑,葉馨快快回應。

  「很好。Ik  houd  van  u。」希傑又說起這句話,纏綿縫踡、深情動人。

  「嗯?」葉馨還是想叫他解釋這句話。

  「睡覺了。」親吻了她的額頭後,他吻閉那雙等答案的眼。

  小瑪麗主要是想找葉馨麻煩,可不想惹希傑討厭,更不想被狗咬,洗完澡,看見旁邊還有一張床,就逕自睡在那床上了。

    「就照我說的,像凡爾賽宮的樣子……」小瑪麗邊講手機,邊跟希傑與葉馨走進校園。

  她現在忙著部署作戰計畫,沒空把葉馨從希傑身邊拉開,但她相信她得意不了多久,等她部署好,她就知道了。

  「剛剛為什麼做她的早點?」希傑不高興的問。

  那個討厭到極點的女人吃個早點挑剔一堆,能吃到葉馨親手做的東西,是她的福氣,她知不知道?

  真想叫法比咬爛她。

  「不吃飯的話,她肚子會餓。」前方又射過來一道奇怪的視線,葉馨縮了一下。

  「她為什麼跟來?」希傑拉緊葉馨。那道奇異的視線是射向小瑪麗的,但他知道她因此而緊張。

  那家夥想穿著蕾絲蓬蓬裙、撐花邊洋傘、提緞帶手提包、蹬娃娃鞋招搖過市並不是不可以,但她能不能保持距離,別讓行人的眼光掃中他和葉馨?葉馨會害羞到不知如何走路的。

  「她自己在家會無聊吧。」葉馨回答,替小瑪麗找理由。

  她雖然怪,但不是壞人,看她作怪還蠻有趣的。一直以來,有趣可愛的人或東西,總無比吸引她的目光。

  「她該離開,不該賴在這裏。」她的意思是準備讓小瑪麗在這裏定居?噢,他不會準的。

  「我們該去買她的餐具和椅子。」葉馨自顧自的說。

  小瑪麗一副很缺人照顧的樣子,她照顧她並沒有關係。

  「不必!」希傑滿口拒絕。

  「也許沐浴用品也該帶她去買。」葉馨想了想說。

  「不需要!」希傑又厲聲拒絕。

  「可能她也沒有換洗的衣服。」葉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照顧小瑪麗,無暇接收希傑的訊息。

  「不用、不準、不必、不需要!」希傑氣死了,她居然把所有注意力花在那種任性麻煩的人身上!

  「嗯,她好像很挑食,她到底喜歡什麼食物呢?」葉馨沉浸在思考中,完全不知道希傑正氣得要死。

  「葉馨!」希傑更生氣了,拉過她就往另一個人少的方向走。

  「她喜歡法式餐飲嗎?」葉馨喃喃自語,直到希傑用力搖晃她。

  「希傑?」倣佛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葉馨開心的笑起來,但馬上就被吻住,沒有多說的機會。

  居然想別人想到失神,他真想拿條繩子把她綁在只看得到他的地方,讓她的眼裏:心裏、腦裏,只有他一個。

  「你突襲我……」希傑吻得激烈狂野,葉馨的雙膝發軟,整個人只能靠他支撐。

  他在生什麼氣?葉馨膽怯地縮起肩膀。

  「我生氣是因為你滿腦子都是那家夥的事。」希傑張嘴在她的臉蛋上大咬一口,唯有如此才能發洩他心中的不滿。

  「她需要照顧啊。」葉馨滿臉無辜。有人需要照顧,她就去照顧,哪裏錯了?

  「她不會叫她自己的人來照顧嗎?她的僕人隨便一喊就十幾個!」希傑氣憤的告訴她。

  「不要這麼生氣啦,她是你的表妹,又不是別人。」自己人怎能不照顧?

  「我會叫她走,以最快的速度滾出巴黎,不然就派人把她連夜綁走。」葉馨是個單純的笨蛋,跟她溝通沒有用,想改變她的想法,還不如去撞墻。

  「不要啦,她又沒有做錯什麼事。」葉馨拉住希傑。

  「她出現在這裏,就是天大的錯誤。」氣死人、氣死人!

  「多個人並沒有關係……」葉馨想安撫希傑,又想告訴他小瑪麗不是壞人,但話還沒說完,洋娃娃打扮的小瑪麗就衝過來。

  「表哥!」小瑪麗不高興葉馨和希傑單獨相處,特意把希傑拉開,「我也要在這裏上課,你打電話向校長和董事會說一聲。」

  「不會自己打?」希傑沒好氣的回答。他們家有財有勢,不會自己處理嗎?說完,希傑轉身想走回葉馨身邊。

  「不然,表哥,跟我說董事會的電話。」小瑪麗出手把他拉回來。

  「手機丟掉了,去問我的特助。」希傑揮揮手,把她的問題丟給別人。

  都學期末了,還打什麼入學電話?神經病!

  「表哥,你想一下嘛。」小疆麗撒嬌。

  「辦不到。」希傑幹脆回絕。

  「那……」這頑固的表哥簡直像條永遠此路不通的巷子,小瑪麗氣在心裏口難開,「那你告訴我特助的手機。」

  「別想!」希傑還是半點機會都不給。

  雖然希傑不斷地拒絕小瑪麗,也沒有給她多少時間,在葉馨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

  想不到看見希傑和親戚接近,她心裏也會難受。葉馨懷疑自己太奇怪了。

  他們只不過靠得近一點,小瑪麗的手臂碰到希傑的手臂,他們的臉也愈來愈近,他們也只不過看起來相談甚歡……

  葉馨用雙臂環抱住自己,覺得心很痛。

  她明明是希傑的親戚,親戚很親近是正常的,為什麼她這麼難受?

  「表哥就幫我說一聲嘛。」屢攻不下,小瑪麗幹脆要起賴來。

  「辦不到。」她真正該做的事,是離開巴黎遠遠的。

  「那我告訴你一個,你絕不想讓她知道,你自己也還不知道的秘密。」小瑪麗把後面那句說得特別大聲。

  雖然號稱秘密,卻巴不得昭告天下。

  秘密?葉馨眼睛一亮,想到她對希傑所知有限,如果是表妹的話,肯定會知道更多,假若小瑪麗肯說,那她就對希傑更了解了。

  葉馨興致勃勃的靠過去。

  「我沒有秘密掌握在你手裏。」希傑把葉馨摟在懷裏,要她別相信小瑪麗的話。

  「對啦,這也不算秘密。」那笨女人自動湊過來,真是太好了。
  「走了。」希傑一點都不想跟她打交道,更不想知道她指的秘密是什麼。

  路過的人都在看,跟她在一起,會讓人誤以為他們水準相同。

  「事實上,我媽已經派人去跟你媽商量婚禮事宜了。」見希傑要走,小瑪麗馬上祭出絕招,跑上來推開葉馨,自己緊緊挽住希傑的手。

  「那又怎樣?」希傑把她的手揮開。

  他母親只要和誰多談兩句,就會隨口把他賣掉,給他惹來一堆麻煩,也順便替報章雜志制造話題版面。這種事每年都有一兩次,小瑪麗只不過是今年的第一次。

  「葉馨,你別信她。」希傑很怕葉馨真的被她這種言論所騙。

  「如此一來,我們就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情侶了,看到你跟別人親密,我會嫉妒的。」不等葉馨反應,小瑪麗又上前拉住希傑。

  雖然是在對希傑巧笑倩兮,卻是故意說給葉馨聽,很想看那笨蛋會有什麼反應。最好她傷心而死,她就少了一個情敵。

  「耶……」葉馨滿臉疑惑,「你們的媽媽要舉行婚禮?太好了,在這個時代,同性戀也可以結婚的,恭喜你們。」先恭喜再說。

  原來他們剛剛是在熱烈討論這話題啊,幸好幸好。

  葉馨有心事的時候,耳朵就發揮不了作用,聽進去的話就少之又少,有這種反應也算正常啦。

  「啥?」小瑪麗驚訝得嘴巴合不上。她要跟表哥結婚,怎麼會變成他們的母親是同性戀?

  「咳咳。」實在太好笑了,希傑掩嘴偷笑。

  「總之,就是這樣,你只能和我結婚。」小瑪麗又吞了敗仗,面子上掛不住,留下結論後,氣呼呼的拎著裙擺走開。

  君子爭一世不爭一時,她不信自己鬥不贏那笨蛋!

  「她是不是在生氣?」葉馨不安的望著小瑪麗的背影問。

  「她氣死活該。」希傑笑著把葉馨摟進懷中,實在太欣賞她的笨了。

  「不行。」葉馨將手圈成桶狀,對小瑪麗的背影喊:「生氣有害身體健康,不要生氣喔,如果是我惹你生氣,對不起喔。」

  小瑪麗氣得直跺腳,揚起沙塵滾滾。

  「不是你的原因。」希傑拉起葉馨的手,「走吧,上課去。」

  「小瑪麗真的沒關係嗎?」葉馨還是很介意。

  「別管她。來想想中午要吃什麼吧。」

  「嗯,好。」中午他們會在校園的池畔共進午餐,是一天中最美麗的時刻。

  早餐是最悠閒的時刻,午餐是最美麗的時刻,晚餐是最幸福的時刻……啊,她怎麼會這麼好命?

  希望希傑的媽媽和小瑪麗的媽媽也能幸福喔。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10:01 PM     標題: 第七章

 傍晚,希傑和葉馨手攜手回住處的時候,葉馨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希傑則滿臉「又來了」的不耐表情。

  那棟白色房子的外墻莫名其妙被鍍了金,旁邊莫名其妙冒出了不少雕像,隨處還看見巴拉魯茲的金色家徽……

  「那家夥完全不知道金色這樣用,叫做俗傃。」希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靠近那裏,也不想承認自己是那棟房子的住戶。

  「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葉馨站在公園中發呆,看不到原本存在的白色建築。

  「走錯路的不是我們。」是小瑪麗。

  「啊,回來了,表哥回來了。」遠遠的,小瑪麗張開雙臂,以非常夢幻的姿態朝希傑「慢動作」奔來,倣佛正在錄制感人的電視影集,以為裙擺和頭發可以一直飛揚。

  小疆麗想抱希傑,希傑一個讓步,她只抱到空氣。

  葉馨滿臉發亮的看著小瑪麗,剛剛那個畫面實在太具有童話的浪漫了!

  小瑪麗撲了個空很不高興,沒好氣的對希傑解說劇本,「你應該很感動,然後接住我才對。」

  「無聊。」希傑嗤之以鼻。

  「哇,你跟我想的一樣,你可以去當劇作家或導演,拍出浪漫的電影。」葉馨拍手叫好,她實在太欣賞她了。

  「還是你識貨,如果我當上導演,就任命你為副導演。」小瑪麗高興的握著葉馨的手滿口叫好。還是女人了解女人。

  「好啊好啊。」葉馨滿口答應。兩個女人手牽手又叫又跳,好不愉快。

  咦,不對,她可是情敵耶,誰要跟情敵攜手合作?小瑪麗臭著臉把手縮回來。

  葉馨看她後來把手縮回去,滿臉不解。

  「你又把我的房間搞成什麼樣子了?」這兩個女人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好的朋友?

  「表哥的房間,當然是國王的房間。」用說的不足以形容她的傑作,小瑪麗拉起希傑就走。

  希傑把她的手甩掉,去拉葉馨,惹得小瑪麗哇哇叫。

  「你的未婚妻是我,不是她。」好像永遠鬥不贏葉馨,她氣得很。

  「你只是在自說自話罷了。」希傑嗤哼。若不是葉馨阻止,他早就派人連夜把她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對了,就是未婚妻,我從昨天就在想這個名詞,為什麼小瑪麗自稱希傑的未婚妻?」

  雖然剛聽到時,心刺痛了一下,但她現在更想知道歐洲的未婚妻,跟臺灣的未婚妻是否一樣?

  「你別聽她胡說。」希傑把葉馨拉開,就怕她相信小瑪麗的胡說亂扯。

  「未婚妻就是尚未結婚的妻子。」小瑪麗積極主動的告知,一臉「怎麼有人這麼笨」的表情。

  「尚未結婚的妻子?」嗯,那意思到底一不一樣?葉馨側頭思索。

  「也可以說是未獲當事人認可的妻子。」希傑補一句。

  小瑪麗是個莫名其妙的神經病,葉馨根本沒有亂想的必要。

  「是未來會結婚的妻子!」小瑪麗反駁。

  「全世界的雌性動物都死光的時候,就輪到你了。」希傑告訴小瑪麗。

  「厚!」小瑪麗簡直氣得要死。

  雖然希傑和小瑪麗鬥嘴,葉馨完全沒有加入的機會,但希傑一直拉著她的手,讓她感覺到無比幸福。

  「走快點啦。」小瑪麗氣呼呼的拎著蓬蓬裙的裙擺快步向前走,邊氣呼呼的催促希傑和葉馨。

  「幹嘛要這麼聽她的話?」希傑根本就想閃到見不到那任性鬼的地方。

  「沒關係嘛,她很活潑有趣,不會害人的。」葉馨對小瑪麗充滿信心。

  「表哥,這就是我為即將掌握世界經濟的你所準備的——君王的宮殿!鏘鏘鏘鏘!」

  小瑪麗推開房門,一陣耀眼的輝煌躍入眼簾,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偌大的房間在一夕之間,由現代化變成洛可可式。

  「表哥,你應該住在這種富麗堂皇的房間。」小疆麗搖動手中的羽毛扇,活像愛炫耀的貴婦盛情邀請好友來參觀自己的宮殿。

  葉馨聽得興味盎然,希傑聽得興趣缺缺。

  「瞧瞧這鑽石吊燈,每顆兩克拉的水滴墜上,都刻著幸運物,為表哥璀璨光明的未來祈福……」

  嘖,就算自家開採鑽石,也不能這樣揮霍!希傑在心裏冷啐。

  「好浪漫……」那吊燈的樣式繁復、華麗又優雅,好看極了。葉馨嘖嘖稱奇。

  「是的,這吊燈正是我們家最浪漫的設計,價值一億歐元。」小瑪麗得意的接著說。有個識貨的人,真好。

  啐啐啐,好什麼好?她可是情敵!小瑪麗提醒自己別被她灌點迷湯就昏了頭。

  「前年的過期貨。」外行人不知道,希傑可是內行人。設計這種東西,每過一年,價值就跌落一分。

  「咳。」小瑪麗假咳一聲。

  表哥難道不會稱讚一下嗎?她好不容易從老爸那裏「借」來的耶。還是女人懂女人的心思……去去去,她亂想些什麼?

  「全墻的金色浮雕是將王的象徵,每一個浮雕都象徵著財富、權位、勝利和幸運,四個角柱上的天使吹響號角,預告每戰告捷,地上鋪的是波斯手工地毯……」

  「哇!簡直是把國王寢宮搬來了。」嘩,這樣就不用買門票去凡爾賽宮了。

  金色的窗簾、金色的門簾、金色的床簾、金色的流蘇裝飾,可真講究呀!

  「沒錯,這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依造國王寢宮的樣子布置的,連床都是。」小瑪麗發現自己又接到葉馨的話尾了,再次氣得鼓起雙腮,「至於床,當然是我們的愛床。」氣死她、氣死她!

  「你可真厲害呀。」葉馨光聽到她依照凡爾賽宮的樣子打造,就佩服得沒空去聽她後面那句。

  「那當然……」她幹嘛又接葉馨的話?去去去!「表哥,這是我盡心為你布置的,鏡子的前面還缺一尊你的雕像,我會催他們快點的。」小瑪麗一副討賞的樣子。

  「不必了。」希傑毫無興趣。

  待在這裏幾分鐘,他都快瘋了,若再看到自己的雕像,他恐怕會直接昏倒。

  「浴室也全新打造過,全是帝王配備。」小瑪麗打開浴室的門,那裏的空間全部變成一個曲形大浴池,浴池邊緣雕著花草,相對的兩邊還有小天使雕像噴出水,極盡奢華之能事。

  「那個小的,是給法比泡澡的,旁邊那些精油也是給它用的。」這是婚前做給人看的,婚後她只會把它的毛剔光,放它去街上流浪。

  「欸……」雖然聽起來很幸福,「狗好像不必泡澡……」那會害它得皮膚病。

  「我還替法比準備了最柔軟的法國名床和最精致的餐具……」

  「可是法比只睡席夢思……」

  「對了,我會每天都請荷蘭一流的管家送道地的食物來,表哥就不用再吃那些拼湊食物了。」小瑪麗意有所指。

  「希傑喜歡吃法國的面包、意大利的通心面、美國的培根和東方的炒蛋……」葉馨如數家珍。

  她是故意讓她出糗嗎……小瑪麗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結論呢,」這口氣,她一定要爭回來。小瑪麗以無比正經的口吻對葉馨說:「你的工作結束了,接下來我會派人來服侍表哥,你可以走了。」

  葉馨愣了一下。她在開玩笑嗎?

  「該走的是你,泰絲·巴拉魯茲,把你這些花樣全帶走!」希傑冷酷的命令。他不說話,她就爬到他頭上來撒野了?竟然敢叫葉馨走!

  「表……表哥……」他真的生氣了,她要命就乖一點。

  「叫也沒用,滾!」希傑絲毫不留情面。

  葉馨見希傑發那麼大的脾氣:心裏非常不安,連忙從背後抱住他。

  「希傑不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要長命百歲,不生氣。小瑪麗是開玩笑的,她不是認真的。」

  希傑狠狠的瞪著小瑪麗,要不是葉馨求情,他不花重金把她丟到宇宙的另一端才怪!

  「是啊,是啊,我開玩笑的。」小瑪麗連連搖手,再怎麼沒長眼的人,都知道這笨女人對表哥有多大的影響,她不趕快附和,難道等死?

  「真的開玩笑的?」希傑的眼神充滿警告意味。

  「真的、真的,我們是好姊妹,怎麼會認真呢?喔,對不對,姊姊?」小瑪麗趕忙挽住葉馨的手,她現在可是她唯一的救星。

  「對對對。」葉馨點頭如搗蒜。

  「看吧,連姊姊也這麼說。」小瑪麗趕緊賣乖。

  「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希傑狠狠的警告。

  「噢。」這只是虛應之訶,她的「抱負」是不會改變的。

  葉馨開心的微笑。希傑不生氣了,真是太好了。

   上次的經驗告訴小瑪麗,強悍的趕葉馨是愚蠢的行為,不只達不到目的,還可能死得相當難看。

  她必須找另一種方法,最好能把葉馨逼走、氣走,讓表哥不能怪罪於她。到底要用什麼法子呢?

  小瑪麗東想西想,暫時想不出好點子,決定先耍最拿手的任性再說,誰教葉馨是「姊姊」,而她是「妹妹」?

  「姊姊,幫我梳頭發:姊姊,幫我放洗澡水;姊姊,幫我按摩:姊姊,陪我散步:姊姊,我要吃荷蘭料理:姊姊,幫我修指甲……」這一點都不難,只要把女僕換成姊姊就成了。

  而且學校的課程結束了,葉馨沒處可去,就沒理由拒絕她了。

  「你給我客氣點!」只是,目的還沒達成,希傑就衝上來想撕爛她。

  「姊姊,表哥好兇。」這是她最新想到的一招,這樣就可以欺負葉馨而不被表哥修理了。

  「希傑別生氣。沒關係啦,小瑪麗是小孩子啊,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葉馨總是笑著這樣說。

  「當然有關係,她要賴在這裏多久?」希傑怎麼可能不生氣?他已經一個禮拜沒和葉馨耳鬢廝磨了。

  而且,她那哪叫能幫多少算多少,簡直整個人都被她佔去了!

  三天前,他想親葉馨……

  「姊姊,我肚子好痛……」葉馨只好去藥局買藥。

  兩天前,他想和葉馨手牽手……

  「姊姊,我下學期想來這裏上學,申請單怎麼填?」

  昨天晚上,他忍不住想抱葉馨……

  「姊姊,我大姨媽來了,很不舒服,你陪我睡……」

  再這樣下去,他不是憂鬱身亡,就是積欲身亡!

  「如果表哥不喜歡,我還是回去好了。」瞧瞧,她扮無辜的乖小孩多有一套呀。

  當下,她作勢整理行李。

  「表哥是開玩笑的。」葉馨總是拉住她。

  「回去啊,求之不得!」希傑恨不得親手攆走她。

  「表哥不是開玩笑的。」小瑪麗祭出哭腔。

  「是啦,他開玩笑的。」葉馨邊安撫小瑪麗,邊把希傑推到二芳去。

  在這種情況下,希傑就算對小瑪麗再有什麼不滿,也只好看在葉馨的面子上,吞回肚子裏,任小瑪麗得意的偷笑。

  但是再怎麼裝、怎麼假、怎麼扮乖小孩,都有擦槍走火的時候,事情的緣由是法比把小瑪麗一雙鮮紅色繡花手套當玩具咬著玩。

  「啊——我的手套!」那是小瑪麗最引以為傲、走遍全歐人人無不側目的繡花手套,她當下尖叫著跑去搶救。

  「把手套還我!」小瑪麗拼命搶救,法比卻以為她在跟它玩,咬著到處跑。

  「快點還給我!」小瑪麗氣得抓到東西就往法比砸,法比則更高興的跑給她追。

  剛去替小瑪麗買指甲油回來的葉馨,看到小瑪麗像個瘋婆子般追著法比跑,整個屋內像被什麼怪物肆虐過,波斯手工地毯上全是石膏、玻璃碎片,嚇得呆在門口,講不出話。

  去辦事回來的希傑看葉馨站在門口不動,連忙上前察看,看到那滿目瘡痍,他一點都不意外——小瑪麗待過的地方,別想有好下場。

  全屋慘不忍睹,唯一完好如初的只剩那盞價值一億的鑽石燈,巴拉魯茲先生應該跪下來感恩天主保佑。

  幸好他從不把設計稿、設計鑽放在房內,否則小瑪麗就有得瞧了。

  「把手套還我,你這該下地獄被審判一千次的惡狗!」小瑪麗追得面紅耳赤,什麼罵人的話都出來了。

  「嗚嗚。」法比看到打開門的葉馨,很高興的往她身上跳。

  「法比,你又調皮搗蛋了?」葉馨寵愛的摸摸法比的頭,法比很乖的把小瑪麗怎樣都追不著的手套交給葉馨。

  對葉馨來說,狗不咬東西,就不是狗,給人追是它生活的樂趣,小瑪麗肯跟它玩是很好,但把整個房間變成廢墟……只能說她精力旺盛。

  葉馨整整那雙很洛可可的繡花手套,想在小瑪麗追到跟前時,把它還給她。

  小瑪麗追到葉馨面前時,除了氣喘吁吁外,還怒氣衝衝,當葉馨笑著把手套還她時,她伸起另一手,同時給那張幸災樂禍的笑臉一巴掌。

  葉馨嚇了一跳,呆在那裏無法反應。希傑也嚇了一跳。只有小瑪麗滔滔不絕的罵著: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是我最喜歡的手套,是找遍全世界唯一的一雙!這只狗竟然用它的臟嘴咬它,還把它拖在地上跑……一定是你寵壞它,否則它怎敢這樣做?一定是你唆使它,否則它怎有這種狗膽?

  你因為不滿我把你當傭人用,所以借機報復!告訴你,我也忍你很久了|!每天擺著一張濫好人的臉,寬恕、包容、體諒、任勞任怨,自以為是聖母,虛假、偽善、惡心!

  明白告訴你,我不是來和你稱姊道妹的,我是來趕你走的,配得上表哥的是像我這種具有高貴血統、龐大財勢的天鵝,不是你這只醜小鴨……」

  葉馨呆愣良久,耳中不斷灌入小瑪麗的聲音:心中有把刀在割。

  小瑪麗說的事,她隱約感覺到有內情——小瑪麗是希傑的未婚妻,雖然希傑對她冷淡,雙方家長卻已經在溝通婚禮事宜,自己只是第三者……不行,希傑很疼自己,她不能亂想亂說給他制造困擾。她甩甩頭,要自己別亂想。

  「閉嘴!」小瑪麗還沒說完,就被希傑一巴掌揮跌在地上。

  「希傑,你在做什麼……」葉馨趕緊跑到小瑪麗身邊,把她扶起來,看見她的臉頰紅得驚人,「快,快冰敷。」

  不管她願不願意,只要看見有人受傷,什麼天大的仇恨、地大的恩怨都會自動溜到九霄雲外,手腳也自動過去幫忙了。

  「不用你雞婆!」小瑪麗惡狠狠地揮開葉馨的手。

  這女人是哪裏有毛病嗎?她把她罵成那樣,不但不回嘴,還上來關心她……

  「不用管她!」希傑咆哮著把葉馨拉開,「今天不教訓她,她就分不清好人、壞人!」

  小瑪麗從沒見過這麼生氣、這麼可怕的希傑,嚇得不斷往後縮。

  「不可以,希傑,不要以暴力解決問題!」葉馨用吃奶的力氣拉住希傑的手。他真的生氣了,她絕對要阻止他,不能讓他在怒火中失去理智,釀成不可挽回的錯誤。

  希傑怒氣衝天,哪裏是葉馨拉得住的?希傑一用力,她就被甩出去,一頭撞在墻上,然後滑落地上。

  「汪,汪汪,汪汪汪……」法比在葉馨身邊,擔心的叫個不停。

  聽見重物撞擊的聲音,小瑪麗嚇得臉色慘白,糟了,她闖大禍了。

  希傑驀然從怒火中驚醒。發生什麼事了?葉馨……

  「葉馨!」希傑大吼一聲,趕緊跑過去,跪蹲在葉馨身旁,「有沒有怎樣?哪裏特別痛?我去找醫生!」說著,希傑拔腿就想去找。

  「不,不必。我沒事,不要擔心,你不要再生氣了。」說沒事是騙人的,她全身痛得連動都不能動。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希傑想拉她起身。

  「啊……」痛死了,恐怕全身的骨頭都散了。

  「怎麼了?你真的沒事嗎?我帶你去醫院!」希傑緊張得臉色慘白,很小心的想將她抱起。

  「真的沒事,只是一點皮肉痛而已,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抱你去床上。」抬眼只看到那張豪華無比的金色大床也一片狼藉,放眼屋內,根本連個可以坐下來好好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嗚嗚……」法比在一旁難過的嗚咽。

  「沒事的,法比,別難過,乖。」葉馨騰出一只手來摸法比。

  「你真的沒事嗎?」希傑非常擔心,稍微動一下就露出疼痛的表情,怎麼能讓他相信沒事?

  「不,我要馬上叫救護車!」希傑覺得事不宜遲,拿出葉馨口袋中的手機,火速撥出號碼。

  「真的沒事……醫生會叫我回家……」一股倦意湧上來,葉馨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希傑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葉馨!」見她昏睡過去,希傑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開始詛咒那遲來的救護車。小瑪麗呆呆看著前方,內心惶惶。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10:03 PM     標題: 第八章

 果然如葉馨所言,她只是因一時的撞擊造成皮肉痛,醫生做了完整的檢查後,當天就想叫她回家,但在希傑的堅持下,還是住了兩天。

  第二天早上,滿臉歉疚的房東——卡第先生帶著202的鑰匙,來到向小瑪麗詢問到的病房向葉馨與希傑道歉。

  「葉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們真的是打算那周回來的,但我的兒子在回來的途中吃壞肚子,硬是病了一個禮拜,接下來,我們的車子拋錨,黑心的拖車公司居然把車子拖到亞維儂一家從未開張的修車廠,又折騰了一個星期,後來很不幸的碰到綁匪綁錯人……才會拖到今天才回來。」

  房東哀怨的訴說衰到最高點的這個月,希傑在一旁強忍住笑——那些一聽就知是他手下的小小幽默。

  「葉小姐、希傑先生,請你們原諒。」房東先生相當愧疚,好像恨不得以死謝罪。

  「房東先生請不要太內疚,人沒怎樣才是最要緊的。」葉馨受不了他一再道歉,連忙這麼說。

  「瑪麗安東尼小姐說,葉小姐是因為壓力過大引發身體不適,水果有助於壓力的紆解,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祝葉小姐早日康復。」房東獻上水果禮盒。

  居然有人以那位因奢侈糜爛被推翻的皇後為名,房東先生不免感嘆年輕人觀念變化之神速。

  而且,他的屋子居然變成了凡爾賽宮,讓他不知該為它的華麗而歡欣鼓舞,還是為它被亂裝潢而生氣?

  「啊,喔。謝謝。」葉馨收得很心虛。因為她既沒生病也沒受傷,怎能平白受贈?

  可是她又不能說她沒有怎樣,沒怎樣卻來住院,豈不更難解釋?

  「那……這是鑰匙。」房東奉上紅色鑰匙圈的鑰匙,您上次繳的房租就算這個月的。」畢竟她一天也沒進202住過。

  「好,謝謝。」葉馨愉快的收下,「你真的不用內疚,合家平安最重要。」

  「嗯。」房東心有戚戚焉,「能認識仁慈、善良、肯為他人著想、願為他人祝福的葉小姐,一定是天主的保佑。」

  「呃……呵呵……」葉馨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傻笑。

  「那麼,請葉小姐好好休養,我就先回去了。日後若有住宿上的問題,歡迎向我反應。」房東起身告辭。

  「謝謝你的禮物和祝福。」

  房東走了,病房裏剩下葉馨和希傑。

  希傑鎖上房門,便餓虎撲羊般的撲到葉馨身上。

  「啊,你要做什麼?」葉馨嚇得連連驚呼。

  昨晚已經做一夜了,還不夠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堅持你住院?」希傑鑽進她的棉被裏問。

  「你昨天說過了。」答案太羞人了,她難以啟齒復述。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被我親、被我抱?」一心只忙小瑪麗的事,他懷疑那幾天她心中有沒有他。

  「我昨天回答過了。」答案太羞人了,她不想再說一次。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要知道你今天想不想被我親、被我抱。」希傑霸氣的說。

  葉馨用棉被遮住臉,點頭。

  AA  「我沒聽到。」希傑在她的身上作怪,逼她的身子熱情的蠕動、口中發出銷魂的吟哦。

  「答案呢?」

  「嗯……啊……」

  「想不想?」

  「哼哼……」葉馨很為難,她腦中一片空白、身子不斷燃燒,無暇回答他的問題。

  「看來是不想。」

  「想!」

  「什麼?我沒聽見。」

  「想,想被你親、被你抱!」葉馨不滿的嚷嚷。

  「Ik  hound  van  u。」她現在肯定這句不是什麼好話了。嗚,他好壞。

  如果法國政府舉辦「最有助於推動國內經濟振興」年度十大排行,小瑪麗肯定會入圍——辦理出院攜手回到202的希傑和葉馨不約而同有這樣的感嘆。

  金色的國王寢宮變成了金銀輝映的王後寢宮,墻上、天花板上的金色花飾、繪畫,都完全倣造凡爾賽宮!尤其壁上那幅肖像畫,臉孔雖是小瑪麗,姿勢卻完全模倣瑪麗安東尼。

  葉馨張口結舌的看著唯妙唯肖的每一角落,不斷在心裏感嘆——錢,真是萬能啊!

  希傑滿臉受不了的表情——那個女人他不認識,她迷洛可可迷瘋了。

  「表哥,你們回來啦!怎樣?喜不喜歡我的寢宮?」一只手撩開繡著葡萄與葡萄籐的床幔,小瑪麗從裏頭探出半張臉,「請等一下,我馬上換裝招待你們。」

  「不用了,我們只是來搬家而已。」希傑一點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一點都不想和小瑪麗呼吸到同樣的空氣,隨便抓抓葉馨的衣物,提起她的超大行李箱就走。

  葉馨的折疊桌、家電,全在兩天前的風暴中一命嗚呼;他大部分的家具也沒有幸存,他們的行李都變得極為精簡。

  「表哥!」小強緩心一急,整個人跌下床,華貴的絲綢長睡衣像裹粽子般,裹在她身上。

  「不用送。」希傑一點都不想和她廢話,打開房門就定出去。

  「我們搬去隔壁而已,歡迎你常過來做客。」葉馨面露友善真誠的微笑,收拾法比的細軟。

  「哼!」小瑪麗才不想理葉馨,拎起裙擺就追出去。

  果然,在隔壁那扇開著的門裏看到希傑。

  「表哥,你要棄我於不顧,搬過來這裏?」小瑪麗硬擠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希傑不想理會她,她要是識相,就快滾。

  「表哥,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讓你非常生氣,我已經痛改前非,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小瑪麗還有一招——灑狗血!

  見希傑不為所動,小瑪麗加碼。

  「啊,我太傷心了,犯了這麼可怕的錯誤,還不如不要活算了!」戲劇性的旋身跌倒,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表哥……」撐起上半身,伸出手要他牽。

  這招果然奏效,希傑拔腿走了過來。

  小瑪麗以為他要拉她起身,如她的劇本演出感人肺腑愛情戲,誰知他沒伸出手,只是用鞋尖撥撥她的腳。

  小瑪麗的身體反射性的向後移動一步。

  希傑繼續撥,直到小瑪麗像海生館裏的海獺,滑行到外頭去。

  出了門口,希傑啪的一聲,把門重重關上。

  「表哥?」原來他不是要演感人肺腑愛情戲,而是要把她掃地出門?

  他怎麼這麼沒有惻隱之心,如果是葉馨,起碼會同情一下……連情敵都會可憐她,他這個未婚夫卻這麼無情……

  太令人生氣了,她非罵一罵他,吐吐胸口的怨氣不可!

  「表哥,想不到你這麼沒心沒肺無情無義,枉費我這麼費盡心思,枉費我無論如何都想嫁給你……」

  這個沒良心的表哥!她說的可是句句實言。

  「啊,你無論如何都想嫁給他?」葉馨蹲在小瑪麗身邊,眨著驚訝的大眼問。

  這是小瑪麗早就表明的態度,葉馨卻無法阻擋的心痛起來。

  小瑪麗嫁給希傑後,她怎麼辦?小瑪麗沒注意到葉馨的出現,被嚇了一跳,但馬上就恢復趾高氣揚的德性。

  「當然,我從五年前就愛上他了,比任何人更了解他,我不嫁給他,嫁誰?再說,蘭廷加夫人也答應了,我們的婚禮很快就要舉行了,怎樣?你有意見?」葉馨可是她的頭號情敵,她怎能輕易不弱?

  為了顧及面子,小瑪麗快快從地上站起來,把裙子上的灰塵拍幹凈。

  「沒、沒有……」婚禮很快就要舉行了?不行,這麼值得開心的事,她怎麼可以有難過的表現?「我只是想,你嫁給他的時候,別忘了邀請我。」

  葉馨艱難地露出笑容,眼睛不敢梢眨,怕一眨眼,淚珠就會掉下來。

  小瑪麗的婚禮肯定很有趣,錯過就太可惜了。她要自己這樣想。

  到時還可以看到穿新郎裝、很帥的希傑。她要自己露出熱情祝福的模樣,把熱淚默默往肚裏吞。

  希傑沒有告訴她,一定是怕她傷心,她不可以讓他擔心。她告訴自己。

  「啊?」邀請她?小瑪麗驚訝得下巴快掉下來。她在跟她鬥,她絕不能認輸。「那當然,我們一定會有像瑪麗安東尼那樣的盛大婚禮,我會是最美麗的新娘,表哥則是……最……」

  小瑪麗愈說愈慢,因為希傑正臉色陰暗的站在葉馨身後。

  「什麼叫『你嫁給他的時候,別忘了邀請我 ?」聽到她們談話的希傑從房內衝出來,張牙舞爪的對葉馨吼:「你是什麼意思?」

  居然要讓別人嫁他!這個沒良心又少根筋的家夥,氣死人、氣死人!

  「我……她……」希傑為什麼又生氣了?她要怎麼說,才能讓他不生氣?

  「告訴你,我要談戀愛、要結婚、要生小孩的對象只有這家夥,你哪邊涼快哪邊閃,別在這裏造謠生事!」對小瑪麗吼完,把葉馨拎進房內,轟的一聲將門關上。

  小瑪麗聽到希傑的吼叫,看著他們拋下她,意識到自己再不使出最後手段,恐怕就要終生與瑪麗安東尼皇後那般優渥奢華的生活無緣。

  於是,她打出一通電話,給向來為她做主的蘭廷加阿姨——希傑的媽。

  「嗚嗚,蘭廷加阿姨,您千萬要為我做主……」先哭啼一陣再說。

  「怎麼啦?怎麼啦?可愛的小瑪麗,是不是那個不孝子欺負你了?還是他真的跟那個東方女子在一起?」蘭廷加夫人趕緊心疼的問。

  蘭廷加夫人也是在報上看到的消息,但她較周延的地方是派人對相片中那女孩做了全盤調查。

  結果顯示——那個叫葉馨的女孩,連他們家一只螞蟻都配不上。

  「表哥……表哥非但與她在一起,還不承認和我的婚事,甚至逼我離開他……嗚嗚……」假哭兩聲來助興。

  「什麼?那不孝子……我非教訓他不可!」蘭廷加阿姨怒火衝天。

  無論如何她都要全力阻止,因為那女孩配不上「蘭廷加」這三個字的邊。

  知道蘭廷加阿姨怒火衝天,小瑪麗心裏暗自高興,她奢侈華麗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既然大功告成,就去百貨公司血拼慶祝吧!

   希傑氣呼呼的把葉馨丟進202那張剛清潔過的床上,整個身體也充滿壓迫感的壓下來。

  「說清楚,你到底是怎麼看我?怎麼想跟我在一起這件事?」希傑盯著葉馨的眼睛,想從那裏看出她的真坐葸。

  聽見小瑪麗說要嫁他,居然表現得那麼高興,難道她從沒想過長久的未來……

  從沒好好的確認過,是以為他們早已互屬,然而眼下看來,似乎是他一廂情願。

  「這個……」難道他並沒有要和小瑪麗結婚?葉馨心裏為這個可能雀躍,實際上卻被希傑嚇得全身發抖,連跳起來歡呼都忘了。

  此刻的他跟之前都不同,之前他跟她生氣,是像老虎隨便吼幾聲嚇唬小貓,現在,他像獅子般具有無可撼動的王者威嚴和氣勢,讓人未經允許不敢呼吸,葉馨嚇得手腳全軟了。

  「說!」希傑大吼。

  「可怕!」葉馨的大腦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最忠實地喊出現在的感覺。

  希傑全身震了震,這就是她對他的感覺?就是她對他的觀感?希傑的俊臉瞬間變換過數種顏色,腦中閃過數十個畫面。

  照顧法比,他決定的;第一個吻,下命令得到的;第一次做愛,連哄帶騙得到的;第一頓晚餐,也是他下命令的結果。

  真正的事實是——雖然他們共享過無數的喜悅、甜蜜和激情,那全不是她願意的!她完全活在他的脅迫下,不管是照顧法比、做料理、一起去學校、上床……雖然她都表現得很開心,但誰說那不是因為不想得罪他?

  所以她花大量的時間照顧小瑪麗,把握任何疏遠他的機會!

  而他其實只是個利用她的膽小佔盡她便宜、欺負她的惡魔!

  不,絕不是那樣,他感覺到了,她喜歡他、愛他,絕對不是出自被逼迫!

  可是當他的眼光接觸到身下的葉馨,這個堅持不攻自破——她姣好的的臉色慘白,美麗的大眼裏裝滿恐懼,嬌小的身子頻頻打顫……

  該死,她明明這麼怕他,為什麼他視若無睹,獨自沉浸在熱戀的美夢裏?

  「希……傑……」葉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成功的控制抖個不停的牙齒,擠出這兩個字。

  他的表情那麼可怕,是不是哪裏痛?臉色又變幻莫定,好像身體哪裏受了傷……

  她很想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想馬上叫他去醫院檢查,可是大腦自動自發地勾勒出很多他生病的可怕畫面,她就擔心得全身發抖,什麼話都講不出來。

  居然怕他怕到連話都講不出來!希傑痛心疾首。這段時間以來,他到底做了什麼?犯了怎樣的錯誤?

  他能怎麼做?怎樣才能讓她不怕他?

  但他還能怎麼做?全世界幾兆人口,他只對她一個人溫柔,他還能做到什麼地步7.

  求她愛他?這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愛情不該這麼卑微。可是放她走,他滿腔愛意該怎麼辦?但若不放手,豈能讓她在恐懼中度日?

  他想抱緊她,抱得更緊、更緊、再更緊一點,但是這似乎只會讓她更害怕,她現在已經夠害怕了!

  「希傑,你不要……」她想問他要不要緊,卻很難講完那句話。

  葉馨很擔心,他的眼眶泛紅、表情很痛苦、緊繃的身體像強忍著莫大的痛楚,她心疼得要替他哭出來,他沒事吧?

  「噓,別哭,別哭。」看到她的眼中盈滿熱淚,想到是自己害她恐懼哭泣,希傑心中猶如幹刀萬剮,也知道自己若有良知,該離開她,讓她免於哭泣。

  他俯下身去,只想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痕,誰知這輕微的觸碰一發不可收拾,熾熱的渴望排山倒海而來,下一秒鐘,他狂野如猛獸的攫取她的紅唇、撕破她的衣服,將火熱昂揚的欲望送進她的體內,並吞下她每一個驚嚇的尖叫。

  想要她、想要她、想要更多、更多、再更多一點!

  「葉馨、葉馨、葉馨!」希傑不斷喊著她的名字,不斷激昂地將自己的情感與欲望推進她的體內,希望她能明白千分之一,或她的身體記住他千分之一。

  「希傑……」希傑從來沒有這麼狂野激暴過,葉馨在害怕之餘,更擔心他發生了什麼事。

  「葉馨……」希傑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恨不得能把她吞下肚、把她嵌入肋骨裏,永世相隨。

  「嗯……啊……」除了不斷發出銷魂的吟哦之外,葉馨什麼也無法思考。

  狂風暴雨般的激情不知持續多久、高潮了多少次,葉馨終於體力透支的昏睡過左。

  「葉馨……」希傑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吻著她酡紅的容顏、汗溼的肌膚,一刻也不想松手。

  最後,他仍是用這種脅迫的手段在她身上宣洩欲望!希傑對自己的行為和自制力失望到極點。

  「你自由了,不用再擔驚受怕度日,也不用時時看我的臉色,更不用害怕有什麼災難降臨,去追尋你的生活、你的幸福吧。」

  他細細吻她的額、眼、眉、鼻、唇,吻她的每一吋,想將她的模樣深深烙在記憶裏,永遠不忘。

  「Ik  houd  van  u。」

  他替她拉好棉被,又忍不住吻了幾吻,艱難的離開床,整理自己的行李、拉著法比走出房間,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好冷!葉馨打個哆嗦,醒過來。

  這是最近一個多月來,葉馨第一次沒有在希傑的擁抱中醒過來,也是第一次沒有看到希傑好看的睡臉。

  「希傑……」她驚坐起來,看見床邊被撕破的衣服,想起睡前的暴雨激情,突然一股空虛襲得她心中惶惶。

  說不上原因,只覺得無比恐慌。

  「希傑。」她轉頭四處尋找,這屋子空空如也,視線所到之處沒有別人。

  窗外一片灰蒙,是天剛要黑?還是要亮了?不管是正要黑,還是正要亮,她都必須快起床,因為要照料法比。

  她移動身子,覺得酸麻不已,稍梢一動就累得只想躺平。

  「不行,法比……」她習慣性的尋找法比的位置,發現法比的家具、飼料全失去了蹤影。

  「法比!」葉馨大喊,拿床單裹好身子下床尋找,全身痛得跌在地上時,她又發現了一件更重大的事。

  不見了!放在這裏的,希傑的行李不見了;放在那裏的,他的梳子、一堆發油不見了;掛在那裏的,他的西裝不見了!

  不見了,全不見了,好像從空氣中蒸發一樣……葉馨搖搖欲墜。

  這代表什麼?他們分手了?他去和小瑪麗籌備婚禮事宜了?

  心好痛,好像被利刃重重的剮了一刀,痛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原來當他離開她,她的心是會這麼痛的。她呆坐在地上,久久無法有任何動作。

  墻的另一邊傳來碰撞聲,葉馨才想起小瑪麗住在隔壁,也許他們正在做傳宗接代那件事,他會像吻她一樣吻小瑪麗,會像愛撫她一樣愛撫她,對她枕邊細語……

  葉馨捂住耳朵,把臉埋在膝蓋間,任雙肩不斷抖動,淚水無聲的流淌下來。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10:05 PM     標題: 第九章

極度自我嫌惡的希傑派人把法比送回阿姆斯特丹的鑽石王國後,只身來到鹿特丹郊區的鬱金香莊園。

  白色的地中海式建築置於中央,附近方圓十畝是鬱金香花田,青、紅、黃、紫、藍……不管從哪個角度,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花海。

  這是希傑私購的土地,地中海式建築裏長年住著園丁、清潔工人、廚師、一位當管家的婦人和五名當助手的僕人,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裏,而他把手機關了。

  沒人找得到他,沒人會理他,這樣就沒人知道他做過多可惡的事,更沒人會來提醒他——他以這些可惡的行徑,得到多麼美好的時光。

  「葉馨……」

  她的笑容不斷浮現腦海,做飯的樣子、睡在他懷中的模樣、還有高潮時的嬌弱狂喜……

  他一點都不敢再想這些都非她自願,一點都不敢再想她的一顰一笑全是表演。

  他只願想她的美好、她的善良、她的可愛,一點都不想思考太多,把她想成工於心計、擅於做假的女人。

  是的,是的,只要想她的美好,其他所有罪惡都算在他頭上,都由他來扛。

  輕輕把有些褪色、簽有她名字的鬱金香手帕覆在臉上,想像那字裏有她的氣息、她的味道,想像那些左勾右繞的筆劃是她俏皮的指尖,輕輕刮撓他的臉……

  「葉馨,我想忘記你……」

  時間過去多久了呢?為什麼愈是想忘,她的模樣就愈清晰?

  「主人,請用餐。」管家將廚師特地料理的食物端上頂樓。

  頂樓和風徐徐,倣彿能聽見鬱金香隨風搖曳的聲音,淡淡花香充滿空氣中,給人無比舒暢的感受……只是,擁有這人間仙境的主人卻一點都不快樂。

  他躺在特制的長椅上,呆呆的望著天空已經持續五天了,實在令人擔心。

  「我不餓,麻煩你端走。」希傑還是望著深邃渺茫的天空。

  「主人,你已經五天沒吃、沒喝、沒睡了,再這樣下去……」

  「才五天嗎?」他怎麼覺得已經過了五年那麼久?

  「主人,我們當下人的,照理說不該多管閒事,可是,主人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們都願意陪你聊心事……」婦人小心翼翼的提議。

  主人這樣太危險了,他們要多陪陪他。

  「別再說了。」希傑的口吻很輕。

  「是……是……」雖然主人的口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婦人卻從背脊升上一陣寒《忌。

  不敢再多話,把食物放在桌上就離開。

  希傑仍然動也不動。

  葉馨……

  除了她,他什麼都不能想,也什麼都不想做。

  這完全不像任性、率性的他,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也許他的靈魂已經失卻。

  將那條輕柔的鬱金香手帕覆在胸前,想像她正趴在他胸前,用含羞帶怯的表情看他。

  葉馨,Ik  houd  van  u……

    只有一墻之隔,卻好像有了千裏之遙。

  葉馨很想念希傑,卻不敢和他碰面,要不躲在房間整天不出門,要不出了門整天不回來,每天小心的錯開與他碰面的時間。

  雖然故意錯開時間,她還是會給他做早餐,擺在房門口,敲門,再像賊一樣溜開。

  她很想見他一面,但是不敢見……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緒,做出令他困擾的事。

  雖然想到他就會心痛,她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個不停,然後心痛到差點死掉。

  直到一個禮拜後,她才和小瑪麗不期而遇,她撐著一把繡花洋傘,仍是那副洛可可模樣。

  「你的早餐做得還不錯。」小瑪麗說。不得不承認,她已經習慣她做的料理了。

  「呃……謝謝,」許久,她才能開口問,「希……希傑還好嗎?」他有吃她做的早餐嗎?

  「表……哥?」小瑪麗聽葉馨這麼問,大覺事有蹊蹺——她正想向她討表哥咧,反倒是她先問起。難道說,表哥沒在她那裏?這個可能性令她眼睛大亮。

  「很好啊,畢竟我們會結為夫妻,我當然會好好的照顧他。」小瑪麗暗中觀察葉馨的神色,發現自己的推測無誤。

  「那……就好。我先定了。」葉馨眼中泛淚,急急告退,怎樣也無法說出「祝你們幸福」這句話。

  如果表哥不在葉馨那裏,也不在她這裏,當然就是被蘭廷加阿姨叫回去嘍!

  太棒了,真不愧是蘭廷加阿姨,辦事可真有效率呀!小瑪麗高高興興的回去收拾行李,向蘭廷加阿姨討丈夫去。

  過沒多久,內疚的房東介紹葉馨到一家小店打工。這家店很小,賣的是西藏天珠這類的東西,葉馨主要的工作是整理環境和招待客人。

  這裏的客人不多,通常都是與老板約好的熟客,她只要通報一聲,再泡杯茶即可。

  老板是個蓄滿白色胡子的老人家,年約七十,身體相當硬朗,待人親切和藹,喜歡跟她談論他孫女的事,好像也把她當孫女看似的。

  她的工作時間是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但是她自願把工作時間增加為——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

  「葉小姐,你工作的時間愈來愈長……」

  在歐洲,員工受勞動法保護,每天工作時間最長八小時,被查到她超時工作,他要受罰的。

  「沒關係,我需要長時間的工作。」葉馨微笑回答。

  她還是見到人就害羞,但程度已經減輕很多。

  「這樣啊……」老板捋捋他的白胡子,似乎看出她慘淡笑容下另有隱情,「那我算你加班費好了。」

  「啊……」葉馨呆住。

  她只是想耗時間而已,並不想要加班費。因為唯有待在店裏,她才不用在房間裏無法控制又心痛地猜測隔壁傳來的聲音,是法比在玩、希傑在掛西裝,還是和小瑪麗做愛時,踢到了墻……

  每每到這種時刻,她就會覺得椎心泣血,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有多想和希傑在一起,多想被他抱在懷裏。

  「這是應該的,你就答應吧。」老板很有良心的說。

  「呃……」葉馨又局促了好一會兒,「謝謝。」

  於是,她每天累到回家倒頭就睡,再也無暇去聽不該聽到的聲音,想不該想的人。

  這樣很好,只要她別再自尋煩惱,她相信暑假結束後,她就可以平心靜氣的與他照面、打招呼。

  「來這裏工作已經半個月了,距離希傑走出她房間的那天剛好二十天……」

  不,她擦擦眼淚,決定再也不想起那個名字、那人的樣子了。

  「他有一件這種款式、顏色的西裝……」

  不,不能再想了。眼淚還是會掉下來。

  如果他能永遠跟她在一起就好了。

  「他也有一條那種花色的領帶,他很喜歡,常常用……」

  不對,她不該走全是男裝店的這邊,該走女裝店的另一條巷子。

  如果他們結了婚,她就會常常逛男裝店,買他喜歡的衣服……

  「他用這個品牌的發油,每天早晨花半個小時的時間,把自然卷的頭發梳直……」

  爭氣、爭氣點,已經決定不想他了!

  為什麼他們不能在一起?她明明那麼愛他呀!

  不行,不可以再想這些,要為他們祝福。

  「他最喜歡吃……」

  愈要自己爭氣,眼眶中的淚腺就愈不爭氣。

  她好想見他,好想聽他說話,好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正跟小瑪麗在一起……

  「請問是葉馨小姐?」有個聲音從背後呼喚她的名字。「是……」葉馨吸吸鼻子轉過身去,一方手帕迎面罩來,在失去知覺的前一秒,隱約有個很糟的體認浮上腦海——她被綁架了。

    小瑪麗興匆匆的帶著最新戰利品,搭直升機到鑽石王國——蘭廷加家族的大門口時,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小瑪麗,可愛的小瑪麗,阿姨好想你啊!」

  希傑的媽,同時也是小瑪麗的阿姨——蘭廷加夫人拎著裙擺從屋內疾奔而來,表現出十二萬分的歡迎。

  蘭廷加夫人和小強緩臭味相投,同樣認為十八世紀的裝扮才是貴族裝扮,才能真正表彰身分、地位和財富。

  「我也是,美麗高貴的蘭廷加夫人!」小瑪麗也熱情的和阿姨擁抱,畢竟她是她的靠山。

  「小瑪麗,讓阿姨看看,這麼久不見,你去哪裏搜集了多少戰利品?」女人碰頭,好好比較炫耀一番往往是重點。

  「我的怎能跟阿姨的比呢?您的品味是我望塵莫及的呀!」說是這麼說,小瑪麗還是取出了她最得意的收集品,「但我還是恭敬不如從命,拿出一點小東西來請阿姨鑒定鑒定。據說這是瑪麗安東尼最喜歡的一條手帕,不只花樣繁復,還用金線繡著她的名字和路易家族的家徽。」

  「啊,真的耶,這手工真精細,圖案真有氣魄,的確有瑪麗安東尼的特色。」阿姨盛讚有加,一點都不懷疑一條手帕能不能保存兩百多年。

  「小瑪麗也來替阿姨瞧瞧這件狗衣,是我在蘇富比高額喊到的,據說是拿破侖家的狗曾穿過的衣服。來,看看我的小法比。」

  女僕小心抱著的法比被送到她們之間來,法比看到小瑪麗就吠個不停——被穿成這樣、全身上下綁一堆惡心的緞帶;心裏已經夠嘔了,又看見曾追打它的仇人,就巴不得能咬幾口,發洩心中的怒氣。

  「呵……這是比照拿破侖的軍服設計的吧?真威武……好看……」小瑪麗邊說邊躲到蘭廷加夫人身後,半點也不在意拿破侖是否養過狗。

  「呵呵,難得法比喜歡你,就跟它玩一下吧。」阿姨很少見到法比這麼活潑,高興的提議。

  「看那古老的色澤和樣式,的確有可能是拿破侖的愛犬曾穿過的……要我跟可愛的法比玩是一千萬個願意,但要是弄臟這件狗衣,我可賠不起呀。」小瑪麗找借口拒絕。

  開玩笑,法比見了她,就像見了仇人,她討死也不用這樣。

  「喔,那也是,不然,我讓僕人去替法比換套休閒服再出來玩。」阿姨興致高昂。

  「呃,不,不用,太麻煩法比,它會不高興的。」小瑪麗拿著兩百多年前的古董手帕拭汗,還是快轉移話題保險,「阿姨,既然看到了法比,表哥也當然在嘍?」阿姨真是神通廣大,沒兩下就把表哥請回來了。

  「希傑?」阿姨露出訝然表情,「我以為你是和希傑一起回來的,對了,他呢?」

  「阿姨不是已經叫他回來了嗎?不然法比……」小瑪麗聞言一陣訝異。

  「法比是他的特助帶回來的。」

  「啊……表哥沒有和我在一起。」小瑪麗覺得自己糗大了。

  「他也沒有回來過。」阿姨與小瑪麗面面相覷,心裏不約而同有不妙的預感。

  莫非她們兩人同時被人騙了?

  「難道……」小瑪麗想到一個可能,「是葉馨說謊!她為了不讓表哥回來,就裝出一副痛失所愛的樣子來騙人,然後順利的騙過我……現在,她不知和表哥在哪裏偷笑我們兩個。」小瑪麗意在把阿姨拖下水,唯有如此阿姨才會站在她這邊,幫她做事。

  「像我們這麼尊貴的人,怎能被一個出身低下的賤民戲弄?」果然,阿姨氣急敗壞。

  「對,絕對要找她算帳,不能讓她爬到我們頭上來。」小瑪麗火上加油。

  「你們!」阿姨指著旁邊的守衛,丟出一張相片,「去把這個女人給我綁來!」

  就這樣,葉馨遭到了綁架。

  「……就是她嗎?雖然家世背景配不上蘭廷加家族的螞蟻,但長相這麼耐看,倒適合當洋娃娃,想不到我那兒子可真有品味。」

  半夢半醒之際,葉馨聽到有人在交談,還有人在拉她的頭發什麼的。

  「阿姨說得對,拿她來玩換裝遊戲,日子就不會無聊了。但是表哥若看到我們這樣玩弄她,會不高興吧?」

  「怕希傑不高興,就不要讓希傑知道。」

  「可是我們不是要找表哥?」找表哥來和她結婚。阿姨是不是忘記了?

  她們在談希傑?希傑……希傑在哪裏?她好想見他一面!葉馨想從那片混沌中掙說出來。

  「希傑在哪裏……」

  葉馨聽見自己喊出這句話,終於清醒過來,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個該活在兩百多年前的洛可可貴婦,一位是小瑪麗,另一位是年約五十的婦人。

  「不是在你那裏嗎?」這位年約五十的婦人正在把玩她的頭發,好像要把它弄出個形狀,卻怎麼弄都弄不好。

  蘭廷加夫人在知道葉馨身世那麼不起眼時非常生氣,但看到本人比相片甜美娟秀,馬上就改變了主意。

  瞧瞧這細致的臉蛋、吹彈可破的皮膚、細柔光澤的發質、像模特兒一樣玲瓏有致的身材……拿來玩換裝遊戲,不知有多過癮。

  葉馨嚇一大跳,快快移動頭部,想把頭發拯救出來,只是徒勞無功。

  「你們綁架了我?」葉馨的腦袋瞬間清醒,想起自己被綁架的事。

  這裏非常華麗,比起國王、王後的寢宮毫不遜色,連旁邊的狗娃娃車都非常講究。

  而她被綁在一張不知比她貴重多少倍的古董椅上——雙手被綁在背後,雙腳和椅腳綁在一起,最奇怪的是——她身上的T恤、牛仔褲,變成了擠胸、束腰、緞帶蓬蓬裙的十八世紀貴婦裝。

  天哪,這兩個人想做什麼?

  「你把表哥藏到哪裏去了?」小瑪麗不懷好意的問。

  「小瑪麗,你這麼兇,會嚇壞我們的洋娃娃的。」婦人對小瑪麗講完後,轉頭對葉馨說:「我是蘭廷加夫人,你可以學小瑪麗,喊我聲阿姨,但是要乖乖當我的洋娃娃,穿我挑的衣服。」

  蘭廷加阿姨對葉馨的興趣,比對兒子高多了。

  「黑色頭發果然不搭,把它染成棕色,如何?」阿姨商量似的詢問葉馨。

  「小瑪麗,希傑不是在你那裏嗎?」葉馨不理會蘭廷加夫人的詢問,滿臉不解的問小瑪麗。

  「那一點都不重要,希傑不是小孩子,走丟了會自己回來。」蘭廷加夫人對葉馨的不理會感到不悅。

  「小瑪麗,希傑不是在你……」葉馨堅決的再問一逼。

  「打從你們搬過去202,我就沒有再見過表哥。」小瑪麗怕被阿姨誤會,趕緊解釋:「至於跟你說表哥有吃你煮的食物,只是想氣你而已,而且我以為表哥被阿姨叫回來了。」

  「嗯,還是染成紅色看看……呃?」蘭廷加夫人被點名,從葉馨那頭烏黑長發中回過神來,「希傑並沒有回來,他只是派人把法比送回來而已。」

  「啊?」葉馨愣住,愈理解她們的話,一顆心就揪得愈緊。「那他到哪裏去了?」她無法控制的慌張、擔心起來。

  希傑沒有如她想的和小瑪麗在一起,也沒有如小瑪麗想的回蘭廷加家族,那他會到哪裏去?

  雖然沒有和小瑪麗籌備婚禮燃起她心中的希望,可是一想到他不見了,葉馨又覺得一分鐘不找到他,她就會擔心而死。

  「那一點都不重要。」蘭廷加夫人還是全心把葉馨當洋娃娃裝飾。

  「放開我,我要去找希傑。」葉馨用力掙扎。

  她要去找希傑,一定要去找他,告訴他,她要與他白頭到老,不要他娶小瑪麗。

  「你現在是我的洋娃娃。」難得有個優質娃娃,蘭廷加夫人可不想輕易放手。

  「我不要當你的洋娃娃,我要去找希傑!快放開,讓我去找他!」葉馨用力掙扎,想掙脫手中的繩索去找人,卻因身體動得太劇烈而弄得椅子嘎嘎叫。

  「夠了,不準再吵!」蘭廷加夫人大吼,對葉馨想纏住希傑而著惱,「你配不上他,不準再對希傑糾纏不清!」

  「可是……希傑,希傑不見了呀!」葉馨根本無法想她說的那些事。

  希傑一聲不響的離開所有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說不定他正身處無比危險的環境……一想到這點,她的胸口就像要被撕裂,怎麼還能思考其他?

  「不準你再管希傑的事!」蘭廷加夫人威嚴無比的對葉馨下令。

  「要找也是我這個未婚妻去找,不關你的事!」小瑪麗見阿姨發威,狐假虎威起來。

  「他可能有危險啊!也許他正在哪裏呼喚求救,也許他正在哪裏絕望得快死去,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擔心嗎!?」她們該馬上去找呀!葉馨用力掙扎,恨不得馬上掙脫繩索,天涯海角去追尋。

  「用不著你管!」她的確一點都不關心。蘭廷加夫人被說中心事,很不悅。

  「你們不找,放開我,我去找!」葉馨看不下她們這樣不痛不癢。

  「就說不關你的事!」

  就在三個女人爭吵不休時,狗娃娃車傳來法比的叫聲。

  「汪汪。」本來超好命在睡覺的法比被吵鬧聲吵醒,聞到空氣中有葉馨的味道,後來又聽到葉馨的聲音,高興的大叫一聲,從狗床裏一躍而出。

  「汪汪,汪汪。」它高興的跳到葉馨身上,在她臉上舔來舔去。

  法比最喜歡的人是葉馨,她會每天準時帶它去散步、屙大便,她幫它洗澡時超舒服,跟它講話超溫柔,不會給它穿難受的衣服,也不會給它綁討厭的蝴蝶結、戴奇怪的帽子。

  「法……法比。」葉馨以為什麼怪物來襲,嚇一大跳,一看是法比,忍不住開心起來。

  「法比,好久不見,有沒有當乖狗狗?」雙手被綁在身後,葉馨用臉磨蹭它的臉。

  「汪汪。」法比開心的偎到她懷裏去。

  「這下子有法比作伴,你就不會無聊到想去纏著希傑了,就這樣吧,法比就送你了。」有了葉馨後,法比就從寵物排行第一名降到第二名。

  「啊?」葉馨完全無法了解蘭廷加夫人的意思。

  「這樣好了,我決定把你的頭發和睫毛染成綠色,衣服呢,就換那套橄欖綠……不過,現在是午茶時間,小瑪麗,陪阿姨去喝茶。」快溜吧,她一點都不想在這裏和葉馨繼續為希傑的事爭吵。

  「好。」小瑪麗挽著尊貴的阿姨,對葉馨使出驕傲的臉色後,離開這房間。

  「嗚嗚……」法比看到主人就那樣離開,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巴巴的看著那扇門。

  「法比,乖,來這裏。」葉馨倣佛知道法比的心情,把它喚過來,「以後,你的主人就是我了,我不會讓你發生同樣的事情的。」

  「汪汪。」法比聞言跳到葉馨身上,又很開心的用舌頭舔她,它最喜歡葉馨了。

  「不過可真糟糕,為什麼我們老當難友啊?」上次是被關在門外,這次是被關在門內,真糟,葉馨無奈的朝法比苦笑,但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去找希傑。

  「汪汪。」法比在她身邊鑽來鑽去,覺得葉馨的姿勢很奇怪,還有她為什麼不撓它?被她撓是全世界最舒服的。

  它跳下葉馨的膝蓋,尋找她的手,怎樣都找不到,只好又跳上去,在她的手臂上用爪子抓。

  「法比,你要抓癢嗎?如果你能咬開繩子,我就可以幫你抓了。」葉馨知道它的肢體語言,每當要她摸、要她撓的時候,它就會舔她的手。

  或許他們還可以因此逃出這裏。一想到這裏,葉馨想辦法站起身,讓法比試著咬繩子。

  法比果然具有相當的聰明和靈性,直徑半公分的麻繩在它這邊咬咬、那邊磨磨之後,居然松開了。

  「法比!你真是太棒了!」葉馨摟著法比又揉又撓,又親又啃,感激得無以復擾。

  「汪汪。」得到想要的搔撓,法比很滿足。

  葉馨解開繩索,在另一個房間找到她的T恤、牛仔褲,換下那身惡心巴拉的蓬蓬裙和襯裙,扯下夫人不知何時綁在她頭發上的一堆緞帶,擦掉把她嚇了一大跳的臉上濃粧,才小心的打開門走出去。

  雖然一路上碰見很多人,但所有人看葉馨和夫人最疼愛的法比在一起,認定是夫人要好的朋友,不敢加以刁難。

  就這樣,他們在有驚無險的情況下離開豪華無比、剔透晶瑩的鑽石王國。

  「先打希傑的手機再說。」幸好她們不屑拿走她身上的東西。

  手機中有兩個希傑的電話號碼,一個是被他丟掉的那支舊手機的號碼,一個是新的——他拿到新號碼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號碼存入她的手機。

  電話很順利的接通了。

  「喂,希傑!」葉馨興奮的大喊。回應她的卻是——

  「這支電話目前沒有開機,請稍後再撥。」

  十分鐘後,葉馨又撥了一次。回應的還是同樣的聲音。

  三十分鐘後,葉馨再撥一次。回應她的仍是——「這支電話目前沒有開機,請梢後再撥。」

  又打了數十通,電話一直沒有開,葉馨愈打愈擔心。

  「法比,希傑一定是遭遇危險了,我們只能靠自己去救他,你會跟我一起去吧?」葉馨邊擦眼淚邊蹲身對法比說。

  「汪!」法比很堅定的答應。

  「走吧,我們看到人就問,總有人看到希傑的。」幸好她的錢包還在她的牛仔褲口袋裏。

  於是,這一人一狗踏上了漫漫無涯的尋人之途。
作者: Alex_winter    時間: 2008-8-17 10:07 PM     標題: 第十章

鬱金香莊園裏,希傑依然蟄居在頂樓,管家和僕人們擔心得召開臨時大會。

  「我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主人這一個月來吃得少喝得少,整天躺在頂樓,一天比一天消瘦,不想辦法請人來開導不行。」和主人接觸最頻繁,也最有愛心的管家擔心的說。

  「找牧師、神父還是心理咨商師?」園丁接口問。

  「找那些人有什麼用?當然是找他最重視、最想見的人。」管家很有定見,「如果我沒料錯,主人肯定是相思病。」

  「嗯……那症狀,實在是相思病沒錯。」大家一致點頭附議。

  「那豈不是得找到那位主角?」清潔婦人說。

  「是的,解鈴還需係鈴人,除了那位主角,沒人治得了。」管家不愧是管家,永遠充滿智慧。

  「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找到那位重要的主角?每次主人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從沒有電話進來過,也沒朋友來找,我們怎麼知道能治相思的是哪位?」一名細心的僕人說。

  「我們不能找主人的家人,說不定家人會使主人更不愉快,那就糟了。」雖然蘭廷加家族聲名顯赫,誰都知道鑽石王國的電話,但那可不能打。

  「手機,主人的手機裏肯定有那位重要人士的電話。」一線曙光。

  「手機裏面通常有幾十、幾百個電話號碼,要每個都打去問『你是不是希傑範.蘭廷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嗎?」一線曙光熄滅了。

  「當然不可能這樣做。」開玩笑,這樣豈不是找閒雜人來把主人煩死?

  「關鍵是那條手帕,主人隨身攜帶、寸步不離的那條。」

  「兩三年前蘭廷加家族限量發行的鬱金香手帕?但那條手帕能提供什麼線索?」

  「應該有非凡的意義。」

  「我看到那條手帕上好像有寫什麼。」

  「說不定是那個人的名字。」

  「有可能是對方送的。」

  「如果有名字的話就好辦,說不定就可以從手機中找到號碼。」

  「這倒是好法子。就利用下回主人洗澡的時候,借他的手機來看。」

  「好。」

  這個計畫受到一些波折,順利「借」到希傑的手機是在三天後,他們對照手帕上字體的樣子,在手機中找到一個看起來相近的名字。

  果然有!

  他們用那支手機撥出那個名字的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希傑,是希傑嗎?你在哪裏?快告訴我。」對方用一種激動無比、近乎顫抖的聲音問。他們知道找對人了。

   一人一狗在阿姆斯特丹流浪,已經過十二天了。

  餓了少吃點,渴了喝路邊的噴泉水,晚上找個車站度過一夜,順便替手機免費充電……省吃儉用,葉馨帶的錢倒還能再應付幾天,比較麻煩的是要躲蘭廷加阿姨派來的人。

  葉馨當然認不出來,但法比認得出味道,只要味道有異,他們就動作快速的躲起來。

  這也還好,最困難的是找人。

  「請問你最近有看到希傑·範·蘭廷加先生嗎?」為了找到希傑,葉馨克服了害羞膽怯的個性,看到人就厚著臉皮去問,即使不斷遭遇挫折。

  「有,當然有,報上才刊載他的設計使鑽石身價大漲!」

  問十個,有九個會這麼回答,希傑儼然是他們的英雄。

  這固然可喜,問題是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

  於是,她改變方法。

  「請問,你最近是否在附近見過這個人?」秀出希傑拍在她手機裏的相片。

  「當然見過。」葉馨正高興的時候,他說——

  「那邊的電視墻上,每隔三天會輪流播一次他拍的廣告。」希傑拍過廣告?這下更難找了。

  就這樣,葉馨在陌生的阿姆斯特丹尋找一個人人都認識、見過的人,處處都有線索,每條都是失望。

  「法比,今天又沒找到人了,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希傑不知怎樣了……」每到夜晚,葉馨總是擔心得暗自啜泣,但天一亮,又打起精神,邊打他的手機號碼,邊往前走。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無數個失望和打擊後,出現了一線希望。

  「田園交響曲」在某個疲累、失望交織的傍晚響起——那是希傑喜歡的歌曲,他把譜編排進去,變成全世界唯一、只代表他的來電鈴聲。

  葉馨顫抖的拿著手機、不敢置信的看著面板上顯示的他的名字和一個頑皮的圖樣,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希傑,是希傑嗎?你在哪裏?快告訴我。」她忍不住朝電話大喊,聲音愈來愈哽咽。

  「你在找這支手機的主人?」想確認對方是不是他們找的人,但中文字他們不會念,只好順著這樣問。

  陌生的聲音,葉馨心中一涼。

  「你們綁架了他?」她心中充滿恐懼,「不,求你們不要傷害他,任何條件我都會設法辦到,求你們不要傷害他!」葉馨激動的喊。

  「小姐……」對方似乎愣住了。

  「真的,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千萬不要傷害他!」

  「小姐,小姐,我們沒有綁架希傑先生。」那個聲音緊張的說。

  嚇死人,再不說清楚,他們就要變成綁架犯了。

  「真的嗎?嗚嗚……他好不好?人在哪裏?」他真的沒事嗎?真的沒遭遇危險?老天爺!

  「希傑先生不太好,現在在鹿特丹附近,您現在在哪裏?我們馬上派人去接您過來,好嗎?」

  「好。」不管自己是否會被綁架,葉馨滿口答應。

  只要有一絲絲機會能找到希傑,她都要去。於是她告訴對方她所在的位置。

  「我們派去的是園丁阿普,車號RJ97,請小姐上車前確認清楚。大約兩個半至三個小時會到,請您耐心等候。」

  她就要見到希傑了嗎?掛斷電話,葉馨雖不敢相信,仍滿心祈禱。

   阿普駕著RJ97吉普車找到葉馨時,天已經黑很久了。

  「小姐,我們是希傑先生的僕人,不是壞人,更不是綁架犯。」阿普一見面對就葉馨解釋。

  「對不起,我很擔心希傑,忍不住胡思亂想……」一講到希傑,她的眼眶就熱起來。

  「您找希傑先生,找很久了吧?」看起來就像半個流浪漢。

  「十幾天。希傑真的很好嗎?」

  葉馨坐在吉普車的副座,手中抱著陪她流浪的法比,無論狀況如何,她還是每天把它洗得很幹凈。

  「老實說,希傑先生不太好。自從一個多月前來到莊園後,就失魂落魄、不吃不喝,不要別人接近,也不到屋裏休息,每天只對著一條簽著名字的手帕發呆……」根據他們多日的求證,那字體很像中文字,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樣,他們找到了一名東方女子。

  「簽著名字的手帕?我是有簽過一條……」葉馨很自然的想到誓約之墻前那條手帕,但她不敢置信,畢竟當時他們並不認識也沒好感,而且事情過了兩三年……

  「那條手帕上的字體,跟主人手機中,您的名字相近。」這是很重要的線索,他們因此而找到她。

  「啊?」葉馨呆住。這是什麼意思?

  那條手帕當時被希傑取走了?而他保留至今,隨身攜帶?

  那代表……他是這麼愛她?

  但……如果他深愛她,為什麼那樣一言不發的默默離開?

  整條路上,她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抵達鹿特丹已經淩晨,車子直接開到莊園的門口。

  「小姐不遠千裏而來,已經很累了,請先到客房沐浴、歇息。」管家視葉馨為上賓,怕她累壞。

  「你們先帶法比去休息吧,我想先見到希傑。」她把睡在懷中的法比交給管家。

  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比希傑更重要,唯有見到他,她擔憂的心才能放下。

  「那麼就由我帶您去找主人。」阿普自告奮勇。

  爬上頂樓,看到希傑就躺在視線能及的躺椅上,她的眼中充盈著由感激、放心、思念、辛酸交織而成的淚水。

  踩著顫抖的腳步,輕輕地,以不驚擾他的方式,走到他的身邊。

  盡管水霧朦朧了他的模樣,她還是看見他握在手中、按在心臟位置的鬱金香手帕。

  那上面依稀有她當年的筆跡……葉馨的眼中湧進更多水霧。

  輕輕的,抽動手帕……

  「住手!」她細弱的手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毫無留情地緊緊握住,倣彿要被折斷,希傑的綠眸像天空中最具有殺傷力的兩顆星,刺向竊賊。

  葉馨水中的熱淚滾滾而下,遮住了希傑的表情。

  「葉馨?」希傑從躺椅上站起來,將她緊擁入懷裏,完全不敢置信,「葉馨……」

  葉馨緊抱住他,泣不成聲。他瘦了,全身只剩皮包骨……讓她心疼。

  「難道思念能幻化成形?難道渴望能變成力量?不,一定是哪座星宿聽見了我的心聲,讓你到我的夢中來相會。葉馨、葉馨!」

  希傑饑渴的吻葉馨的眼、眉、鼻、唇,吻一千遍也不厭倦。

  「希傑、希傑、希傑……」心中的千言萬語,化成句句呼喚和緊緊依偎,再也不願放開。

  「葉馨,葉馨……」

  這一夜,葉馨回到希傑的懷中,滿天星辰為他們演奏祝福的樂章。

    第一道晨曦照在身上的時候,希傑就醒過來,回想昨夜作的好夢,他的心情是這一個多月以來最愉悅,但也是最擔心——夢中,她變得太瘦,只剩皮包骨,好像沒在進食!

  可惡,她怎麼能把自己養得那麼瘦?即便只是虛幻的夢中人,他仍氣憤得想捶東西出氣。

  「希傑?」希傑身體的震動喚醒了葉馨。

  她朝他露出幸福的微笑,將自己埋入他的懷中。

  完全清醒的希傑全身震了震,把她推開,跳離躺椅,指著葉馨咆哮。

  「為什麼?為什麼你在這裏……回去,你不該在這裏。」可惡,為什麼是真的?為什麼不是夢?他是不是又做了什麼逼迫她的惡事?

  葉馨靜靜地望著激動的他,委屈而辛酸的熱淚從紅腫的水眸中滾下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一醒過來就要她走,為什麼把她視為毒蛇猛獸,她是費盡幹辛萬苦才找到他的啊。

  「離開、離開這裏、離開我!」希傑痛苦的吼。

  看見她的眼淚讓他痛苦,知道自己的過錯令他痛苦,離開她,更令他痛苦。

  但是不離開,就變成她痛苦。與其讓她痛苦,所有的痛苦還是由他來承擔就好。

  「不要。」葉馨堅定的說出這兩個字。

  她不會離開,也不會讓他離開,她要跟隨他到天涯海角,要跟他一起到老。

  「叫你走!」希傑把她往樓梯口推,「馬上走!」

  「我不要!」葉馨大聲吼,「好不容易找到你,為什麼要走……你也不要趕我走!」他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想念她,不是嗎?為什麼天亮就變了一個人?

  「不走,你就會痛苦,就會像以前一樣,被我逼迫、做你不想做的事、做你覺得可怕的事!所以……你快走!」希傑用盡全力喊出這一直以來折磨著他的話。

  「你沒有,你沒有逼過我,沒有對我做過可怕的事,跟你在一起,我一點都不痛苦!」葉馨淚眼婆娑的喊。

  為什麼他會這麼認為?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最快樂的啊!難道他就是因此而單獨離開?一個人被這些想法折磨?

  「不,你太善良,不忍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總是不斷妥協、不斷委屈自己,甚至忘卻自己有幸福的權利,你像個天使,我是個惡魔,配不上聖潔善良的你。」他們的靈魂本質太懸殊,他自慚形穢。

  「不是!」葉馨從背後緊緊抱住他,「你保護我、疼愛我,從來就不是惡魔!我也不是天使,我願意妥協、願意改變,是因為我愛你!」

  「不,這不是真的,這肯定不是真的!」希傑拼命搖頭。他聽到了什麼?

  上帝,他在作夢嗎?這麼多夢,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

  「是真的,我愛你,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你!不要再趕我走,也不要再默默離開我,更不要說你是惡魔、我是天使,我們只不過是相愛的兩個人。」不要再用那些原因與她分開了。

  「葉馨……」希傑緩緩地轉過身來,眼中有水光瀲艷,「葉馨!」他緊緊擁抱住她,窮盡畢生之力。

  她的一句話,就解開深深捆綁他的桎梏,就解放他被惡魔佔領的靈魂,她是照亮他靈魂的燈,他永遠的光明。

  「跟你分開的日子很苦,我們不要再分離了。」葉馨哭著嚷。

  「嗯、嗯、嗯。」希傑不停點頭,說不出半句話。微笑的朝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黏得很緊。

  再也沒人能將他們分隔兩地。

  不過……粗神經的葉馨忘了問:你有沒有要和小瑪麗結婚?

   蘭廷加阿姨和小瑪麗又出現了,原因是——她們覺得很刺眼。

  接下來的暑假,希傑和葉馨以 鰈情深的姿態出現歐洲各地,被拍照放在報章媒體中,連法比也變成「最佳狗配角」,怎不令人生氣?

  這回由蘭廷加阿姨的直升機直接開到愛爾蘭,希傑和葉馨暫時居住的獨棟民宿門口。

  「希傑,給我滾出來,把我的洋娃娃交出來!」蘭廷加阿姨拎著洛可可裙擺,對著希傑的房間大喊。

  「表哥,快出來,阿姨已經很生氣了。」小瑪麗也拎著裙擺在旁邊助陣。

  「數到三再不出來,就用手榴彈把這裏轟成碎片。一。」這一老一少的行事模式和嗜好這麼像,確定不是當年抱錯的母女?

  「媽,現在是半夜耶!」希傑打著哈欠開門出來。

  這兩個洛可可迷,一定要在半夜做出這種事,嚇死鄰居嗎?

  雖然號稱數到三,早在開始數之前,手榴彈已經把這棟兩層洋樓轟成東一片西一片黑、紅、綠、藍的油漆。

  「不在半夜來,難道等白天讓你跑掉?」他的把戲,當媽的怎麼不清楚?「那個女人呢?」找兒子是借口,找洋娃娃才是目的。

  「哪個?」希傑知道她問的是誰,但葉馨是有名字的,他肯定她不叫「那個女人」。

  「是誰?」葉馨穿著晨袍從裏走出來,燙卷的頭發,有一股嫵媚風情。

  她羞怯地站在希傑身後,把手讓他握著。

  「娃娃,我的換裝娃娃!」比相片更好看千百倍,真不愧是她的洋娃娃。蘭廷加夫人雙眼發亮的伸手想摸葉馨。

  葉馨畏縮的躲到希傑身後。

  「媽,你要幹嘛?」希傑把母親的手格開。他就知道會有這種事,看到漂亮的東西就著迷,蘭廷加夫人的戀物癖是荷蘭有名的。

  「我的洋娃……」蘭廷加夫人對希傑很生氣,「雖然你很有眼光,看上這麼漂亮的人,但是我告訴你,以她的家世不配當蘭廷加家族的夫人,只配當寵物,你還是把她交出來。」

  「表哥,配當你妻子的人是我,你就不要再迷戀一個洋娃娃了。」小瑪麗也趁機上來。

  「洋娃娃?」她們指的是葉馨嗎?老媽幾時跟葉馨見過面?希傑一頭霧水的把詢問的眼神投向葉馨。

  「之前,在夫人那裏做過客……」葉馨挑最無關緊要的部分說明,不想害任何人不愉快。

  「做客?」希傑朝小瑪麗和夫人露出「只有這樣而已?快給我從實招來」的表情。

  雖然葉馨說得很簡單,希傑卻知道這兩個字對蘭廷加夫人和小瑪麗來說是什麼意思。

  「真的是做客啊,我們給她新衣服,還打算替她設計新發型。」小瑪麗雖然挺起胸膛,說出來的話還是很心虛。

  「對,我還準備了新的染發劑……」蘭廷加夫人也得意的接口,覺得氣氛有異,連忙端起貴族架式,「葉小姐來當寵物,鑽石王國上下是不會虧待她的。」

  希傑愈聽愈生氣。「她是個人,不是寵物!」他吼。

  葉馨一定在夫人那裏受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歧視和委屈,他好心疼。

  突來的火氣令現場所有人嚇了一跳,氣氛也變得僵凝。

  別生氣……葉馨緊緊拉住他的手安撫。

  「你現在該馬上拋下她,跟我回去與小瑪麗結婚。」蘭廷加夫人恢復威嚴,直接命令。沒說出來的最後一句是——葉馨這個洋娃娃就由我接收了。

  和兒子的寵物之爭,她可不能輸。

  「辦不到。」希傑拉葉馨轉身進屋,不想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站住!」這不肖子,不把她的話當話了?「和這種沒地位、沒身分、沒背景的女孩在一起,有損蘭廷加家族的形象,她配不上你。」就不信你不放手。

  「不要再說了!」他吼停母親的9T百不遜,不想再讓葉馨受到任何形式的攻擊,「配不配由我決定!」冰冷的銳眼射在母親的臉上。

  經過這麼多事,他再也不思考什麼配不配、形象不形象的問題了,也不每天花那麼多時間把自己弄成「外星歐吉桑」。除了葉馨外,這世上的事都不重要了。

  「我說不配就是不配,」蘭廷加夫人被兒子瞪得退後一步,「真正配得上你的是氣質高雅的小瑪麗!她會成為貴婦,會為家族樹立良好形象!」

  可惡,生那麼大的氣還搶不到葉馨,實在太丟人了!

  「既然你這麼欣賞小瑪麗,你就自己去娶她吧,祝你們白頭偕老。」希傑冷冷的說完,想拉葉馨進屋。

  「你……」在葉馨爭奪戰上,完全吃了敗仗,蘭廷加夫人氣得全身顫抖。

  「對了,」把門關上前,他想到一件事,「鄭重向你們宣布,我和葉馨要結婚了,如果你和爸爸不讚成,我們就在英國結婚,要是你們敢阻撓,我就脫離蘭廷加家族,由你們自己去撐鑽石王國和鬱金香園。」如果沒有葉馨,十個蘭廷加家族也沒有意義。

  啊?這……這……葉馨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希傑從沒跟她提過結婚的事,也沒提過未來,她也就忘了想、忘了問,可是現在他卻當著母親和小瑪麗的面這麼說,好像已經計畫了很久……

  原來,他早就在想、早就有打算,原來他們可以一生在一起,原來他會變成她帥帥的新郎,而他會在她的手指套上戒指。葉馨熱淚盈眶。

  「你……」蘭廷加夫人氣得講不出話來。居然拿富可敵國的蘭廷加家族當籌碼,輕易說要捨棄?

  蘭廷加夫人心中一驚,同時也開始思考。

  他們只有希傑這個孩子,他若真的拋下一切與葉馨遠走高飛,她起碼得挑起一半重擔,到時沒過勞死就算幸運,哪還能像現在活得這麼貴族?為個洋娃娃賠上好命悠閒的大半輩子,這怎麼劃算?

  而且,話說回來,以希傑這種氣勢,任誰也不敢反對,到時和葉馨成了一家人,同住屋檐下,她不就又可以玩洋娃娃遊戲?

  「只要我們不反對她,你就接掌家裏的事業?」蘭廷加夫人仔細盤算後,試探的問。

  「阿姨?」小瑪麗嗅聞到不對勁的味道。

  蘭廷加夫人變節了?她們講好的都不算了?好命奢侈的下半輩子飛了?

  「沒錯。」希傑肯定的點頭。

  「賺錢給我們揮霍?」這是重點。蘭廷加夫人有和小瑪麗相近的夢想——過波旁王朝幾位皇後那般超級優渥奢華的生活。

  誰敢破壞她這個美夢,誰就等著受死。

  「可以。」希傑又肯定的回答。

  「那,好吧,這個洋娃娃就送你了。」做好了確認動作,蘭廷加夫人爽快的答應。最好他快快把她娶過門,嘿嘿。

  「一言為定。」這全在希傑的預料中。他早就看穿他娘,也早就知道如何治她了。

  「你們會住在鑽石王國?」蘭廷加夫人又問。

  「不會。」希傑一口拒絕,他豈看不出她在打什麼算盤?

  「那……過年過節會帶她回來?」嘖,防守得這麼嚴密,再找找看有沒有漏洞。

  「馬上走。」希傑毫不考慮的回答。他才不讓葉馨落入這個洛可可迷手裏,被裝扮成超級惡心的貴婦。

  「那……」夫人還想找機會,小瑪麗跳起來為自己爭取利益。

  「阿姨!表哥跟她結婚,那我怎麼辦?誰給我瑪麗安東尼皇後那般優渥奢華的生活?」

  「去找別人。」反正這件事一開始就只是說說而已。

  「阿姨!」小瑪麗愈想愈不服氣,「要我放棄表哥可以,葉馨當我的女僕。」

  她的話令希傑和葉馨驚訝。

  「葉馨待人溫柔、做的料理好吃、處處為別人著想,又懂得欣賞我,比絕情絕義的表哥不知好了幾千倍,所以我要她當我的女僕,照顧我。」沒魚蝦也好。

  若還能因此牽制表哥,豈不是她又賺到?

  「辦不到!」希傑趕緊把葉馨擁在懷裏,「她是我的,誰敢動她腦筋,我就把他埋在鬱金香田裏當肥料!」小瑪麗再不打消那個念頭,恐怕就是登記第一號。

  「小氣。」小瑪麗努努嘴,認了。誰教她的靠山倒了?

  「小瑪麗如果想吃飯,來吃沒關係。」葉馨對小瑪麗說,不希望她有任何不愉快。

  「那我呢?那我呢?」蘭廷加夫人聽見葉馨準小瑪麗去找她,連忙涎著臉上前爭取。

  「不準!兩個都不準來!」希傑趕緊把葉馨擁得更緊,禁止這兩個危險人物的接近,

  「你做的料理是要給我和孩子吃的。」

  「還沒有孩子啦……」葉馨羞紅著臉。

  「很快會讓你有。」

  「不行,要先畢業……」

  「我不管。」

  「惡心。」看別人打情罵俏,傷身又傷心,小瑪麗閃邊去。

  「雞皮疙瘩掉滿地。」蘭廷加夫人撈不到便宜,也閃邊去。

  「我會給你一個世紀婚禮,讓全世界的人都羨慕你。」希傑深情的摟著葉馨。

  「只要我們能在一起……」葉馨要的並不多。

  「我們生一群孩子,讓他們在鬱金香莊園奔跑、長大……」

  「嗯。」葉馨又羞紅了臉。

  鬱金香莊園使她想到那天早晨,她是被太陽神附身,還是吃錯了什麼藥,怎麼會做出那麼大膽犀利的告白?

  每每提到那件事,她都羞怯得久久不敢抬頭見人。

  「我們會很相愛,直到很老很老。」

  「嗯。」葉馨柔柔的依偎在他寬闊的胸懷。

  「Ik  houd  vav  u。」他將充滿濃情蜜意的吻落在她柔軟的唇上。

  過了好一段時間,葉馨才了解那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

  「Ik  houd  vav  u。」你聽見了嗎?

  這句話成了她說得最好的荷蘭語,今生只說給一個人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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