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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唐席 -【億萬美夢之二】藏愛美少女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26 PM     標題: 唐席 -【億萬美夢之二】藏愛美少女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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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牧豐始終忘不了當年和他練琴的小蘭花──
十三年前他就決定了要她當他的新娘,
十三年後見到她,她出落的更加動人……
不過,她竟然把他送給她的訂情物給扔了!
看來他非得好好教教她,
如何好好保管──「他的東西」!

當年和她一起練琴的「小豐哥哥」,
轉眼間竟成了史上最有才華的鋼琴演奏家,
要不是他的妹妹把他送給她的琴給偷走,
讓她從此不再碰其他的小提琴,
那她也不用被他拒絕,再也進不了他家門──
所以,她要把對他的愛給藏起來──
若他想要,那就要好好的、用心的找!

【出版日期】 2003年03月27日

【出版社名稱】 耕林

【書系及編號】 魔鏡KA09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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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28 PM


楔子


  包艾蘭是個天生的提琴手,三歲識得音階,四歲能從幾百人的大樂隊中,辨識出小提琴的音色,五歲就開始把各種弦樂器混著玩。

  一如伯樂識得良馬,隔壁十二歲的牧豐,在無意中發現艾蘭是弦樂天才,全力說服父親,允許艾蘭免費在他家開的音樂教室上課。

  「小蘭花,一課時間到了,快來。」第二天開始,牧豐定時拉走正在玩的艾蘭。

  「不要,我的小提琴聲音好難聽。」艾蘭跑給牧豐追。

  自從聽過牧豐那把小提琴的音色後,艾蘭知道自己那把小提琴拉出來的聲音,根本不能叫做音樂。

  「那……我把小提琴送給妳拉。」牧豐硬是把她拉走。

  果然,牧豐言而有信地,把巨匠打造的小提琴送給艾蘭。

  「小蘭花,這是我最喜歡的小提琴,妳一定要好好的愛惜它。」牧豐有幾分不捨。

  雖然他打算全心鑽研鋼琴,可也沒薄情到能把一路陪伴自己的小提琴隨手送人。只有艾蘭這個天才提琴手是個特例。

  「謝謝小豐哥哥。」從此,她每天笑吟吟的來拉琴。

  拉了兩年,包艾蘭七歲,在遊戲比學習賣力的情況下,很不巧的得到幾座兒童音樂比賽冠軍。

  那年牧豐十四歲,已經是個挺拔少年,更是鋼琴比賽少年組的常勝軍,牧伯父為了拓展孩子的視野和實力,決定帶兒子出國深造。

  這天是課程的最後一天。

  「小蘭花,妳一定要好好學琴,考上一流的音樂學校,將來我們好同台演出。」

  牧豐欣賞艾蘭的琴藝,非常期待這塊璞玉發光發亮。但她太散漫迷糊,沒大人管著,很可能就會把琴藝荒廢,平白浪費了她的天賦。

  「誰要跟小時候愛尿床、到五歲還癩痢頭、流鼻涕的你同台呀?」艾蘭扮個鬼臉。

  當鄰居就是有這好處,就算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也有些長舌婦把他的「豐功偉業」傳頌數十年。

  而且,他最愛亂開玩笑了,說什麼長大要娶她當新娘,要當一流的鋼琴家養她一輩子,害她每次受騙,又被他取笑。

  「妳還在自家門口迷路,哭著找媽媽咧!」牧豐不服氣的叉腰反駁。

  「那……那不是我,是梅。」艾蘭跳開一步,心虛的跑掉。

  「妳承認了。」她跳開一步,就是最好的證明。牧豐嘿嘿嘲笑,得意的追去。

  四胞胎中,他分不清其他三個,卻能一眼認出她。

  「那又怎樣?反正我就是不要跟你同台。」艾蘭回頭扮鬼臉。

  她就是不照他說的做,怎樣?她最愛惹他生氣了,誰教他老愛欺負她。

  「妳……」牧豐果然氣得直跳腳。

  一眼瞥見她還沒收好的小提琴,氣憤的拿起奇異筆,在背板上塗鴉。

  沒多久,「包艾蘭是個大笨蛋」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已經躺在琴背最顯眼的地方。

  「喂,你怎麼這樣?」艾蘭去搶救小提琴,可惜已經來不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哭起來。

  他怎麼可以欺負她?只有她可以欺負他啦!

  嗚……這是他送的小提琴,是她的寶貝耶……

  「對不起啦!」牧豐手忙腳亂地挨到她身邊去道歉。

  「小豐哥哥是大笨蛋,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艾蘭跳起來,氣呼呼的喊。她胡亂收好小提琴,頭也不回的跑回家去。

  那天之後,牧豐出國去了,艾蘭如願沒再見到他,倒是牧豐的妹妹牧采常和她吵架。

  時間又默默過了三年,這三年來,艾蘭像吃錯藥,每天勤練小提琴,一心只等牧豐回來跟她同台。

  「笨蛋包艾蘭,包艾蘭是大笨蛋!」這是牧采的口頭禪。

  和艾蘭同年的牧采天生愛找艾蘭吵架,而其中以嫉妒的成分居多──

  左鄰右舍都稱讚艾蘭愈來愈漂亮,小提琴也無師自通,成績又比她好一點點,她怎樣都不服氣。

  「牧采才是笨蛋,國語、數學考鴨蛋。」十歲的艾蘭不服氣的扮鬼臉,雖然她自己沒有好到哪裡去。

  牧采愈想愈不服氣,終於在艾蘭十二歲生日那天,把小提琴搶回家,還在桌上留字,表明小提琴是物歸原主。

  事實上,那小提琴是她哥哥最心愛的東西,她早就想獨吞了。

  「哇,那是人家的小提琴,是小豐哥哥送的,哇……」

  艾蘭回來後,去找牧采要,卻怎樣都要不回來。她狠狠地哭了三天三夜,就再也不碰別的小提琴。

  十五歲後,在三十六親、七十二戚的慫恿下,艾蘭改彈吉他、貝斯。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轉眼間她已經二十歲,成為一個讓牧采眼紅嫉妒的美少女。

  而美中不足的是,這個美少女,似乎有著奇怪的缺陷……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28 PM


第一章


  史上最有才華的鋼琴演奏家——牧豐的全球巡迴演奏會,將在台灣登陸!

  各大報的文化娛樂版,以大半個版面報導這則消息。三天之內,六千多張門票已被搶購一空。

  才華洋溢的牧豐,曾在世界樂團之首——柏林愛樂管弦樂團,擔任首席鋼琴演奏家……

  世界各大報美譽牧豐為「世界首席鋼琴演奏家」,他的才華在世上已無人能出其右,其自編自彈的「思念奏鳴曲」更是擄獲人心。

  現年二十七歲的牧豐被世界各國的樂評、演奏家,喻為史上最有才華的傳奇性鋼琴家,其身價與名望已超越億萬。

  根據一項非官方統計資料,俊俏挺拔、氣質出眾的牧豐,魅力席捲全球,已經成為全球女性心目中最性感的男人。

  台灣是牧豐巡迴世界演奏會的最後一站,各大樂團的邀約足可排到五年後,但他的下個行程,仍是個謎……

  各大報鉅細靡遣地報導牧豐的生平,包括他十四歲離開台灣,在維也納技驚四座,先後得到幾十個國家的鋼琴比賽冠軍,從此聲名遠播,應邀到各地演奏……

  ※※※※

  台灣標準時間,下午三點零五分。

  包艾竹邊興奮地嚷嚷,邊走進家門。她是旅運學校的學生,目前在航空公司當實習空姐,才剛下飛機。

  「哎呀,妳們猜猜我遇見誰了?我敢說妳們一定猜不出來。這個人跟妳有密切的關係,睡美人。」

  只可惜嚷了一陣,沒半個人聞聲出來。

  「現在。全台灣的媒體都在談論他。」佐證似的打開電視,果然,那個人正被重重包圍,而背景是機場大廳。

  離下機時間已經過半個小時了,他還沒走出機場,真是可憐。

  「那個人我們都認識,他變得好帥,飛機上,不只是空姐、空爺,連乘客都在談論他,談了十幾個小時,都不嫌累耶,妳們不知道……」

  奇怪,沒人在嗎?

  「包艾蘭,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睡!?」久久沒聽見人聲,鑽進房間,找到睡得不省人事的艾蘭。

  「喂,起床,包艾蘭!」艾竹伸腳踢踢她,沒用;伸手扭開小型收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電台裡播放的搖滾樂,簡直快把屋頂掀掉。

  「哇!」包艾蘭摀著耳朵,一路滾到牆角。抬起頭,瞪著惡作劇的艾竹。

  「就知道只有這樣能叫醒妳。」艾竹這才滿意的把音量調低。

  包艾蘭有個怪癖,只有聽音樂才能維持清醒。

  「要死了,回來就回來,有必要弄得雞飛狗跳嗎?」艾蘭僕倒在床上,伸出一隻手要關收音機。只有關上音樂,她才能安然入睡。

  「喂,不准再睡了。」艾竹把她的手拍掉。

  「人家十點才睡的……」她又伸出手去。

  昨晚PUB加場,經理又剛好生日,一堆人鬧到日上三竿才散場。

  「起來啦。」艾竹硬是把艾蘭拖出去。

  「幹嘛啦,很冷耶!」艾蘭無辜的抱著身子,抖個不停。

  十二月的天氣,加上冷鋒來襲,冷得緊。

  「再冷也要出來。」

  艾竹把她持到客廳,指著電視中被團團圍住的那個人。

  「誰啦?」艾蘭連睜個瞇瞇眼都困難。

  「害妳變成睡美人的人啦!」艾竹沒好氣的撇著嘴。

  事實上,大家都猜想,那個人,是世上唯一能吻醒艾蘭的白馬王子。

  「說什麼?」艾蘭摸不著頭緒的看著電視中那個人。

  是她突然變成愛睡體質,又不是誰害的。但若不敷衍敷衍艾竹,她今天就甭想睡了。

  「那個人是誰?」一個帥哥而已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什麼誰?睜大眼睛看清楚,那人是牧豐哥哥。」艾竹把渾渾噩噩的艾蘭推到電視機前。

  「什麼!?」果然,艾蘭馬上驚醒過來。

  老天,小豐哥哥回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艾蘭一驚,瞌睡蟲馬上閃邊涼快去。她著急的走來走去,一點也沒有方才那睏得要命的死樣子。

  「怎麼辦?我還沒把他的小提琴要回來。」如果他知道她把小提琴弄丟了,肯定氣死。

  「牧采不還妳,妳就去偷啊,反正她也是從妳這裡偷走的。」艾竹理所當然的回答。

  「事到如今,也只好這樣了。」她得在牧豐找來之前,把小提琴「找」回來。「那妳要不要幫我?」

  她很怕被當場逮著耶,而且「偷」這種事,她從來沒做過。

  「不要,那麼遠。」艾竹很乾脆的拒絕。

  十八歲以後,她們搬出來。而在十五歲時,牧家搬去了北投的高級別墅區。現在兩家之間唯一的關係,是牧采和艾蘭同班。

  「沒情沒義的傢夥!」艾蘭啐她一句。

  「妳快去,不然等牧豐哥哥回家後,音癡牧采那張嘴,不知會把妳抹黑成怎樣……最近常下雨,記得帶傘。」艾竹催促。

  「好啦。」艾蘭再怎麼不情不願,也得換好衣服、戴好耳機出發。

  這回,她無論如何都得把東西找回來。

  ※※※※

  順利走出機場的牧豐,看著眼前的景況,心頭只有陌生。

  臺北變了好多,摩天大樓、車子、噪音、污染……全不是他所認識的樣子。

  「哥,我帶你去搭捷運。」來接機的是妹妹牧采,她要司機把他的行李送回去,兀自拉走他。

  牧采並不是真想帶牧豐去搭捷達,她只是想獨佔他的時間。

  牧豐不置可否,反正他也想多看看臺北這座睽違多年的城市。

  只是,逛沒多久,就碰上交通尖峰期,捷運裡可說是萬頭鑽動。

  「哥哥。」

  在過了三站之後,堅持與牧豐寸步不離的牧采,也被人潮推開了。

  「小采。」牧豐想跟過去,但是動彈不得。

  「很痛耶,不要擠啦!」擠在他胸前的小女孩抗議。

  「對不起。」牧豐連忙低頭道歉。

  眼前是個頭戴棒球帽、耳上掛著耳機,身穿牛仔褲和牛仔外套的長髮少女,人很嬌小,但那頭閃亮長髮很引人注目。她夾在他和另一位壯碩男士之間,看起來好像隨時會被擠扁,他仁慈地讓一讓,多給她一點空間。

  「喂。」那女孩對他招招手。

  牧豐湊耳過去,不明白為何這麼理所當然。

  「後面那個人在摸我,我踹他一腳,你趕緊跟我換位置。」她說。

  「我為什麼要配合妳?」第一次碰到這種女孩,牧豐對她的想法很好奇。

  「如果你不幫忙,我就大叫色狼,到時候,你也有嫌疑。」女孩雙眸閃著晶亮的光芒。

  好眼熟!好像記憶中的小女孩惡整人的樣子。牧豐有一會兒失神。

  女孩見他沒回答,當作他默許,立即將背包往後擠、伸肘往後撞,又暗中抬腳往那人的腳踩去。

  「#@!ˆ%ˆ……」女孩手中的雨傘正中要害,那名男人咬著牙,什麼都叫不出來,只用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她。

  身旁不明就裡的乘客,全用責難的眼神看著她。

  「快點呀!」女孩催促著,往牧豐身旁鑽。

  不是說好合作無間的嗎?這人怎麼杵著不動?

  被色狼非禮固然很可憐,他也不是沒有同情心,只是,他更想知道她會如何收拾殘局。

  「小氣鬼。」女孩瞪他一眼,決定自力救濟。

  「嗚,哥哥……那個色狼……摸人家屁股……」才一眨眼,她就變了一號臉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朝牧豐哭訴。

  這男人這麼帥,拗來充當哥哥,剛好不辱沒她的美貌。

  哥哥?他變成她哥哥了?牧豐不禁傻眼。

  車上所有人的目光,全譴責地投在表情痛苦的色狼身上。

  「難道妹妹的屁股被摸,你不替人家出氣嗎?」女孩哭哭啼啼地抱怨。

  果然,乘客利箭般的眼光轉而投向牧豐。

  「妳要我怎麼替妳出氣?」逼不得已,牧豐只好開口。

  「哇。他要打我。」女孩撲向牧豐。

  「你休想為非作歹!」牧豐沉聲低喝,並迅速地把女孩護到身後。

  色狼連動也不敢動。

  「你敢再越雷池一步,小心我將你扭送警局。」牧豐威言警告。

  「嘿嘿。」他變成她的保鑣了。女孩得意地朝牧豐咧嘴低笑。

  「小心玩火自焚。」牧豐小聲地警告她別玩得太過火。

  「這是打擊色狼。」女孩毫不在意地回答。

  她是不是姓包?牧豐很想這麼問,那調皮摀蛋的性子,跟他的小蘭花實在太像了。

  還來不及問,列車停了,人潮湧動,色狼受不了大眾譴責,夾著尾巴逃了,而門外,另一波人湧進來。

  「呃,人更多了。」情非得已,女孩整個人貼在牧豐身上。

  牧豐無奈地抿嘴一笑。她最好別起什麼整他的念頭。

  只是,不用她做什麼,這麼貼近他,已經讓他的末梢神經超級不對勁了。

  「啊,這不是包艾蘭嗎?妳好樣的,居然蹺課一整天!」

  一個剛上車的短髮少女,對牧豐懷中的少女猛叫。

  包艾蘭?牧豐心中一驚,這個鬼靈精怪的長髮少女果真是小蘭花?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端詳。呵……那眼、眉、鼻、唇,果真像他記憶中的輪廓。

  原來,在他的理性運作之前,他的直覺早就認出她了。牧豐心中掀起陣陣漣漪,久久無法止歇。

  「哈哈,被妳逮到了。」艾蘭舉手和女孩打招呼。

  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樂團主唱、同學兼Yoube——小晶。

  「難道妳也正要去PUB?」小晶問。

  「啊?」艾蘭一愣。她只想去偷回小提琴,根本沒想到駐唱的事。

  PUB?牧豐也一愣,她去PUB做什麼?難道在那種地方跳舞喝酒?那不是她該去的地方!牧豐心中不悅。

  「嘿,妳的白馬王子啊?很帥唷。」小晶誇張地瞄瞄與艾蘭肌膚相親的帥哥。

  「是呀,帥吧!」艾蘭笑著回答,「他是我打擊色狼的道具。」

  「怎麼,又遇上色狼啦?是不是又被妳整得很慘?」小晶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艾蘭是怪胎,遇上色狼的機率比常人高,所以練就一堆打擊色狼的本事。

  「又?」這個字眼令牧豐心臟揪緊。難不成她常受到色狼騷擾?

  「你最好不是,否則就要破紀錄了。」艾蘭對他挑挑眉。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有點熟悉,該不會真是她「打擊」過的某個色狼吧?

  列車門又開,又有一波人出去,一波人進來,小晶被沖遠了,艾蘭和牧豐則靠得更緊了。

  「別擠啦,已經沒位置了。」艾蘭的手無處可放,只好抵在他的胸膛上。

  「呃……」回過神,她才發現他們靠得有多近,她驚得連呼吸都忘了。

  她一抬頭,眼神就對上那深邃的眼眸,慌措不安的唇,也貼近那性感的唇,連氣息都依稀可聞。

  咚咚咚……她聽見自己的心怦怦亂跳,想退開,卻已退無可退。

  「你可別變成色狼!」艾蘭猛抽一口氣,緊張地警告他。她所有的知覺全集中在眼前的這張臉,和指尖觸到的體溫上。

  「那可不一定。」牧豐挑挑眉,唇角浮起一抹居心叵測的笑意。

  剛才還惡懲色狼,怎麼這會兒卻變成小綿羊了?

  「呃……」人潮又湧進,逼得她不得不把身子往上挺,以尋找更大的空間。

  只是這一挺,情況更形險惡,她的唇,幾乎要黏到他的唇上。

  她緊張地瞠大眼盯著他,活像隻怕猛虎突然撲過來的小動物。

  「你……你最好別亂動。」艾蘭的聲音輕微顫抖,一點都沒有威脅性。

  牧豐可沒半點猶豫,低下頭,雙唇即準確地攫住那微啟的紅唇。

  「晤!」艾蘭的危機意識還沒啟動,就被奪走了聲音。

  前所未有的放縱令牧豐愕然,但他太想她,迫不及待地想一償思念。

  她好甜,一如他所期盼,牧豐忘情地勾舔她的唇舌,纏綿地誘導她的反應,漸漸加深那個吻。

  柔得膩死人的吮吻令艾蘭的心跳得好快、血流得好猛,暈陶陶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一句呼喚竄入耳中——

  「艾蘭,下車了。」

  是小晶的聲音。

  艾蘭從暈陶陶中醒過來,氣得吹鬍子瞪眼。

  「大色狼!」她揚手給他一個耳光,然後用力踩他的腳背,才氣呼呼的跳下車去。

  可惡,太可惡了!以為他是好人,原來只是另一個色狼!

  艾蘭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每個腳步都氣憤得像要踩扁捷運站。

  「仍是個兇婆娘。」牧豐撫著臉頰,看艾蘭氣急敗壞的走掉,心情比任何時候更好。

  腦海中自動浮現,她站在國家音樂廳拉小提琴的動人畫面……

  他期待與她同台,一起演奏他寫的思念奏鳴曲。

  ※※※※

  半路被逮到的艾蘭,被小晶拉去工作,直到半夜才放人。正循著系學會手冊上的地址,找到位於北投的牧家時,已經超過淩晨四點。別墅區的守衛好像都不用睡覺似的,半夜也在巡邏,讓她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空隙鑽進來。但是她卻望著一棟棟相同的建築,不知該摸進哪一棟——

  正彷徨著,一陣悠揚的琴聲飄進耳膜。

  「這麼晚了,居然有人在練琴?」艾蘭好訝異。

  不,這不能說是練琴,這種琴藝,已經登峰造極,再也沒人比得上了。如果能與這琴音的主人較勁,一定很過癮。艾蘭全身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

  循著琴聲,她找到了在這夜晚唯一亮著的房間。

  琴音是從那裡傳出來的,那裡應該是琴室。

  「要按門鈴嗎?」她覺得不妥,哪有人半夜按門鈴說要認識新朋友?

  舉起的手不情願地放下。

  「不能按門鈴,總可以爬窗吧!」這世上沒什麼事難得倒她。

  很幸運地,她在附近找到一把梯子,興匆匆地架在牆上,爬到琴室的窗口──

  哇,好流暢的動作、好悠美的旋律、好帥的側影……

  她的小豐哥哥,也是這麼帥、彈得這麼好吧?

  這些年來,他變得如何了?還會像以前一樣,彈鋼琴給她聽嗎?

  會告訴她,哪首曲子好聽,特色在哪裡嗎?

  這些年來,他想她嗎?她好想他喔!

  她在悠揚好聽的琴音、帥氣俊美的側影中想心事,陶醉得忘了今夕是何夕。

  曲子告一段落,那人突然轉過頭來。

  「啊!」看見那張臉,艾蘭意外地從梯上掉下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傍晚在捷運非禮她、被她惡懲的大色狼!

  哇,收回前言,小豐哥哥不會像他,她也不要認識他了,就算他的技術再好,她都不要認識他。

  開玩笑,他是色狼耶,她縱有一百條命,也不夠用來夜探狼窩。

  「誰?」牧豐聽見突來的聲響,暫停練習,走到窗邊去瞧個究竟。

  糟糕,他聽見聲音了。艾蘭趕緊躲到屋角。

  「誰在外面?」牧豐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樓下的木梯。

  「喵嗚……喵嗚……」艾蘭機伶地學貓叫。

  但是,月光洩露了她的行蹤。

  屋角的影子投射在牧豐面前,讓他一眼就分辨出來人,他暗自偷笑。

  這麼晚了,她跑來做什麼?

  「包艾蘭,妳幾時變成貓了?」他撇著嘴角,指著地上的投影。

  啐,虧人家躲得那麼高興,月亮卻一點都不幫忙。艾蘭心不甘情不願地現身。

  得快想對策和說詞才行。艾蘭擔心得忘了問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想念我?」牧豐笑望著小嘴翹得老高的她。

  這麼大了,仍有一副小惡霸的神氣。

  「你是色狼耶,誰要想念你?臭美!」艾蘭撇著嘴嗤哼。

  「不然,妳半夜爬到我的窗口做什麼?當色女?」牧豐嘲弄的問。

  「我……」艾蘭心虛,「誰是色女,人家只是……」

  「怎樣?」牧豐挑挑眉。

  這小妮子,一慌亂就會把所有事情抖出來。他等著看好戲。

  「那個……我不是聽到你的琴聲好聽,才找到這裡,更不是想和你交朋友希望有機會與你較勁,更沒有想起小豐哥哥……」

  果然如牧豐所料,艾蘭一慌,就會把所有事說出來了。

  「啊,我不是小偷,沒拿梯子爬上去,更沒有從窗口掉下來……」艾蘭慌張地跳開一大步。

  天啊,她在做什麼?怎麼莫名其妙地說這麼大一堆?

  她不是來跟這色狼扯淡的,她要去找牧家,要去偷小提琴,要去……不,首要之務,是離開這個色狼的勢力範圍。

  「那個,色狼先生,再見……不,永遠不見!」艾蘭轉過身,一溜煙地跑開。

  居然跟一個陌生的色狼說這麼多,好丟臉。

  「艾蘭!」牧豐還想多留她一會兒,誰知她已不見人影。

  還是跟以前一樣,冒失鬼一個。

  她說想他?正如他想她一樣嗎?

  是不是也邊練琴邊想念他?是不是再也不想放開彼此?

  牧豐坐回鋼琴前,思念奏鳴曲自指縫流洩而出……

  思念一如往常,繚繞心頭,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唇角噙著笑意。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29 PM


第二章


  日子閒閒,艾竹又拉著艾蘭看那無聊的電視。

  「難道妳都沒別的事可做了嗎?」艾蘭剛被從床上挖起來,很不高興。

  艾竹拿著遙控器猛轉台,一點都不理會艾蘭的埋怨。

  「我還要邊讀書邊賺錢,別以為每個人都有妳那種好命,考上個好學校,光實習就月入數萬。」艾蘭怎麼想都不服氣。

  她晚上還要打工耶,艾竹一有空就纏著她看電視,不會良心不安嗎?

  「人家難得放假嘛,不找妳陪我,難道找菊?」下機快一個禮拜了,根本還沒見到艾菊的影子。

  「不會睡覺啊?」笨!

  「我又不像妳,只要把耳機拔掉、音響關掉,就可以睡得跟死了一樣,世界末日也驚不醒。」艾竹對這點也很不服氣。

  艾蘭瞪她一眼,是體質關係,又不是她故意要這樣,她這麼說,是不是想吵架?

  「好了啦,我們別為這點小事吵嘴,妳還沒說,上回去牧家,怎麼沒偷回小提琴,卻把自己跌得一堆淤青,又得了感冒回來?」

  機伶的艾蘭竟落得那麼狼狽,艾竹對這件事,感興趣極了。

  艾蘭瞪她一眼,把冷背丟給她。

  這件事想到就嘔,誰知才從窗口跌下來,就在腳上造成一片淤紫,現在已經快一個星期了,淤紫還沒退,感冒也才見起色。

  「不然,妳說有沒有碰到牧豐哥哥?」艾竹最喜歡這種八卦了。

  從小,牧豐哥哥最照顧艾蘭,也最愛找她玩,既然他回來了,她當然要看看有沒有把艾蘭掃地出門的可能。

  「還說咧,都是妳害的啦,害人家在捷運上碰到大色狼,按地址找到別墅區,又碰到那個色狼。」倒楣透頂了。

  那個色狼隨便奪走她的吻,已經讓她很嘔了,現在他彈琴的側影還令她精神恍惚,真是氣死人了!

  艾蘭發現她愈想把那色狼甩掉,他的形影就纏得愈緊。

  「牧采那音癡,一定很得意的到處炫耀。」艾竹說。

  這件事想當然爾,牧采有戀兄情結,是舉世皆知的事。

  「當然,每天帶著剪報和相片到學校去,說她哥哥有多帥、多厲害……那嘴臉,令人討厭極了。」

  幸好她感冒了一個星期,沒空理會那戀兄怪胎。

  「牧采是音癡,牧豐哥哥是音樂才子,信的人一定不多……咦,又有牧豐哥哥的訪問。」艾竹終於停止無聊的轉台遊戲。

  電視畫面上,牧豐正接受談話性節目的現場採訪。

  艾竹看得津津有味,艾蘭卻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妳說……他就是……小豐哥哥?」艾蘭吃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老天,真的假的?

  「是啊,難道妳都沒看報紙?他已經變成家喻戶曉的紅人了。」艾竹一副「沒見識也不看電視」的嘲笑表情。

  「就是他啦!他幹嘛音樂家不做,跑去捷運上當色狼?」艾蘭指著電視畫面嚷嚷起來。

  「妳說什麼?難道妳在捷運上遇到的色狼就是他?」艾竹很聰明的聯想。

  艾蘭這個冒失鬼,八成是沒認出他。

  「我要去告訴他,叫他治好這個壞習慣,不然,要是被媒體知道,就糟糕了。」艾蘭不知打哪兒冒出的正義感。

  說到做到,她穿件厚外套,就去電視台等他。

  艾竹望著那興匆匆的背影,又好笑又好氣。

  沒認出人家就算了,還把人家當色狼,這包艾蘭,少的還不只一根筋。

  罷了罷了,只希望牧豐哥哥願意認養這少根筋的冒失鬼。

  ※※※※

  艾蘭等在電視台樓下不停的搓熱手心。

  守衛說,禁止閒雜人等進入,她只好在外頭等。

  守衛室裡聚集了不少記者,外面則等了不少模樣新潮的辣妹。

  「呼,好冷。」艾蘭用力搓著凍得像冰棒的手指頭。

  這冷鋒什麼時候不來,偏選在她的手套弄丟了、圍巾洗了的日子來。

  「哈啾!」人家感冒還沒好說。「哈啾。」

  艾蘭縮緊脖子、握緊手心,凍得都快神志不清了。

  「啊,來了,下來了。」發現裡頭記者們騷動,辣妹們爭先恐後地湧向門口。

  門一開,她們就把人團團圍住。

  「牧豐,我好喜歡你的音樂……」

  「牧豐,請幫我簽名……」

  「牧豐……」

  原來,在平面媒體和幾場衛星轉播的渲染下,英俊瀟灑、才華洋溢的牧豐已經成為時下少女心目中的另類偶像。就算他沒有發行專輯或任何個人作品,有心的影迷,還是想要他的簽名。

  「大家不要擠,一個一個來。」牧豐溫和的微笑,迷眩現場的辣妹們。

  果然是小豐哥哥!那熟悉和煦的笑容令艾蘭胸腔發熱。

  「哇,這些人到底在幹嘛?」發愣的艾蘭被辣妹們推開去。

  牧豐隨即被五顏六色的人海淹沒。

  「牧豐!」

  「牧豐!」

  辣妹們爭先恐後,團團圍住牧豐,拉他的衣服、頭髮,想擁有任何他擁有過的東西。

  樂迷的熱情令他難以招架,牧豐微笑的臉漸漸發僵。

  「嘿,怎麼可以這樣,他是『我的』小豐哥哥。」艾蘭叉腰怒吼。立即發動雙手雙腳,殺出一條血路,到場中去把牧豐劫出來。

  「快跑。」艾蘭拉了牧豐就跑。

  牧豐剛開始還搞不清發生什麼事,待他看清眼前這隻手的主人,笑容不自覺浮上唇邊。

  還是那麼活力充沛呀,他的小蘭花。

  「牧豐、牧豐!」辣妹們在後頭窮追不捨。

  「快!走這邊。」艾蘭拐個彎,拐進另一條街。

  直到後頭沒有追兵,兩個人才氣喘吁吁地靠在牆上。

  「腳力還是那麼好。」牧豐邊笑邊說。

  「你也不差。」艾蘭與他相視而笑。

  「這幾年過得如何?」牧豐側頭問。

  她長大了,清新靈秀的臉龐、青澀纖細的骨架,棒球帽下的表情,流露幾分活潑頑皮的神氣——

  艾蘭朝他嬌嬌一笑。

  那笑是遮掩心虛,其實心裡正叫苦連天。

  糟糕了,怎麼沒想到寒暄的普遍性?要是他問起那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她該躲到哪裡去?還是快想辦法,讓他沒空問這些重要問題。

  「沒你好。」她衝著他一笑,跳到他面前,「你現在從國外紅回來,變成少男少女的偶像了。」

  她靈機一動,把棒球帽戴到他頭上,東看西看一陣,脫下自己的運動外套,換來他的大衣。

  牧豐含笑看她玩什麼花樣。

  「人怕出名豬怕肥,出門要記得變裝。好啦,變裝成功,我們去逛街吧。」

  艾蘭轉個圈,大衣在空中畫個俏麗的圓弧。

  大衣裡有他的體溫,好暖和,她喜歡。

  「走。」艾蘭拉起牧豐就走。

  比起怕他觸及敏感話題,她更想跟他在一起。況且,她這麼聰明,一定會想到法子化險為夷的。

  「我覺得妳過得比我好,變成打擊色狼的正義女神了?」牧豐調侃。

  艾蘭表情誇張地一僵。

  糟糕,是一顆地雷。這是記恨她把他當色狼嗎?

  老天爺,到底她該怎麼辦?

  咦,有了!

  「對啦,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哈啾!」話還沒說完,一陣冷風吹來,她很不淑女的打個大噴嚏。

  「來。」他拉開圍巾,把另一端繫在她的脖子上,一手摟住她秀氣的肩。

  這種距離,他覺得理所當然。他要她,是他早就決定的。

  「哈啾。」鼻子發癢,艾蘭又打個噴嚏。

  「小心感冒。」牧豐揉揉她的頭,手臂收得更緊。

  「不可以當色狼。」鼻子不癢了,艾蘭很認真的說完話。

  牧豐看了她一會兒,噗哧一聲笑出來。

  她以為他真是捷運色狼嗎?

  「真的不可以!你變得這麼有名,要是媒體知道,一世英名會變成一世臭名,所有努力都會化成烏有……那個習慣很不好,要快改。」見他發笑,艾蘭趕緊告訴他事情的嚴重性。

  「台灣的媒體是很厲害的,像偵探就算了,還是一流作家,有寫劇本的超級本事,要是被捉住一根辮子,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你不要一直笑啦!」他怎麼老是笑啊?她很替他緊張耶!

  「妳變了。」笑了好半晌之後,他迸出這句話。

  變世故呢?還是變熱心了?不過她那窮緊張的個性是一樣的。

  艾蘭又愣住。他又丟給她一顆超級大地雷,讓她不知如何反應。

  「哼,人家是為你好耶,你還……我不理你了。」艾蘭跺跺腳,拔腿就跑。

  她在替他擔心耶,他是把她當小丑看嗎?氣死人!

  「喂,小心我的脖子!」牧豐大叫。

  被拉緊的圍巾束住他的脖子,幾乎令牧豐窒息。大手一張,就這樣整個抱住她。

  「我很高興我回來了,更高興那麼快就遇見妳。」牧豐低喃。

  她的香氣、她纖細的身子就在眼前,這麼多年來,不管再怎麼想像,都不及現在的真實。他用鼻端摩擦她白皙的頸項,傾盡這些年來的思念。

  「嗯……」艾蘭只能陶醉在他的擁抱中。他的氣息熱熱、暖暖的,令她心窒,同時也撩動她的心湖。

  「妳想念我嗎?還是早就把我忘了?」他不禁要問,擔心自己早已不在她心中。

  她出落得這麼標緻,恐怕追求者早已無法計數,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缺席,還能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嗎?

  「想……」艾蘭側著頭,盈盈淚珠在眼眶閃爍。

  他不知道她想念得多苦,多心虛,多不安……

  「那麼,不要離開我,也不要讓我離開妳,好嗎?」他低喃,唇舌眷戀不已地在她的頸項、長髮上遊移。

  「好……」艾蘭醺然地隨著他的話尾回答,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她驚醒過來,「才怪!」

  艾蘭跳開一大步。這次絕不再上當了。

  十多年前,他拐她當他的新娘,奪走了她的初吻,欺負她、笑她傻,最後還讓她傻傻的等!這回她如果再上當,就真的笨到外太空去了。

  「為什麼?」牧豐怔在當場,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

  她答應過當他的新娘的,不是嗎?

  「因為我已經沒有那麼笨了。」艾蘭回頭對他扮個鬼臉,拔腿跑開。

  這些年來,那些被他欺負的回憶,雖然陪她度過不少相思成災的日子,但,也同時讓她覺得自己很笨。

  「妳以為我在騙妳嗎?」牧豐笑著追上去。

  「雖不中,亦不遠矣。」艾蘭丟給他一句文言文,跑得更遠。

  「我們重新開始吧,我要讓妳深深愛上我。」牧豐自信滿滿。

  艾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回過頭來對他樂然一笑。

  「追得到我再說。」於是,又向前衝。

  不過是幾步之遙,牧豐一拔腿,就再次把她鎖入懷中。

  「我捉到妳了。」他的心想要她,他的胸懷也想要她。

  「不算,我還沒喊開始。」艾蘭古靈精怪的想來推託之辭。

  讓他這麼快捉到,太沒面子了。

  「妳答應了。」說著,雙唇掩上那鮮嫩的紅唇。

  「小豐哥哥……」艾蘭輕喚,那個嚷著要她當新娘的小豐哥哥回來了。

  她並不是不愛他,事實上,愛早就根植在她心裡,只是,她把愛藏得好深好深,非要他認真找找才甘心。

  唇齒糾纏中,傾注的是仿若千年的思念……

  ※※※※

  一對小情人手牽手走在街道上。

  牧豐一直笑吟吟地拉著艾蘭,好像怕她跑掉或消失似的。

  艾蘭一路吱吱喳喳地笑著、說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樂了。

  「妳的耳機裡,播的是什麼音樂?」牧豐好奇的問。

  一整個上午,她寸步不離耳機,令他不由得心生嫉妒。

  「這個是……」艾蘭這才發現,隨身聽早就沒電了,而沒有音樂就會昏睡的她,卻還醒著。也許正如艾竹所說,牧豐是唯一能使她真正清醒的人。

  「秘密。」艾蘭故作神秘地把耳機收進牛仔褲。

  「妳現在聽什麼音樂?拿手的曲子是哪些?」牧豐理所當然的伸出手,想看看隨身聽裡的帶子。

  「呃……」艾蘭心虛地倒抽一口氣,這是個超級危險的問題。

  她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真相,否則這美好的時刻,就會化為烏有。更不能讓他知道她一直聽的,是他的思念奏鳴曲。

  「嘿嘿,你倒先說說,最近有沒有接觸到什麼好曲子?那天你彈的那首是什麼?」艾蘭趕緊轉移話題,同時拔腿往前跑去。

  「是舒曼的A小調鋼琴協奏曲。」牧豐回答,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勁。

  「哦?那首曲子很好聽,讓人想到很多事,你以後會彈給我聽嗎?」艾蘭笑著問。

  「那首曲子,學音樂的都要練。」牧豐老實回答,心中那不對勁的感覺好真切。

  那首曲子並不是太冷門或艱澀,大部分的音樂學校,還會拿它當必修曲目,為什麼她一副沒聽過的樣子?

  「呃……」一聽到學音樂這三個字,艾蘭就心虛得渾身不自在。

  牧豐看著她,心中的不對勁一直擴大。

  「哎呀,午餐時間到了,我請你喝珍珠奶茶,你請我吃飯吧。」艾蘭很不自然地轉移話題。

  「告訴我,妳的小提琴,練得怎樣了?」他一直想問這件事。

  「那個……」艾蘭心中一驚,連動作都僵硬起來,「當然很棒嘍!」

  為了留住眼前的快樂,她不惜扯謊,貪心的想要更多幸福。

  「學校的成績呢?」牧豐鬆了口氣,幸好那不對勁的感覺只是錯覺。

  「那還用說嗎?」艾蘭不敢正面答覆。

  「正式表演呢?」牧豐問,露出放心的笑容。

  「喂,你一定要在這種好日子,問這種掃興的問題嗎?」艾蘭叉腰佯怒。

  他再追問下去,不擅說謊的她,就要露出馬腳了。

  「什麼時候我們同台演出?」他又問。

  他極想與她同台演出,然後一起登上世界頂峰。

  「走了啦,我肚子餓了,你別以為拖延時間,我就不會吃倒你。」艾蘭連推帶拖的,把牧豐拉走。

  「哇,那我大虧豈不吃定了?」牧豐邊被推著走,邊不滿地抗議。

  這小妮子的小腦袋瓜裡,總轉著出人意料的主意。牧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

  「告訴你,台灣的珍珠奶茶是很多外籍人士的最愛,而聰明的本小姐,剛好知道哪一家最道地好喝,你一點都不吃虧。」艾蘭的態度很不可一世。

  「哦?」牧豐挑挑眉。

  「你可別小看這種本事,所謂珍珠奶茶處處有,各有巧妙不同,只有我這個臺北通,才知道最好的在哪裡。」艾蘭對自己豎起大拇指。

  「那就走吧。」牧豐愉快地拉起艾蘭。

  「先去吃飯。」

  「沒問題。」

  ※※※※

  結果艾蘭熟門熟路地找了家自助餐。

  「你愛吃的三杯雞,菠菜、螞蟻上樹、皮蛋豆腐……」艾蘭不斷地往牧豐盤內夾菜。她記得他愛吃的每一道菜。

  「別忘了番茄炒蛋、蜜汁雞腿、甜椒……」牧豐也淨往她的盤子夾她愛吃的菜。

  結果,兩人的盤子都堆得尖尖的,卻沒有半樣是自己夾的。

  「我們像在玩支援前線。」艾蘭和牧豐相視而笑。

  「妳多吃一點,才能保家。」他要她快樂。

  「你多吃一點,才能衛國。」她要他開心。

  心意昭然若揭,卻又不說破,彼此很有默契地感覺到,愛情早就降臨了。

  甜甜蜜蜜地吃過午餐,艾蘭帶牧豐去買臺北最好喝的珍珠奶茶。

  「你看,很有彈性吧?」

  艾蘭拿起一顆珍珠在指間捏彈,儼如專家。

  「真的嗎?我吃吃看。」說著,他把她的指尖拉入口中,用舌尖舔走那顆小圓球。

  「你自己有。」艾蘭趕緊把手縮回來,整個臉都紅了。

  「但是我比較喜歡吃妳的。」牧豐頑皮的眨眨眼。

  她害羞得連白皙的頸項和耳根都紅了,看起來無比性感。

  「惡霸,自己有卻不吃,就愛搶人家的。」艾蘭嗤他一句,紅著臉跑進公園。

  「妳推薦的很好吃,如果再加上是妳的,就更好吃了。」牧豐在公園裡的木椅上找到她。

  天暖氣清,因為有她,小小的公園也仿如人間仙境。

  他枕在她的腿上,優閒慵懶地享受這難得的下午。

  「這些年來,我見過不少風景,卻沒有任何地方,比這裡更美麗。」牧豐含情脈脈的看著她。

  「因為這裡是你的家鄉。」艾蘭咬著QQ的珍珠回答。

  「不,是因為有妳。」他的大手柔柔地爬上她的脖頸,輕撫她的臉頰。

  她使他覺得漂流的生命找到棲息之所,他所有的努力,是為了找到現在的幸福。

  「好啊,你把我當風景。」口裡雖這麼說,小臉卻灼燙如火。

  她不打算這麼早告訴他,他是她的生命之源,有了他,她才會甦醒,生命才有意義。

  四片涼涼的唇貼在一起,暖暖的珍珠在彼此口中滾動,奶茶的香醇使這甜甜的吻更濃馥。

  「妳的臉好紅。」他仰頭看她,笑著,好喜歡她嬌羞的模樣。

  「你嘲笑我!起來,起來,不讓你躺。」艾蘭嚷嚷著把他推開。

  「不讓我躺,就讓我抱吧。」牧豐改而張開雙臂抱她。

  「不讓你抱!」艾蘭笑著逃開去。

  「別跑……」牧豐也笑著追去。

  兩個大孩子,就那樣在公園裡玩起來。

  「小豐哥哥,我帶你去看一件東西。」

  當他們跑累、笑夠了,艾蘭把牧豐拉出公園。

  「你看那隻小狗,可不可愛?」艾蘭指櫥窗裡的擺設,「那邊還有一隻超可愛的小白兔喔。」她又一蹦一跳地跑到另一家精品屋的櫥窗。

  「小豐哥哥,你看,牠是不是很可愛?我每次經過都會來看喔,怎麼看都不厭倦。」艾蘭指著一隻躺在兔窩裡睡覺的小兔。

  「很像小時候妳送我當生日禮物那隻。」牧豐很快的回答。

  「咦?真的嗎?那牠還在嗎?」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覺得一見如故?

  她曾有過這樣一隻兔子嗎?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大事?

  「也許在我家閣樓。」牧豐輕嘆口氣。

  那時走得倉促,忘了帶走,這麼多年了,不知還在不在。

  那個生日禮物,是她很喜歡的玩偶,他硬向她拗來,是因為想擁有一件她的東西。現在才明白,那些念頭其實是想得到永恆承諾。因為她古靈精怪又淘氣,總讓人覺得捉不住。

  「走吧,我們去找。」牧豐拉著她,就招了計程車。

  「等,等一下……」艾蘭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被拉進了車。

  艾蘭皺著眉,心中一直升上不妙之感。

  此刻太幸福的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大事?

  呃,怎麼一和牧豐在一起,她的機伶就全不管用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1 PM


第三章


  車子走走停停,沒多久就抵達北投。

  抵達牧宅,牧豐和艾蘭有說有笑地進門時,牧采正衝出來。

  「哥!」興奮的牧采一見到艾蘭,臉色立時拉下來。牧豐狀甚親密地拉著艾蘭,讓她非常氣憤。

  艾蘭看見牧采,臉色刷地慘白,這才明白心中的不妙之感是什麼。那份唯恐謊言被揭穿的慌亂,令她不知所措。

  「妳不回家睡覺,來我家幹嘛?」牧采暗瞪艾蘭。

  「妳管我?」艾蘭以表情臭她,想拉牧豐離開這裡。

  牧采甩開頭不理她,跑過去拉住牧豐的另一手。

  「哥,你去哪裡了?唱片公司的人一直打電話來……我看到早上的現場轉播了……」牧采喋喋不休,要把牧豐連人帶注意力全拉過來。

  「小豐哥哥,我們出去好嗎?」艾蘭小聲的要求。

  「我們才剛進門而已呢。」牧豐朝艾蘭笑,又問牧采:「爸爸在嗎?」

  牧豐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老人家知道,他找到了當年的天才小提琴手。

  「在裡面。」牧采因被冷落而很不高興,給艾蘭一個「等著瞧」的表情。

  「小豐哥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艾蘭想光溜為快,牧豐卻一把將她拉進屋。

  天哪、天哪,這下子怎麼辦?紙包不住火,更何況有牧采這把森林大火。

  「爸,您瞧我帶誰來了。」牧豐興高采烈的往裡面喊。

  牧采跺跺腳,也跟了進去。

  ※※※※

  牧家的豪華氣派,令艾蘭大開眼界。

  如果她有了自己的房子,也要把客廳佈滿樂器。

  一走進來,她就彷彿聽見各種樂器的聲音,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爸,您瞧瞧我找到了誰。」牧豐很高興的把艾蘭拉到牧伯父面前。

  「伯……伯父……」艾蘭囁囁嚅嚅。

  萬一牧伯父問起,萬一牧采說出她們倆同班……糟糕,這回她真的死定了。得快想想辦法。

  對了,叫牧采不要說。

  她把拜託的眼神投向牧采,牧采則一副「不知道、不理會」的神情。

  想當然爾,巴不得一腳把艾蘭踩扁的牧采,怎麼可能幫她?

  「小蘭,好久不見。」牧伯父笑吟吟地從樂器中走出來。

  「伯……伯父好。」艾蘭很心虛的躬身行禮。但她的腳已經悄悄轉向反方向。

  「幾年不見,妳已經長這麼大了。」牧伯父慈祥地朝艾蘭笑。

  這些年他一直在國外,直到牧豐去做巡迴演奏時,才回台灣,所以在這之前,都沒見過艾蘭。

  「小提琴學得還好嗎?最拿手的是哪一支曲子?」牧伯父帶著期望的眼神。

  當年,她是他最看好的天才提琴手,如果情況允許,他也想帶她出國深造。

  「爸,這我問過了,艾蘭說她學得很不錯。」牧豐很興奮的回答。

  艾蘭的頭一直不敢抬起來,心裡有謊言被拆穿的惶恐。

  「騙人!」牧采終於找到機會跳出來,「她現在根本沒在練小提琴。」

  包艾蘭想撒謊,也得看她准不准?這個墳墓可是她自己挖的。牧采得意極了。

  艾蘭惶恐地看著現場每個人,紙果然包不住火。

  牧伯父的表情變得意外尷尬。

  「不……」牧豐的表情,瞬間轉變。

  騙他?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不練琴?

  他的心,剎那間有被擰緊的疼痛。

  不,不可能,她絕不會對他說謊!

  「不,艾蘭不可能騙我,小采別亂說話!」牧豐毫不客氣地責備牧采。

  「我沒有亂說!」牧采不服氣的跳起來。

  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牧豐責備她。

  「不相信你自己問她,看她是不是跟我同班、在中文系混,看她有沒有讀音樂學校!」牧采尖著嗓子大喊。

  「她說的是假話,對不對?」牧豐面色凝重地問艾蘭。

  「我……」艾蘭無從解釋起。

  聯考完後,她昏睡在考場附近,醒過來時已經開學,艾梅也替她報了學校,開學第一天,她才知道自己成了中文系的學生。

  「妳只要告訴我,妳是不是和牧采同班!?」牧豐心裡充滿了失望和憤怒。

  由她的反應看來,牧采是對的。他強自壓抑胸中悶沸的怒火。

  「是,我跟她同班。」艾蘭乾脆的承認。

  她為人向來乾脆,只是從來沒有乾脆得這麼心痛過。

  「不只如此,我還知道,她把哥哥送她的名貴小提琴丟掉了!」牧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艾蘭推向地獄。

  牧伯父的神情相當凝重,那把琴是牧豐最珍愛的。

  「妳!」牧豐的胸口急速起伏,瞪著艾蘭的眼,冷峻得像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

  「才沒有!我沒有把小提琴丟掉,我……」艾蘭連連否認。

  那把小提琴是她的最愛,若不是被牧采偷走,她就算用生命也會好好保護它。

  「那妳把琴拿出來呀,現在就回去把琴拿來。」牧采積極追剿,絕不讓她有說出實情的機會。

  艾蘭無法替自己辯白,她拿不出琴。

  「妳把它丟掉了,所以根本就拿不出來!」牧采嚴厲地指控,把艾蘭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不是那樣子,根本不是那個樣子。」艾蘭急著向牧伯父解釋,牧伯父別過頭去;要牧豐相信,他怒不可遏。

  「滾,滾出去,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妳!」牧豐大吼。

  太傷人了,她居然做出這種事!牧豐的心彷彿被捏碎了,疼得滴出血來。

  那是他最珍愛的琴,他把最愛的東西,送給了最喜歡的她,結果,她怎麼對待他的一片心意!?

  「小豐哥哥……」艾蘭看著他,欲言又止。

  就算小提琴不是她故意弄丟的,但她不小心讓牧采偷走,也難辭其咎。

  她心裡比誰清楚,這件事,就算跳進黃河洗一千次,也洗不清,自己還能說什麼?

  「我……我知道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事已至此,再怎麼解釋都沒用了。

  「知道了還不走!」牧豐猛一捶牆壁,發出驚天大響,把所有人嚇一大跳。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是他最重視的人,卻也是惹他最生氣的人!

  難道今天的幸福和快樂都是假的?虧他以為他們兩情相悅,原來根本不是那回事。

  「嗚……」艾蘭終於忍不住,傷心的哭出來。

  「再……再見……」艾蘭閉著眼淚向他們道別。

  牧豐轉過身,連看都不看她。

  牧伯父也只是失望地嘆氣。

  牧采則一副恨不得快攆她出門的神氣。想不到當年偷的琴,會有這麼大的用處。

  走出牧宅,艾蘭眼中的熱淚,終於像斷線的珍珠般滾下來。

  她的幸福已經用完了。最愛的小豐哥哥,再也不會喜歡她了。

  ※※※※

  「她把小提琴丟在哪裡?」

  艾蘭走後,牧豐向牧采追問,他無論如何都要把琴找回來,因為那是他最珍愛的琴。

  「我怎麼知道?」牧采心虛地聳聳肩,神色不定。

  「那妳怎麼知道她把小提琴丟了?」牧豐精明的眼瞇起。

  「我……」牧采心中一驚。

  她怎麼也想不到牧豐會追問到這程度。

  「我看見的啊。」牧采趕緊回答。

  她好不容易做到這地步,可不要前功盡棄。

  「看見的?」牧豐逼視她,要她說得更詳細一點。

  「對啊。」牧采一咬牙,索性編個滔天大謊,「你出國沒多久,她就把你送她的東西,全丟進垃圾桶了。」

  「丟進垃圾桶!?」牧豐暴跳如雷。

  「對,我親眼看見的。」牧采無比肯定的點頭。

  為了圓謊,她非得說得如此肯定不可。

  「該死!」牧豐氣急敗壞的上樓,砰地一聲,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牧采小心翼翼地往樓上瞧。

  牧豐討厭艾蘭,她固然高興,可是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她更怕。

  「那個艾蘭,太不應該了。」牧伯父喟嘆一句,失望地走進書房。

  牧采見父親也進房去,躡手躡腳的把從艾蘭那裡偷來的小提琴,自壁櫥裡拿出來,藏到閣樓去。

  老天保佑沒人突然到閣樓去,老天保佑。

  ※※※※

  牧豐一直處於很忙碌的狀態。

  上完了各大媒體的宣傳節目後,演奏會眼看就要到了,牧豐的情緒卻一直處於不穩定狀態。

  「思念奏鳴曲我不彈了。」牧豐雙手打在琴鍵上,發出轟然大響。

  替他伴奏的小提琴手,驚恐的盯著他,像面對一隻隨時會失控的猛獸。

  一起巡迴演奏快兩年,她第一次見他這麼失常和……失控。

  「對不起,妳先休息吧。」

  琴手得到特赦令,連忙帶著小提琴,回自己的房間去。

  牧豐不信邪地繼續彈思念奏鳴曲,苦中帶甜的旋律中,隱約夾雜著灼灼怒火。

  這首曲子是他寫的,每個音符都是他的心血和思念,他熟知它的情感與呼吸,怎麼也不信就這樣走了調。

  那一年,他與柏林愛樂管弦樂團一起巡迴演奏,那個頂級樂團的每個小提琴手,都讓他想起記憶深處那個小天才。

  這些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掛念她。

  每天、每天,他臆測著,以她天生特殊的技法,這些年若多加努力,應是國家音樂廳裡的首席了吧?

  不管是奏鳴曲、協奏曲,或是獨奏曲,都讓他深深地想念她,她的琴音依附在每支琴上;她的影子,與每個一流演奏者重疊。

  這些思念累積在細胞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逐漸逼迫心中的情感,膨脹莫名的苦悶。

  那年,他在布拉格,適逢「布拉格之春」音樂節,滿街都是頂級演奏家,思念無法自制地排山倒海而來。

  這強烈的情感再也無從壓抑,他連夜寫下了這首思念奏鳴曲,把所有思念寄託在樂曲中。

  每當他演奏這首曲子,總不自覺地把伴奏者想像成他的小蘭花,她的琴藝、技法特殊精湛,是唯一能把這首曲子詮釋得淋漓盡致的人……

  可是,到頭來,他的心心念念全是白費,對她而言,他的感情,只不過是隨手可丟的垃圾!

  「可惡,可惡,可惡!」他狂憤不已地把琴譜撕個粉碎。

  不,不行,他甩甩頭,不能如此一蹶不振。

  她不把他當回事,他更不能被她左右。

  牧豐找來紙筆,邊彈,邊寫,把心裡滿滿的怨氣、怒氣,全化做刀刃般銳利的音符。

  ※※※※

  鈴……

  包家的電話響起。

  「喂?」剛進門的包艾竹接起電話。

  「艾竹,我是小晶,艾蘭又睡著了,我替她換了電池,她卻還是一點都沒有醒來的跡象,怎麼辦?」電話那頭好急的聲音。

  「看看隨身聽是不是壞了。」艾竹說。

  「沒壞。」

  「看看是不是CD壞了。」

  艾竹覺得這學期命很苦,作業、報告很多就算了,還有艾蘭沒事就出狀況,快把她忙死了。

  自從那天去找牧豐回來後,艾蘭就變了個樣,愛哭得不得了,也愛睡得不得了,好像又回到幾年前遺失小提琴時的光景,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這回,該不會真想一睡不醒吧?

  艾竹打個哆嗦。這可不是好事。

  「都沒壞。她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又受到什麼打擊?」小晶真是受夠了。

  小晶受不了,艾竹也很頭痛,才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已經瘦了一大圈,整個人都憔悴了。

  「她最近吃得很少,上課也不專心,班導都快氣死了……到底有沒有人能治好她呀?」小晶有一堆牢騷。

  「拜託妳多擔待一點、對了,妳從她的包包裡,找幾片CD來換,看她會不會醒。」除此之外,艾竹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咦,醒了,醒了。」電話那頭傳來小晶的歡呼,「原來思念奏鳴曲能叫醒她耶。」她只是把那片寫著這五個字的CD放進隨身聽而已。

  「艾蘭,妳終於醒了,哎哎哎,別又哭了。」電話那端傳來小晶的喳呼。

  「麻煩妳叫她快回來。」艾竹對話筒那端的小晶說。

  果然,牧豐是罪魁禍首,也是解鈴人。她得想法子把她弄到牧豐那裡去。

  「可是我們還要到PUB打工耶,她已經三天沒去了。」小晶非常為難,她今天難得逮到她。

  「那就叫她下工後快回來。」艾竹說。

  什麼?她已經三天沒去打工了?她這幾天都特別晚回來耶,是跑到哪裡去了?

  艾竹覺得事有蹊蹺,頭開始痛起來。

  但願老天爺放她一馬,快讓牧豐把艾蘭領走。

  ※※※※

  深夜,應觀眾要求,唱完最後一首歌,艾蘭不知不覺又來到這個窗下。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可是,卻又好怕好怕。

  窗口飄出鋼琴聲,窗內的人正在彈奏那首她熟得不能再熟的曲子。

  原本苦中帶甜的曲子,此時只有割剮人心的銳利,和排山倒海的悲憤。

  「他為什麼要把這麼動人的曲子,改得這麼悲慘?」艾蘭哽咽的低喃。

  這首曲子的每個音符都像根針,刺在她心上,教她熱淚盈眶。

  艾蘭蹲在牆角下,聽著這刺痛人的音樂,默默地想著窗內那個人。

  這幾天來,她一直守在這裡,心裡想,就算不和他說話。不看見他的笑容,只要聽見他親手彈的音樂都好。

  她好想回到幸福的那天,一回眸,就看見他的笑容;一說話,就得到他的回應,幸運的時候。還能得到他的吻。

  她再次發現,她不能沒有他,沒有他,她會枯死。

  她好想留在他身邊,可是……如果因此惹他生氣,她又會恨不得掐死自己。

  「啪!」音樂突然變成刺耳的巨響,緊接著是摔東西的聲音。

  「該死,該死的!」牧豐的叫罵聲比昨晚更甚。

  艾蘭心中驚恐。

  他這幾天都這麼暴躁,氣得整夜沒睡,身體吃得消嗎?

  艾蘭一雙眼,擔心地望著琴室的窗口。

  「汪!汪!汪!」

  「啊。」一陣狗叫聲嚇壞艾蘭,她吃驚地倒退一步。

  定睛一看,才知是警衛帶著一隻警犬走過來,警犬正衝著她直叫。

  「喂!妳在做什麼?」守衛手中手電筒的光打在她的臉上。

  「沒……」燈光很刺眼,艾蘭舉手去擋。

  「汪汪汪!」

  警犬很兇很大,艾蘭怕得手腳發軟地跌坐在地上。

  艾蘭愈心虛,警犬就愈囂張,警衛就愈覺得可疑。

  「妳起來,跟我去警察局。」守衛決定把她扭送警局,以示盡忠職守。

  「我不是小偷。」艾蘭心慌的喊,「我真的不是。」

  「不然妳深夜在這裡做什麼?」守衛嚴厲的問。「我不記得妳是這裡的住戶。」

  「我,我……」艾蘭驚慌失措,完全想不到該怎麼回答。

  「她是我的客人。」頭上窗口突然傳出牧豐的聲音。

  他聽見窗外嘈雜,探頭出來,準備開罵。

  看見艾蘭,他的心驀然刺痛起來。

  「妳來做什麼?」他吼。難道不怕他失手掐死她嗎?

  他心中的恨意與憤怒如排山倒海,什麼話都說不出。

  「啊!」艾蘭狠狠嚇了一跳,「小豐哥哥……」

  她不敢見他、不可以見他、更沒有臉見他。

  怎麼辦?她好想快逃。

  「守……守衛伯伯,我跟你去警察局。」艾蘭趕緊央求守衛。

  她寧可去見警察,也不敢見牧豐。

  「不,既然妳是牧先生的客人,當然不用見警察。」警衛以為艾蘭在嘲諷他,連忙打哈哈。

  「我已經連續三天來這裡了,真的不是好人……」艾蘭滔滔不絕地說明自己的罪狀,只求警衛帶她走。

  三天?她來做什麼?牧豐鐵青不己的臉色,更加難看。

  該死,她還不走,在那裡囉嗦什麼?難道還要他趕一次嗎?

  「不,沒關係,您是牧先生的客人嘛。」警衛已經開始汗流浹背。

  他承認他不該把她當賊,但這不是太罪大惡極吧?她可不可以饒他一條生路?

  「守衛伯伯,你帶我走嘛,我真的不是好人……」

  他不帶她走,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啦!

  放眼週遭沒人願意救她,她決定自力救濟。

  於是,她拔腿就跑。

  「小姐,別跑,快站住。」警衛緊張的喊,邊用力拉住想追去的警犬。

  訓練有素的警犬,剛才把艾蘭視為危險人物,現在見她擅自行動,自動將她升格為罪犯。

  「包艾蘭!」牧豐見她那樣莽撞,一顆心不自覺地揪提起來。

  該死的,她一定要那麼冒失嗎?

  果然,艾蘭跑不到三公尺,就被警犬的前爪按倒在地上,警犬張大嘴,就要往她咬下。

  「艾蘭!」牧豐緊張的跑下樓,那滿腔怒火完全沒有存在的餘地。

  「放開。」警衛在千鈞一髮之際拉開警犬,「小姐,對不起。」趕快道歉。

  地上的她,遲遲沒有動彈。

  「小姐,妳怎麼了?」糟糕、糟糕,該不會出人命了吧?

  「艾蘭?」牧豐趕緊扶起她,試探她的呼吸和心跳,又檢視她的外傷。

  幸好她沒受什麼傷,只是嚇昏而已。

  「看好你的狗!」牧豐悶吼一聲,把艾蘭抱入屋內。

  「看看你,你闖禍了。」夜空下只剩警衛斥責警犬的聲音。

  ※※※※

  牧豐小心地把艾蘭放在床上,替她敷藥、清潔。

  觸手所及的她,既冰冷又削瘦,讓他的心無法控制地疼痛起來。

  這可惡的丫頭!他原本氣得想把她碎屍萬段的,可是現在,卻不知打哪兒氣起了。

  「怎麼才幾天的時間,就把自己弄得這麼糟?」他朝那冰冷的小手呵熱氣。

  她瘦得太離譜,圓臉變成尖臉,身上的肉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寸步不離隨身聽。」不知怎地,牧豐有點嫉妒。

  拿開耳機,裡頭流洩出來的細小聲音,令他感覺有一絲耳熟。

  他忍不住把耳機塞進耳裡。

  「這是……」真切聽見那音樂,他大吃一驚,「是思念奏鳴曲?」她打哪兒弄來的?

  雖然有唱片公司找他錄製音樂CD,但他一直撥不出時間,所以遲遲沒有作品問世,她怎麼會有這東西?

  他打開蓋子,看見一片燒錄CD。

  「連我送的小提琴都丟了,還找來這個做什麼?」他憤怒的把CD甩進抽屜。

  「可惡,妳怎麼可以這麼可惡!」他對床上的她發脾氣,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這種念頭既可笑又無稽,他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把她完全驅逐於心門之外,卻怎樣也做不到,畢竟他思念了她這麼多年。

  望著那昏睡的容顏,他不禁迷惘了。思念還在,愛還在,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輕輕躺在她身側,摟住冰冷的她。

  他只想跟她幸福的在一起,並不要衝突與傷害。

  「我想要妳,即使妳那樣看待我的感情,我仍不可自拔地想要妳。」他低喃。

  雖然見到她,心緒起伏,但無可否認的,這些天來的焦躁兇戾,都安馴下來了。

  原來,她是他的定心丸、鎮靜劑。

  「無論如何,留在我身邊。」把她按進懷裡,他的心,這麼痛,卻又這麼想愛她。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想把她留在身邊。

  妳是我的。他的心居然因這四個字而踏實。

  閉上眼,久違的睡神終於來訪。

  ※※※※

  聽到音樂才會醒的艾蘭,醒在一陣混亂尖銳的音樂聲中,並且直接滾下床。

  老天爺,饒了她吧。

  牧伯父開的音樂班正在庭院裡上課,新手奏出的各種聲音,直讓人想逃命去。

  她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事,也才猜出自己為何在這房間。

  「唉,好丟臉,居然被狗嚇昏了。」丟死人了。

  「現在應該沒人在吧?」她小心的探出頭來,迅速瀏覽房間,發現沒有人,才敢從地上爬起來。

  「咦?這裡是小豐哥哥的房間?」艾蘭有說不出的意外,想不到她居然睡在他的房間裡。

  「這麼說,昨天我們是睡在一起嘍?」艾蘭想著想著,臉就紅了起來。

  可是回頭一想,卻覺得怎樣都不可能。

  「他沒把我掐死就偷笑了。」她的心又憂鬱起來。

  說實話,如果可以,她想繼續睡,睡到他回來,但那是不可能的。

  「還是快走好了,以免惹人厭。」她苦著臉收拾東西。

  眼尾不經意瞥過時鐘,看見時針指著十的位置。

  「哇,這麼晚了?」她火燒屁股般跳起來。

  開玩笑,她早上第四節有小考,如果再蹺課,就要被死當了。

  胡亂地取過床頭的包包和隨身聽,把耳機戴上。

  快速的按下播放鍵,誰知卻沒有音樂流進耳裡。

  「怎麼回事?」她好納悶,也好意外。

  翻出隨身聽,看見面板上顯示著「N0 DlSC」幾個英文字母。

  「不可能!」艾蘭驚恐地跳起來,「不可能。」

  她忙亂的打開隨身聽,看見裡面真的空空如也,把包包裡所有東西翻出來,怎麼也找不到她最喜歡的那片CD。

  「怎麼會不見了?人家特地到網路上,請人聽音樂會時偷偷錄的……」艾蘭忍不住熱淚盈眶。

  那是牧豐巡迴演奏會的第一場現場錄音,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央到一位法國網友偷錄,花了她好多好多錢的。

  「怎麼會不見了?討厭啦,如果沒有那片CD,人家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下去了。」

  難道被昨天的狗吃掉了?艾蘭淅瀝嘩啦的大哭了一陣,才想到這個可能性。

  可惡的狗,我非去找牠拿回來不可!

  艾蘭很振作的吸吸鼻子,給自己放另一張小提琴獨奏曲,往後門溜了出去。

  後門沒人,她很快就到達守衛室,而警犬就關在守衛室的後面。

  「守衛伯伯?」

  守衛伯伯不在,她自己跑到後面去。

  她只想找昨天那條狗算帳而已,誰知那裡卻關著三條警犬。

  沒辦法,她只好一隻一隻拷問。

  可是就算她問啞了嗓子,警犬也只是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哇,你們不要只看著我,把CD還我啦!」艾蘭見牠們無動於衷,氣得想跟牠們拚命。

  「小姐,妳在這裡做什麼?」巡邏回來的守衛,看見的就是艾蘭威脅、利誘三隻警犬的景象。

  「伯伯,你們家的警犬偷走CD,不還人家啦。」艾蘭向守衛告狀。

  「小姐,我們家的狗,並不會偷東西,您要不要再找找看?」守衛看見是艾蘭,忍不住捏一把冷汗,態度比對誰都尊敬。

  她可是牧家的客人,誰也得罪不起。

  「人家四處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啊。一定是牠昨天趁人家昏倒時,把CD偷走了啦。」艾蘭想來想去,這個可能性最高。

  「您要不要等牧先生回來,問問他?」守衛合理的推測。

  住得起這種高級社區的人並不多,住戶進進出出,他都知道。

  艾蘭認真想想,這也不無可能。

  「如果是小豐哥哥拿走,就更糟糕了啦!」她的臉皺得好苦。

  如果那樣,根本就拿不回來──她躲他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去找他拿?

  「那,也許您該再找找看。我確定警犬並不會偷東西。」守衛無比肯定。

  「好啦。」艾蘭皺著好苦的臉,離開守衛室。

  小豐哥哥為什麼要拿人家的CD?難道她連想擁有他的琴聲,也不可以嗎?

  也許,他真的很討厭她,討厭到不肯讓她擁有任何他的東西。

  艾蘭一想到這裡,眼眶忍不住熱了起來。

  「小姐,您不是要回牧家嗎?」守衛在後而喊著。

  艾蘭沒聽到,離那個高級社區愈來愈遠。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2 PM


第四章


  艾蘭回學校時,雖然滑壘成功,順利地趕上了考試,但成績恐怕很難理想。

  不過這不在她擔心的範圍內,她現在最擔心的是沒有思念奏鳴曲,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笨蛋包艾蘭,我哥哥的演奏會快開始了,我們全家都有列席,怎樣?」牧采專程過來向艾蘭炫耀。

  她這輩子所求不多,只求贏笨蛋包艾蘭而已。

  「噢。」艾蘭輕應一聲。

  她像失魂似的,眼神投射在不知名的地方。

  「我說,我要親耳聽哥哥演奏思念奏鳴曲了。」艾蘭沒反應令牧采不快,她咆哮著重複。

  「思念奏鳴曲?」艾蘭的耳朵一聽到這幾個字,眼眶立時泛紅。

  嗚……她的思念奏鳴曲。

  「對,沒錯,我敢打賭,那首曲子,一定是哥哥寫給我的。」牧采大言不慚。

  「……」艾蘭沒有回應,她沉溺在悲傷中,無法理會別人。

  如果連小豐哥哥的音樂都無法聽到,她醒著做什麼?

  「在台灣的首場就是明天了,我們會坐在最前面,目睹哥哥彈琴的豐彩。」牧采愈說意得意。

  「嗚……思念奏鳴曲……」艾蘭愈想愈傷心,漸漸絕望的兩眼瞇成一條縫,幾乎要陷入昏睡。

  「王小晶、包艾蘭,班導找妳們。」剛衝進教室的班代喊。

  艾蘭抬起頭來,剛好對上小晶狐疑的眼神,就算要睡也睡不著了。

  於是,艾蘭只好打起精神,和小晶走出教室。

  「艾蘭,是不是妳惹了什麼禍?」並肩走在走廊上,小晶問。

  「妳才是惹禍女王。」艾蘭不服氣的反駁。

  她忙著睡覺和傷心,哪有空惹禍?若說是睡覺意的禍,倒還有可能。

  兩人一路走到辦公室。

  「班導。」兩人必恭必敬地站在禿頭班導面前。

  「我聽說,妳們下課後,在PUB駐唱?」班導意圖不明的問。

  「啊?」熱情招認的是艾蘭。

  小晶暗示性地撞她一下。

  「班導你是不是記錯人了?」小晶打哈哈。

  她們學校的校風雖然不八股,但也不能公然承認進出那種場所,尤其她們的班導還是個上了年紀的守舊派人物。

  「我猜想,如果都是玩音樂的,應該就會比較好說話。」班導不理會她們的否認。

  「沒,沒有比較好說話。」艾蘭連忙粉碎班導的「猜想」。

  班導這麼說,肯定是壞事中的壞事。

  艾蘭和小晶偷偷互換眼色,詢問什麼時候開溜。

  「你們的把戲,我都很清楚,別想找藉口溜掉。」英明的班導先下手為強。

  原本打算開溜的兩人無計可施,只好乖乖聽候差遣。

  「今年的十二系聯誼會,輪到本系主辦,系主任研擬邀請目前未演先轟動的演奏家牧豐來校表演。」班導說明任務。

  重點在彰顯他們科系的氣質和水準。

  當然,若真能邀請到這種揚名世界的音樂家,每個人都臉上有光。

  「牧豐?」小晶瞠眼昨舌。

  以這人目前當紅的程度,一場演奏會的酬勞,恐怕是她不吃、不喝、不用、銀行又沒倒的數字。

  艾蘭也大吃一驚。現在,光是牧豐的名字,就能嚇壞她。

  「學校如果真要找人表演,還不如請我們樂團來唱。」小晶坦白的回答。

  只收牧豐酬勞的十分之一,而且不用怕請不到。

  班導睨小晶一眼,大有「聘請妳們,還不如全校自習」之意。

  小晶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但我們的經費,只有一般演奏會的一半,這就要靠妳們兩個去想辦法了。」班導終於說出要點。

  「啥?我們兩個想辦法?」小晶和艾蘭幾乎同時跳起來。

  她們要打工多久,才能籌到另一半?

  「不是要妳們去籌另一半,而是跟他商量,看有沒有可能,請他發揮愛護莘莘學子的精神,算便宜一點。」這才是最好的法子。

  「班導,你找錯人了。」艾蘭拉起小晶就走,能不碰牧豐,就不碰。

  「回來。」

  班導下令,沒人敢不聽。他看著她們,要她們點頭答應。

  「這件事,你該找牧采,她是牧豐的妹妹,每天炫耀她哥哥多疼她,找她絕對一次OK。」小晶把所有重責大任,全推給牧采。

  「那是妳們兩個的工作,妳們不但是籌備人員,還會是主持人,所以,請加油。」反正要她們兩個統統搞走就是了。

  「啥米?」艾蘭和小晶聽得幾乎要昏倒。

  這、這、這……太沉重了吧!

  「妳們可以從現在開始計劃,需要任何支援,系會都會協助。」班導一副「就這樣決定」的態度。

  「請……請替我叫救護車。」艾蘭覺得她還是一路睡到學期末比較好。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這是舉辦演奏會的時間和場地。」沒良心的班導交給她們一張紙。

  小小的一張,沉重的任務。艾蘭和小晶垮著肩膀離開辦公室。

  「我看,我們還是去找牧采那音癡吧。」雖然如此提議,艾蘭卻不以為那音癡肯幫忙。

  而且,自從那天之後,艾蘭已不知該如何和那麼陰險的她相處。

  果然——

  「我哥哥舉辦的,都是世界級的演奏會,怎麼可能屈就於校園?」牧采撇著嘴角,跩個二五八萬。

  「就為我們學校破例一次嘛。」小晶再三說服,「妳哥哥那麼疼妳,只要妳開口,他一定會答應的。」

  「那可不。」牧采最愛聽這種話了,但,她還是不打算幫忙,「行不通的啦,我哥哥是個大忙人。沒空陪妳們玩家家酒。」

  「牧采,妳怎麼這麼小氣?」艾蘭就是看不慣她那副自以搞了不起的嘴臉。

  「我就是小氣,怎樣?有本事,就別來拜託我。哼!」牧采嗤哼一聲,走人。

  艾蘭是她的眼中釘耶,憑什麼要她幫忙?

  「不幫就不幫,不希罕!音癡牧采是個小氣鬼。」艾蘭在她背後臭罵洩恨。

  「不用妳管。」牧采氣急敗壞的跺跺腳,氣呼呼的跑開。

  「怎麼辦?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小晶半點法子都沒有。

  「我們只好去他家拜託他了。」逼不得已,艾蘭只好如此提議。

  「對呀,系學會手冊上有牧采的地址,我們快走吧。」小晶兩眼一亮。

  唉,一想到要見牧豐,艾蘭覺得心又開始痛了。

  她到時要不要變裝,讓他認不出她,以免他怒火沖天?

  ※※※※

  牧豐忙完演奏會的準備事宜,回到社區時,碰到正在巡邏的守衛。

  「牧先生,您回來了?」好禮貌是這社區遴選守衛的重要指標之一。

  「嗯。」牧豐點頭回應。

  「呃,昨天那位小姐……」守衛猶豫著該不該跟牧豐講。

  「怎樣?」聽到與艾蘭有關,牧豐停下腳步。

  「呃,我想告訴那位小姐,我已經裡裡外外的找遍,都沒有找到什麼CD,並且也十分確定我的狗沒偷了。」牧豐嚴峻的眼神,讓他有點緊張。

  「CD?」他直接想起昨天他拿走的那片,「她來這裡找?」

  「是,她在這裡找不到,含著眼淚走了。」如果他的狗會聽CD,那辦社區Party時,就不愁找不到人表演了。

  「去哪裡?」牧豐的心浮躁地揪起。

  他才出去勘察一下場地,她就溜了?

  「不知道,恐怕是去找CD。」守衛把當初的情形描述一遍。

  「我知道了。」牧豐揮揮手,又朝車庫走去。

  那傢夥,他非得把她逮回來不可。

  一上車,他就給牧采撥了手機──他沒忘記牧采說艾蘭跟她同班。

  「哥哥。」牧采接到牧豐的電話,興奮異常。

  「你們學校在哪裡?下午幾堂課。」他迅速而確實的問。

  牧采以為牧豐要專程來接她,很快把答案說出來,又找人炫耀去了。

  牧豐踩緊油門,往學校急駛而去。

  在校門口等了半個小時,等到的是蹦蹦跳跳跑向他的牧采。

  「哥,好難得你專程來接我耶!」牧采大聲的叫著、跳著,就怕別人不知這個帥得連潘安都自嘆弗如的男人,是她哥哥。

  就算牧豐刻意戴了太陽眼鏡,他高挑挺拔的身量、帥氣的舉止、俊美的輪廓,仍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哥,走吧,我們回去了。」牧采自動自發地跳上車。

  「等一下。」他的目光依然膠著在校門口。

  怪了,走出來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就是沒看到艾蘭?牧豐的眉愈攏愈緊。

  「小采,艾蘭是不是跟妳同班?」他彎身問車內的牧采。

  「是啊。」提到艾蘭,牧采提高警覺。

  「她跟妳同時下課?」他挑挑眉,又問。

  「她……沒有,她最後一節蹺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牧采及時編個謊,就是不讓艾蘭與她哥哥在一起。

  牧豐又站直身軀,望向校門口。

  一連串的演奏會,明天就要開始了,他今天非找到她,把她帶在身邊不可。

  「哥,我們快回家,我肚子餓了。」牧采纏著牧豐回家,就是不讓他等到艾蘭。

  牧豐不理會她,逕自以同樣的姿勢,看著同樣的地方。

  「哥……」牧采繼續糾纏。

  「閉嘴。」牧豐悶吼。

  牧采嚇得再也不敢吭聲,只敢在心裡暗暗詛咒害她被罵的人。

  都是笨蛋包艾蘭!害她被哥哥吼,害她惹哥哥生氣,都是那個大笨蛋。

  既然牧豐發脾氣吼她,她就不告訴他。包艾蘭習慣走側門。

  牧豐倚在車旁,等著等著,等到天都黑了,還是不見艾蘭出來。

  「她住哪裡?」牧豐粗戾地關上車門,不客氣的問牧采。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說。

  這回,牧豐的臉色很難看,她不敢再催他回家。

  「去查!」牧豐飛快的把車子開回別墅。

  車子才進入守衛室,他就看見方才枯等不著的身影。

  「艾蘭。」他連忙下車捉住她的手臂,「妳跑到哪裡去了?」

  他絕對、絕對不讓她再跑掉。

  「我……」艾蘭見他撲來,嚇得拔腿往後跑,但是他的速度更快,才跑出一步,就被他牢牢捉住。

  她的小臉急速轉白,心臟快停了。

  「這位先生,請不要欺負弱女子。」小晶跳出來要把牧豐拉開,卻怎麼也拉不動。

  「不關妳的事。」牧豐把小晶甩開。

  「哥哥,她們是我同學,來找你談事情的。」牧采見牧豐失控,連忙出來阻止。

  「妳跟我來。」牧豐也不理會牧采,拉著艾蘭就走。

  「喂,你要做什麼?想綁票嗎?」看艾蘭有危險,小晶急忙追上去。

  「談事情,有她就夠了。」牧豐回頭對小晶吼。

  「小豐哥哥,輕一點,小豐哥哥……」艾蘭縮著被扯痛的手腕,身不由己的被拉著走。

  「怎麼回事?」小晶追不上牧豐的腳程,只能向牧采詢問。

  他們很熟嗎?還是有仇?

  牧采心裡氣得要命,根本不理會小晶。

  小晶望著艾蘭被扯遠,心裡很不安。

  ※※※※

  艾蘭一路被牧豐拉到造景公園的魚池假山後。

  「說,妳今天跑去哪裡了?」他咬著牙問。

  他必須極度忍耐,才能壓住想把她撕爛餵魚的衝動。

  「上……上課。」艾蘭向天借了一百二十個膽,才敢開口。

  「我准的?」他無比陰鷙的又問。

  「啥?」艾蘭張大嘴。

  他准什麼?什麼要他准?

  牧豐一言不發地吻上那困惑緊張的嘴。

  他一直知道他的心是如何為她蠢動,如何渴望著她。

  想要她,是他心裡唯一的聲音;需要她,是靈魂中唯一的吶喊。

  牧豐激狂地吮著她的舌,彷彿如此才能確定她的存在。

  他強壯的手臂緊緊地摟抱她,仿如因此就能把她嵌入身體,永世相隨。

  他的心與靈魂,都在瘋狂的吶喊著──再也不要失去她!

  只有她存在,才能讓他安心。

  艾蘭被迫回應著。

  他並不是太粗暴,只是強迫她承受那類似受傷的感情,強迫她回應他的強勢糾纏。

  牧豐放開時,艾蘭完全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為什麼?」艾蘭掛在他的手臂上,喘息著問。

  她還以為自己會被殺呢!

  「我要妳日夜不分地跟在我身邊。」牧豐毫無商量餘地的下令。

  這種命令,不需要理由。

  「不……」艾蘭想跳起來拒絕。

  她想和他在一起,但是要快快樂樂的,不是像現在這種險惡的情況。

  「不准說不要!」牧豐先下手為強。

  她稍稍一動,他就知道她的心思,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就是不要!」艾蘭用盡全力跳開一步,跑離他。

  她心裡好害怕。她和他之間,只要幸福和快樂,不要害怕。

  「我說過不准說不要!」牧豐咆哮著扭住她。

  「可是人家不要嘛。」艾蘭用力掙扎,卻怎樣也掙不脫。

  他現在這麼兇暴,以後怎麼會對她好?

  「妳!」對她的堅定拒絕,牧豐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她撕了。

  但看到那雙強忍熱淚的盈盈大眼,他就再也無法拿強硬的態度對她。

  「妳來找我,有什麼事?」嘆口氣,他放開她的手。

  老天爺,他畢生沒許過什麼願,眼前,他唯一的願望是把艾蘭留住。

  「我們系上辦活動,希望能邀請你去演奏。」艾蘭怯怯的說。

  「以剛才那個條件交換。」牧豐飛快的接口。

  這是上天恩賜的好機會,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過。

  「哪有這樣的!」艾蘭跳起來抗議。

  他好詐!

  「不答應拉倒。」牧豐深諳談判技巧,起身欲走。

  「等、等一下。」艾蘭拉住他的衣擺,「我要考慮。」

  事情好複雜,感覺好混亂……她整個人都慌了。

  「既然要考慮,那就再說吧,我很忙的。」牧豐不給她考慮的機會。

  「怎麼可以這樣!」艾蘭趕緊找些藉口來拖延時間,好思考應對之策,「我有一堆報告、作業……」

  怎麼辦?他的用意是什麼?她想答應,但,那樣好嗎?

  「這些我會跟你們系主任談。」牧豐一手攬過她,算她答應了。

  「可是……」艾蘭還沒想清楚,就被牧豐拉出去,走向小晶和牧采。

  「所有的事,我們都談好了,閒雜人等,可以解散了。」牧豐對小晶宣佈。

  「哇,艾蘭好有本事,居然兩三下就談好了……原來你們這麼熟。」小晶曖昧地撞撞艾蘭的肘。

  原來他就是牧豐,本人比報章雜誌帥一千倍以上,連小晶都被迷倒了。

  牧采則在一旁惡狠狠地瞪著艾蘭。這討人厭的女人,還不走?

  「既然談好了,那我們告辭了。」小晶拉著艾蘭就想走。

  拉了半天,小晶發現她拉不動艾蘭,原來牧豐的右手拉著她。

  「她不會走了。」牧豐壞臉色的告訴小晶。

  居然想在他面前,帶走他的人?

  小晶不敢置信的望著艾蘭,「我們還要去打工耶!」

  艾蘭一臉「及時驚醒」的表情。對啊,她還要去打工耶!

  可是,要怎麼跟小豐哥哥說?不行啦,不能讓他知道她在PUB那種混亂的地方出入。

  「打工?」她在哪裡打工?牧豐的臉色不太好。

  艾蘭連忙向小晶使眼色,要她別再說下去。

  「妳不去PUB,我們怎麼辦啦?」小晶把艾蘭拉到一旁咬耳朵。

  「先讓我請假好不好?少個貝斯手,還是可以表演的。」艾蘭向小晶告假。

  「要請到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反正,可以的話,我就去。」她忘了問牧豐,時間是多久。

  「妳該不會跟他做了什麼桃色交易吧?」小晶暗中瞄瞄牧豐。

  唉,別說艾蘭,如果是她,她也願意。

  「妳別亂猜。」艾蘭心中羞赧,卻沒有小晶所期待的竊喜。

  如果可以,她不想以這種方式和牧豐在一起。

  「幹嘛不讓他知道妳在PUB打工?」小晶又問。

  「妳們說夠了吧?」她們說得太久了,牧豐不悅的把艾蘭拉過去。

  「好吧,我會替妳請假的。」小晶只好這樣說。

  看來,只好找別人代班了,找誰呢?

  對了,艾蘭那個同胞妹妹──艾菊,之前曾代過她幾天班嘛。

  有長得那麼像的同胞姊妹,真是棒呆了。

  「還要把筆記借我。」艾蘭邊被牧豐拉走,邊說。

  「什麼?妳連課也不去上?」小晶有說不出的驚訝。

  「拜託啦。」艾蘭回過頭來央求小晶。

  「艾竹那裡怎麼辦?」

  「對喔……」艾蘭待完成的事又多一樁。

  小晶等不到回答,艾蘭已經被拉進牧宅。

  「笨蛋包艾蘭有罪受了,我哥哥這回很生氣。」牧采故意說給小晶聽的,目的是保持「牧豐最疼愛的人」的寶座。

  「看樣子,只好找艾菊代班了,可是大家都比較想聽艾蘭唱歌說……」小晶煩惱著打工的事,根本沒聽牧采說話。

  牧采看看拉著艾蘭走掉的牧豐,又看看小晶,發現根本沒人理會她,氣得連連跳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3 PM


第五章


  牧豐拉艾蘭進屋時,剛好是晚餐時間,在那之前,艾蘭獲准打電話給艾竹。

  「艾竹,那個……」

  「艾蘭,妳跑到哪裡去了?昨天竟然沒回來?」說艾竹不生氣是騙人的,怕她又昏睡在哪裡,她擔心了一夜。

  「我沒事啦。」艾蘭歉疚的說。

  「妳現在人在哪?」

  「在小豐哥哥家。」

  「唔,那很好。」艾竹欣見這意外的發展,不管是把艾蘭託管給牧豐,或治好她的怪病,對艾竹而言都是好消息。

  「才不好。」艾蘭大叫著反駁。

  「怎麼?妳又惹事了?還是在半路睡著,被他撿到?」

  「不是啦。小豐哥哥要我跟他在一起。」

  「那很好啊。」

  「可是他很生氣、很暴躁耶……」令她膽顫心驚。

  「我告訴妳,不管是把琴偷回來,還是偷他的心,這都是妳的機會。」

  「啊?」對喔,她可以順便把琴偷回來還給小豐哥哥,還可以順便找找CD。

  「妳就安心的在牧豐哥哥身邊待下來吧,什麼都別擔心。」

  「這樣嗎?」艾竹放心得太奇怪。

  「沒錯,妳就在那兒好好的待著吧。」說著,艾竹掛斷電話。

  艾蘭放下電話,心中的惶恐逐漸擴大。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她心中充滿擔憂。

  「說完電話,就過來吃飯。」牧豐摟著她的肩走向飯廳。

  「伯父、伯母。」艾蘭怯怯地向飯桌上的長輩打招呼。

  「吃飯、吃飯。」

  牧伯父連看都不看她,牧伯母倒很熱情地替她盛飯擺筷子。

  至於牧采,則瞪得眼珠子快滾下來。

  「謝謝伯母。」艾蘭禮貌的道謝,雙手接過碗。

  牧采卻同時舉起筷子,「不小心」把那碗飯翻倒。

  「喂,幹嘛不端好?」牧采瘋狗先咬人。

  「妳!」艾蘭忍口氣,把反駁的話吞下肚去,「對不起。」

  她們在外面吵得無法無天倒沒關係,可再怎樣也不能吵到人家家裡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家什麼沒有,飯最多,伯母再給妳盛一碗。」牧伯母很親切的又盛一碗給艾蘭。

  牧采又打算故技重施。

  「咳。」牧豐瞪牧采一眼,要她有點分寸。

  艾蘭這才順利接過飯。

  「別這麼拘束嘛,就算艾蘭不走音樂這條路,她也算是我們的老鄰居,現在還是牧采的好同學呢。」牧伯母說著,替艾蘭夾塊雞肉。她認為介意那種小事,簡直無聊透頂。

  「謝謝伯母。」艾蘭看著替她說話的牧伯母,感激涕零。

  「艾蘭從今天開始,是我的助手,她會跟我同進同出。」牧豐簡單明瞭的宣佈。

  他母親說得沒錯,她不用當天才小提琴手,只要當他的女人就夠了。

  牧伯父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冷芒,給艾蘭的目光,更不友善。

  牧采則在桌子底下,用腳尖猛踩艾蘭的腳,艾蘭也不客氣的反擊,兩人暗中戰得難分難解。

  「那好啦,艾蘭跟我們家的關係,又多一層啦。」牧伯母使勁往艾蘭的碗裡夾菜。

  她以前就喜歡包家這四個同一個模子雕出來的漂亮娃兒,二十年前還曾興起要先訂個來當媳婦兒的念頭呢。

  牧伯母逕自高興,一點也沒發現牧伯父與牧采刺人的眼光。

  「啊,對不起。」艾蘭不小心弄掉了湯匙。

  「牧采。」牧豐低喚一句。

  他怎不知這是誰玩的把戲?

  艾蘭要吃東西,她就先去搶,想喝個湯,就把湯匙碰掉,還在桌子底下暗中欺負她。別以為他都沒看見。

  「哥哥偏心。」牧采翹著嘴埋怨。

  牧豐斜她一眼;牧采打個寒噤,悶不吭聲的吃飯。

  艾蘭也悶不吭聲的吃飯,桌面上的眼光,刺得她好難受。

  牧豐雖然沒那麼生疏、冷淡,卻只讓她更心虛自責。

  飯菜很好吃,只可惜氣氛很尷尬,對艾蘭來說,就像在龍潭虎穴裡熬了一個世紀。

  好不容易吃完飯,艾蘭趕緊跟著牧豐離位。

  如果情況不是這麼壞,她根本就可以像小時候一樣,把牧家當自己家,挽著牧伯母的手,在客廳談天看電視。

  「小蘭花,」離位時,牧伯母拉住了她,「妳要跟小豐巡迴表演,有沒有帶著行李?」

  「啊?」艾蘭的嘴圈成大大的0型,「要帶行李喔?」

  「那總有帶著金融卡吧?」牧伯母但笑,就愛她這天真單純的模樣。

  艾蘭愣住。

  她從來不帶金融卡的,因為裡面從來沒超過一千塊,而她身上的現金,不到一百塊。

  「媽,妳別擔心,她需要什麼,我會買給她。」牧豐獨佔的摟走艾蘭。

  「小蘭花.開心點。」牧伯母不放心的叮嚀。

  她好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著實叫人擔心。

  艾蘭回頭朝她點點頭,勉強擠出個笑臉。

  「聽我媽的話,開心點。」牧豐在她耳邊說。

  他喜歡看她笑,她的笑聲會替他的世界注入生氣。

  艾蘭看著他,她是很想笑,可是,心裡的擔憂和惶恐,讓她笑不出來。

  ※※※※

  飯後,趁伴奏的提琴手還沒回來,牧豐拉著艾蘭在庭院裡散步。

  天冷得緊,艾蘭衣衫單薄,只有被他拉住的手,保持著應有的溫暖。

  她的僵硬不只是因為天冷,還有一絲害怕,因為腳下,不知有什麼東西,在那裡動來動去。

  「告訴我,除了小采說的那些外,妳還有什麼沒跟我說?」走了一段路後,牧豐回頭問她。

  他什麼事都想知道,以免心緒再受衝擊。

  「沒……沒有。」艾蘭冷得連聲音都打顫。

  牧豐聽出她聲音有異,才發現她顫抖個不停,連忙拉開大衣,把她裹進懷裡取暖。

  「別什麼事都不說,我不會吃掉妳。」雖然無法毫無芥蒂,但他已經不像先前那樣生氣了,她可不可以別再悶悶不樂?

  「你……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什麼動物,忘了冬眠?」艾蘭顫抖的問。

  她的腳邊有什麼在蹭呀蹭,讓她心裡好毛。

  「我想想看,」牧豐突生戲弄她的念頭,「隔壁養了一窩蛇,再隔壁養了一堆老鼠,再過去那家,養了鱷魚……」

  「哇——」艾蘭沒命的往他身上跳。

  她小時候,曾被老鼠鑽進被窩裡,嚇得大哭大叫;右手差點被鱷魚啃掉,從此聽見鱷魚就怕;還有一次,被水蛇纏住腳,膽子當場破掉一半……

  「對了,附近還有人養……」牧豐故意嚇她。對這種結果,他滿意極了。

  「叫牠們走開,叫牠們不要過來,嗚……」她拚命往牧豐的懷裡鑽,嚇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牧豐低頭看去,看見一隻可愛的小動物。

  「可是牠說想認識妳耶,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好了。」牧豐彎下身,一手拎起那隻忘了冬眠的可愛小動物。

  「不要,救命啊,人家不要。」艾蘭涕淚縱橫,嚇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嗨,你好,這個膽小的愛哭鬼,叫做包艾蘭,你可以叫她小蘭花。」牧豐像介紹朋友般說,「喂,妳不認識人家一下嗎?」

  「不要……」她沒嚇死就不錯了,還認識新朋友?

  「好吧,那我就代替妳,接受牠的自我介紹吧。」說著,牧豐壓低嗓子,「妳好,小蘭花,人家都叫我小白兔,但我有個更好聽的名字,叫月亮。」

  「小白兔?」艾蘭一聽到這名字,忘了害怕和哭泣,抬起頭來看看牧豐,又小心的轉身看他手中的東西。

  果然是隻白絨絨的小白兔。

  「小豐哥哥好壞,故意嚇人家。」可惡,害她那麼丟臉。

  「怎樣?要不要這個新朋友啊?」牧豐笑著問。

  「要。」她飛快的從牧豐身上跳下來,雙手接過被他拎著的可憐小白兔,「哇,好可愛。」

  她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小白兔了。

  看見她笑,牧豐的心情也飛揚起來。

  「牠叫做月亮嗎?是上弦月,還是下弦月?好可愛。」艾蘭索性蹲在草地上,看小白兔跳呀跳。

  是小豐哥哥送她的小白兔喔,她好開心,一定要好好的守著牠。

  「是滿月。」牧豐乾脆躺在草地上,看艾蘭逗弄小白兔。

  「嘻嘻。」她好開心。

  「我替妳介紹了新朋友,不謝謝我嗎?」老實說,他挺吃醋的。

  艾蘭羞赧地朝他笑笑,「謝謝小豐哥哥。」

  「沒誠意。」牧豐撇著嘴。

  「謝謝小豐哥哥。」艾蘭也要小白兔向牧豐道謝。

  牧豐被這可愛的動作,逗得開心起來。

  「我不接受這樣的道謝。」牧豐認為他得把自己的原則說清楚。

  「啊?這樣不行,那要怎樣?」代價太高,她可給不起。

  「這樣。」牧豐按下她的頭,在那困惑不解的唇上,印下纏纏綿綿的一吻。

  艾蘭忘了思考和呼吸,沉醉在那暖暖的吻裡。

  一吻既罷,艾蘭怔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月亮。」她把小白兔湊到他面前。

  「要我吻牠?」

  艾蘭點點頭,這是他說的,她可沒說。

  「這沒良心的傢夥。」牧豐撲倒她,搔她癢,「替妳找個玩伴,妳還整我?」

  「哈哈,月亮說牠喜歡你嘛。」艾蘭不支地笑倒在地上。

  「妳不會說不行?」這傢夥,該打屁股。

  「哈,不要搔人家癢。」艾蘭在地上滾來滾去,「我可以帶牠回去嗎?可以嗎?」

  「如果妳表現出妳的誠意的話。」牧豐指指他的唇。

  「喔。」艾蘭靈活的小腦袋瓜轉了一下,「好。」

  「得夠誠意才行。」他閉上眼,等她的唇貼上來。

  艾蘭爬到牧豐身邊,用小白兔的嘴,碰他的唇。

  「包艾蘭!」牧豐氣急敗壞的跳起來,這傢夥,居然讓他一嘴毛。

  「哇,快跑。」艾蘭抱起小白兔,跑給他追。

  「別跑,我也要讓妳吃吃兔毛。」

  「哇,大惡魔來了,大惡魔來了。」艾蘭滿場跑給他追。

  牧豐從背後將她抱個正著。

  「哈哈,我們被捉住了。」艾蘭笑得花枝亂顯。

  「艾蘭,」他低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開開心心的跟我在一起,嗯?」

  他喜歡她的笑容,勝過一切。

  「月亮說:好。」艾蘭把小白兔舉高。

  「嗯,妳答應了。」他傾身,尋找那柔軟的紅唇。

  艾蘭也轉過頭去等待。

  在那近不盈尺的心跳時刻,有個殺風景的德語衝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回來遲了。」是牧豐的女伴奏。

  「沒關係。」牧豐一副很掃興的表情。

  「那我們快去練習。」她慌慌張張地跑進屋內。

  「好吧。」牧豐掃興地放開艾蘭,「等一下記得進來。」牧豐交代一聲,也走進屋內。

  她跟小白兔玩得那麼開心,他不忍心打斷她。

  「好。」艾蘭悠悠的回答。

  口裡這麼回答,艾蘭心中,卻浮上苦苦酸酸的醋意。

  他是不是比較想跟別人在一起?

  牧豐一走,玩什麼都失去了興致。

  「月亮,你也喜歡跟小豐哥哥玩吧?」她抱著小白兔,默默看著他們消失的那扇門。

  「月亮,那個外國女生好漂亮,她的小提琴是不是拉得比我好?」她心裡好難受喔。

  「小豐哥哥是不是比較喜歡她?」艾蘭愈想愈在意,覺得這沒自信的模樣,愈來愈不像自己。

  夜空中傳來悠揚的奏嗚曲,樂音一改前幾夜的銳利,恢復了溫柔的味道。

  「小豐哥哥今天心情比較好。」應該和那個外國美女有關吧?艾蘭愈想愈沮喪。

  「月亮,小豐哥哥彈的鋼琴好好聽,對不對?」她趴在地上問小白兔,手指逗弄著牠。

  小白兔在草地上邊跳邊玩,兩相對襯下,牠顯得無憂無慮。

  「我好想替小豐哥哥伴奏喔,如果牧采沒有偷走小提琴就好了。」這麼多年來,她仍想不透那個音癡偷樂器幹嘛。

  本來想明查暗訪,找機會拿回小提琴的,只是她剛剛在屋裡注意了好久,都沒看到那把琴。

  「對了,我們去看他們練習。」說著,艾蘭抱起小白兔,進屋去。

  誰說她只能在草地上對著小白兔自言自語?

  就算不能替小豐哥哥伴奏,她看他練習,也會覺得幸福。

  ※※※※

  艾蘭抱著小白兔,小心地推開琴室的門縫。

  「月亮,你看,那就是小豐哥哥彈琴的樣子,很帥吧?」從門縫看進去,剛好可以看見牧豐工作的模樣。

  「思念奏鳴曲還是照原來的譜好了。」牧豐說。

  「這是好消息。」演奏了幾百場,伴奏已經非常熟練,當然能不改就不改。

  他今天的情緒比前幾天好太多,她幾乎可以預見這場演奏會的成功。

  他的轉變應該和那位小女孩有關吧?和他合作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笑得那麼快活。

  那個女孩,應該是這首曲子的女主角吧?女伴奏暗暗猜測,替那位幸運女孩感到驕傲。

  鋼琴聲一出,輕快、甜蜜的心情,就渲染開來,變成一股甜甜的香氣。

  「小豐哥哥彈琴真的好好聽喔,小提琴的伴奏譜也寫得很讚喔。」門外的艾蘭如癡如醉。

  「啊,月亮,不可以。」一個不當心,小白兔跳出她的懷抱,往門縫鑽進去。

  音樂聲戛然而止。

  受驚的女伴奏訝異的看著艾蘭,牧豐的表情則慢慢盛進了怒氣。

  「出去!」他驀地大吼。

  「對不起,小豐哥哥,對不起。」艾蘭忙不迭地道歉,抱了小白兔,慌急地出門去。

  「可惡!」牧豐氣得猛拍鋼琴蓋。

  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她走入琴室,他的心就痛起來,就感覺到一股深刻的遺憾。

  女伴奏嚇得大氣不敢吭一聲,她以為那小女孩是他開心的泉源,沒想到同時也是痛苦的緣由。

  「可惡!」牧豐詛咒連連,不知是詛咒她,還是自己。

  他決定再也不讓她碰跟音樂有關的事,包括樂器、練習、演奏會。

  他要完全忘記她是天才小提琴手,忘記他曾經那麼渴望聽見她演奏自己寫的曲子。

  他相信唯有如此,才能無視心裡那深刻的痛,才能好好的跟她相處。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3 PM


第六章


  報紙描繪再多,也遠不及親眼目賭「首席鋼琴演奏家」的豐采和才華。

  演奏會當晚,國家音樂廳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我半年前在紐約聽過他的演奏會,當時好感動,一聽到他也會在台灣演奏,馬上就去買了票。」

  「我巴黎的朋友說,錯過他的演奏會,會遺憾終生。」

  「我好期待喔,從早上就一直心跳個不停。」

  「他很帥,又很有才華,電視的專訪,我一集也沒錯過。」

  入場處,艾蘭抱著她的小白兔,聽樂迷興奮的談論牧豐。

  牧采和牧伯父、牧伯母已經相偕進去了,牧豐遣她去買喉糖,卻忘了給她門票和工作證,驗票員不讓她進去,她只好等在外頭。

  「也許是小豐哥哥太忙,忘記了。」艾蘭抱著小白兔,喃喃自語。

  外頭好冷,她縮在牆角。

  沒多久,喧嘩聲消失了,離演奏會開始的時間,只剩十分鐘。

  失去人牆的阻擋,冷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艾蘭覺得更冷了。

  「雖然小豐哥哥忘記了,但我們還是要想辦法進去。」她可不會輕易被打敗的。

  艾蘭抱起小白兔,在音樂廳周圍尋找別的門。

  音樂廳除了正門外,的確還有不少側門,只是全都鎖著。

  「怎麼會這樣?我不信,一定有門忘記鎖的!」艾蘭不放棄的繼續在表演廳周圍打轉,只是轉了好半天,仍沒找到。

  小豐哥哥一定在等我。她捏理手中的喉糖,無論如何都要交給牧豐。

  心一橫,她趁驗票員沒注意,再次卯足勁兒往裡面衝。

  「小姐,對不起,可以看一下妳的票嗎?」沒想到還是被驗票員逮個正著。

  「我是工作人員,只是忘了帶工作證。」艾蘭連忙解釋。

  「對不起,沒有票,我們不能讓妳進去。」

  「我說的是真的……」艾蘭只想讓他們相信。

  她身上沒半毛錢就算了,就算她有錢,票也早就銷售一空,去哪兒生出票來?

  「真的很抱歉。」驗票員邊道歉,邊把她往門外帶。

  「那,可不可以替我把這個轉交給小豐哥哥?」

  艾蘭發現她再怎麼說都沒用,只好請驗票員把喉糖轉交給牧豐。

  「好,我們會替妳轉交的。」

  艾蘭望著關上的門,覺得無計可施。

  「幸好驗票員願意把東西交給小豐哥哥。」艾蘭只好如此自我安慰。

  「既然不能進去,我們就在外面玩吧。」艾蘭積極的替滿腔失落感和壞心情尋找出路。

  讓小白兔在廣場上活動,她坐在旁邊的階梯上,這時天空卻突然下起傾盆大雨。

  雨下得又快又猛,廣場上運動、散步的人,跑沒兩步,就變成了落湯雞。

  「哇,我們快去躲雨。」艾蘭也趕緊抱著小白兔躲雨去,只可惜再怎麼跑也沒有雨快,還沒到走廊下,已經全身濕透。

  「哇,全都濕了。」艾蘭看看自己,也嘲笑小白兔,「你也很慘。」

  小白兔正可愛地以前腳撥臉上的水珠。

  艾蘭把外套脫掉,將水擰乾,也努力一點一滴把身上的水擰乾,只是擰得再乾,風吹過來,還是那麼冷。

  「我們是不是去跑跑步比較好?」她問小白兔。牠跟她一樣在發抖。

  雨一直下,刺骨寒風一直吹過來,艾蘭要退到牆角,才能稍稍躲過一點風。

  「好冷。」她把小白兔擁在懷中,不斷地往發冷的手心呵氣。

  演奏會還要多久才結束?她和小白兔都好冷喔。

  ※※※※

  牧豐忘情地彈奏著他最喜歡的曲目,每彈完一曲,就得到掌聲雷動。

  每奏完一曲,牧豐都會向台下的聽眾鞠躬致謝,台下有他的父母、妹妹,還有一個空位——是留給艾蘭的。

  空位,是她最好的存在方式,沒有遺憾,也不會激起他的心痛。

  他是故意支開她的,因為他決定,再也不讓自己記起她曾經是個天才小提琴手。

  一切的安排都很好,雖然當眼睛瞄到那個空位時,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有多麼空。

  終於,眾所矚目的思念奏鳴曲登場,偌大的音樂廳裡,只迴盪著動人心肺的鋼琴聲,與溫婉柔美的小提琴聲。

  思念奏鳴曲優美動人的音符,敲打在人們的心坎上,一如報章上的描述,令人如癡如醉、如癲如狂。

  牧豐修長的指尖熟練地在琴鍵上飛舞,比現場任何一名觀眾更融入。

  他的腦海裡不斷地浮現艾蘭的笑容,知道她就守在他身邊,他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愉悅、滿足。

  「安可!」

  「安可,安可!」閉幕時,聽眾不停地喊著安可。

  安可曲他選的是蕭邦的「第九號夜曲」,和諧中有變奏、穩定中有驚喜,最後又流暢地歸於平靜,在在充滿撫慰人心的力量。

  他精湛的琴藝受到無比的肯定,總共謝了四次幕,才在久久不散的掌聲中,結束這場演奏會。

  聽眾魚貫走出音樂廳,邊走邊發表心得,人人讚不絕口。

  演奏會結束後,牧豐馬不停蹄地要趕到下一個演奏會場去準備,一場兵荒馬亂的整理後,終於得空想到艾蘭。

  「艾蘭呢?怎麼沒進來?」邊叮囑工作人員小心鋼琴,邊放眼尋人。

  他知道她被關在外頭,但演奏會結束後,她不是可以趁亂進來嗎?為什麼沒有進來?

  她跑到哪裡去了?這個念頭升上來時,他有嚴重的心慌。

  衝出音樂廳,一陣冷風夾著狂雨打過來,讓他打個哆嗦,下意識地拉緊西裝外套。

  「艾蘭?」放眼看去,遍尋不著人影,他忍不住急了起來,慌張地四處奔走。

  「艾蘭!」雨大聲大,他根本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可惡,她跑到哪裡去了?」

  就在慌措不安之時,在某個不經意的眼尾餘光中,他發現轉角一蹦一跳的小動物。

  那是艾蘭的月亮。

  「你怎麼在這裡?」牧豐走過去,拎起那個小傢夥,「艾蘭呢?」

  視線理所當然地朝牠來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縮在牆角的艾蘭。

  「艾蘭?妳怎麼倒在這裡?」他連忙跑過去,發現她體溫燙得驚人。

  「艾蘭,艾蘭。」她連衣服都是濕的。

  她怎麼把自己弄得這樣?牧豐擔心極了。

  「小豐哥哥……」察覺到有人碰她,艾蘭用盡一切力氣醒過來,「你……拿到喉糖……了嗎?」勉強說完一句話,她又昏了過去。

  「艾蘭!」牧豐趕緊抱緊她,希望用體溫溫暖她,「笨蛋、笨蛋、笨死了。」她可不可以別讓他這麼擔心?

  「牧先生,一切都整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找到他的是台灣地區的統籌,負責打理演出的所有細節。

  顧慮到種種問題,巡迴演奏開始後,所有人都被要求行動一致。現在,他來請牧豐上車,一起到下個演出地點。

  「現在?」牧豐萬分遲疑。

  他想先送艾蘭去看醫生,但行動一致是大家事前說好的,而且另一個場地,還有人在等他們過去。

  「好吧。」事到如今,只好讓艾蘭撐著點,到那邊再說。

  於是,牧豐抱著艾蘭和小白兔上車去。

  車上很冷,不,是艾蘭太冷,連帶的,讓他也冷。

  「怎麼辦?」他用力抱緊她,也用一堆毛毯包緊她,卻一直沒有效果。

  她的衣服是濕的,任他拿多少毯子來裡,她還是冷得像根冰棒。

  「小豐哥哥……」艾蘭恍恍惚惚地呼喚,顯得相當沒有元氣。

  「撐著點,我替妳把濕衣服脫掉。」在這緊要關頭,他只能先這麼做。

  他拿毛毯遮掩,笨手笨腳地把她的衣服全數脫掉,用自己的體溫熨熱她,再用毯子裹住彼此。

  「這樣有沒有好點?」明知她昏睡得不省人事,他還是問了一句。

  她的身子冷冰得不像樣,他用力抱緊她,卻發現肌膚相親,就像磁鐵作用,緊緊將他們吸在一起,他毫無預期的產生了生理反應。

  「傷腦筋。」他對自己苦笑,臉紅心又跳。

  只希望她別做什麼夢,亂動一通。

  誰知天不從人願,昏睡中的艾蘭尋到熱源,拚命往他懷裡鑽、往他身上摩,蹭了一陣子,甚至還發出滿足的低吟。

  牧豐要屏住呼吸,才能忍住腹下的原始衝動。

  這個傢夥,自己溫暖、睡得好就算了,卻還找他麻煩,弄得他慾火焚身。

  「可惡!」他咬住她的耳垂悶嚷。

  「嘻,」像做了什麼美夢,艾蘭在睡夢中微笑,「小豐哥哥……」還張開雙臂抱緊他。

  「別亂動,再動我就忍不住要欺負妳了。」他輕吻著髮絲下的頸項。

  這傢夥!

  「小豐哥哥,我好想你喔……」艾蘭發出如癡似醉的囈語。

  「別再說笨話、做笨事。」牧豐忍得更難受了,他這是招誰惹誰?

  熬到台中文化中心,牧豐已經堅硬如鐵,忍得幾乎不敢動彈。

  可惡,這可惡的小魔女!

  牧豐詛咒連連,小白兔只是無知的看著他。

  ※※※※

  艾蘭一直昏睡不醒。

  「怎麼回事?」牧豐擔心的猛碰她的額、她的身子。

  見她睡到隔天中午還沒醒,他不放心的去請了醫生。結果檢查老半天,卻找不到她昏睡的原因。

  以為她下午就會醒,結果,她沒醒;等他表演完,總該醒了吧?結果,所有人都準備好要到下個表演場地去了,她還一直昏睡。

  她這一睡,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真的如醫生所說,沒事嗎?牧豐擔心極了。

  急著趕到下個演出地點作準備,牧豐小心地把她抱上車,才發現她像被插了電般,登地醒過來。

  「哈哈。」艾蘭習慣性地乾笑,趁機弄清楚目前的狀況。

  哪家廣播電台播放這種搖滾樂,讓她全身的細胞都很想跳舞?

  「小豐哥哥。」醒來第一眼就看到牧豐,艾蘭開心極了。

  「妳睡到這時候,還笑得這麼燦爛,妳不知道別人多擔心嗎?」牧豐掐著她的脖子吼。這傢夥,說有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啊?這時候?」艾蘭看看外面,又看看裡面。

  一樣在車上,一樣是晚上,她看來看去,都覺得自己只睡了幾分鐘,為什麼他的反應這麼奇怪?

  「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妳已經睡了一天一夜!」牧豐氣得要死。

  他這麼擔心,她卻一副「聽外星人演講」的表情,這像話嗎?

  「啥?」艾蘭傻笑。原來她睡了這麼久喔,難怪精神這麼好。

  月亮看她醒過來,一跳跳到她懷中來。

  「哈哈。」艾蘭看見小白兔,笑得好開心。

  看見她的笑容,牧豐的心才算放下。

  「別只顧著玩,把話講清楚。」牧豐把小白兔從她手中搶走,「妳昏睡這一天一夜,是怎麼回事?」他非知道這件事不可。

  她的昏睡,使他一整天擔心得要命,連表演時都差點出錯,他絕不允許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

  「下次放音樂給我聽,我就會醒了。」艾蘭欺身去搶小白兔。

  「為什麼?」難道她醒過來,是因為車上的廣播正在播音樂?

  難道這就是她隨身聽不離身的原因?牧豐暗中揣度。

  可是,這幾天,她並沒有帶隨身聽。

  「不知道。」艾蘭聳聳肩,「把月亮給我。」

  不,她是隱約知道的,只是不想明白告訴他。

  「醫生怎麼說?」牧豐把小白兔捉到更遠的地方,要她專心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說。月亮給我。」艾蘭傾身去要小白兔。

  其實,他們都建議她去做催眠治療,找出真正的原因。

  她沒有去做,因為她不認為催眠治得好。

  「回答我的問題才給妳。妳要怎樣才不會昏睡?」牧豐追問。

  「聽音樂。」還有跟小豐哥哥在一起。

  後面這句她沒有說,怕被當作丟不掉的黏皮糖。

  「難道治不好嗎?」他願意用一切方法,治好她的怪病。

  「不知道。」艾蘭巴巴地看著小白兔,不想回答問題,只想跟牠玩。

  艾竹曾說她的怪病是「睡美人等候王子症」,而牧豐是她的王子。

  她怕如果牧豐知道只有他能讓她醒,會覺得自己存心賴上他。

  「如果不是無意中聽到音樂,妳會昏睡到什麼時候?」牧豐不接受「不知道」這個答案。

  「一直睡下去。」艾蘭乖乖回答。

  她沒意識到,早在多年前,自己就拿命賭了他的愛。如果他不愛她,那麼,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

  「永遠不醒?」牧豐緊張地聚攏了眉心。

  怎麼會有這種怪病?如果她真的長睡不醒,他怎麼辦?

  「哎呀,別想那麼多啦,這世上音樂那麼多,我不會睡到世界末日的啦。」艾蘭故作無事的笑他杞人憂天。

  而事實是,萬一他不愛她,她就真的會睡到世界末日。

  「唉。」牧豐嘆口氣,摟緊她,「別讓我擔心,嗯?」

  「好。」艾蘭回答。他緊張她,令她開心。

  「親我一下,表現妳的誠意。」他要求。

  昨天害他慾火焚身,今天又擔心得食不下嚥,要點補償一點都不為過。

  「啊?」艾蘭困瞄旁邊的工作人員,小臉火辣辣的紅起來。

  「就一下。」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呃?」艾蘭還是覺得很害羞為難。

  牧豐心猿意馬,相信只要她輕觸一下他的唇,就會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月亮。」艾蘭翻身去抱來小白兔,要牠代勞。

  「又要我吃兔毛?」牧豐氣得很想掐死她。

  這傢夥,他非好好教訓她不可,看她還敢不敢叫他吃兔毛。

  「啊——」牧豐張牙舞爪,艾蘭嚇得驚叫連連,惹得工作人員好奇張望。

  艾蘭趕緊噤聲。

  幸好,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

  工作人員到表演廳去做場地佈置,牧豐和艾蘭,則直接進飯店。

  一進房間,牧豐就迫不及待地把艾蘭壓倒在床上。

  「妳欠我一個吻。」他把身子撐在艾蘭的兩側,追討。

  「月亮。」艾蘭又拿兔子打發他。

  牧豐一手搶過兔子,把那小傢夥丟進一旁的沙發裡。

  「我要妳。」他眸光氤氳的堅持。

  「我昏倒了。」艾蘭側過頭,裝死。他這麼直接,令她害羞。

  「妳害我擔心一天一夜還不夠嗎?」牧豐臉色敗壞的暴吼起來。

  「小豐哥哥擔心嗎?」艾蘭眼中閃著晶瑩的光芒,「謝謝。」

  說著,主動勾著他的脖子,笨拙地親吻起來。

  突來的香吻對氣呼呼的牧豐來說,簡直就像上天恩賜的禮物,驚喜根本不足以形容。

  喜不自勝的牧豐加深了那個吻,勾舔出令人醺然的香醇情慾。

  「唔……」唇舌的糾纏像導火線碰到火苗,瞬間燃燒波濤洶湧的情潮。

  艾蘭在那激狂的熱吻中,一下子便迷失了神志。

  牧豐迅速而確實地卸除彼此身上的束縛,那一連串的動作,讓艾蘭的身子莫名其妙的熱了起來,令人害羞的地帶,也泌出了熱液。

  「我想要妳!」他無法想像任何失去她的可能。

  他以唇舌舔弄她的櫻桃小嘴,以牙齒咬囓她細緻的耳垂,並不停地朝她臉上呵氣。

  「小豐哥哥……」艾蘭身子裡的熱潮來得又快又狂,她無措的低噪著。

  「這些年來,妳想我嗎?」他想從她口中找到一些話,來安慰自己那些年的相思苦悶,即使明知會得到謊言。

  「有……」艾蘭不停地輕喘著,全身都在發燙。

  「有多想?」熾熱的吻已經遊移到線條柔美的顴骨、頸項,胸前的小紅莓也在他的挑逗下,興奮地硬挺。

  所有的痛苦要全部捨棄,此刻,只要她配合著安慰他。

  「很……很想……」艾蘭不安地蠕動身子,雙手在他的背上爬行。

  牧豐露出笑容,那波濤洶湧的愛意,讓他忘了一切。

  「小豐哥哥……小豐哥哥……」艾蘭弓起上半身來親吻他。

  她喜歡他呀,很喜歡、很喜歡。

  「那麼,為我熱情一點,嗯?」他的唇舌移到腰腹,長指逐漸趨近神秘的三角核心。

  那甜蜜的顫慄,令她敏感地喘息起來。

  牧豐愈接近她敏感的核心,她的呼吸就愈急促,而身子就更情不自禁地款擺。

  「妳好美……」牧豐衷心的讚美。

  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變成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小女人。

  「小……小豐哥哥……」艾蘭無辜地嗚咽。

  心裡、身子裡那把火,要燒不燒的,折騰人。

  她喜歡他的觸碰,卻害羞得想抗拒;抗拒的同時,卻又怕滅不了心口的火。

  「嗯?讓我多看看妳,看看我的小蘭花,出落得多麼標緻。」他瞇起眼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美好的身子。

  昨夜就是這美好的肌膚、柔軟的胸脯,惹得他慾火焚身,還有這不斷呵出熱氣的唇、嬌軟的嗓音……

  「嗯……」在他灼熱的目光下,艾蘭的身子,無法控制地發熱、燃燒……好羞人。

  她害羞地想用手遮掩自己,指尖卻被他拉到嘴邊親吻。

  「人家……」她想收回手,卻引他灼燙的體溫,熨貼著她的。

  她的身子升起一股陌生的渴望,令她更羞了。

  「為我更熱情點,嗯?」他又纏綿火辣地把她從頭至腳吻了一遍。

  「小豐……小豐哥哥……」艾蘭焦躁地拱起身子,「那裡……」

  她的心很不滿、身子在抗議,他為什麼遲遲不碰她最想被碰的地方?

  「這裡?」牧豐輕笑著用自己火熱的亢奮輕碰她濕熱的核心。

  他最愛逗她,而且愛逗得她求饒,就像小時候一樣。

  「嗯……」艾蘭發出一聲嚶嚀,身子以最原始的姿態需索著。

  「怎樣?」他輕笑,又用手指撩撥她敏感的性感帶。

  「啊……」艾蘭忍不住發出悅耳的吟哦。

  她的身子已燃燒到臨界點,他輕輕一碰,就情不自禁地律動起來。

  「想要嗎?」他俯身在她的唇畔低語。

  艾蘭主動抬起頭來親吻他,狂亂地吸吮他的舌。

  「說想要就給妳。」他得意地欣賞她的飢渴。

  從以前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對手,不管在哪一方面。

  而征服她,勝過任何成就。

  「想……要……」艾蘭的腦中一片空白,只知身子不斷吶喊、渴望著。

  「是妳要的?嗯?」他再次給予致命的撩撥。

  「我……我要的……」艾蘭輾轉哭泣。

  嗚……他怎麼這麼壞!

  「唔,這麼緊?」他終於撥開花蕊,將熾熱如烙鐵的亢奮擠入花徑。

  「啊──」艾蘭尖叫。那魯莽的進犯與撕裂般的痛楚,幾乎使她昏過去。

  「好痛……」豆大的淚珠,從艾蘭眼中滾下來,「小豐哥哥……」

  「乖,不痛,不痛。」他停下推進的動作,心疼地吻去她的淚珠,心疼地擁抱她。

  她好緊、好熱、好甜,每多忍耐一秒鐘,就多逼瘋他一分。額上的汗珠滴落在艾蘭粉嫩的身上。

  「小豐哥哥,你也很痛嗎?不然為什麼也在哭?」艾蘭天真的問。

  她已經不太痛了,只剩一種被勉強填滿的不適和……充實。

  「不……」她非得在這時候,問這種狀況外的話嗎?

  「小豐哥哥,你為什麼還不出去?」艾蘭滿臉酡紅。

  她已經把身子交給最喜歡的他了,雖然他很壞,又令她很痛,但她還是很高興。

  「妳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嗯?」說著,繼續推進的動作。

  牧豐哭笑不得,憑什麼他得承受超越人類極限的壓抑,她卻說風涼話?

  「唔……」艾蘭驚訝地喘著氣,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那裡泌出更多熱汁了,身子也泛起更多奇怪的感覺。

  「可以嗎?」他持續推進,直到完全被她所容納。

  「蒽……」艾蘭全身變成粉紅色,表情也變得性感無比。

  「我要開始了。」說著,就是一輪激狂的猛攻。

  「啊──啊──」那深刻的抽送,令艾蘭發出驚詫的吶喊。更令她驚訝的是她的身子,竟然熱得好像要融化了。

  「這才是重頭戲。」牧豐換個姿勢,繼續更深入的衝刺。

  「啊——」艾蘭完全無法思考,任憑原始想望,配合他的律動,承接更多奇異的感受。

  「小蘭花,小蘭花!」

  「小豐哥哥——」

  在聲聲呼喚中,牧豐以雷霆萬鈞之力在她體內衝刺,艾蘭也激越地配合,直到他們雙雙奔上天堂。

  高潮過後,他們噙著滿足的笑意,雙雙凝視彼此。

  「答應我,別私自離開我,也別自己昏睡,嗯?」他輕撫她絲滑的背脊。

  「嗯……」艾蘭小臉火紅,連看他都不敢。

  「答應囉?」他輕吻她的額,「回答呀。」她羞怯的樣子好可愛,讓他想呵疼又想欺負。

  「好……」艾蘭聲如蚊鳴。

  「不答應,我們就再做一次。」說著,大手配合的運作。

  「啊!啊……答應,答應了……」艾蘭忙不迭地喊。

  「很好。」他滿意地繼續把手放回她的背。

  「如果我說,不准瞞我任何事呢?」他狡詐地看著她,身子廝摩著她柔嫩的身子。

  她的身子怎麼會這麼柔、這麼嫩,令他愛不釋手?

  「嗚……」艾蘭情不自禁地吟哦起來。

  他一碰到她的敏感部位,全身細胞和思考神經全棄甲投降。

  「妳的回答?」他壞壞的輕笑。

  「喔……好、好啦。」她迭聲答應。

  「我要妳只屬於我一個。」牧豐把她按向胸口,那個最需要她的地方。

  艾蘭羞赧赤紅的臉,小心地抬起來看他。

  他這句話,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說好。」他生氣的命令。

  「好。」艾蘭趕緊回答。

  但願君心似我心,永誌不渝。

  「別忘了妳答應的事。」撐起身,他纏綿地吻她。

  「你也要答應我,不生大氣。」艾蘭嬌羞地說。

  「嗯,我答應,不對妳生氣。」再傾身,又繾綣地印上一吻。

  艾蘭熱情的回應著,心好像不那麼空虛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4 PM


第七章


  已經是最後一場演奏會了,牧豐還是只讓他的助手陪著艾蘭。

  有過上次的經驗,他再也不放艾蘭一個人在外蹓躂,無論如何都要找助手看著她。

  演奏會快要開始了,看著從北部下來的樂迷。興奮地談論前面幾場演奏多麼精采感人,艾蘭心中很不是滋味。

  「月亮,我們好像被小豐哥哥討厭了。」她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夜夜對她細語呢噥,卻不讓她聽演奏會?

  她從兩年前的第一場演奏會就開始期盼,如今已經是最後一場了。

  她想聽一次他的現場演奏,只要一次就好。

  「姊姊,讓我進去好不好?只要一次就好,就這次。」艾蘭苦苦央求助手。

  這不是第一次,打從牧豐開始在緊要關頭派遣她去買東西、找資料……她就不斷地央求著:姊姊,快一點,快一點,演奏會要開始了。

  但是一點用都沒有,女助手放意慢條斯理,有次甚至拉她去吃飯,直到演奏會結束。

  「姊姊,妳是故意的。」那次她好傷心,紅著眼睛哭訴。

  演奏會結束後,見到牧豐,她更是哭成淚人兒。

  可是牧豐只摸摸她的頭,什麼也沒說。

  遲鈍的她,這才開始覺得不對勁。

  這次,她說什麼也不肯去買東西、找資料,就連牧豐要她到街上,去找幾家可以在演奏會後和工作人員吃飯的地方,她也不肯去。

  「姊姊,人家盼好久、好久了。」艾蘭噙著淚,對助手央求,「好不好,拜託妳!」

  「不是我不願意,這是牧先生的意思。」牧豐的意思是,不准她進去,更不准她去買票,要想盡一切法子,把她關在表演廳外。

  「啊?」艾蘭雖然有所猜測,但再怎樣也沒親耳聽到來得震撼,她身形不穩地退後一步。

  「為什麼?小豐哥哥……」

  她是這麼喜歡牧豐的思念奏鳴曲啊,為什麼他如此千方百計不讓她聽?

  難道是刻意要把她跟音樂分開?

  是了,他甚至連練習時,都不要她在旁邊。

  難道他打算一輩子,都不讓她接觸他的曲子?

  或者,他們根本沒有長長的一輩子?

  艾蘭惶然心驚。

  「這裡有很多青少年跳熱門舞蹈呢,妳去看吧。」助手不忍看她那麼傷心,想法子分散她的注意力。

  艾蘭搖搖頭,心裡一點一點地滲入絕望。

  「不然,圓形廣場裡有好多人跳交際舞,去看吧?」她又提議。

  艾蘭聽不見別的聲音,她的心,好痛。

  「我去散步。」艾蘭抱起小白兔,往圓形廣場走去。

  廣場很熱鬧,跳交際舞的、熱門舞蹈的、韻律舞的,還有很多散步的情侶。人很多,聲音很多,艾蘭卻覺得好孤單,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她愛牧豐,也愛他的一切,可是他卻不打算跟她分享他最愛的音樂。

  也許,他並不全然愛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愛交給她。

  她一直相信他愛她,所以才會對她好,現在卻突然發現,事實並非如此,她的相信只是一廂情願。

  也許她所擁有的,只是他廣大的愛裡,那最不重要的一小部分。

  無法比擬的失望襲上心頭,一直以來滋養生命的信任不見了,氣力和靈魂也隨之消逝。

  「月亮,我好睏,好想睡……我捨不得你……」艾蘭乏力地在圓形廣場外側的觀坐席上躺下來。

  如果得不到牧豐最專注的愛,她醒著做什麼?

  她想長睡不醒,永遠都別看見心裡的苦。

  艾蘭輕輕地閉上眼睛,地上好冷,但她的心更冷。

  兔子在她臉上蹭著,她只覺得那感覺好遙遠。

  她現在只想睡,千年不醒……

  ※※※※

  結束最後一場演奏會,牧豐照慣例尋找艾蘭。

  終於,他在圓形廣場的觀坐席上找到她。

  「牧先生。」助手向走過來的牧豐打招呼。

  她把外套蓋在艾蘭身上,不敢向人說,她怎樣也叫不醒她。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牧豐在艾蘭身邊坐下,「艾蘭,起來,我們回去了。」他輕喚。

  平常,只要他輕喚幾聲,她就會醒,這回,直到他動手搖她,她仍沒有醒來的跡象。

  「艾蘭?艾蘭?」他心中有很不妙的預感。

  旁邊的助手,臉色更差。

  「包艾蘭,妳在搞什麼?給我醒過來!」他終於氣急敗壞的大吼。

  她又昏睡了是不是?她答應他不昏睡的!可惡!

  廣場上各種音樂都有,為什麼她又昏睡了?不是說只要有音樂,她就會醒的嗎?

  「對不起,我沒有把她看好。」女助手連忙道歉。

  「她在之前有沒有和妳交談?」牧豐陰沉的問。

  只要找到她昏睡的原因,就知道如何喚醒她吧?

  可惡,這丫頭,居然拋下他,自己去見周公。

  「她只說要去散步。」助手心中有猜測,但不敢實說。

  但願艾蘭不是因為那句話,才昏睡不醒。

  「好了,她不會有事的。很晚了,你們進飯店吧。我們慶功宴再見了。」

  牧豐抱起艾蘭,拎起小白兔,招了計程車,前往主辦單位替他安排的飯店。

  「到底是怎麼回事?上次妳是凍昏的,這次是什麼原因?」牧豐把她摟進懷裡,心裡漸漸湧起強烈的不安。

  回到飯店,把她放到床上,小白兔馬上蹭到她身邊,看上去,有種相依為命的味道。

  「小兔子,你知道你的主人,為什麼昏睡不醒嗎?」他喃喃地問著那顯得孤單的小動物,同時看見自己心裡的孤單。

  小白兔沒有回答,只是將那小小的身子,偎在艾蘭的身側。

  「她明天,就會醒吧?」無計可施之際,他只好這樣想。

  望著那帶著憂愁的睡臉,他的心,好沉好沉……

  ※※※※

  第二天,直到牧豐帶著她回臺北,艾蘭仍沒有清醒過來。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一直到慶功宴結束、學校的演奏計劃談好,艾蘭都沒有清醒的跡象。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變成睡美人了?」已經快一個月了,牧伯母擔心不已。

  牧豐無言以對,他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也真是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看成這樣子?這樣下去怎麼成,會瘦成皮包骨的。」牧伯母心疼艾蘭,忍不住叨念牧豐。

  牧豐沉默不語。

  「你自己也多注意一點,別什麼都不吃,放自己像難民似的。」光是找能讓他產生食慾的東西,她和管家,都快想破頭了。

  「咦,這兔子不是小采的?怎麼跑到這裡來?」牧伯母看到一隻毛絨絨的兔子在艾蘭身旁不遠的竹籃裡。

  「我在院子裡發現,送給艾蘭的。」牧豐說。

  原來那兔子是牧采養的。

  「我看到小采,告訴她一聲,她一直以為牠變成兔肉了。」牧伯母說。

  牧豐默默地把艾蘭身上的棉被拉高。

  現在,他對什麼都沒心情。

  「對了,你不是要到小采她們學校去演奏?說不定可以問問艾蘭的同學,有什麼方法可以救醒她。」

  牧伯母找過包家祖宅,只是包家枝葉茂盛,接電話的人,連家裡是否有包艾蘭這號人物,都不確定。

  至於牧采,只要是與艾蘭有關的事,答案一概是「不知道」。

  「看來只好如此了。」牧豐無可奈何的回答。

  怕引起媒體不必要的聯想,這件事,他們一直沒讓外界知道。

  「夫人,少爺,這位客人說是包小姐的同學。」說人人到,才說著,就有一位同學找來。

  跟在管家身後的是小晶。

  「牧先生……」雖然因為學校演奏的事,小晶已經見過牧豐兩次,但每次看到他,還是會臉紅心跳。

  「這位小姐,妳是艾蘭的同學吧?請問妳知不知道怎麼讓艾蘭醒過來?」牧伯母慈愛的拉著小晶問。

  「什麼?艾蘭又在睡了?」小晶直接跳起來。

  難怪一直沒看見她回來,害她一再央求艾菊代班,只差沒跪地拜託。

  「喂,包艾蘭,雖然班導和系主任答應要讓妳低空飛過,妳也不能直接睡到學期末,把工作全丟給我呀!」小晶對床上的睡美人咆哮。

  氣死人,就算她有天大的特權,不用讀書就能畢業,也不能丟著工作不做呀。

  「可惡,還不起來!你們家的音響呢?」

  順著牧豐所指的方向,小晶找到音質超好、音量特大的音響,也才發現音樂早就開著。

  「不是這種,她最近很挑,要聽很特別的曲子,才會醒來。她的包包跟隨聲聽呢?」

  於是小晶又找到艾蘭的包包。

  「咦?沒有?難道她又是因為沒聽到那片CD才昏睡的?該不會是CD壞了吧?」小晶終於也露出驚恐擔憂之色。

  「哪一片?妳說的是什麼?」見她露出這種表情,牧豐和牧伯母都急了起來。

  「咦?」小晶轉頭見到牧豐,突然靈光一閃,「主奏者就在這裡,我們還找什麼CD呢?就是你啦,就是你啦。」

  「我?」牧豐和牧伯母面面相覷,不明白她話中的涵義。

  「就是你的思念奏鳴曲啦。她症狀嚴重的時候,只有聽那個才會醒。」

  「快,我們快把她移到琴室。」說著,牧豐把艾蘭抱到琴室的沙發上,自己則坐在鋼琴前,彈奏起那熟得不能再熟的曲子。

  彷彿有什麼神跡降臨,當一串音符落下,昏睡多時的艾蘭,就嘆了一口氣。

  「她真的快醒了。」牧伯母驚訝地摀住嘴。

  一個月來用盡一切方法,絲毫不見起色,現在只一串音符就有如此成效,她簡直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牧豐聽見母親的話,更賣力彈奏。

  小晶則一副「我說得沒錯吧」的得意神氣。

  第一小節彈完,艾蘭深吸了一口氣。

  「艾蘭、艾蘭……」牧伯母低噪著,像要增強她的醒來意志。

  「喂,包艾蘭,妳是不是吃了巫婆的毒蘋果,怎麼變得這麼嚴重?」對小晶而言,她的情況太不對勁。

  依照往例,她一聽見音樂,就會像充了電般迅速轉醒,這次,怎麼特別困難?

  第一小段彈完,她伸懶腰般,動了動。

  「艾蘭,妳醒了?妳真的醒了?」牧伯母簡直要喜極而泣。

  「快點,包艾蘭,妳還有很多事要做。」小晶急躁的嚷,她心中很不安。

  如果她一直昏睡下去,會不會真的醒不過來?

  第一樂章彈完,她睜開了眼,同時,熱淚有如山泉,滾滾而下。

  「怎麼了?怎麼一醒來就哭?是不是哪裡疼?」牧伯母心疼的問。

  認識艾蘭這麼久,急救過她N百次,從沒見她一醒來就哭成這樣過,這是怎麼回事?

  狀況太奇怪了,她回去後,一定要把這狀況告訴艾竹。小晶暗自決定。

  「是不是餓了?伯母去煲些妳愛喝的湯來。」說著,牧伯母趕緊下樓去,告訴所有人這個好消息。

  「艾蘭?」牧豐一聽她醒來,馬上衝到她面前來,「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是不是夢中有人欺負妳?」

  艾蘭哽咽不成聲。

  他願意讓她聽這曲子了嗎?他願意親手彈給她聽了嗎?

  「愛哭鬼。」小晶嗤她一句。

  場面太噁心,她還是快走人,才不會被當作電燈泡。

  「噓,沒事了,噩夢已經過去了。」牧豐將她摟到懷中,愛憐地撫著她的背。

  「嗯。」艾蘭在淚水中,露出難看的笑容。

  一切都過去了,對不對?他們會單純快樂的在一起,對不對?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又睡著了?」他揩著她的淚,擔心的問。

  「人家聽不到你的現場演奏,不知不覺就很想睡……」艾蘭想著想著,熱淚又像斷線的珍珠,掉個不停。

  牧豐望著她澄澈渴望的眼眸,心中刺痛。

  「不要再那樣了,小豐哥哥,我喜歡你的音樂、你的一切,我想當你最愛的人、最好的聽眾……」

  「我不要妳再碰音樂!」牧豐煩躁地打斷她的話,起身來回踱步,「那會讓我想到,妳是如何暴殄那身天賦,如何踐踏我殷切的期望。」

  艾蘭一雙美麗的眸盛滿驚詫。

  「我太貪心了嗎?」艾蘭訥訥地自問。

  想分享他最愛的音樂,果然太貪心……她終於明白了。

  「是我的期望太高。」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既然不喜歡,就不要當天才小提琴手,就當一個平凡女人,當我的女人,永遠都不要再提起音樂。」

  「這樣嗎?」艾蘭雙眼空洞的望著他。

  她沒有不喜歡音樂,她還是那個熱愛音樂的包艾蘭,音樂是填補她殘缺靈魂,最重要的東西……

  他為什麼會以為她不喜歡音樂?為什麼會這麼決絕地要把她和音樂切開?

  「答應我。」他望著她的眼眸有份渴切和懇求。

  艾蘭沒有回答,只是俯身親吻他的唇。

  CD不見了,他又不肯彈給她聽,她不知道,沒有了音樂,她要拿什麼滋養生命。他的愛嗎?他肯拿最好的愛,滋養她的生命嗎?

  牧豐以為她答應了,綿綿密密地加深那個吻,直到兩人喘不過氣來。

  「開心一點,把自己養胖一點,我們去環遊台灣。」在她的唇畔咕噥一句,他再次掩上她的唇。

  「月亮呢?」她想念他送的小白兔,當他練琴時,牠可以陪她。

  「在這兒。」他把竹籃提過來。

  原本慵懶地躺在竹籃裡的小兔子,一看到艾蘭,便精神抖擻地跳過來。

  「看來牠很喜歡妳。」這個月以來,第一次看牠這麼有精神。

  「艾蘭,湯煲好了,下來喝些。」樓下,傳來牧伯母的吆喝。

  「好。」艾蘭回應一聲,急著下床來。

  「我抱妳。」牧豐攔腰抱起她,「妳只要抱好妳的小白兔就行了。」

  「嗯。」艾蘭露出甜甜的微笑。

  如果他可以永遠愛她,那麼,要她放棄一切,也無所謂。

  「喂,自己有腳不會走喔?」一到樓下,就聽見一句尖銳的嘲諷。

  看艾蘭很不順眼的牧采,毫不客氣的臭她。

  牧采快氣死了,這一個月來,牧豐對她寸步不離,母親為她焦頭爛額,把自己完全擱在千里之外。牧采愈想愈生氣。

  艾蘭無奈的看著她,實在沒體力跟她吵。

  「牧采。」牧豐沉著臉責備她。

  牧采委屈的抿抿嘴。哥哥偏心、媽媽偏心,所有人都偏心。

  「把小白兔還給我啦。」牧采欺身去搶艾蘭懷中的兔子。

  可惡,這個賊,竟然叫哥哥偷她的小白兔。

  「不要,是小豐哥哥給我的。」艾蘭沒命地把小兔子往懷中瑞。

  這是牧豐送她的寵物,她再怎樣,都要用生命保護著。

  「這是我的,妳這個小偷,把牠還我!」牧采又去搶。

  並不是她特別喜歡小白兔,只是因為艾蘭喜歡,她就想去搶。

  「牧采!」牧豐的慍怒指數升高。

  「哼!」牧采見牧豐替艾蘭說話,心中不服氣又不高興,一跺腳,跑出客廳。

  她一定要破壞他們,一定要把牧豐從艾蘭手中搶回來,一定要……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想出最好的法子,讓牧豐永遠討厭包艾蘭。

  ※※※※

  艾蘭的及時轉醒,讓原本困難重重的校園演奏會順利地如期舉行。

  愈接近演奏的日子,校園內愈沸騰,文宣組製作的各大海報和旗幟,全不翼而飛。

  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沸騰著牧豐破例來校演奏的消息。

  主辦這次活動的中文系賺足了面子、炫耀了裡子,系主任笑不攏嘴,明言各活動人員記一周公假,並暗示各科教授網開一面。

  演奏時間還沒到,表演廳外就萬頭鑽動,就算不能進場聆聽,也想一睹世界演奏家的豐采。

  「對不起,因為座位的關係,要有票才能進去。」人潮擁擠,收票同學傷透了腦筋。

  小小的門快被擠爆,學生第一次向校方抗議表演廳的門太小。

  更扯的是,連平常沒啥熱衷學生活動的師長,也一大早就來佔位。

  當所有人就定位,全部燈光突然熄滅,所有人屏息了三秒鐘,一束燈光打在舞臺中央,兩位穿著美麗長禮服的女主持人登場。

  「首先,我們要恭喜各位獲得中文系發放的門票,為了這張票,相信各系所都經過龍爭虎鬥。」艾蘭的說法引來哄堂大笑。

  「這場十二系聯誼會,除了能目睹主奏者的豐采、聆聽現場演奏的震撼和感動外,還有別開生面的訪談。」小晶說。

  「現在,節目就要開始了,請各位慢慢欣賞。」開場白嘛,當然能短則短。

  燈光再次熄滅,伸手不見五指之際,頂上點點星光漸次亮起,形成一條銀河。

  然後,沉靜優雅的鋼琴聲響起,像星空下的細語呢噥。

  一束燈光慢慢打在那坐姿端整、修長挺拔的身形上。

  接著,繾綣纏綿的小提琴聲不著痕跡地加入,變成一種天籟也無法比擬的樂音。聽在耳裡、感動在心裡,有如啜飲醇酒的醺然。

  艾蘭也幾乎要醉了。這就是牧豐的音樂、牧豐的實力,她一直都知道的。

  牧豐也彷彿要醉了。

  艾蘭今天美得不平凡,綰起的秀髮,讓他發現她的頸部線條有多性感誘人;露肩緊身禮服,使他恍然大悟她有如此窈窕纖細的體形;叉高的裙擺,在行進間,修長的美腿若隱若現……任何美酒都不及她醉人。

  一如往常的習慣,他邊想念她,邊彈奏音樂,所有的音符,都變成動人的記憶,只是這次,當他的眼光飄向前方,艾蘭就在那裡。

  氣氛一直很好,只有一個人心情很不好——那就是牧采。

  艾蘭太出色,一點也不怯場、結巴,那台風、笑容,使她就像個聚光體,把所有的目光全吸引到她身上。

  那使牧采異常生氣,她是來看她出糗,不是來看她風光的!

  還有牧豐的目光,她知道他總是望向她,在換奏間,還朝她露出笑容!牧采快氣死了。

  甚至連訪談時,他們還在臺上有說有笑!這令人太生氣了。

  牧豐是她的,她要把他們拆散,把包艾蘭踢到外太空去!

  直到牧采氣得五臟六腑冒煙,這場演奏會才結束。

  「安可、安可!」

  牧豐並沒有準備安可曲,只是不斷的謝幕。

  最後一個音符和最後一句訪談已經結束良久,掌聲仍不絕於耳,聽眾仍不肯散去。

  雖然演奏時間賺短,但那美妙音符已足夠繞樑三日,中文系的高強本領,也夠令人再三傳頌。

  「各位師長、同學,演奏會已經結束了,請慢走。」艾蘭再三趕人。

  「我們要和牧豐先生合照。」同學要求著。

  「喂,合照是工作人員的專利,妳們可以回去了。」艾蘭毫不客氣的攆人。

  「哪有這樣的?」

  「快走、快走啦,再不走,妳們要幫忙整理場地嗎?先把上面的景拆下來。」艾蘭叉著腰發號施令。

  「包艾蘭,妳不那麼兇,會死喔?」與她相熟的同學撇著嘴抗議。

  「這樣算兇嗎?要不要領教我的掃把神功?」說著就要去找掃把。

  「不用了、不用了。」不想留下來整理的人,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

  牧豐在幕後,邊收拾東西,邊暗笑。

  相信誰也無法想像,這兇巴巴的包艾蘭,在他懷中,是多麼嬌柔、可愛、惹人憐。

  等一切處理好,牧豐拉著艾蘭離開,一同送伴奏去機場後,兩人一起回牧家。

  至於牧采,因為沒有特權,所以必須留在學校上課,她恨得牙癢癢的。

  一路上,牧豐都沒有說話,艾蘭也不敢說。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們回到牧家。

  「小豐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氣?」艾蘭為沒告訴他,她是這場演奏會的主持人之一,而心生不安。

  她沒忘記他說過,不准她碰和音樂有關的事。

  牧豐面無表情地睨著她,像強忍著什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艾蘭沒命地道歉。

  牧豐佯怒地一手握過她的下巴,火熱的唇舌隨即覆在那慌張的唇上。

  「我生氣,是因為妳太美麗、太誘人,讓我心猿意馬。」說著,將她撲倒在床,嬉弄愛憐。

  他恣意吮舔啃咬、揉撫衝刺,將火熱的種子全數射入她體內,在在宣示,不管是兇悍、可愛、嬌柔,她都是他的。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5 PM


第八章


  不管是對艾蘭或牧豐而言,接下來的日子都過得很快樂。

  每天,牧豐接送艾蘭上下學,然後,去餐廳吃完飯,就到處去看夜景,若遇下課得早,他們就相偕上陽明山。

  這是幸福日子裡的一個美好星期天的早晨,習慣早起的牧豐在琴室練琴。

  他今天心情很好,待會兒,等艾蘭起床,他要帶她去看他新買的房子。

  那房子位於岩岸上,往西遠眺可以看到海平面,往東,則可看到山峰雲影,而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浪濤聲,他把它取名為「聽濤小築」。

  他非常喜歡那房子的位置,也把房子佈置成艾蘭喜歡的樣子,他打算和她在那裡住一輩子。

  不知艾蘭看到,會是什麼驚喜表情。想著想著,他的唇角浮起了笑意。

  「哥哥……」牧采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牧豐的琴室。

  「哥哥,哇!」見到牧豐,她哇地大哭出來。

  「什麼事?」思緒被中斷,他很不高興,也沒好氣地中斷彈琴的動作。

  就算要哭訴什麼的,她該找的是爸媽,而不是來打擾他練琴。

  「哥哥,那個……」牧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什麼事,慢慢說。」牧豐有點不耐煩。

  「艾蘭她……她弄死了小白兔!」牧采哭得好不傷心。

  這幾天來,牧豐和艾蘭形影不離,令她氣得要死,為了破壞他們,她早就計劃拿小白兔開刀,今天終於逮到機會了。

  「小白兔?怎麼可能?」艾蘭連和他一起出去,都要帶著牠,怎可能讓牠有任何意外?

  「昨天我們意見不合吵了一架,她就揚言要弄死小白兔,我以為她是開玩笑的,想不到……想不到……」牧采哽咽不成聲。

  「不可能,她很喜歡月亮,不可能弄死牠。」牧豐斷然否定。

  他不相信艾蘭會殘害無辜動物。

  「可是牠就是死了啊,我一早要帶牠去打預防針,看到牠已成了一具屍體,還看到艾蘭手裡拿著一包藥……」傷心欲絕。

  「不可能!」牧豐勃然大怒,「妳最好沒有說謊!」

  牧豐眼中的殺氣今牧采膽寒,但她無論如何都要撐下這個謊。

  而且,她有把握,這回一定可以使包艾蘭死得很難看。

  「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她嘛,看我說的是不是事實……」牧采哭得肝腸寸斷,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死掉的是她的至親。

  牧豐煩悶不堪,他相信艾蘭不會做這種事,但牧采這樣指證歷歷,讓他產生懷疑。

  「嗚,我錯了,我早該知道你只會相信她的話,把錯栽贓到我身上……反正你早就被愛情沖昏了頭……算我沒來好了!」

  牧豐禁不起激,一拍琴蓋,起身朝艾蘭的房間走去。

  就算是應付牧采,圖個耳根清靜,去證明艾蘭沒做那種事,對他並沒有損失。

  艾蘭現在在做什麼呢?她應該還在睡吧。根本不會有牧采說的事發生。牧豐以艾蘭的生活作息判斷。

  牧豐離開後,牧采在背後竊笑。

  這回看包艾蘭用什麼狗屎運翻身!

  ※※※※

  牧豐走到房間時,正看見艾蘭一手拿著個紅色藥包,一手撫著竹籃裡的小白兔。

  畫面跟牧采所描述的一模一樣,他心裡馬上衝進了震驚。

  難道牧采說的,是真話?

  一股奔騰的氣血,直衝腦門,衝毀他的冷靜和判斷力。

  「為什麼!?」他不敢置信地大喊。

  扯開她,竹籃裡的小動物早已沒有溫度。

  艾蘭一臉木然,她還無法接受小白兔突然暴斃的事實。

  牧豐丟下竹籃,揪著艾蘭,伸手甩她一個耳光。

  這個火辣辣的耳光落下,艾蘭才終於清醒。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害死牠?厭惡我送的東西,直說就好,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牧豐扯著她吼。好不容易快復原的心,再次深深受創。

  她到底是何居心?難道非得用這種手段,來表示對他的抗議和不滿?

  「我沒有害死牠,是牧采,她趁我去盥洗的時候,偷偷進來害死牠。」艾蘭趕緊澄清,眼淚也隨即掉下來。

  她知道,再不澄清,就會像先前那樣,永遠沒機會了。

  「說謊!這本來是她的寵物,她沒有理由害死牠!」牧豐暴吼。

  話,他已經聽太多了,他相信親眼所見。況且,這也正如牧采所說,艾蘭正在栽贓給她。

  「她親口說要害死牠!」艾蘭尖著嗓子大吼,「她昨天吵不贏我,親口說的!」

  她有一堆證人,小晶,還有班上的同學。

  「不准再說謊!」牧豐面目猙獰地揪起她的髮。

  連這種細節,也跟牧采說的一模一樣!

  他這輩子最恨的,除了殘害無辜的敗類,就是騙子。

  「我沒有說謊!」艾蘭急著替自己辯白。

  為什麼他一口咬定她說謊?

  「還說沒有?我最恨說謊的人!」牧豐更用力扯著她的頭髮。

  「不是我!」艾蘭邊掰他的手,邊堅決的喊。

  好痛,她的頭好痛,但她的心更痛。

  「滾!」牧豐驀然將她甩開。

  艾蘭重心不穩地朝牆壁撲去,額頭撞出個傷口,鮮血迅速蔓延開來。

  「滾!離開這裡,永遠離開我的視線!」牧豐更氣急敗壞。

  艾蘭額上的鮮血怵目驚心,撼動他的惻隱之心,但沸騰的怒氣,只增不減。

  艾蘭勉強抬起暈眩的頭,隨即又不支地倒下。

  「滾,聽到沒有!」牧豐用力把她推出房間。

  他絕不能心軟,絕不能再讓她有機會刺傷他。

  艾蘭抬起臉來看他。他的堅決和無情,令她膽寒。

  「叫妳滾!」他憤而把她的東西,全丟到她身上。

  「月……月亮……」艾蘭顫巍巍地指著他腳邊的竹籃。就算只剩屍體,她也要帶牠走。

  鮮血流進眼睛,她伸出手背擦掉。

  「滾出去!」牧豐把竹籃踢向更遠的角落。

  活的東西都不要,死了,還要牠做什麼?

  「月亮!」她想撲過去接,牧豐卻把她往外推。

  「滾,永遠別再讓我看到妳!」他砰地把門甩上,把她關在門外。

  他氣得不得了,心也痛得不得了,任憑那扇冰冷的門,將他們天涯兩隔。

  艾蘭怔怔地看著那扇門,心痛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抬起腳想下樓,卻踩空,整個人從二樓滾到一樓。

  「哎呀,艾蘭,妳怎麼了?怎麼流血了?伯母看看。」牧伯母聽見牧豐的獅吼,正想上樓去看看,剛好看見艾蘭滾下來。

  「伯母?」艾蘭看見她,招呼似的低喚一聲,「我沒事。」用手把額頭流下來的血抹去。

  「哎呀,血流得這樣,還說沒事?伯母看看,這小豐也真是的……」

  牧伯母連忙把她拉到客廳,用面紙擦拭她臉上、額上的血,還發現她的臉頰又紅又腫。

  「真的,我沒關係,伯母,我要走了,謝謝您這段時間來的照顧。」艾蘭慌急地從牧伯母身邊逃開。

  她不想再聽見牧豐的名字,那兩個字像針一樣,刺得她痛不欲生。

  「艾蘭,妳的傷……」牧伯母只喚到頭也不回的背影。

  怎麼回事?小倆口吵架,有必要吵得這麼嚴重嗎?

  「小豐啊,艾蘭走了,你還不快去追?」牧伯母邊說,邊往樓上去,沿途看見東西丟了一地。

  「小豐。」牧伯母拍牧豐的門,「你們是怎麼啦?怎麼吵成這樣?」

  「媽,」牧豐的門突然打開,「別再跟我提起她,我永遠都不想再聽見這個名字。」說著,牧豐衝出門去。

  「這兩個孩子,是不是瘋了?」牧伯母邊收拾亂七八糟的東西,邊喃喃自語。

  「媽,妳在幹嘛?」一直躲在暗處看好戲的牧采探頭進來。

  「當然在整理啊,快來幫忙。」牧伯母沒好氣的回答。

  「噢。」牧采求之不得的加入整理的行列。

  她要把艾蘭的東西,完全從牧豐的世界裡清除。

  自那日之後,牧家再也沒有艾蘭的東西,也不曾出現過她的名字。一切就像她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只是牧豐的表情更硬,更不苟言笑了。

  ※※※※

  艾蘭蹣跚地走出高級別墅區,連守衛跟她打招呼,也沒聽見。

  額上的血早就不流了,眼淚也一直流不出來。她心裡什麼也沒想,身子裡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是覺得腳步好重,好累,好想睡。

  這下子,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了小提琴,沒有了思念奏鳴曲,沒有了小白兔,沒有了牧豐……什麼都沒有了。

  也許,她從來就不曾擁有過什麼。

  好累,她坐在路旁的紅磚道上,才發現她忘了穿鞋,腳都磨破了。

  沒關係,她一點都不覺得痛。

  喔,好想睡,有沒有地方可以好好的睡一覺,永遠不用醒?

  「咦?艾蘭?妳在幹嘛?不會冷嗎?」迎面而來的小晶驚叫起來。

  她是特地拿酬勞來給牧豐的。

  「小晶?」艾蘭苦著臉,「我好想睡……」慢慢枕到她肩上。

  「喂,先告訴我,妳在幹嘛,為什麼在這裡?」小晶推開她。

  她的樣子太奇怪,哪有人穿著睡衣在路上晃,還口口聲聲說她想睡的?

  小晶心中響起了警示燈──她上次睡著,那麼難醒,這次若再睡著,會不會醒不了?

  「小豐哥哥不要我……」每想到這裡,她就更想睡一分,「我好想睡……」

  「不准睡。」小晶尖著嗓子嚷,「我先帶妳回去找艾竹。」

  「讓我睡,小晶,我好想睡……」她累得再也走不動了。

  「走啦。」小晶使勁拉她,「喂,妳的睡衣怎麼有血?妳的額頭怎麼受傷了?妳的臉怎麼腫成那樣?」奇怪、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我想睡,好想睡……」小晶每問一句,方才的畫面就在腦海裡重播一遍,她就心痛得更想長睡不醒。

  「別睡啦,妳是豬喔?」小晶把外套穿在她身上,又吃力的推她、拉她。

  「小晶,妳找個地方讓我睡,好不好?」艾蘭央求。

  「不行。」如果她真的長睡不醒,她怎麼辦?鬼才答應這種事,「妳給我醒著,無論如何都不准睡。」

  「小晶……」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得找些事給她做,「沒事做就給我練歌,別想偷懶。」

  雖然樂團有艾菊幫忙撐著,但那不是長久之計。艾蘭快回來,才是正事。

  「小晶……我要睡、我要睡……」現在,什麼都無法趕走她的疲倦。

  「要上車了啦,還睡?」小晶買了車票,推艾蘭上車。

  「呼,可以睡了。」艾蘭頭一偏,就想睡倒過去。

  「包艾蘭,妳敢睡,我就跟妳拚命!」小晶撥電話給艾竹。

  艾竹要她把艾蘭帶回去,而且盡量別讓她睡著。

  「人家真的、真的很想睡……」她的心一直痛著,好像永遠也不會好似的。

  「不會想些有趣的事啊?豬頭。睡覺是吃飽了撐著或窮極無聊時才做的事,妳現在沒那個空。」反正她是不會讓她昏睡過去的。

  艾蘭苦著臉,眼睛只剩一條縫。

  「告訴妳,觀眾指定要妳唱的歌曲,目前有十首,妳要快練;學校裡的報告,目前為止有五份,這星期要交的有三份,妳得快做。」

  「我不想做,只想睡覺……」

  只有投入夢鄉,才不會有人遺棄她,也才不會失去重要、心愛的東西。

  「下車了啦,睡什麼睡?」終於到站,小晶拉艾蘭下車。

  「呵,終於可以睡了。」艾蘭用盡最後的力氣,爬上公寓四樓。

  越過等在客廳裡的艾竹,艾蘭衝進自己的房間。

  「我要睡、我要睡了。」說著,沉沉的閉上眼。

  「包艾蘭!」艾竹把她的棉被掀開,把她從被窩裡挖出來,「回來連招呼都不打,睡什麼睡?」

  根據小晶所說,艾蘭的怪病有愈來愈嚴重的趨勢,她若不想一輩子照顧這個睡美人,就要想法子讓她保持清醒。

  「妳那麼兇做什麼啦?」艾蘭氣呼呼的把棉被搶回來。

  「喂,妳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艾竹拉著她的睡衣,指著上頭的血漬。

  這傢夥,她以為睡著就沒事了嗎?

  「人家……」她幾乎可以一睡解千愁了。

  「還有,妳頭上、臉上這些傷,是怎麼回事?」艾竹氣呼呼的跑去拿來濕毛巾,要她擦拭臉上的血漬,和額頭的傷口。

  「妳不要問啦,人家都快可以忘記了……」艾竹一問,一直流不出的眼淚,居然像瀑布般傾洩而下。

  「反正我不管,妳想法子把事情講清楚。」艾竹丟一包面紙給她。

  「人家……人家沒有偷小提琴,更沒有害死小白兔……」艾蘭抽抽嘻嘻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事情說完,「嗚……月亮……」

  艾蘭哭了好久,才把委屈的眼淚掉完。

  「他怎麼可以這樣不由分說的冤枉妳,我去找人開飛機撞他去。」艾竹義憤填膺的要衝到牧家算帳。

  「我好累,要睡了,妳慢走。」艾蘭倒頭就睡。

  「包艾蘭,不准睡!」艾竹改變主意,決定死也不讓她睡去。「妳就這樣任人欺負而沒有反抗之力嗎?打擊色狼的機智到哪裡去了?」

  這傢夥,碰到牧豐就自動退化成白癡,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人家真的很睏、很睏了。」艾蘭抿著嘴,欲哭不哭的看她。

  過去醒著,是為了牧豐,現在,找不到理由了,不如睡著了事。

  「笨蛋,妳以為這輩子,只有追著牧豐跑一條路嗎?」這個白癡。

  「如果小豐哥哥不愛我,我真的不知道活著要做什麼。」艾蘭的眼淚又湧出來。

  「別忘了,妳還有成為『億萬富婆』這個夢想要實現!」這傢夥,八成又忘記了。

  「咦?」艾竹的話,大有一語驚醒夢中人之態。「那是我的第二夢想耶。」

  雖然她真正的夢想,一直以來都是與牧豐相守到天老地荒,但這個第二夢想也很重要。

  「只要妳成了億萬富婆,要什麼男人沒有?」艾竹趕緊打鐵趁熱。

  先實現第二夢想,再回頭來找第一夢想,也可以啊。艾蘭的神情閃了閃,有點開竅了。

  「更別說是一片CD了,哪怕是想聽一百遍思念奏鳴曲,哪個人敢說一個不字?要一百隻小白兔,又有什麼問題?妳放自己睡死過去,算什麼?」艾竹愈說愈氣憤,這丫頭真是太沒用了。

  「真的嗎?我得想一想。」艾蘭很少認真運轉的小腦袋瓜,費力的運轉起來。

  「想什麼?等妳成了億萬富婆,一切就不一樣了。」艾竹趕緊加把勁兒。

  「好,我要先成為億萬富婆。」艾蘭終於想通了。

  她不想睡了,因為找到了打拼下去的強大目標。

  「妳早該想到這件事。」那是她們的人生目標耶,她居然忘記,真是丟臉丟到家。

  「小晶,我們快來練習。」艾蘭像被打了強心針,跳起來拉著小晶練歌。

  總之,先為億萬富婆這個目標努力再說。

  小晶心中的大石落下,簡直高興極了。

  「包艾蘭,妳記住了,從今天開始,妳的目標是成為億萬富婆,如果妳再動不動就讓自己睡死過去,妳就只能當『周公的窮老婆』,連乞丐也不會看妳一眼。」艾竹加重「窮」字。

  「是啦,我知道了啦。」艾蘭回答一句。

  沒錯,她要振作,成為億萬富婆。

  她很努力的找出貝斯,彈出一串悅耳的音符。

  艾蘭終於開竅,決定暫時將牧豐擺一邊,全力朝億萬富婆的目標衝去——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36 PM


第九章


  找到了真正的生存目標,從那日之後,艾蘭沒有再昏睡過去。

  雖然心還是痛著,但她變堅強了,不再拿昏睡當擋箭牌。

  她全力在課業、工作上衝刺,在學校以全系前三名的好成績畢業,跌破了大家的眼鏡。

  在PUB,還做了幾首當紅的曲子,知名度急速往上攀升。

  牧采還是很眼紅,還是常找她吵架,雖然看到牧采,就想到牧豐、想到那淒楚的過去,但艾蘭已經不那麼在乎了。

  這天,是他們的畢業典禮,准畢業生們穿戴學士服,興高采烈。

  「笨蛋包艾蘭,今天我哥哥會專程從奧地利回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聽好,是我的喔,他是專程回來看我的。」牧采故意強調。

  愈氣不到艾蘭,她就愈火大。這會兒,她就不信她還沒反應。

  「那很好。」艾蘭的心揪了一下,卻仍裝出不在息的樣子。

  她並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把感情藏得很深,深到可以假裝遺忘。

  「當然很好,他已經完全忘記妳,交到漂亮新女友了。」牧采撇著嘴撒謊。

  又氣不到她,牧采心裡討厭,趕緊撒個漫天大謊。反正撒謊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艾蘭心中一緊。

  「恭喜,也許妳就快有嫂子了。」艾蘭草草回答一句,趕緊拔腿走開,「小晶,我也要拍照。」

  牧采只能在原地跺腳。

  「咦?哥哥。」牧采遠遠地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連忙揮手大喊,「哥哥。」

  玉樹臨風的牧豐正捧著一束鮮花,從椰林大道走過來。

  「小采,恭喜妳順利畢業。」牧豐微笑著走到牧采面前,把手中的鮮花送給她。

  「哥哥,謝謝你專程回來。」牧采笑得好甜。

  只要其身旁艷羨的目光愈多,她就愈得意。

  牧豐墨鏡下的眼神搜尋著。

  艾蘭呢?她還好嗎?也是順利畢業了嗎?

  他無法不在意她所做的一切,但更無法漠視心裡那份牽掛。

  在奧地利的這一年多來,她的影子,沒有一天從他的腦海消失過。

  愛她,讓他恨,也讓他痛,他的心,卻仍執意深陷。

  他來這裡,不是為了參加牧采的畢業典禮,而是為了看艾蘭,看她好不好。他掛念她,掛念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快快,我要在這裡拍一張,等我成名後,就拿這個做宣傳。」

  一個熟悉的聲音送進耳裡,牧豐心中一震,注意力馬上被拉走。

  那是艾蘭,她把長髮染成褐色,看起來更瘦,更高挑了。

  她變了,神情變得跟以前不一樣,行止也變了很多,連笑的樣子,也不一樣了。

  她渾身散發著成熟的自信和嫵媚,即使穿著同樣的學士服,在人群裡,她仍是最耀眼的一顆星。

  「喂,正經點,路人甲不要過來。」艾蘭和同學們笑鬧成一團,互相擠著要搶鏡頭。

  發現灼熱的目光,艾蘭轉過頭去。

  看見牧豐時,她心中一窒。

  是牧豐,她該怎麼辦?

  心裡還沒想出對策,眼眶就率先熱起來了。

  不,不行,牧豐雖然仍是她內心深處的最愛,但已經不是她的方向了。

  暗中吸吸鼻子,她朝他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趕緊逃開去和同學搶鏡頭。

  「喂.集合、集合,要進場了。」班代吆喝。

  「快啦,集合了。」一群人作鳥獸散。

  艾蘭跑過牧豐面前時,甚至不敢回頭多看他一眼。

  牧豐想拉她,但終究又縮回了手。

  「哥,我先進去會場了,你等一下要進來喔。」牧采叮嚀一聲,也跑去集合。

  牧豐對她揮揮手,表示答應。

  牧采走後,牧豐放眼瀏覽校園。

  這個校園是艾蘭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這裡有多少她的影子?

  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起她在這校園裡奔跑、歡笑的樣子,這美麗的校園裡,彷彿有她的餘溫。

  她明明是個純真的女孩,為何會那麼兇殘、惡劣?

  一年多前那些事對牧豐而言,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他的心至今仍疼痛、掙扎著。

  ※※※※

  牧豐坐在家屬席,他的眼光,不斷地飄向艾蘭。

  當司儀在品學兼優獎喊到艾蘭的名字時,他驚訝的嘴遲遲闔不起來。

  她居然是全系全學年第二名?散漫迷糊的她,怎會這麼認真?

  她還是社團、科會幹部?她怎會這麼積極?

  當她上臺,自信而從容地接過獎座時,牧豐心中有著滿滿的驕傲,彷彿她還是他的。

  典禮冗長而無趣,牧豐一雙眼只看著艾蘭,連典禮結束,都毫無所覺。

  「哥,走了啦。」牧采很生氣,因為艾蘭得了三個獎座,而她的名字,連在典禮中出現都沒有。

  「走吧。」牧豐雖然跟著走出校園,但她的雙眼,仍在尋找艾蘭。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看到艾蘭和其他同學一起走過來。

  他的心無法自己地雀躍起來。

  牧采看牧豐心不在焉,循著眼光看過去,看見死對頭。

  「喂,包艾蘭,獎座借看一下。」牧采毫不客氣的去搶。牧豐的眼神投向誰,她就氣誰,這已經是她的慣性模式了。

  「對不起,我不想借。」艾蘭把獎座藏到身後。

  她不客氣地動手動腳,一點長進都沒有。難道她不知道什麼叫禮貌嗎?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她無理取鬧的包艾蘭了。

  「借一下會死喔?」牧采跳跳腳,又去搶。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意外,她居然一把推倒艾蘭。

  「牧采。」牧豐連忙出聲阻止,「妳這是什麼樣子?」

  這是大學生該有的樣子嗎?是誰把她寵壞了?

  牧采憤憤地看著艾蘭,跺腳走開。

  牧豐連忙把艾蘭扶起來。

  「謝謝。」艾蘭生疏地拂開他的手,也把頭別開。

  牧豐心中一刺。

  「對不起,牧采太任性……」他還想多說點什麼,艾蘭已經舉步離開。

  「沒關係,我已經不在意了。」艾蘭迅速地離開他的視線。

  轉過身去,熱淚已如洪水潰堤。她無法控制地想起,自己曾如何愛他,又是如何被棄之如敝屣。而現在,學不乖的她又是如何渴望回到他身邊!

  包艾蘭,妳不能再這麼沒用了。她努力把淚水嚥回去。

  牧豐看著艾蘭走遠,感覺到他與艾蘭,正走向不同的天涯海角,失落感在心中漸漸升起。

  在那之後,牧豐應巴黎皇家交響樂團之邀,去了法國,展開一連串的演奏活動。而新作「冥想曲」,也逐漸完成。

  牧采去了英國念研究所。

  艾蘭,則繼續遊走各大PUB,為她的億萬富婆理想打拼。

  就在各忙各的情形下,彈指之間,三年過去了。

  ※※※※

  新年到、新年到,除舊新好運到。

  這是近十年來,牧豐首次在台灣過春節。

  而過春節的代價,就是得幫忙大掃除。

  從英國放假回來的牧采,當然也不例外。

  「小豐,幫我把這五斗櫃搬到閣樓去,好嗎?」牧伯母喊著。

  她現在是總指揮,負責指揮家僕整理屋子。

  「好,我也剛好有些書要搬去閣樓。」牧豐回答。

  「哥,讓歐文幫忙,順便幫我把書搬上去。」牧采喊。

  歐文是牧采在英國交的男友,兩人正打得火熱。

  於是,牧豐和歐文把半新不舊的五斗櫃抬上閣樓。

  「小心點。」閣樓裡又小又窄,滿灰塵,兩個大男人要縮著肩膀、低著頭,才能上去。

  放妥了櫃子,他們又下樓去搬自己的書。

  牧采的書又多又重,歐文搬得滿身大汗,把東西放下時,發出轟然大響。

  「喂,爭氣點。」牧豐用英文取笑他。

  「是這些書太重……」歐文還想解釋,就聽見兩件東西,一前一後地掉在地板上。

  「什麼東西?」牧豐問。

  「小提琴。」歐文找了找,找到滿灰塵的琴身和弓。

  「這裡怎麼可能有小提琴?」牧家是音樂之家,怎可能把樂器束之高閣?牧豐不相信,放下東西,也過來看。

  拍掉琴身的灰塵,琴背上幾個大字赫然浮現,令牧豐倒抽一口氣。

  包艾蘭是個大笨蛋!

  琴身雖陳舊,字跡卻依然明顯。

  「為什麼它……會在這裡?」牧豐握琴的手在微微發抖,多年前的往事,在腦海裡重播。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這小提琴好舊了,該丟掉了吧。」歐文想取走它。

  「別動。」牧豐猛喝一聲,撿起地上的弓,拔腿走下閣樓。

  他非找牧采問清楚不可。

  「牧采,牧采!」他氣沖沖地衝進牧采的房間。

  「小豐,怎麼了?」就連牧伯母也擋不住。

  「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激動之餘,他不敢置信地看見牧采手裡,正拿著一小袋幾乎沒用過的紅色小包裝,那赫然是當年毒死兔子的毒藥!

  「什麼?」牧采看見牧豐手上的小提琴,臉色刷地慘白,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東西,連忙藏到身後。

  「那是什麼東西?」牧豐沉著臉,神情無比冷峻難看。

  「沒……哪有什麼?」牧采連忙把手中的東西放掉。

  「是妳做的對不對?說謊的,其實是妳,對不對!」牧豐怒氣騰騰的眼裡,彷彿要噴出火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牧采繼續蒙騙,她說什麼都不能招認。

  「艾蘭根本沒有把小提琴丟掉,更沒有毒死小白兔,對不對?」牧豐嚴厲的吼,嘶聲裂肺。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牧采嚇得尖聲大嚷。

  心虛與牧豐的責備,嚇得她一直顫抖。

  牧豐充滿敵意地瞪著她,發紅的雙眼中,有莫大的恨意與失望。

  「很好,妳不知道。」牧豐轉身就走。

  她不知道,但他都知道了。

  他狠狠地傷害了艾蘭,一把將她打入含冤莫白的地獄,以為是她對不起他,原來,錯的全是他。

  「哥哥!」牧采奔上去,從背後抱住牧豐。

  在牧豐恨意的眼神、嫌惡的表情下,牧采的武裝全數瓦解。

  他是她最喜歡的哥哥,她絕不能讓他恨她、厭惡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因為嫉妒,太嫉妒你和艾蘭的感情,才會……」牧采泣不成聲。她再怎樣,也不想讓牧豐討厭。

  「把事情說清楚。」牧豐咬著牙悶哼,氣得胸口不斷起伏。

  他必須花很大的氣力,才能將心中沸騰的怒火壓抑下來。

  「我……是我在艾蘭十二歲生日時偷了小提琴;是我趁她去刷牙洗臉時,毒死了小白兔,我……」有更多惡毒的事,她不敢說。

  「妳!」牧豐心寒地倒退一步,「妳怎能這麼狠心?」

  他的心,痛得彷彿被千刀萬剮。

  「對不起,我錯了,是我錯把手足之愛,當作情侶之愛……對不起,對不起!」牧采跪在地上,拉著他的手,祈求他的原諒。

  在交了幾個男友後,她才知道手足之愛,和情侶之愛,其實天差地遠。

  牧豐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進房去。

  他生氣,非常生氣,氣牧采,更氣自己。

  「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你原諒我!」牧采在他的門外,肝腸寸斷地請求他的原諒。

  但是牧豐的門,一直沒有開。

  ※※※※

  這些年來,艾蘭和小晶在PUB裡,混出了名堂,成了炙手可熱的樂團。

  「嗨,各位好。」清甜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現場氣氛馬上為之喧騰。

  舞臺上不知何時,已經站著打扮別具一格的貝斯手、鍵盤手和打擊樂手。

  「好。」觀眾回以熱烈的掌聲。

  「我們的主唱啊,正在準備更動人的歌曲,要我先來還歌啦,首先還這首老歌——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哈哈,指的就是各位啦。」

  唉,小晶在幹嘛,怎麼這麼晚還沒來?真是愈來愈混了。

  現場歡聲雷動,聽眾們滿懷期待,艾蘭雖然不是主唱,但他們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她的歌聲簡直就是天籟。

  「曾經以為我會是你浪漫的愛情故事,唯一不變的永遠……」嘹亮的歌聲以清唱的慢板唱出一段歌詞。

  原本吵雜的現場,立時悄然無聲,任憑纏纏綿綿的歌聲席捲呼吸聲和心跳聲。

  清唱之後,貝斯音樂一下,鍵盤、打擊手也加入,纏綿悱惻的慢板抒情,立時變成浪漫輕快的藍調。音階提高了,節奏跟著加快,音樂立時變得活潑。

  「愛過,就不要說抱歉,畢竟我們走過這一回……」

  氣氛被炒熱起來,觀眾也跟著唱和,彷彿要就地起舞。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

  艾蘭的嗓音讓人忍不住跟著唱和,現場氣氛像小型演唱會。

  「善變的眼神,緊閉的雙唇,何必再去苦苦強求,苦苦追問……」

  歌曲由輕快走回慢板,觀眾如癡如醉。

  直到貝斯一連串漂亮而充滿韻味的裝飾音落下,現場掌聲雷動。

  「哎喲,我忘記唱首組曲,把歌曲一次還光啦。」艾蘭露出傻大姊般的笑容。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觀眾爭相取笑。

  「趁主唱練功的機會,彈個曲子來給各位洗洗耳朵好了。」艾蘭撥了下弦。

  「冥想曲、冥想曲、冥想曲。」觀眾喧嘩著。

  「來了。」手一撥,熱切的旋律暖和每個人的心,每個音符,都像談一場戀愛。

  她又托網友從維也納現場收音,偷偷錄了這首曲子,還把第三樂章改成貝斯曲,要是牧豐知道,一定會生大氣吧?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無法遏阻心裡那酸酸疼疼的思念。

  她想念他,但是更怕他。

  這幾年來,他在國內發表的演奏會,她每場都有去。

  他琴藝精進,變得更好、更迷人,她都知道,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敢再回去,也回不去了。那段日子,雖然好像很近,但事實上,已經很遠了。

  過去,是她太稚氣,也太癡狂,才會落得那種下場,如果再來一次,情況一定會不同。她絕不會再讓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更不會再任他擺佈。

  這些年來,她變得自信、堅毅、強悍,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天真的包艾蘭。唯一不變的,是深藏在內心的愛。

  轉移目標,朝億萬富婆的目標全力前進並沒什麼不好,起碼不用再受那百般折磨。

  收回心思,艾蘭以超高的技巧給這優美的曲子劃下句點。

  「安可、安可!」觀眾歡聲雷動,要她再演奏一遍。

  「是不是唱完安可,我們就可以回家啦?」艾蘭說著,調皮地眨眨眼。

  「當然不是。」抗議聲四起。

  「今天就先唱到這兒,我們的主唱來了,給個熱烈的噓聲吧。」艾蘭開個玩笑,退到一旁去。

  「噓聲就不用了,掌聲多一點才是真的。」遲到的主唱小晶上臺來,「嘿,先來首熱鬧的歌曲吧。給我個擁抱!」

  小晶扯開嗓子,唱了一句,隨後音樂跟著到。

  「你就是我的驕傲,同時瘋也同時笑,有你我才彈得高……」張惠妹高難度的歌曲,炒熱全場氣氛。

  表演節目,終於上軌道啦!

  ※※※※

  牧豐並不是無法原諒牧采,他真正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他恨自己那麼愚昧,恨自己相信片面之詞,恨自己被怒火沖昏頭。

  他一直無法忘記艾蘭那傷痛的神情。他不只罵她、趕走她,甚至還推她、打她!

  她是他最想珍惜的人,卻也是傷害最深的人。

  CD唱盤裡播放著思念奏鳴曲。

  他還是沒空進錄音室灌唱片,這片CD,是艾蘭的,這些年來,他隨手帶著,常常下意識地放來聽。

  牧豐把小提琴上的灰塵擦拭乾淨,用薄鐵片把上頭的刮痕磨平,又用砂紙磨光,再逐一打底、重新上漆……每個動作都既小心又仔細。而這些動作花去了他一個月的時間。

  這段期間,他推掉了所有工作,用盡一切法子打聽她的下落,但是半點好消息都沒有。

  如果把小提琴恢復原本的模樣,她會再拉吧?會再回來吧?他暗暗想著,眼眶也跟著刺痛起來。

  她到底在哪裡?沒再繼續深造,也沒進入教育體系,她會到哪裡去?

  或者,她跑到音樂的路上去了?

  這想法太天方夜譚,牧豐對自己苦笑。

  當初,他禁止艾蘭碰音樂,恐怕早已傷透她的心,怎能希冀在音樂的領域裡找到她?

  現在,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不讀音樂學校了——失去了重要的樂器,教她如何繼續下去?

  可是,他現在多想把她找回來,彈一百遍、一千遍思念奏鳴曲給她聽!

  他後悔當初所做的所有事,後悔不相信她,後悔誤信謊言,後悔趕走她!

  離她走出這裡,已經五年了,這五年來,她是否過得好?還是每天都哭紅著眼怪他?

  牧豐不敢再想下去,只用指尖輕輕撫過小提琴。

  如果仁慈的上天恩賜他一個願望,他唯一的希望是艾蘭回到他的懷抱。

  但是,現在她在哪裡?

  鈴——

  電話鈴聲拉回了他的心思,他起身去接。

  「牧大師,原來您在國內,好久不見啦。是這樣的,我們想跟您接洽下半年度在國內開演奏會的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來電的是牧豐以前的同學兼朋友,專門負責國內大大小小音樂會的安排和統籌。

  「演奏會?」牧豐遲疑了一下。

  這不失為找到艾蘭的方法之一。

  「是的。」

  「好吧。」牧豐一口答應。只要有一絲機會找到艾蘭,他絕不放棄。

  「這樣吧,下星期我們見個面,敘敘舊,也談談相關事宜。我知道有家PUB不錯,就在那兒見吧。」統籌說。

  「好。」記下了PUB的名稱和位置,牧豐收了線。

  希望辦演奏會可以見到艾蘭。他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16-3-1 12:42 PM


第十章


  約好的夜晚,牧豐走進約定的PUB。

  一進門他就蹙起了眉頭,這地方所表現出來的混亂聲音,像小提琴初學者粗嘎、紊亂、不堪入耳的音色。

  「怎麼會約在這種地方?」牧豐實在不習慣這種聲音。

  「這家PUB的餐飲不錯,樂團也一流,慢慢你會知道我所言不假。」統籌克盡職守地替牧豐點餐。

  牧豐意興闌珊地喝著紅酒,心中只想快把事情辦完,走人。

  在他就位,靜下心來後,觀眾的鼓噪引起他的好奇。

  「冥想曲,彈冥想曲。」觀眾喧嘩著。

  「你們確定?」一個清亮香甜的聲音送進耳裡,令他的心瘋狂地鼓噪、悸動起來。

  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他看見那個思念多時的人。

  是艾蘭,雖然她一身帥氣的牛仔裝扮,也上了點妝,但他無比確定,那就是他的艾蘭。

  她居然有這麼清亮甜美的嗓子!牧豐驚訝得幾乎要心臟衰竭。

  看到日思夜念的她,他激動地想把她綁回家,但他的手腳卻被這意外的驚喜,震撼得無法動彈。

  「噓,小聲點,這首是從演奏會盜來的,別讓原作曲人聽見。」艾蘭用食指抵著唇,做出噓的動作。

  因為小晶有事請假,她只好貝斯手權充主唱,努力把歌還完。

  「噓……」觀眾也學著作出噓聲。

  「來了。」手一撥,熱切的旋律飄進每個人的心。

  熟得不能再熟的旋律一竄入牧豐耳膜,他的眼眶沒來由的發熱。

  雖然使用的樂器不同、音色不同、節奏不同,但他絕不會錯認,這是他所作冥想曲裡的第三樂章!

  當時,他邊想她,邊寫出這首曲子,只在維也納當地舉辦過幾場發表會,想不到她不但找到,還準確無誤地彈奏出來!

  是了,這就是艾蘭獨特的技法……

  除了她,沒有人能這樣彈弦,她的技法,成熟、多變又精彩!

  技法沒話說,感情沒話說,詮釋方式更沒話說!

  若非對音樂浸淫數十年的人,根本無法有如此精湛細膩的表現!

  牧豐突然明白,她都沒有離開音樂,從來都沒有,當年是他忍不住心裡的疼痛,自私地逼她離開……

  對她的認知愈多,牧豐就愈慚愧、心痛。

  緊接著一串變奏音,讓牧豐驚為天人,艾蘭以其獨特的品味和高難度的技巧,把這首曲子修飾出另一種更迷人的味道。

  他想聽她拉小提琴,想聽她詮釋思念奏鳴曲!他的心瘋狂地喧騰著。

  「謝謝各位。」演奏完一個章節,艾蘭向觀眾敬禮,也向伴奏的鍵盤手眨眨眼,聊表感謝之意。

  鍵盤手也回以充滿默契的親密眼波。

  牧豐的心中衝進強烈的妒意,胸口劇烈起伏。

  嫉妒艾蘭與男鍵盤手的眼波交流,嫉妒別的男人接收艾蘭的眼神,嫉妒……他嫉妒現場的每個男人!

  理智與教養再也壓不住內心翻騰的衝動和嫉妒,他衝上舞臺,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走艾蘭。

  「喂!做什麼?」受驚嚇的艾蘭,沒命地掙扎。

  「綁架妳。」牧豐低沉的嗓音毫無商量餘地的回答。

  聽見這心心念念的聲音,艾蘭的眼眶衝進了淚水。

  「放開我!」她極力掙扎。

  她絕對要和他保持距離,絕對不能讓他看出心中的秘密。

  「別想!」這輩子,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放開她了。

  現場驚訝之聲四起,但牧豐毫不在意,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包艾蘭。

  ※※※※

  牧豐在極為困難的情況下,順利地將車子開到聽濤小樂。

  「放我走!」一路上,艾蘭無所不用其極地想逃,但都徒勞無功。

  打他,他不在乎;咬他,他不怕疼;踢他,他腳比她粗;捶他,他比她強壯……

  這會兒,車子終於停了,她趁機打開車門,卻還沒逃出半步,就被他逮個正著。

  「進來。」牧豐半拖半拉不得要領,索性將她扛進屋子。

  「放開我!」艾蘭再也跑不了,只能懸空踢著雙腳。比驚恐更甚的,是她心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惶惑和不安。

  她千千萬萬不能讓他知道,她仍想念他、仍愛著他,更千萬不能再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但是,為什麼她的眼淚一直止不了?為什麼她的心仍這麼想跟他到天涯海角?

  牧豐打開屋裡的燈,隨手取過小提琴,把艾蘭一路扛到月色稀微的露天陽台。

  「拉!」他把小提琴塞入她懷中。

  「我不要!」艾蘭把小提琴丟開。

  早在十二歲那年她就決定,不是牧豐送的那把,她不拉。

  「叫妳拉,妳就拉!」牧豐再次把小提琴塞入她手中。

  「這樣算什麼!?」艾蘭神色一凜,「當初是你不讓我再碰音樂,現在又要我拉琴,算什麼?」

  她絕不能再碰小提琴,絕不能再打開那個傷痕纍纍的愛戀之匣。

  牧豐怔怔地著看她,那雙發紅的淚眼,令他心驚。

  「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包艾蘭了!」艾蘭強悍地宣示。

  她無法恨他,只能借此武裝自己。

  「我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是非不分、聽信謊言的牧豐了。」牧豐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艾蘭迎向他的目光,心中撼動不已。

  「那很好,祝你幸福。」她堅定地告訴自己,那不關她的事。

  與他錯身而過,只怕再不走,她就要掉入他眼中那潭深泓。

  「艾蘭!」牧豐慌張地從背後摟抱她。

  「請你放手。」他的懷抱仍是她渴望停泊的港灣,但她只能這麼說。

  「我辦不到。」牧豐埋在她的頸窩悶嚷,「過去是我的錯,我們從頭開始,好嗎?」

  「請你放手……」艾蘭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哽咽地重複這四個字。

  錯的根本不是他,是她太愚蠢,太一廂情願。老天憐見,她甚至不忍苛責他。

  「我不放。」牧豐的手環得更緊,「我愛妳,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改變過。」

  「請你放手。」艾蘭力持鎮定地再次重複。

  她必須竭盡一切力氣,才能不讓他發現,她的內心正波濤洶湧。

  「我不放,除非妳不愛我,除非妳能不再愛我!」牧豐狠下心。

  艾蘭沉痛地閉上眼。她很想乾脆地告訴他,她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愛他的包艾蘭,但是,這麼簡單的話卻梗在喉頭,半個字也吐不出。

  「我知道妳還是愛我的,就像我愛妳那樣……不,比我的愛,更多千百倍。艾蘭,再給彼此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出發。」

  「請你放手!」艾蘭驀然掙脫他的手臂。

  她痛恨他掌控她的自信,痛恨當他所知道的包艾蘭,痛恨一切又落回以往的窠臼——她好不容易才從那死心塌地的深淵裡跳出來的!

  附屬於任何人都是折磨,現在她只想當她自己。

  「你錯了,你錯得太離譜!」艾蘭毅然跳開,「我不愛你,早就不愛你了,我早就不是你所知道的包艾蘭!」

  每說一個字,都深深割剮她的心。但她不要再當他所知道的那個包艾蘭,更不要再變成一廂情願的女人!

  洶湧而出的淚水浸濕眼眶,模糊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牧豐深受震撼地倒退一大步。

  她……不想當他的艾蘭了?

  想不到他一時的愚昧,竟讓他失去最珍視的人……

  ※※※※

  牧豐木然地凝視那雙淚眸良久,才找回呼吸和思考的能力。

  「再拉一次小提琴,請妳。」說這話有難以想像的艱難。

  如果真的無法挽回,再聽她拉一次小提琴,是他最後的請求和願望。

  艾蘭怔然,他這麼堅持,為的是什麼?

  「用這一把。」牧豐要一再深呼吸,才能鼓起足夠的勇氣走向她。

  艾蘭顫抖著,遲遲不肯去接。

  她早就決定不再拉小提琴了,不是他當初選的那把,她不拉。

  「算我……求妳……最後的請求。」牧豐艱難地從唇邊擠出懇求。

  艾蘭顫抖地接過那把小提琴。

  一碰到琴,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淚,瞬間洶湧如江河。

  這是她想念了十多年、找了好久好久,最初的小提琴!

  它回來了!她苦苦壓抑在心底,任其沉睡、遺忘的情感,統統被喚醒。

  將它抱進懷裡,激動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它是妳的,現在終於物歸原主。」牧豐強忍激動的情緒。

  原來,這把琴跟艾蘭有這麼深的牽繫!牧豐瞬間彷彿明白所有事了。

  艾蘭迫不及待地將它架在肩頸間,迫不及待地拉弓,奏出心中的曲子。

  當那動人的旋律穿梭在濤聲中,牧豐不禁動容了。

  就算是他,也無法把思念奏鳴曲詮釋得這麼動人。

  嘹亮的小提琴聲如歌如泣,如怨如慕,聲聲扣人心弦,每個細膩的音符都敲在他的心上,揪著他的心。

  她懂這曲子中的思念!在那不同的詮釋方式,卻更動人的樂音中,他有著深刻的瞭解,同時,也深深體驗了她的思念。

  她的思念,比他的更深、更長、更久、更遠!

  艾蘭用她所有的精神、靈魂拉奏這首曲子,好像非要拉到精力枯竭才罷休。

  十二歲以前,她要每天拉著小提琴、想著牧豐,才能好好過日子。

  十二歲以後,她失去了它,失去思念他的媒介,她寧可長睡不醒。

  十八歲擁有這首曲子,她聽著它,終於擁有清醒的力量。

  二十歲,她擁有這曲子的主人,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沒想到卻失去了一切。

  現在,她二十五歲,找回了小提琴,拉著這首曲子,心中還是思念、渴慕著那個人,但世界卻已全都走樣。

  她拚命地拉奏,彷彿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坦率的表白和抗議。

  琴聲和在淚水、濤聲中,不知到底演奏了多少遍。

  「可以了,可以了,艾蘭,我知道了。」牧豐哽咽著從背後擁住搖搖欲墜,卻仍執意拉弓的艾蘭。

  旋律中的情感如此椎心泣血,就算沒心沒肺的人,也要痛斷肝腸。

  「我知道,我全知道了。」他小心地接過琴和弓。

  磨破的指尖染紅指板,傾訴著深藏在她心中,無法言喻的痛。

  艾蘭故作堅強地深吸一口氣,卻引來淚水洗淨後的暈眩,直直地倒入牧豐懷裡。

  「對不……」她虛弱地道歉,想離開,卻被他強壯的手臂按在那裡。

  「不,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沒有試著瞭解妳,沒有試著替妳想、相信妳,才讓誤會有機可乘。」他該理智地更相信她一百倍。

  艾蘭不言不語,腦中的暈眩,足以讓她睡到三十世紀。

  「過去的錯誤無法彌補,也許我永遠也無法求得妳的原諒……」

  牧豐低柔的嗓音在濤聲中,顯得忽遠忽近,她下意識地專注聆聽,尋找嗓音中的溫暖力量。

  這是他溫暖的胸懷啊,是他充滿磁性的嗓音,是他的氣息、他的氣味、他的心跳啊……思念氾濫成災,艾蘭又淚濕眉睫。

  「吻我,艾蘭,說妳願意跟我重新開始,願意和我住在這裡,組織一個家庭……」她是他這輩子,唯一想要人。

  牧豐低啞的嗓音如歌如訴,催眠她的理智,催化她的神經。

  「小豐……哥哥……」艾蘭艱難的攀著他的脖子,迷濛的雙眼望著迷人的薄唇。

  她怎麼可能離開他?怎麼可能不愛他?他是她今生唯一的思念和依歸!

  艾蘭踮高腳尖,軟軟的唇就觸在那薄唇上,臉上未乾的淚痕,也印在他臉上。

  「我愛妳、我愛妳!」牧豐喜極而泣地抱起她,瘋狂地旋轉。

  她肯原諒他了,她真的肯原諒他了!他一定會用盡一切心力去愛她、疼她、寵她,感激天上眾神!

  「小豐哥哥,我……」艾蘭暈眩不已,發出一聲呻吟後,人也跟著昏睡過去。

  ※※※※

  「嗯?」艾蘭醒在清晨的陽光、浪濤聲中。

  她想翻個身,這才意識到身邊躺著個人,小臉霎時紅了起來。

  怎麼辦?怎麼面對小豐哥哥?她覺得好難為情。

  還是繼續睡覺好了。艾蘭悄悄用棉被把自己連頭帶腳蓋得密不透風。

  「早安,我的小蘭花。」牧豐帶笑的聲音飄過頭頂,隨即一個早安吻落在她的額上。

  「嗯?我在夢遊。」艾蘭又想用棉被把自己埋起來。

  天啊,怎麼辦?她還沒想到怎麼面對他耶!

  「沒關係,我也可以陪妳夢遊。」他把她整個摟進懷裡,心裡覺得好踏實。

  「不行啦,你怎麼可以陪我夢遊?」艾蘭抗議。這樣夢遊下去,根本沒完沒了。

  「不然呢,妳覺得我該怎麼辦?」牧豐輕點她的鼻尖。他的小蘭花,就是這麼可愛。

  「去忙啊。」艾蘭理所當然的回答。

  「不要。」牧豐耍任性,「我怕妳去陪周公下棋,樂而忘返。」

  「周公又老又醜,誰想陪他?」艾蘭嘟著小嘴。

  「我既年輕又瀟灑,妳就多陪我吧!」

  「臭美。」艾蘭臭他一句。

  「小蘭花,這麼多年後,還能跟妳在一起,我真的好高興。」牧豐以濃得化不開的吻,親吻她。

  「我們要幸福的在一起,要很幸福喔!」艾蘭祈求的表情。

  「會,我們會很幸福,會比任何人幸福。」牧豐愛憐地親吻她的髮絲。

  艾蘭窩進他的懷裡,終於找到最幸福的姿態。

  「跟我一起演奏,嗯?」牧豐低喃。

  「什麼?」艾蘭驚訝地撐起身子,她有沒有聽錯。

  「我說,請妳當我的小提琴伴奏。」牧豐再確定不過地重複一次。

  「我……可以嗎?」艾蘭睜著意外的大眼,一顆心鼓噪著,躍躍欲試。

  與他同台演出,是她一直以來暗藏的心願,只是……她真的可以嗎?

  「這世上,只有妳可以。」牧豐再肯定不過。

  只有她能真正瞭解曲子中的情感,只有她能完美地詮釋他的曲子。

  「我……」一千句恭維,也比不上這句讚美,她感動得說不出半個字。

  「跟我到世界各地去演奏……我再也不要和妳分開。」他衷心懇求,再也不願任何力量將他們分開。

  「好、好、好。」艾蘭喜極而泣。

  她要跟他到天涯海角,不管窮困貧苦、風雨冰雪。

  「然後,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請求。」牧豐無比嚴肅。

  艾蘭看他這麼嚴肅,心中忐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妳願意……」他要深呼吸,才有勇氣說完後面的話,「妳願意嫁……嫁給我嗎?」

  「我……」淚水湧出了眼眶,「我願意、我願意!」

  她等這句話,等了二十年。

  「我會好好疼妳,我們一定會幸福的。」牧豐恨不得全世界幾十億人口,全來見證他的誓言。

  「嗯、嗯。」艾蘭泣不成聲。

  牧豐將她按入懷裡,心裡好感激、好充實。

  ※※※※

  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學什麼都特別快,效果也特別好。

  牧豐充當良師,把所有曲目全教給艾蘭,練習很辛苦,但艾蘭很快樂,因為無論何時和牧豐眼神交會,都能感受到他濃烈的愛意。

  艾蘭對樂曲有獨特的見解,也很勤於練習,在演奏會開始前,已體會出一套與眾不同的詮釋方式。

  因此,牧豐臨時答應的三場演奏,創下臺灣音樂界最輝煌的成績,引起世界各大報爭相報導——

  音樂界的神秘女郎!

  來歷不明、技法獨特、對音樂詮釋獨到!

  思念奏鳴曲再創音樂新領域!

  邀約的信函如雪片般飛來,艾蘭連拆都來不及。

  電話幾乎沒一秒鐘停過,牧豐接到手軟。

  「一年內,我們不接任何工作。」牧豐第N百次告訴電話那端的人。

  他們很忙,要忙著結婚,忙著環遊世界,忙著相親相愛,沒空!

  結完婚、度完蜜月,牧豐和艾蘭展開世界巡迴演奏,所到之處萬人空巷,喧喧騰騰,一再地加演再加演。

  不到兩年的時間,艾蘭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億萬富婆。

  但她更高興的是——當億萬富翁牧豐的老婆。

  巡迴演奏到台灣,一干親友全來祝賀,一時間,牧家車水馬龍。

  「包艾蘭,妳倒好,成了億萬富婆,我卻在這裡苦哈哈的替妳代班。」怨言無數的是替艾蘭在PUB代班的艾菊。

  「看妳怎麼補償我,光當伴娘是不夠的。」小晶也跳出來。

  她害他們的PUB差點拆夥,怎麼賠?

  雖然艾蘭結婚時,找了她當伴娘,讓她見識到那壯觀風光的婚禮,但那是不夠的。

  「還有我,如果不是我頻頻把妳從昏睡邊緣喚回來,看妳去哪裡當億萬富翁的老婆!」艾竹也跳出來邀功。

  這兩個人,不管是在平地還是空中,都親密繾綣,怎不叫人嫉妒得想找麻煩?

  「我知道啦,妳們很辛苦,不然,我叫我親愛的老公,彈奏一曲感謝妳們好了。」艾蘭露出為難的表情。

  「不用了!」她們異口同聲。

  「只要妳肚裡的孩子,認我做乾媽就好。」小晶打的是那三個月小生命的主意。

  有個小孩來叫乾媽,還比較實際。

  「至於我呢,折合現金,扣抵妳肚裡孩子的滿月、週歲、過年紅包好了。」艾竹精打細算。

  「我也是、我也是。」艾菊連忙跟進,沒什麼比這更實際了。

  開玩笑,艾蘭現在不只是億萬富婆,還是億萬富翁的老婆,她們可還要苦哈哈地攢銀子,當然是能省則省。

  「妳們會很疼他嗎?」艾蘭替肚裡的小傢夥邀寵。

  「當然。」她們異口同聲。

  不給紅包,可不代表她們不疼他,但若能快叫聲姨來聽聽,她們肯定會把他寵上天。

  「那好吧。」就為一句承諾,艾蘭把孩子未來的福利給丟了。

  其實,生完小孩後,牧豐計劃讓她去茱利亞音樂學院深造,到時小傢夥就要靠她們多擔待嘍。

  呵呵,仔細想想,她並沒有吃虧。

  艾蘭露出幸福的笑容,指尖和牧豐的纏在一起。

  他們會和樂融融,然後很幸福、很幸福的攜手共度一輩子……

  一完一

  編註:欲知包艾梅和晏荊之情事,請翻閱《億萬美夢系列》四之一「傻愛美少女」。

  欲知其他包家姊妹之情事,請繼續鎖定《億萬美夢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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