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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惜之 -【星有所屬Ⅱ系列】極品射手男人 [打印本頁]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1 PM     標題: 惜之 -【星有所屬Ⅱ系列】極品射手男人

惜之 -【星有所屬Ⅱ系列】極品射手男人

去!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
是男人才不會這麼笨的好不好?!
他是很愛她啦!可也沒愛到非娶她不可嘛!
她怎麼這麼死腦筋勒?!
該死的!她竟敢給他落跑!
哼!算她有自知之明,
知道她高攀不上他這個洛爾法維斯王子,
也省得他再找藉口找機會把她扔出墻——
奇怪!“她”的兒子怎麼跟他長得這麼像?!
他應該是不認識“她”的吧?!
該死的!他怎麼可能會覺得她很“熟悉”?
甚至他心底一直以來的那處空虛,
因她的出現而獲得圓滿,
他決定了——他、要、她!
可,她的心底竟還一直想著孩子的爹——
那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爛男人?!

[ 本帖最後由 abchk89 於 2008-8-13 09:53 PM 編輯 ]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1 PM

第一章   

  黑色的電話筒掛在柱上,莫莫一瞬不瞬盯著它看。

  眼光從話筒到銀白色按鍵,再到薄薄的IC卡插入口,他看得很認真仔細。

  一分、兩分、三分……很多分鐘過去,他沒改變身形,走道上,人們來來去去,他的注意力從沒被分散。

  “小弟弟,要打電話嗎?”一個穿護士服小姐定到他身旁。

  他仰起一張憂鬱小臉,張口欲語,幾番考慮,搖搖頭,向後退一步,讓出位置給護士阿姨打電話。

  電話的面版讓護士阿姨遮去大半,他的視線仍末離開,傾耳細聽,他想聽聽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護士小姐掛上電話,發現莫莫還站在身後,她蹲下,視線與他齊,拍拍他的肩膀。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褐色的鬈發下有雙藍藍眼珠,是混血兒吧!

  “聽得懂我說話嗎?”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該皺眉頭。

  莫莫點點頭,不自主地,他的眼睛再轉向話筒。

  “你想打電話,卻沒有IC卡嗎?”她問。

  食指順順他的眉毛,兩道有個性的濃眉緩緩松弛開。

  “我想打電話給爹地。”猶豫半晌,莫莫張口說話。

  “我的卡借你好不好?”她把卡放到他的手心。“會用嗎?”

  點點頭,使用方式他看過無數次,早記得滾瓜爛熟。把卡插進去,他笑出一臉陽光。

  是了,這才是天真孩子該有的表情。

  接過護士阿姨遞給他的電話筒,踮起腳尖,撥下號碼,他迫不及待對電話那頭說話。

  “爹地,我是莫莫,我今天很乖,早上老師考試,我很認真考一百分,回家我自動寫功課,收書包都自己動手,我沒讓媽咪幫忙。

  可是,下午我就有一點不乖了,我知道媽咪身體不好,可是……我真的很想媽咪來聽我拉小提琴,老師說我有天分,只要我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當首席小提琴手,所以我才會勉強媽咪來聽我表演……”

  停下話,他用衣角偷偷擦去眼淚。

  “媽咪在表演臺下昏倒了……我曉得小孩子不乖要被懲罰,可是我不懂上帝為什麼不懲罰我,卻要懲罰媽咪……

  可是,我沒有哭哦!我很勇敢,我決定以後要加倍聽話,讓上帝看到我是好小孩。爹地,電話卡是我跟護士阿姨借來的,不好意思講太久,剩下的事我回家再跟你講。”

  將電話筒拿給護士阿姨,他笑瞇眼,“阿姨,謝謝你,再見。”

  揮揮手,他蹦跳著輕快腳步,消失在長廊彼端。

  護士準備將話筒掛起收回電話卡,卻發現電話那頭還有聲音。

  將話筒貼近耳朵,她聽見話筒裏傳來--

  “下面音響,七點四十七分……”


  春陽斜掛。

  曾經她最喜歡這個溫和季節,可是有人改變她的想法,從此她愛夏天甚於春天,如果沒有意外,也許,她會在美麗的夏季告別人世。

  很奇怪,她的悲傷總在夏天展開,她卻不能停止愛夏。

  以悠著手整理自己的雜物,她要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要莫莫的生活因她的離去,措手不及。

  她聘律師,擬遺囑,寄定存……該聯絡的事她一件一件處理好,她用處理事情度過等待死亡的惶然,待雜物整出頭緒,生命的終點站就在眼前招手。

  莫莫去上學,屋子裏一片寂靜,風吹過,帶起淡紫色窗簾。

  原本,她的窗簾是白色透明紗,可是經過那個夏季,她換上淡紫窗簾。

  是紀念?是憑吊?她沒細細分析。

  移動身體,打開櫃子,取出她的胡桃木音樂盒,打開盒子,一封、兩封、三封……她把信封一個個鋪在床上,鋪出一片花海。

  那是種少見的特殊信封,每個信封上面套有塑膠膜,塑膠膜裏有壓花,幹燥的花朵維持著它原來的繽紛,飛揚筆跡躺在信封正中央。

  Angel……那是他對她的匿稱,他說她是他的迷路天使,她尋覓著翅膀,想找到兩扇蟬翼送她返回家鄉。

  十五個信封和十四張情書,是她和他共有的部分。

  曾經,她擁有他十五天,更精密的說法是,她擁有他十五個下午和夜晚。

  然後,第十六天,他憑空消失,任她跑斷雙腿、喊破喉嚨,他再不出現。

  第二十六天,她帶著殘破羽翼飛回家鄉,將愛情留在天堂。

  拿起一個點綴滿天星的信封,滿天星的花語是愛憐,他說他愛憐她的心、她的情。他是愛憐她的吧!

  好奇怪,她總是認定他對自己的感覺是真愛。

  閉上眼,手撫過紫丁香信封,紫丁香的花語是羞怯,她可以背得出裏面的信箴內容。

  給我羞怯的Angel:

  晨曦在你臉龐投下金色光暈,你是太陽神之女,帶著光和熱來到,引我走進天堂。

  溫柔的笑在你臉龐輕輕綻放,請告訴我,夢中你看見什麼?

  看見我騎來麋鹿為你狩獵愛情?還是看見我帶著滿手星辰,照亮你的淚水?

  願你幸福!

  莫魯斯

  那時候,她常在清晨醒來,身邊的他早無蹤影,躺過的枕頭上放著這樣一封情書,情書裏面附上一件禮物。

  紫丁香裏的禮物是星星,他說要將銀河圈在她腕間,係住她的心。

  展開信,碎鑽鑲成的手煉從信中滑下。

  沒錯,她沒有記錯內容。

  這個遊戲她玩過許多年,閉眼,撫摸信封,猜測內容……現在,她的準確度是百分之百。

  她背得出代表真愛的瑪格麗特信封裏,禮物是一個龍形墜煉;代表好消息的愛麗絲信封裏,躺著一塊雕了射手座標記的翡翠……

  射手座男人,原來他是酷愛自由、害怕被拘束的射手座男人呵!難怪他會突然消失--在她向他追問未來的第二天清晨。

  將信一封封收起,用絲帶扎捆好,收入音樂盒,再放入她為莫莫準備的小背包。這些是她最珍貴的遺產,相形之下,早躺在小包包裏的其他東西,成了微不足道。

  擺人空白錄音帶,深吸氣,壓下錄音機按鈕,她必須為莫莫留下安慰。

  親愛的莫莫:

  記不記得你問過媽咪,為什麼叫你莫莫?媽咪回答你,小時候你很愛聽莫札特的CD,經常指著音響喊莫莫,從此我和外公便喊你莫莫。

  其實,還有一個秘密是你和外公都不知道的,這次,媽咪要偷偷告訴你--

  寶貝兒子,知道嗎?你的爹地叫莫魯斯,在枕畔我常喊他莫莫,

  莫莫、莫莫……我一次次喊你,也用相同的聲音喚爹地,你們都是我心目中最疼愛的莫莫。

  睡前,你拿起畫冊,問我爹地長什麼樣子?我告訴你,他有一雙莫莫的眼睛,

  有一管像極莫莫的鼻子,有一張柔軟的唇辦,說話的神情和莫莫一模一樣。

  於是,你對照鏡子一筆筆畫下自己。畫完,你笑說你有個最年輕的爹地。

  拿過圓圓的小鏡子,媽咪看看鏡中的莫莫,更正你的話--你有一個最最帥氣的爹地。

  是啊!你的爹地是全世界最帥氣的男人,在那個午後、在那個池畔,我以為自己看見阿波羅,駕起金色馬車,豐採翩翩地走到我面前,說他可以賜給我一百個願望。

  他走入我的生命,給了我十五天的美麗人生。

  然後,他消失了,像蒸氣般揮發不見。我找過一座座公園,在每個圓形水池前許下願望,希望他再出現,即使只能多看一眼,我也心滿意足。

  可是,他終是沒再出現眼前。

  我很抱歉沒辦法將那樣的一個好爹地帶到你面前,很抱歉沒辦法允諾陪你一生,將不足的父愛為你補齊,但媽咪知道,你是個好小孩,你一向容易原諒別人,這回,也原諒媽咪好不好?因為媽咪是那麼那麼愛你……

  很多時候,人類最大的悲哀是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卻又認為生命屬於自己,有權控掌,於是在掌控與不掌控間,產生避免不掉的痛苦。

  曾經,媽咪也為著這個深深痛苦,幾夜輾轉難眠,恨上帝為什麼不給我多一點時間。畢竟,你還那麼小,小到有權要求上帝對你優渥。

  後來,媽咪想通了,上帝為我們關上一扇門,就會為我們打開另一扇門,現在,我們只是在轉個方向,前往另一扇門的途中,也許對新的旅程,我們有太多不確定,但只要抬頭挺胸向前,就會走出康莊光明。

  所以相信媽咪,雖然未來媽咪不見得能陪你繼續往下走,但只要心裏篤實,你一定會成功!

  莫莫,你還好小好小,有些事現在就叮囑你似乎太殘忍,可是如果沒把事情交代清楚,媽咪會不放心,請你捺著性子聽媽咪把事情說完好嗎?

  首先,媽咪把爺爺的房子過戶到你名下,我在銀行開了保險箱,將房地契和存折收在裏面,每年稅款和水電會自己轉扣。

  另外媽咪留下一筆錢,讓你將來上大學和創業用,這些錢在邱律師那裏,每年她會將零用錢和金額明細送到你手中,你要慢慢學會支配金錢花用。邱律師是媽咪最好的朋友,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她。

  這些文件媽咪用綠色紙袋裝著,要收拾好,別弄丟了。還有我在紫色筆記本裏記了一些電話號碼,他們都可以在你最需要時,給予協助。

  不要害怕向人開口請求幫助,你年紀還小,只要記得誰曾給你恩情,將來有能力,加倍償還就是了。

  胡桃木音樂盒裏的信是爹地留給媽咪的,那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收藏,現在我把它們轉送給你,等你再大一點,字認得多了,就能在每封信裏面讀出,爹地有多愛媽咪,將來別忘記也要用同樣的愛,對待你的新娘子哦。

  媽咪交代的事情,牢牢記住沒?

  我期待能看見你長大的模樣,到時你會變成怎樣的人?音樂家?律師?商人或老師?不過,我相信不管你做什麼工作,都會是個健康快樂的男人。媽咪也承諾,不管多辛苦,在天上,我l定會用最大的努力來看顧你。

  現在,答應媽咪,哭過就行了,別讓傷心停留心中太久,你要把精神花在面對未來,知道嗎?

  關上錄音機,取出錄音帶,編號,收歸原位。

  以悠疲倦地往後靠坐,她的生存機率握在上帝手中,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她願意用生命中僅存的部分為莫莫換取快樂幸福。


  莫莫喜歡在公園裏拉小提琴。

  午後,以悠陪他坐在石頭上,風吹過,水藍色洋裝被風帶起一角,及腰長發旋起一陣黑浪,將東方女人的美麗盡情展現。

  “媽咪,如果等不到那顆願意和你緊緊結合的真心,你就要死了嗎?”

  “我不喜歡用死這個字,因為我愛你,不會捨得死去。應該說我……說我必須栘民至另一個國度,用另一種方式生活,在那裏四季如春、繁花盛開,在那裏充滿歡樂和愉快。”

  “那是……”

  “那是一種禮物--神賜給為生命努力的人們一個最好的禮物。將來,在你為自己的生命付出全心全力後,上帝也會召喚你進入樂園,媽咪和外公、外婆會在那裏等你,到時,我們會有無限的光陰去享樂,不用再煩惱分離與痛苦。”

  “我現在可以陪你一起去嗎?”

  “不行的,你還太小,還沒為你的生命盡過心力。”

  “那……如果有一個好心人願意把心捐給你……”

  “那麼,那個好人便代替媽咪進入樂園;也許是上帝認為他對生命盡的力比我多,也許是上帝覺得莫莫太小,需要媽咪照顧,所以他把進樂園的入場券給他,卻送給媽咪另一份禮物。”

  “媽咪,你可不可以跟上帝商量,說你比較喜歡另一個禮物,下次等莫莫也對生命努力過了,我們再一起跟他領入場券?”

  “傻莫莫,上帝有他的想法和作法,我們不要先去擔心。今天媽咪想陪你拉拉琴,我們好久沒有合奏了。很想念呢!”揉揉兒子的鬈發,以悠轉移話題。

  “姦。”他乖巧點頭。

  看著媽咪,莫莫滿面笑靨,緊弓、架提琴,媽咪的精神很好呢!說不定上帝的旨意是讓媽咪的心臟自己變強壯,不用換心、不用住院,也不必上樂園。

  “媽咪,我們拉那首獨角戲,好不好?”那定媽咪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好啊!”試試音,悠揚前奏響起。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用淚光吸引你

  既然愛你不能言語 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 心碎只是我自己

  自言自語呵,她在愛情中演出獨角戲,沒有男主角、沒有結局,她和回憶談情道愛,角色始終孤寂……

  她不斷自問,他為什麼要同她別離?即便隱約知曉答案,她仍在胸中編出劇情,騙自己,他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臺灣的食物讓莫魯斯愛不釋手,光是一只不起眼的雞,居然能弄出那 多好口味。摸摸飽脹肚子,他心滿意足地靠進沙發。

  “沙特,把窗戶放下來,我想吹風。”

  這帶的別墅每棟都蓋得很有特色,幾步一個小公園,每個小公園裏的樹梢頭部開滿盛傃,它們存心張揚美麗--在這個適合戀愛的春季。

  從中國人陸、日本、韓國……莫魯斯繞過亞洲-圈,臺灣是他最後一站,他在亞洲各國評估投資環境,好決定下一年度國家經濟預算中的投資重心將擺在哪裏。

  這回來臺灣,他來得低調,且不能避免的,他住進大學時期的死黨周建平家中。

  想當年,他們同上哈佛、同一宿捨、同樣迷上美式足球,並且追求同一個女人。後來,他結婚了,對象是他們共同喜歡上的那個女人--章亞莙。

  哎……早知道她菜做得那麼好,說什麼都不應該大方退讓,看看人家那兩個兒子,十歲、七歲,拿來訓練美式足球剛剛好。

  “王子,是不是該回去周先生家了?我們已經在這附近繞幾十圈了。”沙特恭謹的聲音傳來。

  “不要,再多繞幾圈。”淡淡一聲命令,沙特照做。

  現在回去做啥,人家夫妻正在陪兒子念書,看別人一家四口圍在書桌前讀書的溫馨場景,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外人。

  公園靜悄悄的,四處都看不到半個可以逗弄的小孩子,大概全躲在家中為一百分拚命。

  中國孩子不好玩!唉……想當初要是肯早早進入婚姻,也許現在他也會有個可以玩美式足球的兒子,可是想到婚姻、想到羈絆……

  算了,他忍受不了束縛,為一個兒子喪失五十年自由,怎麼算都不符合經濟效益。

  唧唧唧……樹上蟲鳴聲大得擾民,春季是求偶季節,新生命在此刻誕生,享受一年歡騰。

  他微瞇起眼睛,享受微風吹拂。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熟悉的音樂從耳際飄過,莫魯斯的眉間皺起。

  他很少聽中國歌曲,為什麼這首曲子他會……那麼熟悉?

  傾耳細聽,清亮的嗓音帶著悸動人心的柔美,這個聲音、這個旋律……在他潛意識中是曾經?

  他努力在心中搜尋這段記憶,這首曲子……是不該深刻的旋律,但是他幾乎可以預知下一句……

  車子開遠,聲音漸漸從聽覺範圍中消失,倏地彈起身,他拍拍駕駛座上的沙特。“回去找剛才的歌聲。”

  沙特跟在他身邊多年,幾個字他就曉得主人的意思。

  緊急煞車、倒車,他飛快在每一座公園問搜尋樂音。

  一抹藍色身影吸引住莫魯斯的視線,她……他認識?

  沒有,搖搖頭,應該沒有,他認識過幾個東方女人,不過,她顯然不合乎他的“需求”。

  她長得太精致,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她的身材太瘦削,不符合他對女人的審美標準,所以……她……他沒見過,應該是沒見過!

  車停,他的眼神轉向她身旁的小男孩。猛地,更大的震撼撞上他。

  他可以說不認識那個女人,卻沒辦法說不認識小男孩,他簡直是自己的翻版,是上帝用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人物,除了發色不同,他挑剔不出其他。人間竟有這種緣分和巧合?

  打開車門,他走向他們。

  拉過間奏,女人放下小提琴,輕輕坐在石頭上,和著男孩的旋律歌唱。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都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 心碎只是我自己

  女人的手將飛揚長發撥到身後,那頭柔亮的黑發像小男孩撥弦的手指,挑動了他的心弦。

  蒙蒙笑意掛在嘴上,纖細柔雅的手腕撫上額際,她不像人類,比較像個Angel。

  Angel?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再度內心中掠過,來不及捕抓,飛快消失。

  又一甩頭,甩脫那股莫名悸動,他走得更靠近。

  陶醉在琴音中,以悠想起那年夏天,那個噴水池旁,同樣一首曲子、同樣的心情,她碰上他,他愛上她……

  有人走近,以悠和莫莫不在乎,他們習慣在演奏中觀眾陸續加入,習慣在掌聲之後對大家一個回眸輕笑,於是他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聲中,不受影響。

  表演結束,掌聲響起,他們如往常,抬眼對上觀眾。

  莫莫笑起,一聲謝謝叔叔,彎彎的眉眼與他更加相像。

  沙特看看小孩再看看主人,想問的話凝在嘴邊,不敢胡亂猜測。

  以悠也抬頭了,當眼睛望向他,嘴邊的笑容瞬間僵住。

  低眉,心在狂跳,她回頭,沒有噴水池,再回頭,莫莫仍在身邊……

  是她跌入夢境,或是多年春夢找上她?眨眼,非常用力地一再眨眼……

  他在,莫莫也在,他的金色馬車高掛在天際,在他身上照耀出一片光暈。

  如果,他不是夢,那麼他是真的來尋她了?

  曾經,她告訴他,她的家鄉在亞洲一個叫臺灣的小島;她說她的家在一座不高的山上;她還說她總愛在公園裏拉小提琴……他一定是綜合了她說過的每句話、每個訊息,然後踏遍臺灣的山區,繞過山裏的每個公園。

  他花八年的時間……一步步,走到她的身邊。

  “這首歌,很熟悉。”莫魯斯主動開口。

  雖然她並不符合他對美女的要求,但是她的幹凈恬然拉近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舒服、怡人,教人不自主想親近。

  他的雙瞳依舊,藍藍的眸子像一潭清水,對映著藍天,她在藍藍的湖水中暢泳。

  當然熟悉啊,她為他唱過十五次這首歌,在床畔、在星空下、在他的夢中……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愛情只是-場獨角戲,原來,並不是,他為她千裏迢迢,他為她帶來陽光……

  “你喜歡哪一句?”她展唇問。

  “都不喜歡,歌詞太悲傷,我只喜歡它的旋律。”直覺地,話從他口中吐出,並不覺得突兀。

  沒錯,當年他也是這樣子回答她的問話。

  他還牢牢記取他們當中說過的每段話,那麼接下來,他是不是要考她記不記得他們中間發生過的事情?

  沒問題的,這些過往,她如數家珍,如果有空,她可以鉅細靡遺,用一整天、一整星期,讓那段日子重現。

  他喜歡她的笑,相當相當喜歡。

  莫莫靠近以悠,這個叔叔和自己很像呢!媽咪說自己和爹地長得相像,那麼爹地一定和叔叔一模一樣。

  這個甲等於乙、乙等於丙,所以甲等於丙的數學關係,推動了他的愉快心情,是的!他喜歡這個叔叔。

  “這位女士,你的兒子很可愛,他叫什麼名字?”莫魯斯隨著她的笑而笑。

  他叫她女士?瞬地,一個她不願意相信的認知打上腦際--

  他不認得她了?他忘記她曾是他的迷路Angel……笑拉平,滿腔失望如狂浪席卷……回首,心淹沒,失去跳動……

  不公平啊……她把他記得那麼仔細清楚,為什麼他可以這樣輕易將她忘懷?

  他竟喊她女士,好陌生的稱呼……他們曾經那麼熟稔,而今竟生疏到以女士先生相稱……心碎得太徹底……

  作過幾千次再相見的夢,從沒有一個夢境殘酷至此……

  遺忘了……他遺忘她的心,她卻將他牢牢記取,再次,實例證出愛情世界缺乏公平。

  以悠皺眉苦笑,不是這樣嗎?當年他走得多麼絕然,背過她,連道聲再見都不願,他想要的不就是徹底抹煞掉他們中間的擁有?

  澀意侵上心間,幾年的假設、猜測、幻想,被他的一聲女士全數掀開,血淋淋的事實攤在眼前,他和她終是陌路……

  “叔叔,我叫莫莫,我讀小學一年級。”莫莫自我介紹。

  莫莫,又是一個蒙 的熟悉感……解釋不來這種不該存在的熟悉。

  他蹲下身,對小男孩講話:“我叫莫魯斯,名字也有一個莫,很巧合對不對?你長得好可愛,有空的時候我能來找你玩嗎?”

  一個跟他相像的男孩子,讓他如獲至寶,這會兒也有個可以讓他訓練美武足球的男孩,不必再看建平的驕傲嘴臉。

  “媽咪……可以嗎?”他回頭望上母親。

  可以嗎?她不曉得可不可以……只明白曉得,他不記得她了……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了……他的記憶版上,屬於紫色Angel的部分,被擦拭得幹幹凈凈。

  風在耳畔吹過,發浪一波波……刮走了她的情……

  這場愛情,終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 本帖最後由 abchk89 於 2008-8-13 09:45 PM 編輯 ]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3 PM     標題: 第二章

  記憶·在洛爾法維斯

  和樂團朋友分手,以悠帶著探險心情留在陌生國度。

  今年,她二十歲,隨樂團應皇室邀請來到歐洲表演。

  出發前,旅遊手冊上的介紹讓她愛上這個漂亮國家,木屋、草原、綿羊……美得像童話,緩和的生活步調,親切和善的人民,是傳說小消失的香格裏拉。

  當然,他們也有熱鬧繁華的一面,不過大多集中在都會,這些天,她和樂團成員在都市中來來往往,沒看見預期中的美景。她不喜歡遺憾的感覺,於是她留下來探訪這個美麗世界。

  可是,壞運氣似乎從她跟團員分手起就開始跟隨,首先她被旅館通知搬家,因為,她忘記要續訂房間,而新房客已準備CheckIn。

  再來,當她辛苦背起行李和小提琴進入餐廳吃飯後,才發現錢包和信用卡被扒定了,帶著尷尬和抱歉,她將手上的鑽表留給餐廳老板。

  走定停停,她在異國失去目標,身上沒有半枚錢幣打電話回家求助,很想哭,可是在這時間哭泣,似乎沒太大幫助。

  坐在公園的噴水池邊,她發現池中有許多枚閃閃發亮的硬幣,偷竊欲望在陶中升起,她的酒渦淺淺現形,希望橫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撈,她就能打電話向父親討救兵,可是……這種行為違反她從小所受的教育。

  她在噴水池前來來回回,鼓足勇氣手向前伸出去,一對情侶正好走過來,慌地收回手,以悠忙否認偷竊的念頭曾在心中。

  從來就沒這麼迫切想要一塊錢,第一次,她理解一文錢逼死英雄的窘困。

  錢……她要怎樣才能得到錢?不多,只要一塊錢,她就能得救。

  然後,她看見自己的小提琴,再看看坐在噴水池前的情侶,以悠想到一個好辦法。

  蹲下身,在行李中尋出帽子翻過,擺到地板,打開琴盒,緊弓,她最喜歡的曲子--獨角戲,從提琴中流洩出來。

  瞇眼,她微微笑起,音樂向來能安定她的心,像此刻、此景,她忘記困難面臨。


  車隊經過,車上的莫魯斯打開一疊報表,今年的外匯數字讓人滿意,這代表上半年的投資計畫是正確而明智的。

  打開車窗,洛爾法維斯的夏天,百花怒放,鳥鳴啁啾,清新空氣在周身圍繞,夏季是最好的出遊日。

  沒錯,忙過這段,他要好好休息一陣,讓自己的身心得到緩和。

  邪邪笑意牽動面頰神經,他該來場新傃遇。

  純熟的小提琴樂聲,從窗外帶入,悠然曲音帶動他的共鳴,他也能拉上幾首曲子的--在童時,提琴的樂音總能領他進入寧靜喜悅的時空。後來年紀漸長,他的身分和地位賦予他太多責任,漸漸地,他背棄了提琴這位老朋友。

  莫魯斯下命令,讓沙特將車子開回有提琴聲的公園。

  車停,他下車,三十幾個護衛在他身後五公尺處立出圍墻。

  他看著眼前的紫衫女子,柔媚白皙的臉龐帶起沉醉夢幻,那是張年輕無憂的臉孔,單純幹凈得可欺,她讓他聯想起滿天星。

  曲罷,以悠睜眼回眸,情侶太專心談情,忘記在她帽中投入錢幣,沮喪帶動嘆息,她轉頭,卻意外地觸見一雙湛藍眸子。

  好藍、好漂亮的湖藍色,像澄澈的天空,沒有半絲白雲幹擾的藍顏色。

  藍藍的眸子在微笑,彎彎的眼眶勾引出她的好心情,忘記害怕、忘記恐懼,忘記她的下個計畫缺少一塊錢來幫助。

  他是阿波羅神嗎?為什麼他帶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是上帝聽見了她的呼救,所以派這個神祇來解救他的子民?

  “你需要錢幣許願?”他從口袋中,拿出-個硬幣。

  誰說他不是阿波羅,他連她的心思都摸得透徹,她想賺來硬幣,想許下-個願望,希望神帶她平安回鄉。

  “我……可以嗎?”她偏偏頭,風將她的及肩頭發帶上空中。

  東方女子的美麗與神秘,在於她們那頭烏黑亮麗的頭發,而她,有一頭讓人想撫摸的黑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有多少個願望?”

  “很多很多。”當每個願望都能被滿足時,人就會變得貪婪,她也不例外。

  “等等我。”他回身,向沙特低言幾句,沒多久,他捧來滿手硬幣。“我給你-百個願望,開始許願吧。”

  “你怎麼辦到的?”才一眨眼工夫啊!她甚至沒有和他再交談幾句。

  “我有個萬用的阿拉丁神燈。”他指指身後的沙特。

  以悠在他鼓勵的眼神中,向池裏丟出一枚硬幣。“我希望能平安返回臺灣。”

  “你住在臺灣?”他轉用中文和她交談。

  “你會說中文?真了不起,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個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商人。”

  “怎麼說?”他好笑地看眼前的小女孩說起成人話。事實上,他的中文是為了追求生命中的第一個中國女人而學習。

  “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未來想賺大錢,非在中國人身上動腦筋不可。信不信,當中國人在同一秒鐘對地板用力踏一步,全球會發生九級大地震。”

  “哼!中國人的驕傲。”這些話他在死黨建平身上聽過太多。

  “哈!高唱‘白種人負擔’的,可是你們這種藍眼睛白皮膚的阿兜仔。”她不甘示弱。

  “你有種族岐視?”

  “是我弄錯了嗎?我怎麼記得抓黑人為奴、發動南北戰爭這些怪事兒的,好像跟黃種人無關。”

  語畢,她睨他,他望她,然後兩人同時大笑。

  “你這個利嘴小女孩,應該叫你父親好好管教。”

  “又是種族偏見,我已經年滿二十歲,早超過需要監護人監管的年齡。”

  “二十?你有沒有謊報年齡?”他以為她不滿十五。

  “這是蔑視?”

  “不!我在誇讚。快許願吧!你還有九十九個願望。”他把雙手的硬幣差到地面前,再次邀約。

  接著,她從他手中拿起硬幣,一枚一枚往水中扔,嘴裏飛快說:“我希望能玩遍洛爾法維斯、我希望能碰上白馬王子、我希望……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念到這一句,他手中的錢幣剩下最後一枚,以悠用大拇指和食指夾起,在擲出錢幣前,她想想,縮回手,把錢收入口袋中。

  莫魯特望住她的動作,接出最後四句。“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是你們中國女孩都必背的詩嗎?”建平的妻子--章亞莙,就老把這首詩掛在嘴邊,三不五時要他以這首詩為讀本學中文。

  “你會背……”她訝然,這個藍眼睛的男人居然對白居易有感覺?

  他沒回答她,牽起以悠的手,他自作主張收拾她的行李和提琴。

  “你要做什麼?”以悠懷疑地看著他的打包動作。

  “這個水池是我們國家最靈驗的許願池,剛剛你許下的願望,將會一一被實現。”

  “你說的是哪一個願望?”碰上他,她想把“返國”願望排到最後。

  “你想玩遍洛爾法維斯,想碰上白馬王子……不是嗎?”

  “等等,我說的王子是真真正正的王子呦,那種戴皇冠、拿權杖、住城堡的王子。”以悠的手擺在他胸前,制止他拖起她往前走的動作。

  “你對我這個王子有懷疑?就因為我沒把皇冠、城堡展現在你眼前?”

  “哈!王子?”她抓抓頭發,吐吐舌頭,大肆嘲笑。“偷偷告訴你,我對你的阿拉丁神燈比較感興趣。”

  “真的?” 一個眼神,他把沙特召到身邊。“許願吧!貪心的小公主。”

  她站到沙特面前,雙手合十,虔誠許願。“神燈神燈,親愛的神燈,請您送給我一杯水和一塊餅幹,我快餓死了。”

  沙特沒作表情,在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後,他回身進車中,取來一瓶香檳和點心。

  看見食物,以悠忍不住大聲歡呼,她拍手,朝著沙特彎腰鞠躬。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燈,告訴我,你還有同類族群嗎?我要去哪裏才能找到像你這麼棒的神燈先生?”

  抿唇藏去嘴角笑意,以悠的天真,讓沙特留下好感。“只要跟著我的主人,神燈隨時為您服務。”

  以悠回身對莫魯斯說:“你不用當王子了,有一個能讓你心想事成的神燈,傻瓜才去當吃力不討好的王子。”

  “當王子吃力不討好?”她還真懂他的辛苦。

  “可不是,當王子要被灰姑娘、白雪公主搶來搶去,一個擺不平就成了人魚公主裏的負心漢,還是當阿拉丁好,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反正橫豎都會娶來公主當黃臉婆。”

  “你說得有道理。”酷好冒險犯難、喜新厭舊的射手男人,的確不適合王子這個職位。“走吧!阿拉丁帶你去實現其他願望。”

  拉起她,他喜歡以悠那沒有負擔的笑容,孩子……不!她比孩子還天真……她是……是…對了,她是不解人問憂愁的Angel。

  從此,他習慣喚她Angel,沒記起過她的名字。


  那晚,她在燭光下享受浪漫,在莫魯斯殷勤眼光中享受寵愛,她不曉得男人可以這樣子無止盡地寵愛一個女人。

  他用蠟淚做出點點滴滴的相思豆,並在她耳邊低吟“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她則倒出小玻璃瓶的貝殼砂,裝入他的點點相思。

  他取笑女人變心比翻書快,她回答,對貝殼砂,她從未真正動心,她不曉得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對相思豆已怦然心動?

  “那不是相思豆,那是燭心、是蠟淚,是情人間互道珍重的悲傷。”以悠說。

  莫魯斯說他不懂,然後,她吟出兩句詩詞:“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她又說:“愛情的結局不是蠟炬成灰淚始幹,便是攜手雨中看,不管怎麼計算,蠟燭習慣在愛情中扮演悲劇。”

  他搖頭,篤定說:“有一種感情,結局雖然不是天長地久,但在過程中卻不斷醞釀甜蜜,讓人一回想起,便覺值得。”

  當時,若以悠的警覺心夠,她就會曉得,原來他要在她身上制造的,就是這樣的一段回憶,不長久,卻雋永得讓她頻頻回顧。

  夜裏,他送她回到一棟大房子,那是維多利亞武的建築,周圍的蓊鬱密林和繽紛花圃,在月光下帶著異國風情。

  洗過澡,她靠在枕頭裏,抱著蠶絲棉被,一襲卡通睡衣套在身上,讓她看起來年紀更小了。

  “我想,我該給你一杯牛奶。”他取笑她。

  “我早就斷奶了,何況我對牛奶過敏。”捏捏鼻子,她屬蛋白質過敏體質。

  “我怎麼看你都像未成午少女·”撫撫她散在枕頭上的亂發,沒猜錯,絲緞般的觸感在他手中擴散。

  “我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中文係。”

  “我以為你是學音樂的,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音樂是興趣,如果沒意外的話,我將來會是個中文老師。”

  “老師?很神聖的工作。不過你今天已經碰上‘意外’,說不定你永遠都不能回到你的國家,順利當上神聖的老師。”莫魯斯的中文很流利,雖然帶了一點洋腔,不過就她所認識的老外來講,他已經相當厲害。

  “我當然會回去,我有你的神燈先生幫忙,只要他魔指一點,我就可以穿越時空站在我家大門前了。”

  “可是阿拉丁王子想把你留下來,他的神燈必須聽命於主人。”

  “你怎可以勉強神燈做壞事,萬一觸犯法律,誰要被關?阿拉丁還是神燈?”

  “你想呢?”他笑笑,在洛爾法維斯他就是法律。

  “你似乎對我的神燈非常感興趣?”

  “那是所有小孩的夢想,一個神燈、無數個願望,阿拉丁的生命因它變得多採多姿,我想每個人多少都會有改變命運的欲望,而神燈是種最方便的捷徑。”

  “我懂了。”

  以世俗標準講,他們並不熟悉,但在以悠身邊,莫魯斯有種回家的歸屬感,和她靠近是放松、是愜意,與她聊天似乎是每夜的例行工作--然而他們認識尚未超過十二小時。

  “這種想法本來就不難。”

  “你在嘲笑我的智商?”

  “可以嗎?在我們國家,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子平民等級相差不遠,在你們國家呢?嘲笑王子會不會被判處無期徒刑?”她又拿莫魯斯自比王子的事大大取笑他。

  “看看 ,如果我的心情不錯,就恕你無罪。”

  拍拍她的頭,他翻身躺到她身旁,兩手枕在後腦勺,若有所思望著天花板。

  王子……並沒有世人想像那般輕松,只要出現在晚宴、舞會中與公主周旋,王子的責任,工作量會讓大部分的人類得憂鬱症。

  “說說,為什麼你的中文講得這麼流利?”

  “我曾經有一個女朋友是中國人,她教我背唐詩末詞學中文。”

  “後來呢?民族意識阻斷了你們的後續?”

  “並不是,她覺得嫁給中國男人比較有安全戚,至少她可以確定小孩子的發色,不用擔心染發問題。”

  他的愛情長度有限,在眾人眼中覺得他在玩弄世情,哪裏曉得他對每一段愛情都是認真,只不過,害怕拘束的性格總讓他在最後選擇分離。

  “這是一個悲劇。”點點頭,她寄予同情。

  “她嫁的男人是我的死黨。”他又補上一句。

  他對亞莙的感情很認真,當建平、亞莙決定結婚時,周遭朋友為他一掬同情淚,沒想到他卻興奮的四處替他們張羅婚禮,大家對他的態度很懷疑,弄到最後,他不得不疑心自己,是不是在愛情領域中,光是認真並不夠。

  “這是一個大悲劇。”她更正自己的話。

  “沒錯,和你流落街頭賣藝為生一樣。”他是個缺乏同情心的男人,知道她流落街頭的原因後,他的反應居然是哈哈大笑。

  “我累了,晚安。”翻身背過他,她用動作送客。

  “晚安。”他也翻身朝她,環住她的腰。

  “在我們國家,女子的閨房不留宿陌生客。”她扳開他的手。

  “在我們國家,男子的房捨歡迎美麗女子光臨--而這裏正是我的名下專屬物之一。”他把手環回去老地方。

  “所以說……我不能拒絕陌生男子的侵擾?”翻身對眼相望,她有一絲薄怒。他把她當成什麼?輕佻隨便的女人?

  “拜托……我今天累壞了,讓我睡一下下,保證沒有侵擾,保證我們兩人都能一夜到天亮。”他打個呵欠,半瞇的眼睛表態他的疲憊。

  凝睇他的眼睛,那潭藍藍的湖水漸漸幹涸……她想他真的累了……

  沒回答他的保證,瞇眼,她的安心來得太詭異,但是,在異國、在陌生的阿拉丁懷中,她睡得像個公主……


  清晨,以悠醒來,發現莫魯斯不在身邊,支高手臂半起身,她看見他躺過的枕頭上有一個精致信封。。

  淺紫色信封紙為底,中間有瑪格莉特的壓花為襯,上面套著一層塑膠膜,收信人位置,飛揚的筆跡寫上--ForAngel。

  打開信封,一把銀制鑰匙跳出來,以悠笑了,好可愛的小東西,握在掌心,純銀鑰匙悄悄地開啟她的心房,她卻不自知。

  展信,信的開頭仍是Angel。

  給我迷路的Angd:

  睡得舒服嗎?昨夜我的夢裏全是你,拉琴的你、說笑的你,你的歌聲把我從悲劇中喚醒,掉入有你的喜劇。

  小鑰匙可以打開床邊櫃子的木盒,在裏面你可以得到神燈的服務。

  願你幸福!

  莫魯斯

  她依言,拿起床頭櫃的胡桃木音樂盒。音樂盒不大,比信封略略寬大些些,高十公分大小,盒面用銀絲鑲出-朵朵銀色玫瑰,玫瑰花在盒面上展曳豐姿,漂亮得讓人愛不釋手。

  以悠將鑰匙插入小孔,兩個扭轉,打開音樂盒,莫札特的小步舞曲從盒中流洩出來,盒中躺著一張粉紅色卡片,那是一組手機號碼--是直接通向神燈的號碼?

  握住卡片,咬唇思索,半晌,她踮起腳尖,赤足下床,走到小茶幾上的電話邊。

  一個號碼、兩個號碼、三個號碼……她撥得仔細小心,耳朵緊貼住話筒,心在鼓動,笑容漾在臉龐。

  聲響,神燈接起電話。“沙特。”

  “神燈先生……”以悠吐吐舌頭,她喜歡喊他神燈,不愛喚他沙特,也許是潛意識中,她擔心喊出他的真實名字,童話世界結束,阿拉丁和神燈同時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Angel小姐,主人在開會,中午就會回去跟你共進午餐。”他喜歡這個東方女孩,無庸置疑。

  “不,我不是想問這個,我想……我能不能跟他說說話……一下下就姦,我保證不會打擾他太久。可以嗎?”她軟聲懇求。

  沉默一會兒,沙特在心中考慮她的要求。“請等一下。”最後他說。

  輕叩兩聲,他走進會議室,在莫魯斯耳邊低言幾句,接著將手機交給他。

  “莫魯斯。”他低醇的聲音自話筒中傳到天堂那一端,天堂裏,有一個純潔Angel在等待。

  Angel沒說話,輕柔歌聲帶來她的心情,他聽著聽著,不自覺地笑瞇雙眼,臉上線條變得柔和,緊抿的雙唇出現弧度。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用淚光吸引你

  既然愛你不能言語 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 心碎只是我自己

  他記得這首歌,在公園裏噴水池前,這首歌引出他和她的邂逅。

  歌聲停下,以悠的聲音輕輕地喚起他:“莫莫、莫莫,醒醒 !不要留在悲劇裏面,讓我領你到喜劇裏去。”

  莫莫……只是試著喚他,可是立即地,她愛上這個匿稱,莫莫、莫莫……未來她要一直喚他莫莫……

  沒等他回應,以悠切斷電話。

  她在電話這頭吐吐舌頭,愉快心情拉動舞步,旋身旋身……她和被風刮起的窗簾共舞,轉過好多轉……她輕盈的身子在粉紫裏兜圈圈……

  電話那頭,他的微笑仍然持續,笑著掛上電話,笑著討論下一個議題,笑著審核計畫書,他的好心情自她開始……也自她結束……

[ 本帖最後由 abchk89 於 2008-8-13 09:45 PM 編輯 ]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4 PM

第三章


  “我一直以為中國人都是單眼皮、黃皮膚,眼珠子是深黑色的。可你並不是,你的眼睛很大、有雙眼皮,卻不是俐落的濃黑色,皮膚不黃,至少我這白種人沒比你白幾分,而且嫩得掐得出水。”莫魯斯說。

  “你說的是純種漢人,其實在中國這塊土地上,住著各種族群的人類,這些族群融合之後,你已經很難看得到純粹漢人。”

  “嗯,中國的確是個胸襟寬闊的文明大國,幾千年的文化,融合著不同族群,很不容易,你們有權自傲。”

  “這是‘前女友’告訴你的?”他所有對中國的第一印象都是由“她”提供?突然,她想問有關他們的過去,盡管這種舉動太無聊。

  “她的確教導我不少。”攬過她的背,他愛上她的體溫,卻聞不出她酸酸的妒嫉。

  “她是個好老師。”

  “我也是個好學生。”他們走出大門,走過庭院。

  將來,她願意當他的好老師,但前提是,他們的未來必須夠長。

  早上他不在家,這段時間她沒事做,除了打電話給父親,她把剩下的時間都拿來採索這座庭園,來來回回走逛,她的足跡遍布。

  “你看。”他指指水池。

  “看什麼?月光?”順著他的手勢往前,圓圓的月亮在水裏映出皎潔。

  “再看仔細些。”他的手指定在水池中央一點。

  瞇眼,看不到他要她看的。“我不認為自己的視力好到足以偷窺嫦娥玉兔。”

  “嫦娥玉兔又是哪號人物?”皺眉,他不解。

  很好,終於有東西是他前女友沒教過他的。

  “他們是中國神話中的人物,嫦娥為解救天下蒼生,偷取丈夫的丹藥,藥吃過,身體變得輕飄飄,飛上月亮成神仙。有句詩是這樣的--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為什麼後悔,成仙不好?”中國故事難懂。

  “月亮裏面只有玉兔為伴,一場寂寞憑誰訴。”幾萬年的群居生活,讓人類無法適應孤獨。

  “住在這裏你會覺得寂寞嗎?”握住她的手,纖細修長的指頭上有粗粗的繭,這是長期拉小提琴留下來的痕跡。

  “不會,我覺得自己是誤闖精靈王國的小孩,這裏的一切都美得不真實。”

  “這裏不漂亮,下回我帶你去看真正美麗的地方。”允下明天約會,和她日日時時一起,是幸福。

  “好啊!”回握他的手,她是保守女子,並不習慣對陌生人親熱,然她對他卻有著無從解釋的信任,倣佛將自己交給他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對了,你到底要我看什麼?”望向水池,他總不會真從裏面變出嫦娥吧!

  “視力不好?加一點燈光好了。”揚手,彈指。

  暈黃的燈光,自他們身後向水池投射,投射出一個金黃愛心,金色的心在波光粼粼的水池中飄蕩。

  “你怎麼辦到的?”抬頭,她看見身後的心型燈泡,他把他的心從高高的夜空,投入她的心湖,湖心蕩漾,她的心也隨之沉醉。

  她醉了,因為這樣一個男子願為她盡心。

  “看見了嗎?”食指刷去她眼眶淚珠,她用晶瑩訴說感動。

  “看見了……”她微怔,呆滯地看著他的舉動。

  “不對,你沒看清楚,再認真些,你會看見人魚公主的眼淚。”抬高食指,他將她的淚水吮入胸中。

  她聽話,轉身,在金黃絢爛的愛心中尋找人魚的心傷。

  突地,一個黑衣人從池畔向心臟中央縱躍,還來不及驚呼,他已從水池裏冒出頭,走到身前,恭謹地將東西送到她眼前。

  以悠猶豫地望向莫魯斯,他點頭微笑,彎彎的眉、彎彎的眼睛,他是月,她是攀附他生存的嫦娥,只不過,有他,嫦娥的寂寞,安得奮飛逐西風。

  打開白玉離琢成的蚌殼,潤澤珍珠在裏面滾動,人魚的淚呵……

  “你總是帶來驚喜。”這幾天,他領著她,體驗的不僅僅是新生活,還有更多數不清的驚喜。

  一串串紫色珠玉串起的垂簾,-棵開滿紫色小花的盆栽,一幅在紫色空間裏拉小提琴的女人畫像,她以為紫色是他的最愛,後來問了,他說不是,他說因為紫色像她,所以他要在生活中的每一個空隙填滿紫。

  假如紫是她的代表色,那麼藍就是他的顏色了,藍藍的眼珠、藍藍的湖,她愛上在他的眼珠中遊泳、在他幹凈澄澈的藍色中進入夢寐。

  “我喜歡用創意過每一天。”

  創意是他玩弄愛情的手段和方法,一段不一樣的戀情總讓射手座的他,在拘謹受制的生活中,呼吸到自由空氣。

  對他而言,以悠和其他女人一樣,提供滋養他的愛情,他也回以相同的專心呵護。硬要找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處,大概就是他和以悠有許多的話題可聊,與別人在一起,他只想在她們身上尋得感官刺激。

  “第一次聽說珍珠是人魚眼淚時,我很想問,是什麼事情讓人魚公主落淚,後來讀過童話中的人魚公主,曉得她在傷心王子忘記她的恩情,曉得自己變成了五彩泡沫,他的身邊仍有佳人為伴,她的愛情失卻意義。”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如果我是人魚公主,我會高興自己在王子的心底,是個快樂曾經,我們曾相擁共舞、同食同寢,不管時光往前推過幾幹年,幸福的感覺不會變質。”

  “你真有自信,我不認為記憶會永遠留存。”能相聚相守總勝過空泛記憶。

  “永遠?這世界上沒有東西可以用永遠來注解,千百年過去,連石頭都會風化變形,誰敢說海水不枯,誰又敢自信滿滿說高山長矗?”

  “對愛情,人們想貪得的,總是一個快樂結局。”

  “愛情的結局是什麼?婚禮、紅毯、香檳、祝福?都不是!愛情的結局是消失,婚姻只是試圖將兩個沒有愛情的人拴在-起,為人類的繁衍盡職。”

  “你對愛情還真悲觀。”

  “不!我對愛情樂觀。”愛情來來去去,他不貪不求,純粹因快樂而在愛情中盡全力,他對愛情認真,是事實,他對放下愛情認真,也是事實。

  “我不懂你。”

  “很公平,我也不懂你,不過,無妨,我愛你就夠了。”

  愛?他對她出口愛情,才五天……愛情是不是進行太快?

  不,並不是,從見他第一眼,自他手中取下一百個願望,她就明了自己心中愛情迅速萌芽茁壯,只不過她不敢開口,禮教世俗阻下她的愛情速度。

  她情願相信他誠實面對愛情,也不願意朝他對愛情草率方向作聯想。

  “講個中國故事給你聽,和你給我的禮物有關。”從現在起,她要取代他的前女友,成為他的好老師。

  “你說,我聽。”從背後擁住她的身子,在她的發問汲取馨香,這一刻他確定自己愛她。

  “古時候中國有個聰慧公主,當時許多國家派遣使者來求親,公主拿來珍珠,要求使者們將線穿過珍珠,將珍珠串起。珍珠裏的洞可不是直通的,而是九彎十八拐,哪有那麼容易將線穿過。

  但有個使者抓來一只螞蟻,在它的腰綁上絲線,從珠子一端放入,並在珠子另一端塗蜜,沒多久,螞蟻聞香,走出珠子內的迷宮,公主就決定下嫁。”

  “我不覺得她是聰慧公主,她應該拿這難題去為難國王,而不是使者。”

  莫魯斯在她身後,一面說話,一面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長發,兩手環過她,在她胸前穿上自己送的珠子,抬高她的柔荑,在她腕問打下結。

  “聰慧公主,我成功了,請問你願不願意下嫁給本國王子?”暖暖的氣息噴在她頸項問,染得她滿臉嬌紅。

  “我……”看著皙白腕間的潤澤珍珠,以悠笑了。“我同意你的想法。所以,對不起,我不願意嫁給貴國王子,至於你這個聰明使者……我可以考慮考慮。”

  “好,我馬上準備婚禮,你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拉起她,貼近她,兩條頎長身影在池前交疊。

  他的吻落在她的發際,以悠望住池間的金色心臟,他們就在心的正中央。十秒……太多了,她願意、她早就願意同他生世相依……


  金色頭發串起的人魚眼淚,在她纖細腕間滑動,滾滾轉轉,柔柔的冰涼熨上她肌膚。

  躺在床上,他用第六個借口賴上她的床。

  同床共枕,陌生的兩個人做出最親密的動作,以悠不曉得該把自己定位在什麼地方,她是他的衝動或心動?

  細細回想,他說過很多的話,包括“沒有東西可以用永遠來注解”之類。但以悠像個自動濾水器,過濾掉教她不安的暗示,留下促進愛情 酵的部分,於是她的心陷在自以為的愛情中,無法自拔。

  他的手指在她細滑的臉頰下方輕輕撫過,是憐、是惜,是很多很多難喻的情愫。

  她並不比他認識的其他女人漂亮,但是她那對溫柔多情的眼睛,總是讓他一個不自覺,就深陷其中;她淺淺輕笑,救贖他疲憊靈魂。

  他想,他是愛她的,在眼前、在當下,未來如何,他不去深思,就像過往的每場愛戀,他從不去思索愛情方向。

  “你說愛我,是認真的嗎?”她問,決定催促 酵。

  “是認真的。”他湛藍的眼珠中沒有猶豫,只有誠懇。對愛情,他從不說謊、不去違背自己的感覺。

  “我也愛你,非常非常認真。”才五天,許下終生太欠思慮,但你能否認神話,卻不能否認一見鐘情在許多人身上發生。

  “謝謝你對我認真。”靠進她的枕頭,沐浴過的芬芳在他鼻息間穿梭交替。

  “你有一雙讓人迷戀的眼睛,以前總覺得藍色眼珠帶著些許邪惡,現在不認為了,你改變我對藍眼珠的偏見。”描描他的眉,描描他的眼睛,她的眼裏再見不著其他。

  “不過你卻加深了我對黑眼珠的偏執,魅惑人心的黑發、黑眼,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中國公主。”

  他的吻落下,纏綿縫緒,像封印,深深地鎖住她的心,教她一生一世不言離。

  她是甘願的羔羊,獻上心、獻上身,在上帝的見證中,為愛奉召。

  閉眼,她沉醉在他窒人氣息的熱吻中……靜待奇異的熱潮一波波襲向她……沒有恐慌、沒有害怕……

  莫魯斯的熱烈包圍住她,她的柔軟貼上他的堅硬,他的手滑下她的臀,他們為對方制造出驚心動魄……

  終於,他離開她的唇,他們微喘地對視著,沒有笑靨、沒有慌亂,他們的吻自然而然。一雙黑眸、一湖碧藍,交融出天地間最美麗的絢爛。

  “這就是愛嗎?”她用另一個角度,認識尚且陌生的情愛。

  他沒回答,凝望她因情欲浮上而迷茫的大眼,她那粉嫩細致的雙頰漸漸轉為紅傃,帶著勾引意味。

  “這不是愛嗎?”她又問。

  他仍不說話,全身肌肉因壓抑而緊繃,湛藍的眼睛帶起幽暗,潛藏的欲念拉出他迫人氣勢,這時的他像極了真正的王子,威嚴、自信、高高在上。

  低頭,她的手無力地抵著他的胸膛。在這種時候,問這種話,是不是愚昧太過?

  輕輕地,她聽見頭頂上方的嘆息。

  吻落在教他不能自抑的黑發上頭,-個、一串、一陣……抬高她的下巴,吻向下滑,在額問、在眉際、在直挺的鼻梁上方,濡溼的吻再不能受控。

  這是愛嗎?是的,是愛!

  這不是愛嗎?不是的,這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愛。

  吻又貼上她的紅唇,淺啄變成熱烈交纏……兩條不相交平行生命,在這個時空交纏成結,一個個數不清的繩結,係住她的心,圈住她的愛情,讓她跳翻不出命運。

  他是王子,而她……終究不是中國公主……

  他的手從她睡衣下擺滑進她赤裸背脊,緊緊擁抱,不離不棄像閃電般驀地打進他的腦海裏,只一會兒工夫,在他還來不及捕捉時,就消聲匿跡。

  他的每個碰觸在以悠身上烙下熾熱痕跡,她的身子燃上燎原大火,一吋吋、一分分燒……

  他的大掌潛入她的絲質底褲,在她滑嫩腿間制造一波波觸電快感。

  睡衣已不再為她掩蔽,褪去衣物,他精壯的體格在她眼前展現,那是雕刻家刀下的完美線條,是畫家筆中的零缺點,他是她見過最無瑕的精致品。

  “MyAngel……”他低喃。

  他的喘息噴在她的胸前,溫柔地輪流舔吮兩抹嫣紅,緊緊抱住他,她搖動臻首,壓抑的呻吟讓莫魯斯不能自己。不能等待了,擁她入懷,他要她,現在!

  修長的指節尋到她最脆弱的一點,輕輕揉、慢慢捻……他帶出她生命中陌生的醉人……

  “莫莫……”她的雙頰酡紅,兩眼帶了迷離。

  電流般的快感急速竄向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負荷這麼多激情,緊抱住他……她在漩渦中打轉、迷失……只有他,他是她的浮木,她願隨他載沉載浮……

  壓抑的嘶吼自他緊閉牙關間進出,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他的碩壯衝入她的柔軟……

  痛呵……以悠不曉得褪除青澀,居然要付出這般代價,她痛得齜牙咧嘴,晶瑩珠淚掛上眉睫。

  “乖Angel……不哭……”他停下動作,用細膩輕柔的吻驅逐她的焦慌,乖乖Angel啊,他願給她最大呵護……

  盡管淚水在眼底繞,她仍然揚起一張笑臉予他。

  莫魯斯激動地看著她,開始以一種狂野、熾熱的節奏,填入她的虛空,補足她生命中未圓的部分。

  她隨著他的激情引領,逐漸地,痛楚不再,逐漸地,無法言喻的喜悅攀上她每吋知覺。

  他的衝刺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快速,彼此的喘息在淡紫空間裏交織出纏綿悱惻……

  狂烈的欲望將她推向高峰,以悠無可自抑地痙攣顫栗……

  她的緊窒吸附住他,讓他達到前所未有的心醉神迷……

  “後悔嗎?”她讓他違反了不碰處子的原則。

  搖搖頭,不後悔!愛他,她從未想過後侮。拉起他的手,細細翻查,這個人的姻緣線又深又圓,只不過邊邊的細碎紋路太多,恐怕不是個專情的男人。

  掬起她的淚水,他愛憐地在上面印下親吻。“很痛嗎?”

  放下他的手,玩弄他身上的銅煉,皮雕煉子中串起一個龍形銅雕,栩栩如生的龍,眼神炯炯地望住以悠,很別致的圖案,和中國龍不相同,她從未看過。

  “它很特別,你在哪裏找到的?”轉移話題,她不想在自己的眼淚上面兜圈圈。人生不能後悔的事情太多,把它們拿出來反覆思量於事無益。

  “你喜歡?”

  “又要把它送給我?”這些大,她收下他太多驚喜,再多這一項她不訝異。

  “這個不行,它是我們家族的圖騰,只有家族的一分子才能得到它。”

  “哦……”點點頭,她沒說話,低下頭,她又和龍對望。

  她畢竟不是他們家族的一分子,有些東西他能給、有些東西不能給……說不出是失望或是難過,眨眨眼,淚無聲滑過臉頰。

  第二天,她收到一封紫丁香信箴,裏面有串星辰碎鑽,他說要照亮她的眼淚。

  第三天,她收下一束桔梗,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從此,她便不再懷疑他的心會改變。


  他允諾帶她到最美麗的地方,於是她便置身天堂。

  的確,她進入天堂。滿地盛開的白色野花迎風搖曳,坐在農家的牛車上,入鼻的全是幹草清香。

  這味道她在六福村的鄉村歌謠表演場聞過,那裏成堆成堆的金黃色幹草,一走進便是沁心舒暢。

  牛車走得很慢,他們面向後方坐著,後退再後退……路在眼前變得遙迢漫長……

  “我喜歡這裏,純樸而美麗,像是世外桃源。”

  “桃源?想必又是一個故事。”

  “是有個典故,從前有個漁夫因迷路而進入桃花源,桃花源裏遍植桃花,桃花源裏平和安樂、沒有戰爭秈痛苦,作客幾日後漁夫返家,臨行折下一枝桃花為憑證,返鄉想帶鄉人進入桃花源,哪裏知道遍尋不著,於是,桃花源成了傳奇,成了人人心中夢想的樂土。”

  他跳下牛車,迅速折下幾十朵白色野花,捆綁成束,然後飛快地朝以悠跑來,遞過花,跳上車,坐回她身旁。他永遠有出其不意的驚喜傳予她。

  幾百公尺的飛奔,他在她身畔喘息,靠在她頸項旁,他笑說:“你放心,隨時隨地想來這個桃花源,都沒問題。”

  她笑而不答。他們的桃花源……他是她唯一想帶的人,青山碧原,野草花香,她的心在飛揚。

  抽出幾朵小白花,結結串串,她編起一個花冠,純潔的白花,在她纖細的手指問串出心動。

  忍不住,他止下她的動作,握起她的手,吻在她指間、唇畔成形。

  淺笑,沒有抗拒,她靠在他身上,讓花冠繼續成形,她像十一個天鵝王子的公主妹妹,忙碌地編織衣裳,一旦編成,幸福再也不離。

  終於,花束成冠,她在他頭上戴上一個,也在自己頭上戴上一個。“漂亮嗎?”

  “漂亮,不管有沒有花冠都一樣漂亮。”

  “現在你是真正的王子,我是真正的公主,王子公主是永遠不會分離的。對不對?”她的笑容裏有調皮、有天真,也有一絲絲期待。

  “可是沒有人能保證,城堡裏的生活是幸福甜蜜,哪一天王子有了新公主,或者公主不再覺得王子可靠,他們的幸福就此蒸發。”拍拍以悠的頭,這滿腦子童話的Angel,他不敢想像,有一天她將要面對現實。

  “說得也是,幸福是沒人可以保障的。平民百姓一樣,王子公主也一樣。”她懊惱極了,卻不知道自己為著什麼在懊惱。

  “Angel例外,她的幸福有上帝填保單,沒人敢讓她的幸福出現意外。”

  不愛她臉上出現一分分愁思,不愛她眼底掛上一絲絲薄憂,莫魯斯愛上Angel的無憂笑容。

  他的言語成功地安慰了她,兩人仰躺在幹草堆上,枕在他的手臂上,聞著他的專屬氣味,望住藍藍天空,天空裏有他的眼睛,回望她。

  “你知道臺灣嗎?”以悠問。

  “我知道,在中國大陸旁邊的一個小島嶼,四面環海,。古時被稱作美麗的福爾摩莎。”拂開她的黑發,她不常將頭發束起來,總放任它隨風輕揚。

  又是他的前女友教會他的?酸意偷偷滲透,她搖搖頭,驚訝自己居然心眼狹小。

  “這個島嶼有高山,有幾百條清澈溪流,的確很美麗。不過,這幾年經濟飛快成長,水泥叢林處處建立,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漂亮了。”

  “你的家在水泥叢林間?”側瞼,半長金發掩上他的眉目。

  “不是,我的家在一座不高的山上,附近有很多小公園,午後我常在公園裏練習小提琴。”

  “為什麼選擇午後在公園練琴?”

  “那裏是高級住宅區,白天很少人在家,小時候媽咪常帶著我到公園去,我玩辦家家酒,她拉琴,音樂佔滿我的童年生活。”

  “她是個音樂家?”

  “不是,她和我一樣只是興趣,音樂是我們的喜悅娛樂,卻不是生命中的最重要或唯一;長大後,我習慣在公園中拉琴,扮演起印象中的媽咪。”

  “你母親……”

  “她去世了,在我五歲那年。”她死於心臟病,第一次發病是在生下以悠的時候,醫生說,生產是心臟病患最大的危機。

  “我很抱歉。”攬緊她,讓以悠靠近自己,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她。

  搖搖頭,她笑說:“她每天都在我心裏,我沒有一天停止過想念,而且我曉得,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父親對她已經不僅僅是保護過度,他怕她長大、怕她談戀愛,甚至害怕她結婚生子。

  他生怕以悠和她母親-樣,在生產時心臟病發,那麼經驗告訴他,能擁有女兒的時間就不多了。他不要這樣,他要將女兒留在身邊一生一世。

  她總笑著推開父親的保護,說:“我不在你身邊就是在媽咪身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擔心。”

  她的口氣讓莫魯斯倏地心驚。“我不準你對生命悲觀。”拉起她,他正色。

  莫魯靳討厭她談論死亡,連暗示都讓人憎恨。突如其來的大喊,讓兩人同時怔愣住,他的反應比父親還大。

  “醫生說我有遺傳自母親的心臟病。我想,或許把生死看得越淡,越不會對死亡產生恐懼……”

  自從在國中生物課中接觸遺傳課題,以悠就在下意識中準備死亡。

  她害怕措手不及的恐懼,寧願把事情鋪好路、預留起空間,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打算,這樣子不管結果多糟,到最後她都能從容接受。

  偏偏,一個喜歡意外和驚喜的射手座男人,闖入以悠的生命,她再無法按部就班,平平穩穩把生命走完……

  “你的觀念不對,生命是處處充滿驚奇的,你永遠不曉得下一分鐘,自己會碰上什麼,世間事件件可以做準備,只有生命不能預備,懂不懂?”

  他的緊張在她眼前擴散,她靜靜傾聽他說的每一句話,久久……她笑了,縮進他懷中。

  “我想,我懂了,就像我從來就預估不到,生命會為我準備起你這份大驚喜。”

  摟住她軟軟的身子,他的笑容散開。“我樂意隨時為你準備驚喜。”

  隔天早上,她收到一個復制品,和他身上的龍形項煉一模一樣的銅雕項煉,只是小了一號。

  她猜想,他想要她成為家族中的一分子……

[ 本帖最後由 abchk89 於 2008-8-13 09:46 PM 編輯 ]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7 PM

第四章   

  下午,急雨落,水從屋檐蕩入回廊,積出一條小水道。

  以悠拿來紙片折出大大小小的紙船,在船底塗上蠟,然後一艘、兩艘、三艘……很多艘船,在水道中出航。

  “一路順風。”她對著船只大喊,-旁的僕傭園丁讓她的快樂感染,紛紛加入。

  他們蹲下身為以悠折紙船,滿滿-籃紙船,紅紫藍綠交疊出斑斕。

  她笑,他們也跟著笑;她大叫,他們也跟著叫,Angel帶領他們一起回味童年。

  莫魯斯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滿回廊的人、滿回廊的笑聲,他的Angel被圍在人潮中心,拍手的時候,有人走過來摟一摟她,歡呼的時候,有人過來拍拍她的頭,他們笑鬧成團。

  他下車,直直走到她面前。

  她仰頭,眼睫、鼻頭都噴滿小小水珠,可愛得像沾染晨露的小雛菊。

  “你在做什麼?”

  “玩水啊!你要不要一起來?”站到他面前,以悠拉住他的手。

  看看站在她身後的一大票人,突然,他有種所有物被侵奪的不悅,圈住她的腰,他的Angel不和人分享。

  “要玩水,我帶你到另一個地方,這裏不好玩。”

  “會嗎?剛剛我們玩得很開心。”臉上緋紅的笑靨是證據。

  “我小時候最喜歡在奶媽家玩這個遊戲,奶媽家的小木屋水管壞了,水從溝槽直直落到地面,雨大的時候水流急,船一下子就駛出港彎。”他抱起地上整籃紙船,拉著她就往車子方向走。

  “他們不去嗎?”她指指她的“遊戲夥伴”。

  “你們要去嗎?”邪邪一笑,淩厲眼神嚇得僕人們慌忙作鳥獸散。“你看,他們很忙,沒時間陪我們玩。”

  “好吧!我們走。”抱起他塞過來的籃子,冒著細細雨絲,他們跑向車子。

  他開車,她坐在駕駛座旁,腳上擺著竹籃,他們像要去郊遊野餐的小孩,心中充滿欣然。


  這裏雨勢較大,但幾棵參天大樹,遮去大部分雨水,只剩稀稀落落水滴落在他們身上。地面上的小花依然挺直腰桿,沒感受到雨水帶來的威脅,鮮綠小草洗去一身塵埃,欣欣向榮地向上伸展。

  往前直行,水管壞掉的小木屋矗立眼前。

  果然,溝槽的水像瀑布般,嘩啦啦直洩而下,莫魯斯繞到屋後,找來一柄鐵鍬,在屋前挖出水道。

  點點污泥濺上他的臉,她看到他性感又純真的一面。

  “好了,把你的船放進去。”

  以悠依言,果然急促的水流一下子就將小船衝得老遠,她忍不住又叫又笑,連連放下幾艘船,船在水中互撞、打轉……果然比他家裏“好玩”。

  莫魯斯見她笑得開心,捧起一把水,往她身上潑撒。

  以悠尖叫,跳高身子,也跑到屋檐下接水甩到他臉上。

  拂開滿臉溼,莫魯斯作勢撲抓,以悠笑得連連後退站不直腰。

  “Ghost,Goaway,Goaway!”

  “哈哈!聽說Angel的肉吃了可以長生不老……”他往前兩步,逼向她。

  “我的肉不好吃,又苦又澀……惡魔大王,請你放開我,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報恩。”背貼在樹幹,她雙手在胸前合十,眼底凈是淘氣。

  “Angel不能騙人的,騙人的Angel會被折去雙翼,從此丟人地獄和魔鬼共舞。”再迫近,他的下半身貼住她的,身上熱熱的溫度侵上她心間。

  “如果Angel喊救命,莫莫會饒過我嗎?”她聲音變得輕軟,垂下眉睫,他是她一人的專屬莫莫……偷眼瞧他,Ghost變成莫莫……

  “不會,他只想吞下你。”說著,他的大手扣住她的纖腰,雙唇緩緩貼上她的。他的吻如火,細細燒、慢慢燃,點上她一心悸動。

  愛上他,一點都不困難……

  貼在他心間,環住他的背,他是她的童話世界,這世界裏只有甜蜜驚喜,只有快樂洋溢。

  他的手悄悄從她衣擺下滑入後背,柔細的肌膚像匹上好緞布,美好的觸感挑動了他和她的欲動。

  可愛的女人,可愛的Angel,她是上帝對他的恩賜。

  雨倏地變大,傾盆而下的天水凍結他們的欲念。松開彼此,他們氣喘吁吁,帶笑的臉張望對方。

  伸出手,她為他將雨水打亂的金發撥開,動作非常輕柔,倣彿害怕力道太大,他們就會從這場美夢中驚醒。

  捧住她的臉,他也為她將溼漉漉的長發塞入耳後。

  “不要這樣看我……”說著,他又猛然擁她入懷,纏綿的吻再度落下,狂熱熾烈。

  雨水似乎非要和他作對,下得更大更急。

  霍地,他放開她,轉身背對,屈膝彎腰。“跳上來,我背你跑回去。”

  依言,她跳上他的背,手環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頭,他們靠得好近好近……他的身體熱熱的,他的長腳輪流踩過泥濘,點點褐黃污泥飛上他的西裝褲。

  “Angel,唱歌。”他對她大喊,雨打在葉片上的聲音太大,她聽不見他的。

  “你說什麼?”她湊近他耳邊問。

  “我說唱歌,唱一首快樂的歌。”他又大聲說,這回她聽分明了。

  “好!”她貼著他的耳朵唱。

  我要你陪著我 看著那海龜水中遊 慢慢地爬在沙灘上 數著浪花一朵朵……我知道有一天 你一定會愛上我因為我覺得我真的很不錯……

  她的歌聲越唱越起勁,他原本朝小木屋的腳步繞了個彎,在參大林木中飛翔,奔過-棵棵大樹,篤厚的大樹為他們的愛情見證。

  “我知道你真的很不錯,我早就愛上你了。”他喊。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以悠也吼叫問。

  “我說,我愛你……有沒有聽見?”他大叫。

  “什麼?”她聽見了,但那三個字太誘人,她要一聽再聽。

  “我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聽到沒?”

  “聽見了,我也愛你!”她聲嘶力竭。

  在那個時候,他是真心愛她,沒有敷衍、不是搪塞,他的心和她一樣認真,只不過,在他的認知中,愛情的有效期限是六個月,他從不會為了六個月的快樂,輕易許下一生束縛。

  他負著她,長腿在泥濘中交錯,幾次打滑,他都沒讓她摔下,貼著他的背,她信賴他……

  終於,他停在木屋前,按下門鈴。

  慈藹的老婦出現在門前,她還在他的背上。

  “姆嬤,我撿到一個落難Angel,你可以收容我們嗎?”他說。


  她先梳洗過,走進客廳,暖暖的爐火已經燃起。

  以悠身上穿著姆嬤的寬松洋裝,效果比布袋戲還誇張,莫魯斯拿來一件薄毯為她披上,遞過溫熱牛奶,他安排她在爐前地毯席地而坐。

  “我去洗澡,你陪姆嬤聊聊,別擔心,姆嬤是好相處的人。”拍拍她肩離去。

  一個靦腆笑容,以悠看得出她是慈祥長者,但她不曉得從哪個話題聊開。

  “莫魯斯要燃起爐火,我嚇一跳,現在是夏季呢!他說你來自一個溫暖的國家,怕你受不了這裏的雨天,你說,他是不是-個體貼男人?”

  “他是。”跟他在一起,感受到的凈是寵愛與呵護。

  “我想,你對他是特殊的,這麼多年來,你是他第一個帶來的女孩子。”

  她的話烘暖了以悠的心,她對他是特殊……笑微微揚起。

  “知道他是什麼星座的男人嗎?”姆嬤又問。

  “我不知道。”搖搖頭,又是靦腆笑容,她是個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他是射手座,樂觀活潑、判斷力和行動力很果決,卻不喜歡被拘束;和他相處,線的那頭不能握得太緊,只要他心裏有你,最後兩人就會在一起。”

  他是射手座男人?他給過她一個射手圖案的別針,告訴她,射手座的守護神是羅馬神話中的邱比特,一個全知全能、自由奔放的神。

  “我是握住他線端的女人?”是嗎?是吧!他說過很多次愛她。

  “在我們洛爾法維斯有個傳說,當上天願意祝福一對情侶時,就會降下一場大雨,洗滌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看清彼此的心靈。孩子,你看清他的本質了嗎?”

  “他是個純真好奇的男人,他熱情而善良,很多時候他玩得像個大孩子。”

  “很好,你看透他了,大多數女人眼中只看見莫魯斯的身分和價值,她們和他玩愛情,卻看不見他的心。孩子,姆嬤看好你們的未來。”

  離開搖椅,她走到以悠面前摸摸她的頭發。 “莫魯斯說你是個Angel,但願你能為他帶來一世幸福。”

  “你們在談什麼?似乎講得很高興。”莫魯斯出來,他的頭發還帶著溼意。

  “我喜歡你的Angel,我相信她會給你帶來好運。”

  拍拍他俊俏的臉龐,姆嬤笑菩說:“我要進去休息一下,剛剛兩個頑皮小孩在我家屋廊下玩得開心,卻吵得找睡不安寧。”她-路說一路往裏走,皺皺的臉頰始終帶著可親笑容。

  “全世界只有姆嬤敢光明正大吃我的豆腐。”他笑著坐到她身邊。

  攤開薄被,她和他分享溫暖。

  靠在他身上,望著熊熊火焰,跳動的火,紅藍交映,她在回想他口中的“我愛你”,回想他國家的愛情傳說,和姆嬤口中他對她的特別……縮縮肩,靠進他懷中,她的心底填滿甜蜜。

  “今天不回去好嗎?”輕輕地,她提出要求。

  “喜歡上我家姆嬤?”他揉揉她的黑發問。

  “嗯……可以嗎?”

  “可以。”他直接回答。

  “再問個問題好嗎?”

  “好。”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她想在他口中印證,她的存在的確是特別。

  聳聳肩,他塞給她一個無關乎答案的答案。“因為你是Angel啊!”

  她不再問話了,眼光又回到跳動火焰上。

  莫魯斯把她的問話拾起來問自己,為什麼帶她來?因為她在他心中已經佔有重要分量?才十幾天,她已在他心中撒下網,不知不覺擄獲他的感覺。

  接下來呢?她也要像其他女子,開始著手收網,將他的未來納入她的生命規畫?

  莫名地,一陣窒息感在他胸間氾濫,被禁錮的煩躁油然而生……

  強抑住厭惡,他不斷告訴自己,她是Angel,不是其他女子。一次、兩次、三次……慢慢地,他認同自己的說辭,心情松弛,擁住她的腰,他……再次溫柔……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

  他看見以悠站在窗口,紫色窗簾在她眼前飄飛,她偏過頭很認真地拉著小提琴,是那首中國曲子,他聽過十四次了,那回,她問他,最喜歡哪個句子,他回答--都不喜歡,歌詞太悲傷,我只喜歡旋律。

  她是Angel,Angel不適合悲傷,Angel適合……在他懷中開心。走向前,他強健有力的雙手環住她。旋律戛然終止……

  回身,放下提琴,她在他懷中輕哼曲子。

  自始至終全走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吻落在她的發際,落在她的唇角,愛她,他很仔細……

  吻逐地加溫,輾轉吮吻道盡相思,才一天不見,他們的相思就氾濫成災,原來一日不見真能隔出三秋,原來多情自古傷別離,原來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相思無盡處……那未來,她的相思船裏要填滿多少血淚心酸,才寫得完?

  踮起腳尖,她主動加深這個吻,她在他身上尋求一把烈火,盼望著火苗延燒,燒去心中的不安與惶惑。

  夜變得浪漫唯美,兩個求愛的男女在彼此身上索取歡情,當性和愛融成一體時,或許分離就會變得遙遠……

  趴在他身上,喘息漸歇,他的胸膛仍然溫暖,他的眼睛仍然多情。心稍梢安下,但眉頭畢競糾結。

  “心裏有事?要不要說出來?”順順她的長發,他一向喜歡把玩她的頭發,又柔又密,像上等絲綢。

  “你去了哪裏?我等了你一整天,神燈先生一直敷衍我,他說你很忙。”薄薄的是抱怨,濃濃的是撒嬌,她想他一整天啊!

  他去見雅斯麗亞--未來的王妃,她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他不喜歡今天的相親場合,但不能不出面應付,因為他是王子,她是公主,為國家邦交,為現實利益,王子公主必須出席盛宴,藉此表現友好。

  幸而才十五歲的雅斯麗亞對他沒興趣,也許對她來講,任天堂比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於是,他帶她到房裏,打開電腦、塞給她一堆遊戲軟體,他則認真於自己的工作,互不幹擾。

  對他來講,雅斯麗亞與其說是他的未婚妻,不如說是他的妹妹來得恰當。

  “怎麼不說話?哦哦!你去做壞事了?”她說,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

  以悠的問句帶動他的鬱悶,半個月,他們的關係發展至幹擾?接下來,他出門,她便要追問他回家時間?見一回,她就要詢問他去了哪裏,見過哪些人,有沒有對哪些女人有異念?

  通常,關係走到這裏,就是結束的時間到了,可是……對她,他還沒放手打算,思緒千回百轉,煩鬱又在胸中蔓延。

  “你不舒服嗎?”軟軟的手貼上他的額際,她是真意關心。

  “沒有。”下意識推開她的手,他坐起身,背過她穿衣服。

  “莫莫……”她欲言又止。

  “有事情就說,我在聽。”再回頭,她瘦削的身影挑動他的情懷,吐氣,他真的還不打算和她分手。

  “學校要開學了,我必須回去。”口氣說得很淡,心中卻洶湧澎湃。

  他會留她嗎?他會說--不要走,你在我心中是特別的,願不願意冒險,陪我未來五十年?

  或者,他要說--這些日子在你心中是否有意義,如果有,請留下來?

  再不,他會說--讓我陪你回去吧!我想看看你的國家,看看孕育你的福爾摩莎……

  她在心中預設了幾十種說法,不管是哪個方向,她都相信他口中的“我愛你”是真心。

  “那……很好啊!畢業後,你就是個神聖的老師了。”松口氣,或者隔開時空,他們的感情能再繼續。回頭,他又是那個對她溫柔盡心的莫莫。

  “你說……很好?”以悠不確定自己所聽到。

  “當然很好,假期結束、歸返工作崗位,但願我帶給你的假期值得回味。”

  他在說什麼話,她怎聽不懂,他帶給她的只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假期?僅僅如此,不再有其他?眉皺得高高,她突然覺得不認識他。

  “Angel不適合皺眉,來,笑一個。”捏捏她的臉,他捏不出一個笑逐顏開。

  “我說……我要回臺灣了。”她再次重申自己的話。

  “我知道,以後我有機會到臺灣,你要盡地主之誼,帶我四處觀光遊覽,或者你想念這裏時,再回來,我帶你四處去玩。當然,有空你可以寫寫信給我,我一定回信。”

  “你說得好像……我們是普通朋友……這幾天……我們之間,只是朋友?”

  “難道不是?”他回問,坦蕩的藍眼珠裏沒有一絲不確定。

  他們談心、他們上床、他們做愛……這一切一切,只因為他們是朋友?搖搖頭,以悠感覺頭好痛,翻身曲膝,她把自己藏在棉被裏。

  “Angel,你怎麼了?”連著棉被,他把她抱在懷裏。

  她的淚和那個初夜一樣,仍舊教他心疼,吻吻她的頭發,吻吻她的眉梢,他的心疼寫在-舉一動間。

  “對不起,我弄錯了……我以為、以為我對你而言是特別……”

  “你對我是特別。”他重復她的話。

  是特別的好朋友吧!吞吞淚,她的心碎裂成斑駁。

  “我以為你說了愛我,以為我們會有未來,我甚至想像到一個家庭、一個孩子,想到你訓練兒子玩美武足球……顯然,是我弄錯了。”垮下肩,她的童話世界在此刻崩潰。

  這種錯誤還能彌補嗎?心缺了口,再填補上的會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他懂了她的心碎,沒有預估錯,幾夜歡情,她認定他!這種認定讓他受不了。

  松開手,他轉身面向紫色窗簾,心紛亂無緒。

  “可能是我們國情不同,在我們國家男人和女人做愛……算了,願意負起的才叫責任,不是主動樂意的就稱為包袱。”

  捏捏拳頭,她不要當包袱,以悠想豁達地告訴--沒關係,我們就這樣當朋友,當很特別很特別的朋友……可是,話說不出口,忍控不住的鹼水奪眶而出……

  她要他負責任,用什麼負責?婚姻、證書、家庭?心在壓縮,莫名的抽搐在拉升,是不是所有愛情走到底,就會碰上這樣一個關卡?若是這樣,他寧可娶雅斯麗亞為妻,至少她對他不感興趣,不會試圖限制他的生命。

  他再沒靠過來安撫她的淚,門開、門關,阿拉丁帶走神話世界……


  一夜輾轉,以悠的枕畔溼透,直到天蒙蒙亮起,敵不過疲憊侵襲,才昏昏入睡。

  她想透徹了,如果愛情只能是曾經,不能有期盼,那麼她該做的是把握“僅存”,而非浪費時間去悔不當初。

  醒來,照例,枕邊出現壓花信封,打開,以悠找不到信紙,找不到他飛揚的筆跡,只有一疊整齊的鈔票,安安靜靜躺在裏面。

  這……代表什麼意思?愛情出清?謝謝她陪他一段?這是他的責任表現方式?

  不知道,她一點都不懂他的意思!

  翻出他給她的胡桃木音樂盒,尋出電話號碼,她要尋找神燈,請他告訴阿拉丁,她迫切想見他,告訴他,朋友就朋友吧,她再也不用大帽子去扣住他。

  急急撥下電話號碼,鈴……鈴……鈴聲在她耳邊、心間回蕩,手顫抖得厲害,她呼吸急促,冷汗在額間凝聚。

  接電話啊!請你接電話……拜托……突然,電話被拿起、掛斷……

  以悠不死心,拿起號碼再撥……嘟嘟嘟……她和他的連線斷絕……

  飛身跳下床,她赤足在偌大房子內奔跑,打開一間間房門,詢問每個從她身邊走過的傭僕。

  他們搖頭、他們聳肩,他們同情地凝視她的悲哀,卻無法伸手救援。

  以悠倣彿跳脫了時空,這個時空中,從沒有一個叫做莫魯斯的男子存在……

  垂下肩,她不曉得該怎麼解釋過去的十五天,是夢、是幻,還是她的純粹想像?

  打開他給她的信,一張張展讀,裏面滿滿的全是愛情,怎麼說消失就煙消雲散了?

  是她弄錯哪個環節,讓故事啣接不上?為什麼阿拉丁神燈會轉變為愛麗絲夢遊仙境,讓她在夢境中轉來轉去,轉不出清醒出口?

  撫過射手座胸針、龍形銅雕項煉、人魚的眼淚……她一直認定他們是相屬的……

  嘆口氣,走到鏡前梳理頭發,對著鏡中女子,她輕言對自己說:“Angel,你和莫莫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背過身不再理你?”

  搖頭,她不知道。

  “姆嬤說,他是不喜歡被拘束的射手座,是不是你的責任論嚇壞了他?”

  點點頭,也許吧!才十五天吶,就要一個男人為自己許下一生,換作她,也是要逃的。

  輕輕一笑,假若這是問題症結,她願意對他說分明。更何況,她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如果他們中間只能是曾經,她最想做的是珍惜啊!時間不多了,她不要拿來怨、不要拿來恨,她要守住剩餘的最後光陰。

  “等他回來,姦好跟他說清楚好嗎?不要用眼淚增加他的心理負擔,他是高飛風箏,負載不起一副沉重的心情!”

  以悠再點頭,束起馬尾,換上一襲紫衫,他說,紫色是她的顏色。

  然而那個晚上,莫魯斯並沒有出現,她打過好幾次電話,始終沒有接通。

  第二天,她走出家門,到他們初識的公園,熠熠閃爍的硬幣貼在池底,他的一百個願望還在,他卻不在那裏。

  第三天,她走遍洛爾法維斯裏所有有著圓形噴水池的公園,猜想也許他又在哪個許願池前,為迷路Angel解困……

  第五天,她在路旁看見他曾為她拔下的白色野花,可惜只有一朵,編織不出一個王子公主夢。

  第六天,她在僕人眼底看到淡漠,他們不約而同在她出口相詢時,別過頭去。

  第八天,她天天撥出的電話號碼成了空號……

  第十大,她猜測他發生了不能抗拒的事情,所以回不到她身邊,告訴她愛情依舊。

  阿拉丁和神燈同時消失在有她的夢境。

  離開洛爾法維斯時,天空是灰色的,不是她也不是他的顏色。

  厚厚的雲層壓在天空、壓在她心底,坐在候機室裏,回想姆嬤對她說過的話,一次次想,一遍遍溫習,她堅持他愛她、他對她特別。

  帶著這份堅持,她飛回臺北的天空。


  她並不好過,回臺灣不到一個月,她發現自己懷孕,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女孩子,她不曉得要怎樣面對社會和自己。

  父親對她沒有責備只是傷心,他害怕妻子的悲劇在女兒身上重演,苦苦懇求女兒將孩子拿掉。

  她卻固執要留下孩子,看著一向堅強的父親老淚縱橫,她的委屈不曾少過。

  她哭著哀求父親:“如果我注定要離開,至少讓我留下一個孩子來陪伴您,我捨不得您一個人孤伶伶思念我和母親。”

  這句話決定了莫莫的存在,他出生時,不意外地,以悠首度心臟病發,幸而搶救得當,救回一條性命,但她的心臟卻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今年初,醫生宣布,若是再找不到合適的心臟移植,最後她會因心臟衰竭而亡。

  她無從選擇,必須著手準備死亡。

  莫莫出生之後,有父親的全力支持,祖孫三代過了-段幸福的日子,她放棄學業專心在家帶小孩,父親下班後,含飴弄孫是他最大樂趣,一個孩子為這個家庭注入新生活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莫莫四歲那年,以悠的父親驟逝,留下相依的-對母子。事情不在預估之內,她無可奈何。

  再談談莫魯斯,離開以悠後,強烈的空虛襲擊,他變得暴躁易怒,他處理不好身邊瑣事、辦不了公事,從未有過的焦惶,控制住他每一條神經。

  他害怕這種脫軌情緒如影隨形跟住他,於是他駕起車四處尋找Angel,他和每一個Angel上床,為每一個Angel制造驚喜,他送出無數的人魚眼淚,莫魯斯在Angel身旁學習墮落……對愛情,他放棄認真……

  他可以在心中無半分情緒時,笑著對女人說“我愛你”;可以在分手前夕,與女子盡情歡戲;他對女人更好也更不好,他不介意給她們更多的物質喜悅,卻介意起自己因她們的喜悅而心樂。

  終於,紫色Angel在他的記憶中逐漸褪色。

  終於,他又能掛起面具掩飾純真笑容。

  終於,他回復射手男人本色,果決、自由奔放……直到,他再也想不超自己為什麼偏愛紫色,為什麼黑發總能挑逗他的心悸……

  畢竟用八年來遺忘十五天,太輕易……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8 PM

第五章

  把莫莫的衣服一件件收進皮箱,襪子、外套、上衣、褲子……她疊得很認真,往後這些工作都要莫莫自己動手,想想,不自主心痛。

  拿起和父親、莫莫合拍的照片,那時,他還好小,在攝影棚裏跑來跑去,逗得大人們笑得闔不攏嘴。

  仔細想想,莫莫是從父親去世後,突然長大變得懂事。

  那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病榻前,父親交代莫莫要照顧媽瞇,告訴他,他是個男人,不再有權利當孩子。

  誰能反駁,對四歲大的孩子來說,這些不是殘忍,可是環境逼得她不能不對莫莫殘忍!因為她不確定莫莫會在什麼時候,面對第二次死亡,她必須提前訓練莫莫獨立勇敢。

  按下開關,許茹蕓的歌聲從CD中流洩出來。

  忘了他……很艱困的工作,這些年,她為自己編過一個又一個故事,騙自己,他的愛一直存在,只是時空遙迢他走不到她身邊來;她戴著他送的鑽石手煉,讓星辰圍繞手腕,照亮她的淚光。

  只是……怎曉得,她的淚光再不能吸引他的心,他不在乎她的微笑哭泣,對她,他忘得這般徹底。

  她猜想他出意外喪失記憶,來不及找她;她猜想他事業垂危不得不盡全力,才會忽略了她;她猜想他家族有命,不得不放手她……她想了一大堆情非得已,來解釋他的消失,結果答案居然是--她從未在他心底留駐。

  不是嗎?八年前他背過她、不理會她的淚水時,事實已經清晰,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輕輕嘆息,晶瑩在眼底成形。

  二十八歲的她不容許自己天真。相遇,淡淡的笑、淡淡的禮貌,她曉得自己沒有機會再度走進他的生命。

  但這場重逢安排讓她認清事實真相,對她,是苛刻還是善意?她分辨不清……

  門鈴聲響起,她把照片收入莫莫的行李箱,拉高拉煉,走出客廳開門。

  是莫莫回來了?看看手表,不對,時間還早,這時候會是誰?

  門拉開,大大的驚訝站在門外,是莫魯斯!他來做什麼?

  “你好,很冒昧來拜訪,莫莫在家嗎?”莫魯斯掛起他-貫的魅力笑容。

  他的國語更見流暢,不曉得在她之後,還有多少個中國女孩自願當他的中文老師,這口醋她吞得委屈,酸意弄擰她的眉鼻。

  “很抱歉,莫莫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她刻意疏離,他太危險,一不小心陷入其中,又是驚天動地的疼痛,現在的她熬不起這些。

  “我……方便進去等莫莫嗎?”

  莫魯斯說不通自己怎會站在這裏。自那天午後初見,他就迫不及待想再見見這對母子,他自我解釋,難得碰上一個酷似自己的男孩,他可以借走莫莫向建平炫耀。

  然,在心底,他隱隱知道這不是主因。

  “你……”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後的沙特,神燈先生老了一點,戴上墨鏡。他也認不得她?對他們來講,她只是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不具意義。

  “不方便嗎?”說著,他已跨進一足。

  “請進。”

  欠欠身子,讓眼前的兩人進入,十指微微發抖,如果她夠聰明就該離他們遠遠,遠到不要再有交集,可是,在他面前……她始終學不會聰明。

  倒來果汁,她客氣陪坐。

  歌聲從房間裏的CD透出來,莫魯斯笑問:“你很喜歡這首歌?”

  “嗯,非常喜歡。”

  “請問,我要怎麼稱呼你?”

  喝口果汁,她的試探心升起。“我是喬以悠,可以的以,悠閒的悠。”她不確定對莫魯斯,這兩個字是否有殘存記憶。

  說完,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他的臉連一點點微小改變都沒有。他忘得好徹底,也許她該試探的是Angel這個名字,而不是以悠。

  “喬以悠,你的名字很好聽。我也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莫魯斯。”

  笑開,留在這裏他覺得輕松愜意,不曉得是這組沙發夠高級,還是眼前的女子太美麗。

  “謝謝。”她不耐煩這種客套,卻不得不客套,咬咬下唇,憂凝上眉目。

  “你和莫莫在這裏住很久了?一問起,附近鄰居都知道你們住在這裏。”他解釋自己是怎麼找到他們家。

  昨夜,他問建平莫莫家的事情,建平不清楚,反是亞莙一聽就聯想起。

  她說他們一家祖孫三口,原本過得很幸福,四年前爺爺去世,留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

  她說,莫莫懂事得讓人心疼,一個七歲孩子,和母親上菜市場就會搶著提菜籃,還時時仰頭問媽咪累不累,這種孩子不多見了。

  她說,自從搬到這裏就沒看過莫莫的父親,左鄰右捨猜測喬小姐遇人不淑,並為她這樣一個溫柔女子扼腕。

  她說,莫莫的藍眼珠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不曉得是哪個沒心肝的外國男子對她始亂終棄。

  亞莙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從莫莫的小提琴老師到鄰居的說辭,從過世的老爺爺到孤居兩人,關於他們的傳聞,多到人人都可以形容上一大篇。

  “你住在這附近?”他搬到臺灣來?可能嗎?

  “我到臺灣來辦事,住在附近的朋友家裏。”

  哦!只是過客……她還在期待什麼,他和她之間……還有什麼能被期待?

  “我朋友說,莫莫是個很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你打算讓他走這條路嗎?”

  “他喜歡練琴,我不曉得他將來能不能當音樂家,全看他自己。”

  “你很開明。”

  莫魯斯總覺得這張染愁的臉龐熟悉,卻不曉得在哪裏見過她,從青春期到現在,認識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尋不出一個正確身影。

  言談間,電話鈴響起,沙特打開手機到一旁接聽,沒多久,他繞回莫魯斯身邊。

  “王子,是雅斯麗亞公主來電,您要接聽嗎?”

  王子公主?他還在玩套童話遊戲?追求女子的手法,他數十年如一日。

  “問她有什麼事情,說你會轉告。”皺眉,這小妮子最好不要跟到臺灣來,她到哪裏都是搞破壞。

  他仍舊一樣,透過神燈過濾電話?八年……並沒有在他身上改變太多東西。

  “王子,雅斯麗亞公主說,下星期五的飛機到臺灣,她現在人在日本。”

  果然……輕搖頭,討厭的跟屁蟲。莫魯斯撇撇嘴。

  “我沒有聽錯?公主、王子?”揚眉,以悠的眼底洩露出不屑。

  “是的,莫魯斯王子是我們洛爾法維斯的王儲。”她的眼神對沙特來說,簡直是褻瀆了。

  哦!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八年前誤把王子當阿拉丁。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的愛,卻不能與她建構未來的主因?畢竟王子只能娶公王,否則哪會有在二十幾層床墊下,擺豌豆來測試真假公主,決定婚事的童話故事。王子,她曾交往過呢!以悠自諷。

  “沙特,你先回建平那裏。”

  一道命令讓沙特知道自己僭越。

  “是。”他轉身走出去,臨行還把門細心關上。

  客廳只剩下兩人,以悠垂首,疏離感讓她尋不出好話題。反而是莫魯斯,他大大方方起身在客廳裏四處張望,墻上有一張畫像,走近,他細看。

  “這是莫莫的自畫像嗎?”他回身問。

  “不,那是他父親的畫像,他常常對鏡子畫自己,因為他……”猛地住口,她想起自己說了太多,截至目前,她並沒打算讓他再度介入自己的生命。

  “他父親?”他想起亞莙說的話,理解她話中的嘆息。

  “我們沒有在一起了,莫莫只能憑想像作畫。”

  “是他變心嗎?”他追問,不認識中國有句話叫交淺言深。

  以悠沉默,她不要和他深談,不想看見他眉目的關懷,不想讓自己的心再度淪陷……然,回避不開他的熱切眼光,他到底想怎樣?

  聿而門鈴在此時響起,她松一氣說:“莫莫回來了。”

  莫莫進門,一看見莫魯斯,眼睛倏地發光,他跑到跟前,給了莫魯斯一個大大擁抱。“你來了!我以為等不到你。”

  昨天,他們想要多談,心情不穩的以悠堅持回家,不得已他們匆匆訂下約會。

  回家後,莫莫開始懊悔,他忘記把住址電話留給莫魯斯,他怎找得到自己?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對莫莫來講,這是天大的喜悅。

  “我說一定來找你,怎會不守信。”揉揉他的頭發,莫魯斯將他抱在膝間。

  “我忘記把我們家的住址抄給你,我以為你會找不到。”

  “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紫色的HELLOKITTY手電筒,交給莫莫。

  “這是給我的禮物嗎?”莫莫仰頭望他,他真的跟自己長得很像呢!他的爸爸一定就是長這個樣子,點點頭,莫莫在心中偷偷將他和父親一詞相疊合。

  “我帶你去夜遊,聽說你們這附近的公園夜晚有樹蛙,我們去抓幾只來玩。”

  “樹蛙?是住在樹上的青蛙嗎?”歪著頭,媽咪從不會帶他去做這種事。

  “你沒見過樹蛙?我下次帶圖片給你看,它小小一只,腳趾頭上有圓圓的吸盤,可以吸附在樹幹上,全身翠綠色,很可愛。”

  “好好哦!我想養一只……”看看以悠,他遲疑一下下,繼而搖頭。“算了,我媽咪會害怕黏黏的動物。”

  莫魯斯順著莫莫的話抬頭,看見皺眉的以悠,她是個忘記快樂的女人,無時無刻臉上都掛著淡愁。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她的憂影響到他。

  “沒關係,養在我那裏,想看的時候我帶來給你。”他提出解決方案。

  “好啊、好啊!有空的時候我也可以到你家去看小青蛙嗎?”

  “沒問題,來的時候別忘記帶禮物,比方蒼蠅兩只、蚊子一打,還是蟑螂肉一份,我相信我們家的小青蛙一定會愛上你。”

  莫莫對上以悠臉龐的無奈笑容,悄悄問:“媽咪,你覺得很惡心嗎?”兒子的早熟褪去,他像個真正的七歲孩童。

  “嗯!”

  “女生都這樣,小時候我們常抓青蛙丟到女生的裙子上面,看女生不停尖叫,又跳又跑想把青蛙抖下來的樣子真好玩。”

  莫魯斯說完,兩個男生同時笑倒在沙發裏。他在莫莫身上搔癢,莫莫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愉悅笑聲在她耳際回響。

  卸除世故面具,莫魯斯純真善良而熱情的本來面目露出。

  姆嬤說,她看透了他的本質……她還說她是他的Angel,要為他帶來一世幸福……害她以為自己是他的宿命,直到後來,才發覺--她什麼都不是

  “先講好,我們只能養寵物店賣的青蛙,不能抓樹蛙來養,樹蛙是野生動物,很容易就死掉,我討厭蓋墓碑。”抱著莫莫,兩個喘息的胸膛貼在一起。

  “好,我們養一只紅色的青蛙。”

  “紅色青蛙,你是說非洲叢林的毒蛙?聽說那裏的原始部落,常把毒蛙串起來烤,然後將毒汁烤出來,塗到箭頭上,再用箭射敵人,敵人就會麻痺被捕。”

  “被射到的人會死掉嗎?”第一次聽到新奇事情,莫莫覺得他好厲害。

  “只會短暫失去知覺,因為毒量不是很多。”莫魯斯耐心回答。

  “我猜毒蛙自己也沒想到。”

  他們居然可以聊得那麼好,還是陌生的兩個人啊……難道這就是血緣不容分割的實證?

  以悠睇望他們說話神情,他專注聽莫莫,莫莫也認真聽他,兩雙湛藍的眼睛相互輝映。那年……她在湛藍中進入夢鄉,融人他的體溫……

  “媽咪,你在想什麼?”莫莫的聲音拉回閃神的她。

  “沒有,你要不要先去把制服換下來?”以悠深呼吸,鎮壓下翻湧回憶。

  “媽咪,老師在徵義工媽媽,你可不可以每星期一早上,到學校講故事給小朋友聽?”他曉得媽咪身體不好,可他已跟同學誇口媽咪講故事最好聽了。

  “我……”面有猶豫,如果這樣能讓莫莫快樂的話,她樂意,但每星期……

  “莫莫,你們學校缺不缺義工爸爸?”莫魯斯開口,同時引出兩人震訝。

  “你要到我們學校去?”莫莫問。

  “不行嗎?反正我要留在臺灣兩個月,閒得發慌,要是有事情可以做的話,就太完美了。”

  話出口同時,他準備著手在附近租房子,並打算透過連線遙控公司。

  這個決議太魯莽,但是他不捨得離開莫莫,離開……以悠。以悠,這個名字很好聽!

  “好,我明天就去問老師。”抱住莫魯斯的脖子,小小的胳臂用盡全力。

  沒問過她是否同意,莫莫和莫魯斯逕自達成協議,打開書包,他抽出作業,趴在客廳桌上準備寫字。

  “莫莫,為什麼不到書桌上寫功課?”

  他一來,莫莫的行為完全脫軌,她該生氣的,可是兒子臉上的笑容讓她捨不得說重話。

  望望莫魯斯,再瞄瞄媽咪,他囁嚅:“媽咪,我可不可以在這裏寫字?”

  “當然吋以!”艾魯斯擅自決定,席地,他靠在莫莫身邊坐下。“來,我陪你寫。”從筆袋裏抽出鉛筆和橡皮擦,莫魯斯將它們擺入莫莫手中。

  一樣霸氣!當年他就是擅自作主,將落魄的她帶回他家,幾句無賴話硬是留在房間內,與她同床共枕。

  “你陪我寫功課,就要幫我簽家庭聯絡簿哦!”

  “有什麼問題,我寫字很漂亮的。”他自信地睨他一眼。

  的確,他寫了一手好字,看過無數遍,飛揚的ForAngel深深刻在她的腦海。

  “我們老師改功課很嚴,多寫一筆、少寫一劃都要罰半行。”

  “相信我!你們老師一定會為我的字深深著迷。”抽出莫莫的聯絡簿,打開,他在家長欄簽下自己的名字。“莫莫,老師說考卷也要簽名。”

  “對啊!月考考卷發回來了,我考兩個一百分,第一名哦。”他從國語課本裏抽出夾得平平整整的考卷和獎狀。

  “太厲害了,莫莫,快把功課寫完,我帶你去吃飯、買玩具。”又是強勢。

  “媽咪,我可以去嗎?”這回莫莫記得要徵得以悠同意。

  他懇求的眼光望得她心軟。嘆息,他已經插手進來,她還能說不?她要是有能力對他說不,就不會創造出今天這樣的局面。

  “去吧!注意時間,早點回來。”

  “一起去吧!孩子有優秀表現,父母應該給予鼓勵才對。”

  他作主了莫莫不夠,又來作主她?

  以悠尚未回應,莫魯斯已經站起身往廚房方向走。

  “莫莫,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果汁?”

  “好啊!”

  就這樣,再一次,他光明正大闖人她的生活、她的生命。聯絡簿上的莫魯斯二個字,緊緊吸住她的目光。

  他與莫莫……她還有能力阻止?

  他帶以悠和莫莫到一家恐龍主題餐廳,裏面的裝潢擺設都以恐龍為主,雷龍造型的桌子、盜蛋龍椅子、連餐桌上的燈都是用恐龍骨架拼成。

  他頻頻為以悠和莫莫夾菜,熟稔得像一家人。才一個下午不是嗎?他成了這個家庭的男主人,支配起她和莫莫。

  “幹杯!”他和莫莫將蘋果汁一口飲盡。

  拿起溼紙巾,以悠為莫莫擦去嘴邊污漬,手未放下,他抓起她的手,就著她手中的紙巾抹兩下嘴巴,他的心在想什麼,以悠弄不清。

  “幹杯是你們中國人的特有文化。”說著,他又灌下一大杯果汁。

  “這樣吃東西對身體不好。”搖頭,為他孩子氣的動作。

  “我也是這麼想,不管是不是對身體不好,至少食物的美味還沒嘗透,就吞下肚子變成垃圾,很不劃算。”為以悠添一碗魚湯擺上,他又接著說。“吃東西是件藝術。”

  莫莫把餐廳附贈給小朋友的布丁拿到面前,湯匙未落,他搶先把布丁端開。

  “我要吃!”莫莫拿高湯匙,跑到他身邊說。

  “我也要,一人一半才公平。”他把布丁端得高高,讓他構不到。

  “可是它很小。”莫莫猶豫,整個人賴到他身上,試兩次都挖不到。

  “不然,我把布丁拿下來,看誰吃得快就算誰贏。”

  一個布丁都能扯出一場輸贏?以悠笑開,想勸莫莫讓他,尚未開口,比賽已經開跑。

  莫莫用湯匙,他拿筷子,在小小的水晶碗中推來撞去,搶奪金黃色布丁,他們誇張的動作,讓服務人員莞爾。

  莫莫小贏,攀著莫魯斯的頸子大笑。

  沒多久,服務小姐又端來布丁,她說:“經理說,感謝您對本餐廳的認同,再送您-份布丁--不要再和小孩子搶了吧!”

  服務小姐故作正經和莫魯斯抽中特獎的表情在面前交替,以悠忍俊不住,笑得彎腰。

  莫魯斯看得呆了,熟悉感又在胸間亂竄,他在哪個地方、哪個時間碰過她?

  “莫莫,你媽咪笑起來的樣子真美。”莫魯斯的話讓她-怔,以悠臉頰倏地飛紅。

  “我們班同學也這麼講。”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這種話他聽多啦!

  正色,轉移話題,他體貼地不讓以悠太尷尬,抱高莫莫,一聲“第二回合開始”,砰!兩個父子搶成一堆。

  父子?她承認了他們是父子?

  不要啊!他憑什麼?她哭著跑過一座座公園的時候,他在哪裏?她撥過一通通碎心電話的時候,他在哪裏?她在產房裏和死神搏鬥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這些年莫莫生病、恐懼害怕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然後今天跳出來,一頓晚餐、幾個玩具,他就要當起莫莫心中的神祇,憑什麼?他連一點點資格都沒有!

  可是,若死亡那天來臨,莫莫進孤兒院會比跟在他身旁好?他終是他的父親,血肉相連,憑著這層關係,他該善待莫莫。

  以悠的心飄飄蕩蕩,她抓不到安穩定點,選不出一條心甘情願的路。

  吃過飯,他們逛了玩具反鬥城,繞進微風廣場,回到家時,將近十點。

  他幫莫莫洗完澡,半躺在他身邊,有一搭沒-搭,兩個人斷斷續績講話,說說玩玩,-個話題拉對頻率,越說越契合。

  當以悠洗過澡,回到房間時,兩人又笑鬧成-團。

  繞過床一端,她在莫莫身邊坐下,送客的意圖很明顯。

  可是他看不懂似地,仍舊和莫莫玩得開懷,一點離去打算都沒有。

  “莫莫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以悠揚聲,打斷他們的熱烈。

  “好吧!睡了!”他脫去鞋襪,拉高棉被,關上電燈,和莫莫擠在同一個枕頭上。

  他的動作讓以悠接不住話,傻傻地坐在床邊定格。

  “媽咪,讓叔叔留下來好嗎?他好累了。床很大,我們三個可以一起睡,不會擠,你放心。”莫莫安撫以悠。

  這房子二樓還有其他房間,但自從父親去世,她的身體狀況變差,便很少上去整理,也是因為莫莫怕黑,不敢一個人獨睡,於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局限在一樓。

  抱著枕頭,她靠在床邊,摸摸兒子的瞼,輕輕一笑。“睡吧!今天你好累了。”

  兩張酷似的臉、兩個醉人微笑,她要用多大力量才能把他們拉開?

  如果上帝要他們父子不分,她的反抗能產生多大效果?哪一天,事實揭曉,莫莫會不會怪她、怨她?

  月漸偏西,莫莫進入夢境,彎彎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夢。

  眼睛打開,莫魯斯並沒睡著,昏黃的床頭燈照映著以悠瘦削臉頰。

  一個衝動,他想擁過她,告訴她,他是可靠支柱,她可以安心依賴,但是躺在中間的莫莫,阻下他的衝動。

  “為什麼要加入我們的生活?”幽幽地,她問。

  “我不知道。”他的直覺沒有因由,就是想留在有他們母子的地方。

  “你的‘不知道’非常困擾我。”以悠實說,她甚至不曉得他是不是在莫莫酷似他的五官上,尋到蛛絲馬跡。

  “我但願自己能理出頭緒,以悠,我曾經見過你嗎?或者,我們有過交集?在你的印象中有沒有我這號人物出現過?”這兩天,他不斷用這些話自問,可是要他在數百個女人當中尋回以悠的身影,對他,困難度太大。

  “你是王子,我要是認識你這種特殊人物,就不會把你自記憶中消除。”

  是的,他一直在她的記憶中,她沒忘記過他,連一次都沒有,她日日夜夜復習他的面容,到頭來,才知道自己復習的是一場心碎。

  “我們沒見過面,為什麼我會對你好熟悉?”

  “也許我酷似你哪個女朋友吧!你的女朋友很多嗎?多到讓你聯想不起我像誰?”問句出,她心裏有著異樣。

  “我不否認自己很花心,多則一個月、少則三天,我身邊女子來來去去,多到不勝數。”不是炫耀,純粹是實話,在她面前,他不想說謊。

  原來是這樣,她該慶幸自己不在他的低標上嗎?

  “從來沒有女人能留住你的腳步,讓你在身邊停駐?”

  有過,曾有過那樣一個女人,但他逃跑了,他用更多更多的女人來模糊那段記憶,直到他確定自己不復記憶,才敢回過頭來思索這個觸點。

  但令人懊悔的是,事過境遷,無論如何,他都再也想不起那個女人、那一段。

  莫魯斯回避她的問題,跳到原議題。

  “等我想出來為什麼自己這麼奇怪,非要賴上你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眼前,請不要拒絕我加入好嗎?我保證未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傷害你們。”手交疊在她手上,自自然然,不覺異狀。

  她同眸,四只眼睛相交,以悠厘不清心中存著的是怨,還是思念。

  他不曉得自己早就重重傷害過她,對他的保證,她還能再持有信心?

  她被迫接受他的突然消失,是不是哪一天,莫莫也要無異議接受?

  “我可以相信你嗎?有沒有想過,莫莫習慣你的寵愛、習慣對你依賴,哪一天,你一去當你的王儲,他再也見不著你,你要他怎麼適應沒有你的日子?”

  “找還沒有想到這些……”他實說。

  “離開吧!你沒出現之前,我們生活的很好,請你提早退場,讓我們早一點忘記你,讓生活繼續。”

  她花好多工夫才建立起莫莫的獨立,而他卻用溺愛一點一點將它殲滅。

  忘記你,這三個字引起莫魯斯的強烈不滿,沒道理地,他反對他們忘了自己!

  心在黑暗中波濤洶湧,他不要他們忘記自己,他要強勢加入他們,他要在他們生命中成為不可或缺,他要……

  他開始計畫起明天,卻沒想過在這個計畫背後,有他不願意接受的束縛。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9 PM

第六章   

  第二天清晨,莫莫起床,紅紅的臉蛋上滿足幸福,他湊近以悠耳畔說:“媽咪,我作了一個好夢,好捨不得起床。”

  “你作了什麼好夢?”抱起莫莫,她坐在床緣。

  “我夢見坐在叔叔買給我的遙搾飛機中,咻!飛到天空裏,天空的雲軟綿綿、甜蜜蜜,比棉花糖還好吃,我收了一大塊要帶回來給你,你就把我叫醒了。”

  昨夜她也作了夢,夢見若幹年前的雨天,小船在河道中婉蜒,她在他的背上盡情歡唱……

  歌詞在她記憶中模糊,但那一幕、那個場景,在她腦海深鐫。

  和他一同變老,是多遙遠的夢……他的出現,讓兩個從不作夢的母子,有了作夢的權利。

  “謝謝你在夢中記得媽咪。”以悠替他換上制服,他帥氣得像他父親。

  “媽咪,叔叔會一直留下來嗎?”莫莫仰頭問。

  “我不曉得,不過,我想,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留在臺灣。莫莫,別對叔叔存有太多依賴好嗎?否則哪天他要是回去,你心裏會很難受。”梳梳莫莫微鬈頭發,她記得那年,他用他的金發做手煉。

  “我們可以跟他回去他的家啊!”他單純天真回答。

  “傻孩子。”

  摟緊他,莫莫不曉得他們和他的距離在哪裏,但她曉得,那道鴻溝是她永遠也無法橫跨的。

  若幹年前,她不知道他是王子時,她走不到他心間,現在……更加困難重重……對他,她早就放棄想法,雖然心兀自泛酸……

  “莫莫,媽媽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好啊。”他沒多想就答應。

  “這段期間,我們都絕口不提媽咪的病好不好?”牽他的手走入浴室,以悠遞給他牙刷和漱口杯。

  “為什麼呢?”咿咿咿咿……電動牙刷啟動。

  “我想忘記生病這件事,說不定假裝忘記,身體也會忘記自己生病了,久而久之,病就自己好起來了。”

  她的借口很差勁,但她不願意讓莫魯靳知道她生病,就算演戲好了,她要在他面前演一個健康正常的……Angel。

  “好,我們誰也不要提。”莫莫對母親的說法掀起一陣希望。

  “莫莫,再不上學要遲到了。”莫魯斯採進頭來,那張阿波羅般的陽光笑顏依舊,對任何女人,他始終有吸引力。

  “媽咪,我去上學了。”在媽咪臉上輕啵一下,他和莫魯斯約好一起上學。

  望著二人背影,以悠鼻頭微酸。這對父子連走路的姿勢都像……她可不可以私心假設--他們是一家人?

  回到房間,以悠整整床上被子,還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想想,門鈐乍響,她走到門邊,打開。

  二十幾個男男女女依序進門,抬桌子的、搬電腦的、做木工的、清潔的……她的大腦尚未轉換過來,等清醒後,她忙走到二樓那群人當中。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並沒有請人來裝潢房子。”她的反對薄弱而無力,溫柔的嗓音淹沒在機械的發動中。

  走到樓下,她試圖找到能溝通的人,於是,她來到正在拆洗窗簾、棉被的僕婦身旁。“對不起,我並沒找人來打掃家裏。”

  “對不起,是莫魯斯先生要我們過來,如果您有意見,請先和他談過好嗎?”僕婦儼然是個訓練有素的管家,她恭謹有禮地送給以悠一個軟釘子。

  “是他……”

  他想怎樣?徹底顛覆她和莫莫的生活?接下來呢?等撩撥夠了,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句--擁有即永恆?

  突然,她大大惱怒起來,他憑什麼認定她還會受他擺布。

  “請你們出去!這是我的房子,莫魯斯先生無權處置。”她上樓、下樓,對每一個忙碌的工作人說這些話,但是沒人搭理她,由著她一遍遍講。

  到最後,她累到沒力氣。坐回客廳沙發,一委屈,淚跟著撲簌落下。

  為什麼他可以輕易地擺布她的生活?為什麼她軟弱到連自己的命運都照管不到?為什麼他在她生命中來來去去,每一個去留都要刮得她傷痕累累?

  她懊惱極了,恨自己的愚蠢和軟弱。

  莫魯斯回來的時候,以悠正哭得傷心,他愣住一下下,馬上坐到她身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她的淚灼燙他的心,這種感覺不該出現在一個“還算陌生”的女子身上,可是毫無道理地,他極度不舒服,純粹為了她的淚。

  “GoAway,brlease!”以悠幾乎是大叫了。

  “不要哭,告訴我,我做錯什麼?”粗礪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帶出一陣心動,他又輕易影響她。

  “為什麼要加入我的生活?我的日子過得很單純平靜,請你不要無地掀瀾。”

  “你害怕改變嗎?放心,我保證這個改變不會傷害到你們。”

  “是嗎?當我們都習慣你之後,你又要走了,你喜歡扮好人,讓大家都在心裏想你、念你,卻沒想過這種想念對我們是不是公平。你當然無所謂,一轉身,你可以把我們忘得幹幹凈凈,我們呢?我們該怎麼辦?”

  以悠沒注意,自己害怕的不是他的加入,而是他離開後的空虛。

  他卻注意到,這種近乎牽絆的話,在以前,早就讓他嚇得逃之夭夭,避之不及。

  但眼前,他只看得見她的眼淚,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隱隱抽痛,似乎和她的淚一相較,其他都變得不重要。

  “我不會忘記你和莫莫,一輩子都不會。”

  他只擔心他們忘記自己,昨夜她口中的遺忘,讓他的心一夜不得安寧,於是他加速腳步,融入她和她的生活。

  “你敢確定、你敢保證?”

  “是的,我敢確定也敢保證!”他篤定。

  他的話讓以悠氣急敗壞,明明是無心,他偏偏說得有情;明明是隨口敷衍,他都能說得真確誠摯。

  他怎可以這樣子!八年前一句“我愛你”,她送出真心;一句“你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我馬上準備婚禮”,她交出身體。後來呢?結果呢?他居然還敢保證一輩子不忘,他壓根把她忘得一幹二凈啊!

  她越哭越傷心,不能抑止。

  “不哭好不好?我無法說服自己不加入你們,無法將自己排除在你們的生活之外,我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你們像我的家人,我一刻都不想讓你們離開我的視線,能夠的話……”

  話戛然打住,畢竟他是一國王儲,很多事並不自由,也許父皇和母親不會反對他娶中國女子為妻,但是莫莫……他沒把握他們能一並接受。

  在假設同時,他沒發覺到自己將向來恐懼的婚姻納入考慮範圍,抱著以悠,她帶著幽香的軟軟身子,不斷勾引他的心。

  輕輕的吻落下,四片灼熱的唇相依,他的愛情來得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她的愛情死灰復燃得太猛烈,讓她忘記,那年他也允過她婚姻……

  在他們住過幾夜飯店,再回到家裏,家中已是煥然一新。

  二樓有四個房間,莫魯斯辟一問當辦公室兼莫莫的書房,他在裏面擺上一組沙發,勉強以悠陪他辦公。

  其他的三個房間,他們三人各佔一房,不過莫莫伯黑,半夜裏還是經常爬上以悠的床,要她陪睡。原本,他們在樓下的房間,則成了沙特的專用睡房。

  以悠不得不承認,莫魯斯是個好父親,他教導莫莫功課,不僅生動有趣,還非常有耐心,他用不同的方式解釋同一個題目,他讓莫莫自己去思索有沒有更好的方式,一旦答對,他便將莫莫架在脖子上,兩個人的笑鬧聲不斷在書房裏升揚。

  經過那天爭執,她的眼淚逼出他的真心,他隱隱察覺自己的真意。

  他們的感情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加溫、再加溫,他沒去計算感情會在哪天沸騰,他們的日子平順過下去,像一家人,一個不可分割的家庭。

  門鈐響,辦公室裏莫魯斯和以悠對望一眼,就將視線轉回各自的工作中。

  沒多久,沙特上樓,帶來一個大包裹。

  “我訂的書來了。以悠,你來幫我看看。”莫魯斯喊她的名字喊成癮,一天都要喊個幾十次才滿足。

  放下書,以悠走向他,裏面是一整套的童話故事,她拿起一本翻翻,裏面的圖畫很精美。

  “以悠,上回我和老師談過莫莫不敢一個人獨睡的事情,老師問,莫莫是不是缺乏安全感?我想大概是,他說他怕黑,說暗暗的地方會有魔鬼跑出來吃小孩,我猜,他可能聽了一些不好的鬼怪故事。老師教我在他床邊留一盞燈,並講床邊故事哄他人睡後再離開,今天晚上我想試試看。”

  “這工作……我可以自己來。”以悠說。

  他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自顧自說話。“莫莫什麼都好,就是不夠男子氣概,這個星期我要教他打美式足球,星期日我還想帶他去遊泳,你覺得怎樣?”

  “我不確定莫莫喜歡這些……”

  又沒聽進她的話,他繼續嘮叨。

  “莫莫的提琴學得不錯,我想幫他換個老師來家裏上課,上回我聽建平說,臺灣有一個很有名的小提琴家,我忘記他叫什麼名字了。沙特,你走一趟建平家裏,把名字問清楚……”莫莫讓他充分發揮父性,也變得瑣碎。

  “下星期一開始,我就要到學校幫小朋友講故事,以悠,你覺得我講哪一本比較好?”以悠、以悠……越喊越順口,這名字他喚一萬遍亦不膩。

  “終於輪到我說話了?”

  以悠一講,沙特悶起嘴巴,偷笑。

  “當然,輪到以悠說。”逮到機會他就要喊喊她的名字。

  “我建議你講這一本。”她揚揚手上的阿拉丁神燈。

  “為什麼?因為它充滿冒險和新奇?”

  “不!我覺得你像阿拉丁王子,而你……”她走到沙特面前,意有所指地說:“是專門實現願望的神燈先生。”

  曾經有個女子對他講過相同的話?沙特眼底浮上疑惑,轉頭面向王子,莫魯斯眼底有著相同懷疑。

  扔下兩個迷惑男人,以悠往樓下走。

  “以悠,你要去哪裏?”回過神,莫魯斯追著她的身影問。

  “去接莫莫,下雨了。”

  “讓沙特開車送我們去。”他飛快跑到她身邊。

  “不用了,又不遠,人人都開車,校門口會大塞車。”換上涼鞋,她幫莫莫也帶上一雙,原要穿皮鞋的莫魯斯看到她的動作,也急忙換過。

  攬住以悠,一把傘,鎖住兩人、兩顆心。

  “說說莫莫的父親,他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他在傘下問。

  “他是個好人,不過……對愛情太草率。”她在傘下回答。

  幾日下來,他的真心相待,化解了她胸中怨懟。男未婚、女未嫁,一場際遇,一段愛情,在臺北的天空下,這種事情發生頻率太頻繁;想怪,就怪自己太笨,看不清愛情只是遊戲,而遊戲之後是人去樓空。

  沒了期待,怨憤不再,她和他處得很好;不計較了,她的生命所剩不多,能在他身上再浪費一回,也算有緣。

  她開始演戲,照他的腳本演出。上次她演迷路的Angel,這回演另一個未曾出現在他生命的陌生女子,愛他、懂他,卻曉得在他背過身後,不要繼續思念他。

  “你因他受傷?”他用食指揉揉她糾結眉頭,不樂見她為其他男人傷心。

  “我想他、念他,我沒忘記和他有關的每分光陰,可是……我這麼努力卻仍不在他心中,是不是很可悲?”伸手,她接下傘外的雨滴。

  “那就不要再想他,以後你的心裏只準想我、念我。”他霸道。她的想念酸了他的心,首度,他嘗到吃醋滋味。

  “想你?哪一天你還不是會遺忘,人類對於無用的人事,總是忘得特別快。”偏頭望他,他又愛上自己了?他的愛情永遠發展得特別快。

  “我保證過不會!”

  “保證?”一個輕笑,她揚揚眉,他一定猜不透她在嘲笑些什 。

  “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所有男人?”

  “莫魯斯,你怎在這裏?我以為你回國了!”也來接兒子的亞莙訝異在此碰上莫魯斯。

  “他鄉遇故知?”以悠在他耳邊問話。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後來緣給我的死黨。”他對以悠做鬼臉。

  是她?那個教他唐詩宋詞學中文的“悲劇”。

  同樣是分手,可……他並沒有把她忘得一幹二凈,可見女朋友也是分等級的……

  就說不能比較吧,果然一比較就是滿心酸楚……搖頭,拋去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統統都過去了。

  “喬小姐,你好,我叫章亞莙,我家兒子小愷--你的莫莫是同班同學。我家老公和你身邊的男人是死黨同學,我們家則是他到臺灣的專用飯店。”

  “你好,叫我以悠。”她笑笑,喜歡上這個豪爽的女人。

  “以悠,我很早以前就想認識你,你家莫莫真優秀。”

  “謝謝。”

  “你怎麼會跟莫魯斯走在一起?要小心哦,跟這個花心蘿卜散步,要時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會懷孕。他和展翅孔雀是屬同種同科的交配物種。”

  她誇張的表情讓以悠笑出聲。

  “你形容得真妥切。”以悠輕言。

  “你要是再說我壞話,我會叫我家莫莫不跟小愷玩。”拖著以悠往後退兩步,他拒絕以悠被污染。

  這時,莫莫從校門口衝出來,打斷他們的交談。

  莫莫的衣服頭發溼過一大遍,讓以悠好心疼。

  “冷不冷?”莫魯斯把傘塞給以悠,搶先將莫莫抱起來,他個頭很高,她的傘撐得很辛苦。

  “不冷!”環住他的脖子,他們的臉貼在一塊兒。

  直到這時,亞莙才發現莫魯斯和莫莫長得好像。“你們兩個長得真像。”

  “當然,他是我兒子。”莫魯斯自然而然接口。“莫莫,叫爹地!”

  “爹地!”莫莫合作喊他。

  “乖,爹地帶你去公園踩水。”他在自己身上幫他換下涼鞋,不介意莫莫的鞋子在他身上暈出一塊臟污。

  把莫莫放下,交給他一把小傘,牽過莫莫、攬起以悠,連拜拜都省下來,他帶著他的“家人”一齊離開。

  只留下滿臉不敢置信的亞莙,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一陣笑聲,引她抬頭望向他們的背影,莫魯斯用力踩過小水窪,水濺高,弄得以悠的裙擺點點灰褐。

  莫莫笑得好大聲,抬高腿學莫魯斯剛力往積水踩人,噗地,污泥也濺上以悠的裙子,她驚呼。

  莫魯斯顧不得還在下雨,扔開傘,踩泥水噴莫莫,莫莫自然不甘示弱,啪地!腳落,泥水噴得老高,連自己的臉也弄花了,就這樣,一來一往,父子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父子?他們真的是父子?亞莙歪歪頭,搞不清楚。

  星期五下午,雅斯麗亞來臺,甫上車,她便纏著沙特,非要他領她來見莫魯靳。

  進門的時候,莫莫正在庭院裏拉小提琴,莫魯斯站在身邊指點他彈奏,以悠坐在樹下搖椅,安安靜靜地看著這對卓爾父子。

  “優秀寶寶,你是神童,什麼名字,告訴阿姨。”雅斯麗亞衝到莫莫面前,抱過他,胡亂親胡亂搖,過度熱情讓莫莫縮縮肩膀。

  雅斯麗亞的闖入,弄亂了溫馨場景。

  “阿姨,我叫莫莫,你是誰?,”

  “我是阿姨公主,為優秀寶寶,我要給你豐碩的禮物。”說著,她馬上從行李箱裏面找出一只賤兔塞給莫莫。

  “我日本剛剛來,買多多好玩的大東西、小東西,分給你。”接著,一堆口香糖、餅幹、小玩具紛紛從袋裏面變出來。“你想猜猜,這是什麼一個?”她拿出一個包裝的很可愛的小方塊。

  “是餅幹還是糖果嗎?”莫莫回問。

  “錯!這是溫泉澎澎澡,洗澡,你把它丟進熱水,它會變成噴泉一個樣子,噗噗噗……噗出漂亮溫泉,紅色、黃色、紫色,很多這塊給你,很好玩笑。”她的中文雖然蹩腳得緊,但用來拐小孩綽綽有餘。

  莫魯斯走近,提起她的領子,生氣問:“誰叫你來臺灣,跟屁蟲!”

  “哇塞!漂亮東方Girl,她是你的新外遇?”她湊近莫魯斯耳邊說話。

  “不用你管,沒事情的話,你給我一星期內滾回國去。”

  “有事當然,我要留下來,觀察敵情,免得王妃寶座,莫名其妙送給美女東方。”

  她推開莫魯斯的手,直往以悠方向走,帶著調皮的表情說:“你好!我是雅斯麗亞公主,莫魯斯王子的未婚妻,你是誰?”

  和建平、亞莙通過電話,她就對以悠抱持高度興趣。

  哈哈!這風流鬼總算被套住了,一個兒子、一個“美女東方”,順利的話,她不必再當人家的未婚妻兼擋箭牌。

  他有未婚妻了?垂眉,以悠咬住下唇,不讓嫉妒現形。“我是……朋友。”

  “朋友?不是女朋友?他很愛玩女朋友的。”她說得認真,稚氣的臉上滿是淘氣。

  以悠看得出,她對自己並無敵意。

  “我不是。”她申明。

  不是女朋友?亞莙的情報錯誤?她以為這個雖下流,多少還有責任感的未婚夫會負起責任,把失散多年的風流債做個Ending,沒想到……

  唉!她越來越害怕二十五歲生日到來,當初沒事去和人家約定什--等他三十五,男女未婚嫁,就湊成對。

  這下子好了吧,她必須嫁這個爛男人的機率又拉高了。

  “那就OK了,我愛優秀寶寶,可以當第二個他的媽咪嗎?”她心口不一。

  “以悠,別理她,她在發神經。”拉起莫莫和以悠,他轉身往屋裏走。

  以悠被他拉過幾步,她扯回自己的手,停下腳步,回頭。

  “你說你想當莫莫的媽咪?”念頭一起,將來他們要結婚,她說她喜歡莫莫,萬一……那天到臨,有她的支持,說不定莫莫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沒有母親,有父親來遞補,多少是安慰。當下,以悠心中有了新打算。

  “可以嗎?我是說真的,跟假的不一樣。”雅斯麗亞大叫,衝過去把莫莫拉回身邊,摟住他又是一陣亂親亂抱。“耶!我當媽咪了!我有一個帥帥哥兒子。”

  “當然是真的,如果你喜歡莫莫,就讓他當你的兒子。”

  “好哇,莫莫,以後你要稱讚我是公主媽咪哦!我買給你很多Toys,帶你走很多地方說--我的兒子是你,我是公主媽咪!”

  以悠的話讓莫魯斯皺起眉頭,就算投緣,也不該這麼倉促決定,何況她對人都是淡淡的,怎會對雅斯麗亞特別?

  他走到雅斯麗亞身邊,敲敲她的頭。“是稱呼不是稱讚,笨!這件事我們再議,現在讓沙特送你去飯店。”

  “不去飯店,去這個家庭,我要和莫莫Baby住一起。”她指指眼前的房子。

  “不行,你住在這裏會幹擾我們。”莫魯斯一口氣否決。

  “美女東方,我可以住不可以?”她刻意轉頭不看向莫魯斯。

  “住下來吧!我和莫莫都歡迎你。”輕輕喟嘆,以悠逼自己認清事實,其實她該慶幸的,至少莫魯斯娶這位公主,莫莫以後的生活會比較好過。

  左右看看兩個女人,有了聒噪的雅斯麗亞來對比,首次,他發覺以悠講話的速度慢得過分,之前,他認定是她性情溫柔,現下……總覺得有哪個點不對勁……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49 PM

第七章   

  雅斯麗亞住進來,破壞莫魯斯訓練莫莫獨睡的計畫。

  莫莫又窩回以悠的床上,只不過聽睡前故事的習慣養成,沒有莫魯斯低沉醇厚的嗓音相伴,他進不了夢鄉。

  在以悠努力過半個小時之後,她趴在枕邊,一臉無奈地看著莫莫。

  “告訴媽咪,你要我怎麼做才能睡得著?”

  “我想聽爹地講故事。”他癟癟嘴,滿臉委屈。從那個雨天之後,莫莫順理成章喊他爹地,不再更改。

  他……正和她一起吧!多日不見,未婚夫妻必有訴不盡的情衷要傾吐。

  他和她相處不像情人,卻像親人,打打玩玩、耍耍鬧鬧,輕松沒有壓力。也許就是這樣子,她才能擄獲他的心。射手座是害怕被約束的星座,而親人之間的關心、體貼,少了煩擾他的束縛……

  世間人,世間情事,正正反反,求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無所謂好亦無所謂壞,她和他組合不起完美,就別去執著。

  以悠在心中勸服自己,事情依眼前方向發展,是最好的狀況,待她死去,莫莫讓他和雅斯麗亞收養,莫莫有了依歸,她的心不再牽絆係掛。

  想起下午寫的那封信,她對莫莫說:“記不記得媽咪和你一起上街買的小背包?數碼寶貝那一個。”

  “記得,圖案是我們一起挑的。”

  “裏面有很多東西是媽咪要給你的禮物,還有一封用淺紫色信封裝起來的信,是媽咪要給你……爹地的,媽咪隨時都會把你的背包帶在我的大袋子裏。萬一,下一次媽咪又發病了,記得把信封交給爹地。好不好?”

  “你說不談生病的事,就會好起來……”

  嘟嘴,他已經很久不去想媽咪的病了,早先,他每天醒來都會伸手到媽咪鼻子下面,看她有沒有呼吸。自從爹地搬進來,自從他和媽咪約定過,他就忘記了呀!為什麼媽咪還要提?是她又不舒服嗎?

  “老師不是教過你們要備而不用,不要用而不備。看不出來嗎?媽咪最近身體真的好很多很多了,我只是擔心萬一,先預備起來,總沒錯。”

  “你有心臟痛嗎?”

  “沒有。”她搖搖頭,順過他揪高的兩道濃眉。

  “媽咪,你換一個新心臟以後,會個會忘記莫莫,變成別人家的媽咪?”

  “當然不會,你在我頭腦裏,我把你牢牢的記住。”握住兒子的手,她想將安心送進兒子心底。

  叩叩,門板上兩聲敲響,莫魯斯推門進來。

  “晚安,我的小王子,今晚要不要聽床邊故事?”伴隨他的聲音,和煦的笑臉跟著出現。

  “我要!”張開手臂,莫莫等待爹地的擁抱。

  抱過莫莫,他說:“對不起,今天來晚了。沒辦法,我要花點時間擺平那個麻煩。”

  雅斯麗亞長大後,變得不可愛了,小時候幾組軟體就能打發,現在可難了,她居然要他幫她追只有一面之緣的某某醫院醫生,她甚至連人家有個交往三年的女朋友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她做好所有橫刀奪愛的準備。

  “沒關係,你們該多聊聊。”她言不由衷。

  “再聊下去,我會冒出滿頭白發,明天莫莫見了我,會喊我爺爺。”抱起莫莫,他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自己則半靠躺在以悠身邊。

  他從來都不知道身為情人,有義務給對方一份安心嗎?這麼晚了,他還到她的房間裏,與另一個女人齊肩並躺,他要雅斯麗亞作何感想?

  他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女人、用自己的想法去對待女人,卻忘記女人真正想要的是安定、是放心,愛上這種男人算不算自討苦吃?

  從洛爾法維斯剛回來那幾年,她和同學有過聯係,一次,聊起射手座男人,當場幾個女生全大叫反彈。

  其中有同學說,曾有一個熱愛攝影的射手男人,對她非常非常好,常常,自遠方歸來,他就帶來新的攝影集與她分享,他們可以聊一整個晚上,他可以在電話亭中和她打上兩個小時的長途電話。

  有一回他送來一張望夫石的護貝照片給她,照片後頭寫著--

  千萬年前的相愛 他囑我別走開 一定等他回來

  它走了 白花不停蹄的開

  喬木橫在眼前腐敗 最後還是繼續等待

  捧著照片,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告訴男人,她的心意和他一起,突然男人變得木訥,他說他對她沒有那種意思,說他們只是朋友……

  以悠才明白,原來射手男人可以對每個人都好,對朋友、情人、家人……對所有所有人,他們都能表現出真心相待,博愛得讓人咬牙切齒。

  所以他對“前女友”好、對“未婚妻”好,八年來,對所有的床伴都好;相形之下,那十五天中,他對她的專心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他們熱情好奇,他們才華洋溢,他們對新鮮事物永遠抱持高度興趣。所以,他快樂得像個孩子,他像孩子般,以自我為中心,他硬要加入他們的生活裏。

  射手男人害怕責任和拘束,那麼……那年她說她想到家庭、孩子和未來……是這些話嚇得他憑空消失嗎?

  想來,真好笑,明明心底清楚他是刻意躲開自己,她仍為他編造出一千個理由,騙自己,他的愛在她身上,從未改變……

  翻開故事書,他開始今夜的床邊故事。“我們今天講桃樂絲的故事,桃樂絲在一個農莊裏面和叔叔嬸嬸住在一起,有一天突然刮起龍卷風……”

  他的聲音低啞醇厚,像一杯濃酒,總在不經意間迷醉人心。

  以悠想起那年的枕邊細語,他們的故事在床畔開始--第二夜他說了女朋友嫁給好同學的大悲劇,那時她懷疑過,為什麼他的語意中沒有妒忌,後來明白了,他對所有分手的女人都是漫不經心。

  他們的故事也將在床畔結束,在桃樂絲的東方女和大克勞斯小克勞斯的爭奪戰中結束……

  側過臉,他的眉目從未在她的記憶中褪色,反而因而日復一日的反覆回想,他的顏色變得更濃更墨,她想,終其一生,她一個可能自心中清除他的身影。

  輕輕地,他把書放在以悠手上,輕輕起身,輕輕將莫莫放在床裏,輕輕繞過床,走到她身旁,席地而坐。

  “我說,當我想起來為什麼非要賴在你們身邊時,一定馬上告訴你。”

  “你想起來了?”以悠再次說服自己,沒有怨、沒有恨,她的心與他不再有介掛,他們可以當好朋友、當短期情人、當親人,當什麼都好……

  “嗯,我想起來了,我愛你、愛莫莫,我希望你們可以當我的親人。”

  “你指的是……”

  “一個婚禮、一組身分,從此以後我們在一起,牽手走過生命中每場精彩。”

  “你是王子呢,王子應該和公主一起進入禮堂,而不是一個平凡女子。”

  人魚公主的最終下場是幻化成彩色泡泡不是?年輕時,她心疼人魚的眼淚,他勸她應記取留在王子身旁的那段永恆幸福,現在,她同意他,當生命帶不走幸福,她選擇記取。

  “你就是我心中的公主,我愛你。”他篤定。

  再聽見他說愛,以悠心中仍浮起若幹甜蜜,雖然明白他的愛不長久,她仍為他愛她而感到幸福。

  “射手男人都害怕被綁住,你不怕一個家庭要拿走你很多自由?”

  “你怎麼知道我是射手座男人?”反問,他在她的話裏面,尋到疑點。

  “你不是嗎?你像個大孩子,你重情,你聰明……我以為你是射手座。”她修飾自己的話。

  “既然知道我重情,就別要求我不在你身上用情,你是個讓人一看就想疼愛的女人。”

  幾日反覆,他找到答案。他愛她,並不因為那股無從解釋的熟悉感;他愛她,不單單因為她是莫莫的母親;他愛她,真正的原因是--她在他的心中,一刻不離……

  雅斯麗亞到訪,他擔心以悠誤會兩人的關係,第一次,他號慮到身邊女人會行嫉妒情緒;第一次,他擔心起女人的反應,會造成分離。

  “我和雅斯麗亞不是情人,我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約定好再兩年,彼此都沒有對象,就依家裏面的安排結婚。但是,我碰到你了,我不會和她走入禮堂,我只要和你一起。”

  王子公主終是要結婚……她笑笑不回答,沒將他的話認真聽。她想,萬一她笨笨回答:“好哇,婚禮在什麼時候舉行?我們要不要在臺灣先拍婚紗照……”她擔保,明天清晨醒來,她再看不見他的蹤影。

  起身,他坐到她床邊,攬住以悠,她躺在他懷中,兩個人心中想法各自成形。

  她想--也好,有他,她的人生擁有最後一段璀璨……

  他想--他認真,他心甘情願……

  經過一夜“懇談”,雅斯麗亞決定離開喬家,他們又將恢復三人生活。

  自然,她肯接受這樣安排的主因是--莫魯斯在三十五歲之前將自己推銷出去的機率,會因為她的不存在而大大提升。

  於是,她勾起行李,牽起莫莫,要莫莫用一日相陪來彌補“受創心靈”。

  “莫莫,等一下我帶你去看醫生叔叔。”做好事先演練,這回她非得追上“他”不可!

  小時候她來過臺灣一次,還不幸得了重感冒,進出診所幾次,從那時起她就想當醫生太太,手指頭戴一顆五克拉鑽戒,坐在玻璃洞洞窗後面包藥,笑著告訴病人,一天吃三包,發燒吃紅包。

  當“先生娘”……哦……浪漫……

  “我沒生病,不要看醫生。”

  “我就說你頭發燒在痛,肚子放很多大便。”她算準了以“家長”身分接近,他的警覺心會比較低,而莫莫是最好的人選,光他那張混血兒瞼,不用解釋大家就全信了。

  “我不要吃藥,不要打針。”莫莫還在掙扎。

  “我不會讓你吃藥的啦!乖乖,等我們去看過醫生,我請你去麥當勞。”

  莫莫低頭衡量,最後敵不過誘惑,走到以悠身前,翹嘴望她。

  “想去就去吧!”她私心希望莫莫能和雅斯麗亞培養出濃厚感情,未來,養子養母……她願意看到他們兩人相處融洽。

  “謝謝媽咪。”說完,他繞到莫魯斯身邊。“爹地,你要幫我把媽咪看好。”

  “我曉得,我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出去招蜂引蝶。”他故意曲解莫莫的話。

  送走莫莫、雅斯麗亞和沙特,偌大的空間裏顯得過分安靜,伸出手,他邀請以悠:“我們也出去走走好嗎?”

  “好。”她沒反對,握住他的手,她允許自己在生命的最後……沉淪。

  “想去哪裏?”

  “都可以。”

  “沙特不在,我們在附近走走就好。”事實上,他想到兩人初遇的公園。

  “好啊!我沒意見。”

  走出戶外,門外的風掃來,掃高她的裙子,他在她之前,體貼地彎腰壓下她的裙擺。

  攬過以悠的肩膀,這種充滿獨佔欲的動作讓他倍感滿足。

  “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下意識裏,他將莫莫的生父當作假想敵。

  “他?你是指莫莫的父親?”

  以悠偏偏頭,假設他臉上的表情叫做嫉妒,這種“假設”讓她很快樂,只有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心裏,對方才會出現嫉妒情緒吧。

  “沒猜錯的話,莫莫的父親應該是白種人。”而且,該死的,是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男人。

  “你沒猜錯,他有一雙藍眼珠,金發,高高的身量一站開,可以為我遮去一片惡毒陽光。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公園裏面、許願池旁邊,他給了我一把硬幣,讓我扔進池裏許願。”

  “老套!用這種方法追女孩子,笨蛋才會被追上手。”

  他居然埋怨起她的笨?

  “你也常用這種方法追女人?”

  “是啊!幾千次了!不過早八百年前,我就更換了新方法。”

  “說說看,你用什麼新方法擄獲女人心?”

  “我會給她們一個硬幣,要她們許下一個願望,我說如果願望不能達成,那麼硬幣就會在天空中消失不見,如果硬幣掉到地面上,就代表願望會成功。”

  “很高招,至少你不用特意去尋找一個許願池子。說說看,她們的願望通常是什麼?”笑笑,他們的交談氣氛回到以往,無事不能說、不能聊。。

  “珠寶、名車、金錢、一夜春風……”

  “你的愛情真昂貴。”

  “無所謂,在我負擔得起的範圍內,都不叫貴。”

  “在你眼裏,愛情是一種有價物品嗎?”她想起他給的若幹“禮物”,這些禮物是她愛情中的僅存和回憶,不是有價物。

  “我不物化愛情,但是我希望每一個和我談戀愛的女子,都獲得最大的快樂,因此我不介意滿足她們的所有需求。你覺得我的想法錯了嗎?”

  “不!你沒錯。”

  她的確在他給的十五天愛情裏,獲得生命中最快樂一段,只是,當他背過她,甜蜜太多、幸福太多,重回現實,日子變得難過。

  “你快樂嗎?當我在你身邊時?”

  “我是個悲觀主義者,處在快樂同時,我會事先預設快樂離開時的孤寂。”與其說她是悲觀主義者,倒不如說,有了前車之鑒,她變得謹慎而瞻小。

  “預設會對事情有助益?若快樂勢必要離去,做再多預設都沒意義。”

  “至少有了預設,當快樂揮手別離,我不會措手不及。”靠著他,以悠慶幸。當生命缺了未來,她可以不用花心思去做痛苦預設。

  “不用的。”他突如其來一句,讓她怔怔接不住話。“我不會離去了,我決定留在你身邊,一輩子。”

  “不怕束縛?沒有窒息感?不後悔?”

  “你還真了解我。的確,家庭的責任光是想像,就讓我不能呼吸,不過,想到每天醒來,我能看見你微笑,聽見莫莫喊我爹地,我覺得值得!”這回,他真正想透徹了!

  夠了,就算他只是隨口說說、隨意敷衍,她都滿足,愛他的感覺重新被掀高,靜止的心重新躍動,他這樣一個男人,說隔開心、不談愛……不可能。

  “你疼莫莫,我很欣慰。”

  “其實我對莫莫有很多奇怪情結,既復雜又矛盾。”

  誰的心態不矛盾復雜?她希望他和雅斯麗亞結合,卻又嫉妒他們在一起;她愛他,卻又怕自己太愛他;她害怕他參與她的生活,卻又怕他從生活中消失。這些日子,哪一天她不是在矛盾中度過?

  只不過,每天,理智讓步一點點,欲望向前進一分分……於是,她創造出今日曖昧不明的情況,她容許他口口聲聲說愛,任他編織未來,往後,怎怎麼收場,她不敢想像。

  “真的嗎?我看個出來。”她拉回心思。

  “很多人都說我和莫莫相似度百分之一百,我猜,我和莫莫的親生父親一定有某種程度的相似,這對我來講是壞消息。”皺起濃眉,他連煩惱的表情都和莫莫如出一轍。

  “我以為讓你們親密的原因,是你們的長相。”她錯估?

  “的確,這是吸引我接近你們母子的最初原因……可是,我現在開始懷疑,當你含情脈脈看著我的眼睛時,你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他’?”醋意走到目前已不再是她的“假設”。

  他在嫉妒八年前的自己?莫魯斯一句話,把自己的情貼入她心底,揚起嘴角,她停下腳步,仔細看他。“你知道我在看誰嗎?”

  “不曉得。”

  “對自己有點信心,我在看你,獨一無二的莫魯斯王子。我的心中只有你,沒有別人。”她的理智又往後退過一大步。

  “真的?”捧住她的臉,他在她臉上找不到虛矯。

  “真的。”她笑笑,把他的信心再往前推去兩步。

  “我可以吻我的公主嗎?”

  “當然,只不過你要先幫我把金球撿回來,青蛙王子。”

  “沒問題。”他從胸中拿出龍形銅雕,栩栩如生的銅雕一如她多年前所見那樣,下一步,莫魯斯將項煉掛在她脖子上。

  莫魯斯說:“戴了我們家族的項煉,就是我們家族的人,你賴不掉了。”說著,他的吻緩緩蓋下來,溫熱的唇如同他的愛,一點一點溫暖她的心……

  星期日,莫魯斯找來一部休旅車,沙持開車,帶他們一家人到溪邊釣魚。

  青山碧水,天空藍得媚人,潺潺溪水流啊流個不停,風拂過,帶著沁心清涼,他們戀上了這一季溫馨。

  手拿釣竿,沙特轉頭看著開始不耐煩的莫莫,他踢動雙腳,原就不容易釣到的魚,讓他這樣一鬧,就更不上鉤了。

  沙特索性把釣竿收起,拉著莫莫走到溪水中央,用最原始的“雙手撈捕法”抓魚。

  陣陣笑聲傳來,沙特拋棄不茍言笑,童心大起,和莫莫玩成一團。

  莫魯斯和以悠在岸邊烤肉,兩個不善炊事的人,紅紅的香腸直接跳過熟透階段變成黑炭。

  “你想,我們要不要放棄?”莫魯斯把香腸夾入垃圾袋。

  “是誰信誓旦旦,說要烤熟一串魚?”以悠嘲笑他。

  “你看,那兩個釣魚家夥比我們更早放棄。”放下夾子,他牽起她,一步步往山壁走。

  突然烏雲飄過,一陣雷響,午後雷陣雨刷地由空中直落。

  拉過以悠,莫魯斯將她帶到一塊突起的巖壁下躲雨。遠遠地,他們看見沙特將莫莫抱進車內躲雨。

  “沙特雖然不太說話,但是他很關心莫莫。”以悠挑起話題。

  “對啊!上回莫莫忘記帶東西到學校,打電話回來,沙特馬上放下手邊工作,二話不說,先幫他送美勞包到學校。”

  這家夥也不想想,二千萬美金可以買幾百萬個美勞包,不過,就算真損失這筆錢,他也不會覺得心疼,因為換了他,他也會以莫莫為優先。

  “他被你們寵壞了,以前莫莫很獨立,絕不會犯這種錯誤。”萬一,他不願意收養莫莫……這樣的依賴性情,莫莫有能力應付未來生活嗎?

  “想學獨立,他還有二十年時間慢慢學,擔心什麼?你啊!中國有一句話說得好--杞人憂天,你就是過度杞人憂天,才會眉眼不展,老是擺出痛苦神情。”

  “你會陪他二十年嗎?”她企圖在他口中求得答案。

  “我會,假設二十年後他沒本事獨立,我願意幫他養老婆兒子,接著再陪他和孫子五十年。”

  “如果我比你早死,你也會一直陪伴莫莫嗎?”他的回話讓以悠放心。

  “哈!那麼久以後的事情,你居然現在就開始預想,我看你太閒了,我來幫你找點事情做做吧!我們再來生個小公主好不好?不過,先講好,她小時候要交給奶媽帶,等她大到可以玩了,我才要把她帶回家來玩。”

  果然,射手座男人要當好父親,必須跳過孩子的哺乳期。

  “好啊!我們來生小公主,可是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別人帶。”她無限制開出空頭支票,因為沒人會追到陰間要求她兌現。

  “放心,我的姆嬤是一個最好、最慈祥的奶媽,她很溫柔,常說故事給我聽,我的童年要是沒有她,就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悲慘。”

  “姆嬤……”尾音拖得很長,以悠記得她。

  “她告訴過我一個傳說,她說--當上天願意祝福一對情侶時,就會降下一場大雨,洗滌他們雙眼,讓他們看清彼此的靈魂。”

  “那你看清我的靈魂了嗎?”

  “你孤獨寂寞,愛我卻又怕拘束我,你對我有很多期盼,卻又怕射手座的我,受不了束縛,離你而去。”他的話勾出她的淚水。

  他了解她?他徹底懂她?再一次,她看見他對她的專心。

  “不用擔心!當我心甘情願負擔你的時候,就不會覺得窒息,就算失去很多很多自由,我願意。”他虔心說道。

  轉頭,他的愛情讓她招架不住,她怎能讓他負擔、要他負擔?她連自己都負擔不起自己了啊!

  “我們中國也有個跟雨水有關的傳說。”以悠轉移話題。

  “我想聽。”望著石壁外雨水,他相信雨和愛情有深厚淵源。

  “天上有對神仙夫妻叫牛郎織女,婚後,他們太恩愛了,以致於牛郎忘記放牛耕田,織女忘記裁雲制衣,玉帝一怒,將兩人分隔兩地,只有在每年農歷七月初七,喜鵲才會搭成長橋,讓兩人在橋上相會,分離夫妻情衷訴不盡,點點淚水落入凡間化成雨滴。在中國,情人節的雨是淒美悲憫、是代表分離。”

  “不管怎樣,雨和愛情脫不了關係。相信我,在我們的愛情裏,雨水提供的是祝福,不是悲戚。”他的手加強力道,執著要她相信,他們的愛情收場是喜劇。“我們的未來絕對是光明。”

  “未來……”她搖搖頭,不想談未來……不!是不能談未來。

  “彩虹耶!”

  雨停,彩虹在天空現形,莫莫鑽出車廂,看見天空掛著彎彎的美麗,聲音引來三個大人,大家不約而同舉頭望天,大自然的奧妙盡在眼前。

  沒多久,太陽加溫,彩虹失去蹤跡。

  低頭,以悠輕喟。“美麗的東西不能長久。”

  “你想要彩虹嗎?”

  “彩虹不會因為我想要而出現,它有它出現的機緣和意願。”就像他之於她的生命,一個偶然、一份意願,他想來時來,想走時走,誰的羈絆都留不住。

  “不對,我要彩虹出現,它就必須出現。”他的自信像個王子。

  “為什麼?因為你是王子?”

  “對,因為我是王子。”

  語畢,他拿起為烤肉準備的噴水容器,測測角度,然後壓下噴水處,水柱一道道噴向天空,陽光透過,彩虹現形。

  “爹地好厲害哦!會變彩虹耶!”莫莫對他的魔術充滿崇拜。

  “爹地還會變很多東西,以後慢慢教給你,等你長大就跟我一樣厲害了。”舉起莫莫,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親匿的態度,像對真正的父子。

  他看著她,笑容裏有著驕傲。

  以悠主動走近,輕輕在他耳邊說:“你總是帶來驚喜。”接下來,他會回答“我喜歡用創意過每一天”吧!

  可他卻給了不同答案。“只要我們一輩子在一起,我會不斷為你制造驚喜。”

  不一樣的回答……那年他愛她,卻害怕給予承諾,現在他愛她,口口聲聲都是承諾。

  這麼算下來,現在的他比以前更愛她了吧!

  衝動上升,她有了跟他一世的欲望,可是,能嗎?行嗎?隱憂吞噬她的好、心情……

  女  女  女

  莫莫想送爹地一個禮物,因為爹地送給他好多禮物,玩具、故事書、新衣服、鞋子、書包……多到他數不清。

  於是,他偷偷在媽咪耳朵旁提議送禮物給爹地,媽咪點頭笑了,她說他是懂得感恩的好小孩。

  下午莫魯斯和沙特在辦公室裏忙,以悠和莫莫決定不打擾他們,跟傭婦交代一聲,他們招來計程車往市中心去。

  一路上,他們討論要買怎樣的禮物,莫莫要送一只大的泰迪熊,以悠想送一條領帶,他們各有各的想法,怎麼都擺不平,兩人的爭鬧,聽得計程車司機整路呵呵笑不停。

  終於,他們走進精品店,莫莫找到泰迪熊,以悠找到絲質領帶,他們各自尋到禮物,送到櫃臺請服務小姐為他們包裝時,以悠突然-陣心絞痛,缺氧的頭腦在空氣間擺動,下一刻,她失去知覺。

  莫莫像識途老馬,轉身請服務小姐撥一一九請救護車,然後將媽咪的大包包背在自己肩膀上,蹲下身抱起媽咪的頭,他開始禱告。

  救護車飛快將以悠送到醫院,莫莫隨著擔架奔跑,心臟在胸膛裏撞擊,媽咪的大包包也隨跑步震動,一下下敲在他背上。

  莫莫好害怕……他和媽咪說好了遺忘,病就會自己好起來,是不是他忘得不夠徹底,媽咪的病才會復發?

  主日學的老師說,母親是上帝派來照顧小孩子的Angel,是不是他太不乖,上帝要把他的Angel收回去了?

  沒錯!他最近真的很不乖,琴練得不夠認真,整天只想跟爹地和沙特玩,上次,他連美勞包都忘記帶到學校。他變得不負責任了,上帝才會大大生氣,讓媽咪的心臟又生病嗎?

  親愛的上帝,請您原諒我,我以後一定乖巧聽話、一定勤奮懂事、一定認真負責,請您讓媽咪再醒過來,好不好?

  淚水和鼻涕在他臉上滑過,莫莫用衣袖擦出一片酡紅,他便了全勁奔跑,努力讓腳步跟上載了媽咪的擔架。

  啪!門關上,莫莫在門外頭,媽咪在門裏頭,他曉得裏面會是一陣忙亂,醫生伯伯和護士阿姨要盡全力將媽咪從上帝身邊搶回來。

  合起雙手,他閉眼睛,禱告……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51 PM

第八章   

  下班 ,蘇雍慈拿起小背包,脫下護士帽,往樓梯間走。

  耶!今天晚上沒有相親活動,她松一大口氣。

  自從二十八歲還交不到男朋友開始,她的父母親強烈質疑她的求偶本能,於是,一星期多則六次,少則二次的相親宴,吃到她快得胃潰瘍。

  要論長相,還好啦,雖不是明傃動人,卻也小家碧玉獨有風情;論學歷職業,大學畢業的南丁格爾,怎麼算都是求偶市場上的搶於貨,哪裏知道連個適合男人都找不到。

  就晚些回家,四處逛逛吧!總強過留在家中讓爸媽嘮叨,轉身往公共電話問,她要打電話回去通報一聲。

  幾個轉彎,她又看到上回見到的那個混血兒男孩,那孩子比洋娃娃還漂亮,只是兩道眉毛老愛聚在一塊兒,皺出滿面憂鬱,看得大人心疼。

  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讓他開心的辦法。

  蘇雍慈上前,搭著莫莫的肩膀問:“弟弟,你是不是想打電話,卻沒有IC卡?阿姨有哦!先告訴阿姨,你陪誰來醫院?”

  “我媽咪心臟不舒服,我和救護車一起來醫院。”

  心臟科?那麼是他們這層樓的病患。“你媽咪叫什麼名字?”

  “我媽咪叫喬以悠。”

  是她?那個急待換心的病人,雍慈對她很有印象,她非常美麗、溫柔,是護士們最喜歡的病患典型。

  “阿姨知道你媽媽,我會幫你照顧她的,放心。”

  說著,她從小包包內拿出卡片,插入卡片篋內,然後按下一一七,再把話筒交給莫莫,莫莫接過電話,聽了一下子,搖頭說:“我爹地在家,我想打電話回去。”

  “哦,好!我幫你。”說著,她抱起莫莫,讓他按下自己家裏的電話號碼。

  “喂,沙特叔叔?我是莫莫。”

  下一秒電話被搶走,一陣聒噪聲從電話那頭傳出,又急又快還夾雜英文的對話讓莫莫傻眼。

  “乖乖,阿姨來。”接過電話,她用專業口吻說:“對不起,喬以悠小姐的家屬嗎?這裏是文心醫院,請速至本醫院七樓心臟科急診中心。”

  喀擦!沒聽到對方半聲回話,電話就被掛斷,看來莫莫的父親還真是個急性子。

  “好了,你爹地馬上過來,我先陪你去看看媽咪的情況怎樣,好不好?”

  “我媽咪會沒事嗎?”牽住護士阿姨的手,他好焦慮。

  “實際的情況我不清楚,我記得醫生跟你媽咪談過換心的事情,你曉得嗎?”他大人般的世故神情,讓雍慈忘記他只是個孩子。

  “我曉得,可是誰肯把心臟捐給別人?”沒了心臟會死掉……他不想自己的媽咪死,別人也一定不喜歡自己的親人死掉。

  “有人出車禍腦死,或者是死亡不久的人啊!他們的心臟用不著了,就會把心臟捐出來,給有需要的人。”

  “這樣子,媽咪就能活下去了?”

  “沒錯,你應該樂觀一點,相信媽咪一定會好起來。小孩子皺眉最醜啦,來,笑一個!”

  她抱起莫莫,順順他的濃眉,唉……混血兒最帥了,要是有機會,她也要去釣個外國帥哥,生下帥帥兒子,四處去勾引女孩子。

  呵呵!到時登門求她當婆婆的女人,會從她家門口一路排,繞過地球一周後,從她家後門繼續往下排。

  幻想無限延伸,人類因夢想而偉大,偉大、偉大!她要當個偉大的婆婆……

  “爹地!”一看見莫魯斯,莫莫遠遠衝過來,緊緊環住他的脖子,淚水在他臉旁暈開。

  他真高興,不是他單獨面對媽咪的病;這次,他有爹地、有沙特叔叔,還有一個好心的護士阿姨陪他一起。

  “發生什麼事,你們不是去逛街,怎麼會逛到醫院來?”

  他的焦急聽在莫莫耳裏變成指責,癟起嘴,莫莫早把媽咪的病在自己身上定罪,爹地的口吻更確定了他的想法。刷地,兩排淚水滑下。

  “請你不要欺侮孩子。”一用力,雍慈把孩子從他身上搶走。“你妻子有心臟病,你本來就不應該讓她和孩子單獨上街。”

  “你說什麼!以悠有心臟病?很嚴重嗎?需要開刀嗎?或者吃藥就會好?”莫魯斯換過對象,壓住她的肩膀怒聲問。

  這個消息讓他難以消化,連日來勾勒的幸福遠景被她一句話,全數殲滅。

  心臟病……多危險的疾病啊!這是不是代表……他隨時隨地都會失去以悠?也許在下一個轉身、一個回眸,她就會在他眼前死去……

  連這個都不知道,還表現出一副關心假象,這男人太虛偽,雍慈口吻中的客氣抽離。“沒錯,她住院換心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

  “這麼嚴重,為什麼你和媽咪都不說?”莫魯斯沉重地問莫莫。難怪她不跟他談未來,不計畫婚禮,原來她下定決心要從他身邊離去。

  這種事還要人家說?雍慈翻翻眼睛,照她的病歷來看,喬以悠進進出出醫院至少二、三十次。

  “我要進去看她。”莫魯斯突然跳起來大叫。

  “醫生伯伯在急救,我們不能進去,會吵到他們工作。”莫莫說。

  他低頭,從媽咪大包包裏拿出要給他的小背包,再從小背包裏找出淺紫色信封。“爹地,媽咪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莫魯斯接過手,心思一團混亂,他無法思考、無法相信,多年來在愛晴中尋尋覓覓,他以為感情終於找到歸依,他心甘情願安定、心甘情願控住想飛的心,結果……不情願的反倒是她,她用了一個讓他不能反駁的理由離開他。

  打開封口,抽出信紙,一枚洛爾法維斯硬幣跟著跳出來。突然間,觸電般,所有事情在剎那間鮮明清晰。愣愣地,莫魯斯無法動彈。

  “我想起來了,一百枚硬幣秈阿拉丁神燈,我就覺得喬小姐說的話好熟悉,原來她就是喊我神燈的東方小姐。”沙特脫去冷酷表情,走到王子面前激動地說。

  是的,他也想起來了,那首悲情的中國歌曲,那個雨季森林,那個對著紙船大喊一帆風順的女孩,她在枕畔落下珍珠般的淚水……

  他怎麼會忘記她?她是他的紫色Angel,曾經,他為了她的離去黯然神傷;曾經,為了抹平她帶給他的那段記憶,他找來無數女人上床,瘋狂地在她們身上尋求激情……

  在床邊,他喊每一個女孩Angel,他打同樣的燈光,送同樣的人魚眼淚;他送給每個為他哭泣的女人鑽石手環,讓腕間的銀河星辰照亮她們的淚。

  他用壓花信封寫愛語給所有的女人,告訴大家“我愛你”……

  直到這一切成了慣性,直到這些場景不再新鮮有趣,他換了方式,也將最初的悸動推離他的生命。

  八年,她從愛哭愛笑的女人變得淡薄,她的情緒很少激動,即使是和他爭辯,也是一貫的溫和口氣。

  八年,她從一個圓潤女子變得單薄瘦弱,一陣風吹過,他以為她就要風化消失。

  八年,她的改變和他的刻意遺忘,讓他們的生命越走越遠……直到再見面,滄海桑田,他再也記不得她……

  看著伏在沙特肩上的莫莫,他懂了,他是他的兒子,真正的兒子!原來,他給她的不僅僅是回憶、是刻骨痛楚,還有一個酷似他的生命。

  打開信,他的手微微顫抖。

  親愛的莫莫:

  記不記得我總是在枕邊這樣喚你?

  我親愛的莫莫,我愛你十五天,卻用八年來反芻對你的愛,嚼著嚼著,愛情在我口中甜蜜津芬,它沁入我的知覺,滲進我的神經,不斷提醒我,愛你……

  我沒有恨過你,對著兒子,每喊一次莫莫,就在心底思念你一次,莫莫、莫莫、莫莫……我最愛最愛的莫莫……這些年,你還好嗎?有沒有想過我?

  想我?應該是沒有吧!如果經常復習,你的大腦原會建立通路,喬以悠會時時充塞在你腦海,可是……你畢竟全數忘記。

  忘記我,忘記你曾在噴水池邊送我一百個願望,忘記你的金發串進人魚的眼淚,綁在我的腕間,那時,我告訴你,我不愛嫁王子,要嫁給你這聰明使者。

  你也忘記我用你家鄉的小野花,做出兩頂皇冠,在顛簸的牛車上演出王子與公主;我們之間發生的每件事情,我都認真在腦中建立通路,條條出口全都通向你。

  現在,想起我了嗎?你的紫色Angel。

  兩個月前,你下車,走到我和莫莫的身邊。乍見你,心跳漏過好幾拍,我直覺想揉揉眼睛,分辨自己是在夢中或是現實裏。

  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在心中架構一出連續劇,你在劇中,我也在劇裏,我們是上蒼捉弄的情侶,我悲傷、你失憶,八年隔開我們對彼此的思憶。

  然後,你出現了,我以為故事將要大結局,沒想到你忘記我,我卻沒忘記你。

  找開始怨你,卻不恨你,我欺騙自己,所有的愛情都是這樣結局,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只會出現在小說裏,現實世界只有不幸與分離。

  可是這些日子,你的專情又讓我遲疑,推翻了我的不幸,推翻我所有懷疑,我不斷不斷問自己,這是真的嗎?你的愛會持續下去?還是哪一天,我手中的絲線又拉得太緊,一翻身,你又要消失無跡?

  我猜想第二l回合,我會贏;因為,我會先你而去,留下情、留下莫莫,讓你在往後歲月中,和我一樣天天回想這些日子的甜蜜相依。我是不是變殘忍了?

  從洛爾法維斯回到臺灣不久,我發現自己懷孕,想起醫生的叮嚀,我滿心恐懼。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母親的心臟病因生產發作,之後五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最終走上死亡之途;父親怕我和母親一樣,從小就不斷叮囑我,不能交男朋友、不能懷孕。

  愛情對我的生命是禁忌,可是你出現了,我不介意生命,只想獲得你。

  我和父親爭執,他堅持要我活下去,可是孩子是我和你唯一的連係,我向父親哭訴,我要孩子也要他,如果我不能陪他走到最底,就讓孩子代替我盡孝心。

  最後父親妥協,他不忍我傷心,他讓我留下莫莫回憶你。

  人家都說胎教是很神奇的東西,於是我天天在心底想你,想你的眉、想你的眼、想你的唇鼻……

  果然,莫莫他真的好像你,從此,我有了一張活動照片,時時提醒著,你一直在我心底。

  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給我一百枚硬幣,一枚硬幣一願望,我許了九十九個願,留下最後一枚,這一枚……我在八年後交給你,我的願望是--請收養莫莫,並善待他。

  阿拉丁王子,可以允諾我的願望嗎?我想你會,因為你喜歡他不下於我,我相信你會是個稱職父親,我安心將莫莫托給你。

  再見了,也許我還會醒來再見你一面,也許我會虛弱得再也無法睜眼,同你說一聲愛你,但是,請相信我--

  我願意,我願意嫁你,願意一世不背棄,願意守住愛情、守住你……

  祝你平安喜樂

  你的Angel

  莫魯斯頹然靠向椅背,心情跌到深淵谷底。

  他恨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以悠,為什麼非要相隔八年才弄清自己的心,為什麼要刻意遺忘?為什麼不能像個男人,早一點站出來告訴她,我不怕你的束縛,我甘心被你綁住?

  數不盡的為什麼在胸中沸騰燃燒,他悔不當初,恨時光不能倒流……

  回想那年,他回家,僕人告訴他,Angel小姐哭著翻遍家裏每個房間,他們說她白天出去,深夜回來,一張地圖畫得斑斑點點,她走過每個有水池的公園,尋找一個童話阿拉丁。

  他居然放任她哭?居然放任她遍尋不著自己?他對每個分手女子都寬厚,為什麼獨獨對她苛刻?

  因為他的心已被她制約?因為他預知了自己的命運將因她而不同?他隱隱排斥這種轉變,於是他逃避、他遺忘,由著她去哭嚎,不理不睬?

  天!說殘忍,他才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人。

  痛像病毒,以他心臟為起點,一點一滴侵蝕他的知覺,痛越聚越多,眉頭緊皺,手握拳頭,排山倒海的罪惡淹沒了他,他將要溺斃、他痛得無法自拔……

  讓時光回轉吧!用盡一切代價,他不要他們的結局是空想,就算死亡非要拉離兩人,至少讓他們保有過去八年……時光呀!求求你回頭……謙卑懺悔的人懇求……

  “爹地,醫生伯伯說我們可以進去了。”莫莫走來,小心翼翼對他說話。

  抬眉,他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他是她的活動照片,支持著她想他?狠狠的,他把莫莫抱在胸前,淚沿著頰邊滑人他濃密頭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爹地對不起你們。”

  “沒關係的,我知道你著急才會兇我,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莫莫……對不起……”千言萬語積到喉間,出口的只剩下一句對不起。

  “爹地,你不要哭,我們難過,媽咪看了會更傷心,我們要很勇敢,假裝沒事,笑瞇瞇走進去,說:‘媽咪,你把我們嚇壞了,這次你要乖一點,聽醫生的話,努力吃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莫莫的話扯碎莫魯斯的心,兒子的早熟多憂是他一手制造出來的啊!

  “我們進去看媽咪。”抱起兒子,吞下悲慟,莫莫提醒他,現在他無權難過,要做的事很多,他要一件一件厘清。

  打開門,雍慈側身讓莫魯斯父子進入,瞪著眼前高大的巨人,上下打量,她狐疑問:“你不進去嗎?”

  “現在是親人時間,謝絕朋友佔用。”沙特低啞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酷。

  “好啊!隨你。”關上門,一個露齒微笑,她轉身往外,下班 !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第一次邀約女孩子,他的男性荷爾蒙作用啟動比正常人慢五拍。

  猛地回頭,雍慈看看自己前後左右,再回頭望向外國酷哥。“剛剛……你跟我說話?”

  “沒錯,肯賞光嗎?”

  一個笑猛地綻放,把她的心揪緊一下,不會吧!她不會得到猛爆性心臟病?這種史無前例的疾病會讓她躺上手術臺成為白老鼠。

  “我要上班。”她胡扯。

  “你背了包包,不是要準備下班?”他的觀察敏銳。“你怕我?”

  怕?笑話!喝就喝,反正她也打算生個像莫莫那麼帥的混血兒寶寶。

  “不是怕,是因為……因為我不喝任何有咖啡因的東西,那會傷身敗腎……”對厚!這個男人的腎……還健全吧?能負擔生產混血兒的重責大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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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睡得更遲了,每天每天,她的顏色褪去一些些,濃濃的紫變淺了,淡淡的紫在他心間飄浮,他記起為什麼自己偏愛紫色。

  送給她一百枚硬幣同時,他轉身交代沙特,要他讓家中僕人將他房間裏的東西全換成紫色,他要建造一個紫色宮殿,收藏他紫色的Angel。

  握住她的手,他細細咀嚼她鐘愛的歌曲。

  “以悠,你怨我導了這場戲,讓你在孤獨角色裏自言自語?所以,再見面,你故意不揭穿謎題,你演戲,你把心碎留給自己,你只要我好好看戲,連一個角色都不肯分給我?我……有沒有權利怨你,怨你把往事留給我獨自品嘗?”

  昨天醒來,她說,能再睜眼,真好。

  一個好字,逼出他的眼淚,自脫離童稚時期,他不曾落淚,可是他的紫色Angel竟是一而再、再而三讓他傷感,誰說Angel都是善良純真?

  “莫魯斯……”睜眼,淺淺的笑掃過滿屋子紫色花束,有些她認得,有些她叫不出名字,但是她曉得,滿屋子的紫都是他的用心。

  “醒了?”他扶起她。

  “我睡過頭了?”以悠問。

  “沒有。”搖頭,他把她的手送到唇邊,溼溼的唇勾起心憐。

  “我很抱歉。”撫過他未刮的胡髭,刺刺的,一點一點都是他的傷感。

  “你應該抱歉,你有機會告訴我一切,至少我會有兩個月時間……”

  “又如何?總會走到這一步……”

  “這-步怎樣?這一步很艱難嗎?我不怕,你也不準害怕,只要我們都夠勇敢,跨過去了,就是否極泰來。”他搶下她的話。

  “這兩個月,證實一件事,不管世界將我們如何分隔,不論光陰洪流將我們如何衝散,只要在哪一點、哪一個空間,再碰面,我們仍舊會愛上對方。”

  “對!因為我們是一體,缺了哪塊都不會完整,我愛你,不管記不記得你,我愛你,不管時間造成多少距離,我愛你,就是愛你。”他說話的樣子像個大男孩,天真而耍賴。

  “你這樣子,和工作時相差好多。”她的手包在他的手掌中,暖暖的,倣佛他掌握了她的生命和未來。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表現出自我,你捨得我掛起面具,永遠不快樂?”

  “是捨不得啊……”可是……她的“捨不得”能發揮多少作用?

  “那麼,請你好起來。”他知道,他的要求超出她的能力,可是除了對她,他還能向誰要求?

  “問你一個問題。”以悠轉移話題。

  “你說。”撫開讓他心動的黑發,但願他能取下她肩背上的羽翼,教她不能擅自離去。

  “那年你憑空消失,是因為我想像了我們之間會有家庭、孩子和婚姻?”

  “是,那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我覺得被掌握了,再翻不出自由空氣。”

  “對你而言,我和你其他女友都一樣?”

  “不!所有女人來來去去,我不介意也不在乎,但我強烈地不想與你分手,卻又害怕關係繼續,最後心意妥協,從此我再不是自己。”

  “很高興,我是特別的。”

  “你是特別的!姆嬤說,你是我交纏的命運;為了這句話,我賭氣在不同女人身上尋求慰藉,我拚了命想忘記你;我成功了,卻在心留下空寂。

  直到再相見,雖然不認識你,但心中的空虛被填平,我執意加人你的生活,弭平不快樂的情緒,不管你是不是我多年前相識的紫色Angel,我要你,再不要孤獨。”

  “你的話滿足了我的虛榮。”

  “不只是虛榮,以後我會滿足你更多更多的東西,首先,我們要舉辦一個轟動國際的世紀婚禮,讓全世界都認識我美麗的小新娘,還有,我要向我的國民介紹我們的小王子……”他藉著計畫未來,欺騙自己他們的故事將會繼續。

  以悠看他,淺淺的笑帶起心疼,若說八年前的分離他傷了她,那麼八年後的相聚,他卻是傷了自己。

  為什麼,愛情中悲離多過歡合?她不解不懂,如果平順愛情不會濃烈,那麼,她願意只求得平淡幸福。

  望著窗外,夏天了,是她最愛的夏天呵……

  那年的夏天,許願池、阿拉丁,她快樂得像個童話公主……

  女  女  女

  早上,醫生為她插上管線,她的心臟衰弱得不能應付太多工作。

  偶爾,它會停止跳動,讓一大群人手忙腳亂將她搶救回來。

  偶爾,一個不仔細,笑僵在她臉上,她昏睡過去,任他怎麼呼喊都喚不回;他站在高崖頂端,隨時隨地等待粉身碎骨那刻來臨。

  以悠蒼白的臉上掛不住溫暖笑容,莫魯斯知道她正一分-分死去。越接近臨界點,獲得生存希望的機會越渺茫。

  恐懼在他心中籠罩,揮不開、敲不掉,強烈的無能為力,讓全能王子在現實世界吃鱉。

  氧氣罩下,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的胡子好長了呢!撫摸他憔悴臉龐,她搖頭輕喟。

  “不要虐待自己。”她說得氣虛。

  輕輕親吻她的手,莫魯斯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失去她?

  門打開,笑得太矯情的雅斯麗亞動作誇張,提著一個紙袋進門。

  “以悠,我買紫色禮服,給你看,美不美?”從袋中掏出絲滑衣服,她在她身前比劃。“不錯看起來,我再挑一雙高跟鞋紫色,等你出院穿它。”她的國語文法沒太大進步,但說話速度流利多了。

  “我要玻璃鞋,我要……穿它嫁給王子……”她強撐著把話說完整。

  心電圖上的曲線讓莫魯斯心驚膽顫,扶著她的贏弱身子,他的信心再度瓦解。

  “玻璃鞋,噢,仙蒂瑞拉的玻璃鞋嗎?我懂!”雅斯麗亞忙點頭。

  “謝謝……”以悠氣喘得太急,莫魯斯抱住她,他的心跳和她一樣急促。

  “不要急,有話慢慢說,雅斯麗亞會耐心聽你說完。”莫魯斯的濃眉皺出一條線。

  “對,你不用講其實,你說什麼話想我聽,我知道,我說,你點頭,如果我的話對了。”雅斯麗亞走到她面前,臉有哀戚,這個美麗的東方女生好倒楣,愛人走了,她想念;愛人來了,她不能留。“你想我照顧莫莫,像第一個媽咪。”

  以悠點點頭,感激她的體貼。心電圖上的曲線讓莫魯斯的緊張松弛。

  “不當壞後母,我保證,我嫁給莫魯斯的話。”

  她再點頭,這回代表感激。

  “你要我照顧莫魯斯?不要他哭,逗他開心?”

  她又點頭,更多的感謝在臉上現形。

  “以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我也哭,逗他開心,我沒辦法。”說著,兩行淚落下,她從來就不愛哭的,可是以悠就是讓她忍不住想落淚,她好可憐哦!

  “如果你是來加重病人的病情的,你可以請回了。”雍慈和沙特帶著莫莫進門。

  “我沒有故意,Iamsorry。”轉身,她抱住小小的莫莫兒子。

  “二媽咪,別哭,我媽咪會好起來的,今天沙特叔叔上網去求人家幫忙了,一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他是不被準許流淚的,爺爺告訴過他,莫莫是大男人,要照顧媽咪,不能讓媽咪哭泣。

  走到以悠面前,他的笑蓋過悲傷雙眼。

  “媽咪,今天有沒有努力啊?你要加加油,我們就快要找到心臟了。”牽起媽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有好多話要對媽咪說呢。

  “今天期末考,我考第一名哦!老師說明天我要上司令臺領獎狀和獎品,我請沙特叔叔幫我照相,照片洗好以後給你看,好不好?”

  “還有,二媽咪說爹地是我真正的爹地,好奇怪,你怎不早-點告訴我呢?

  不過,偷偷告訴你哦,我早就知道爹地是我的真爹地,你看我們長得多像啊!連周老師第一眼看到爹地就猜出來了呢。

  對了,老師說明天要開班親會,每個家長都要準備一道菜,我想這次……媽咪……你又累了嗎?怎不聽我說話?”

  莫莫一問話,雍慈馬上衝到病床前。

  “快叫醫生來,她的心跳又停止了。”她快手快腳,準備急救。

  “媽咪,你只是累了對不對?睡一覺你就會醒來是不是?沒關係,我會在這裏陪你,你一點都不要害怕……”

  貼住臉頰的手,莫莫捨不得放下,手還是溫熱的呀!明天,媽咪一定又會摸摸他的頭說:“乖莫莫,我們一起來合奏好不好?”

  下一次醒來,她的意識有三十四分鐘清楚,下一次,會更短嗎?他沒把握。

  皺巴巴的衣服貼在他身上,超過兩公分的胡子在他頰邊制造紛亂,他再不是那個洛爾法維斯的優雅王子。

  昨天,父王母後來臺灣,他們認了莫莫,也走到病床邊,告訴以悠,說她是莫魯斯永遠的王妃,以悠笑著說,很高興,她的愛情終於見到光明。

  “莫魯斯……”又是笑,每次醒來,她總不忘記對他鼓勵一笑。

  “我在這裏。”他遞來一束紫玫瑰,香氣加入她的氣息。

  “我想……玻璃棺木裝我……”

  “要當白雪公主?沒問題,我去找來一群小矮人,可是別忘記,當我親吻你時,魔咒解除,你要立刻清醒。”

  她笑了,不答不允。

  “我會送你一道彩虹、一串銀河、一個我的標記。”

  “我只要……一顆……人魚眼淚……”

  “我不要你當人魚公主,不要我們的愛情是悲慘結局。”

  “我高興……我們有曾經……高興……我在你心底……”角色互換,當年他們堅持著自己對愛情的看法,而今,不同的堅持,發生在他們的愛情中央。

  “你不能對我殘忍,Angel絕不會要人為她心碎。”

  “別、心碎……好好過下去……你有莫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要說幾百聲對不起,你才會原諒我把莫莫單獨拋給你?要幾千聲對不起,你才願意和我攜手走下去?那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願意……和你……攜手……”用盡努力,她又跌入昏暗裏。

  “醫生,救人!醫生……”再一次,他的心又被猛力撞擊……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51 PM

尾聲   

  欲寄相思千裏月

  一式一樣的黑色西服,莫魯斯和莫莫穿在身上。

  莫魯斯蹲下身,為莫莫整理黑色領結,淺淺的笑容擺在皺起的濃眉下很不協調,卻不影響他的俊逸。

  昨天夜裏他們在燈下折紙鶴和小船,折出了許多深紫淺紫、大大小小,滿滿地裝上一整籃;錄音機裏,以悠溫柔的聲音不斷,撫平了他們的悲戚。

  癟起雙唇,莫莫又想哭了,大大的雙掌捧住他的小臉,他的眼眶底下有兩道黑色陰影,莫魯斯知道自己眼下也有相同的兩道。

  昨晚他抱起莫莫,坐在搖椅中,一遍遍訴說他和以悠的邂逅,從第一天的許願硬幣,到引領他進入喜劇的歌聲,再到人魚之淚……

  十五天,讀過她的日記,曾遺忘的過往變得清晰,他把每個細節都說得很仔細,然,畢竟十五天時間太短,沒辦法讓他說上三天三夜。

  他們在搖椅中相互依偎,父子兩人都睡不著,想起明天她要人土,再不能欺騙自己,她只是睡得太熱,忘記天已經亮起。

  “記不記得媽咪說什麼?媽咪說她喜歡看我們藍藍的眼睛,喜歡在我們的藍眸裏遊泳,我們的眼睛是她的方向,別哭紅了眼,讓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懂不懂?”莫魯斯平靜說。

  拭凈他的淚,莫魯斯牽起莫莫的手。“走,我們去跟媽咪說拜拜。”

  玻璃棺木四周擺滿紫色花束,王子和紫色Angel的故事藉著媒體傳遍大街小巷。

  每天都有許多民眾送來紫色花朵,他們歌頌莫魯斯和以悠之間不朽的情愛,他們尋訪莫魯斯和以悠共同走過的地方,他們在莫魯斯和以悠初識的公園結上紫色絲帶,他們為王子和王妃不能圓滿的愛情哀悼……

  深深淺淺的紫將以悠團團圍住,她穿著一襲紫色禮服,脖子上戴了莫魯斯的龍形銅雕,由碎鑽鑲起的皇冠在她發間閃耀。她非常非常美麗,像一個公主、一個王妃。

  “爹地,會不會抬媽咪的叔叔不小心跌一跤,媽咪喉嚨裏的毒蘋果掉出來,她就醒來了?”他想起白雪公主的情節。

  “我想不會,她在夢中告訴我,她將化成七彩泡泡,隨時隨地在我們身邊看顧我們,當我們笑的時候,她陪我們開心;當我們哭泣的時候,陪我們哀愁。”

  “所以,她還是跟我們在一起的,是不是?”

  “是,她和我們是不能分離的一體,她時時在左右,為我們歡喜為我們憂。”

  “可是,我看不到她,會好想她。”

  “我把媽咪的照片放大幾百幅,掛在家裏每一個地方。”

  “聽不到她的聲音,我會思念。”

  “我把媽咪的聲音制成CD,只要一回到家裏,就播放來聽,我們假裝她像很多媽咪一樣,天天在家裏等我們下班下課。”

  “好,我們來假裝,媽咪一定很樂意陪我們玩假裝遊戲。”不哭了,他不要媽咪為了他的眼淚悲泣。

  儀式開始,穿著整齊軍服的官兵抬起玻璃棺木,緩緩朝皇家墓園走去。

  一路上,夾道百姓帶來紫色花束,送他們美麗的王妃最後一程。

  莫魯斯知道,以悠不只在他心底,也在洛爾法維斯百姓心中留下永恆。

  隊伍繼續往前,他們進入墓園,玻璃棺被移入墳穴中,莫魯斯和莫莫將紙鶴和小船輕輕灑至她的棺前,每放下一艘船,莫魯斯就低語一聲“愛你”,他們的愛情是雋永回憶。

  牧師在證辭,莫魯斯的眼光沒離開過棺裏的絕麗容顏。

  她曾說--因他,她改變對藍眼珠的偏見;她說--我們一直靠在彼此肩上好嗎?她問他--公主和王子是永遠不會分離的是不是?

  是的,不分離了,這世間再沒有力量能分離他們的愛情。

  父王把第一把泥土灑在棺木上,接著一鏟兩鏟,越來越多泥上覆在她身上、臉上……

  莫莫拿起了小提琴,揚弓拉弦,前奏響起,是以悠最喜歡的“獨角戲”。

  這首歌莫魯斯學會了,曾經她用這首歌引他進人喜劇,今天這首歌再度帶他走入悲劇……

  輕輕地,醇厚嗓音響起,這回,輪到他為她唱出這一首獨角戲。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用淚光吸引你

  既然愛你不能言語 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 心碎只是我自己

  綿綿細雨落下,紛飛雨絲攀上他的眉眼、頭發,在他發梢掛上水簾,洗滌他的雙眼,讓他看清自己的愛情……

  不悲傷了,他曉得雨後會出現一道彩虹,曉得他會把這一場獨角戲演得稱職美麗。
作者: abchk89    時間: 2008-8-13 09:53 PM

 尾聲--千裏共嬋娟


  這是一個漫長過程,整整兩年,器官移植,初期排斥,血尿發燒,打針吃藥,幾度輾轉入院,莫魯斯陪著以悠捱過來了,每天每天,他們告訴自己,最苦的一關已經度過,再沒有難題苦得了他們。

  他們回到洛爾法維斯,除了他們一家人,同行的還有沙特、雍慈、雅斯麗亞和被她看上的江醫生,一群人浩浩蕩蕩,住進他的維多利亞大宅院。

  一回家,姆嬤就搬來照顧以悠,在她身上,以悠重溫母親的慈愛。

  莫莫在這裏適應的很好,原本擔心他的靦腆,會讓他因小王子身分而感到不愉快,但,顯然是多慮了。

  媒體喜歡他、人民喜歡他,每每國家有慶典,總有人上網要求小王子在慶典中表演一手小提琴。

  沙特與雍慈,雅斯麗亞和她的江醫生,兩對男女的感情逐日加溫,他們相約好,等以悠身體痊愈,一同舉行婚禮。

  這一日終於到來,他們等了兩年,以悠的健康表現在臉上,紅潤的雙頰、稍快的語氣,她和莫魯斯印象中的紫色Angel愈見符合。

  穿著新娘禮服,兩個東方女子、一個金發美女,她們同樣引人注目,幸福的微笑在她們臉上照映出嬌妍動人,媒體的相機此起彼落,閃耀光圈迷戀著她們的燦爛嬌媚。

  “以悠,我好喜歡莫莫,蜜月旅行讓我帶他一起去好不好?”雅斯麗亞拉拉以悠的曳地長紗。

  莫魯斯好俗氣,非要老婆拖著一條雪白長紗,說這樣才顯得出她是洛爾法維斯的王妃。她不以為然地努努嘴,讓老婆穿上這種長擺鑲鑽禮服除了表現出老公的不體諒和財大氣粗外,她看不出有其他意義。

  “你的國語進步好多。”以悠沒有正面答覆,她曉得如果答應,雍慈會在下一秒鐘跳出來抗議。

  “當然,我有個好老師老公啊!以悠,好不好嘛!你和莫魯斯去享受兩人世界,莫莫就交給我們了。”雅斯麗亞再次提出。

  “不行,我要生個帥帥混血兒小子,莫莫必須當我的胎教範本。”她驕傲地挺挺腰部,兩個月呢!別怪她太囂張,她家老公能力強嘛!

  “讓孕婦帶小孩太累了,還是我來就好。”

  “不累不累,以悠,我們同是中國人,你沒道理維護阿兜仔的福利是不是?”

  “你有種族歧視,我要告訴我老公,中國人的女生太壞,番婆比較好。”她天天讓雍慈以番婆稱之,久而久之,她以為“外國女性”的中文翻譯就叫番婆。

  “別鬧我老婆,你們兩個去拚酒,拚贏的來跟我領兒子。”莫魯斯出現,救走自己的妻子。

  “別人的老婆不是人哦!”江醫師抗議,抱住雅斯麗亞。

  他絕對不讓老婆沾酒,她一碰酒就要亂“性”。開玩笑,地處番邦,到時幾個高壯老外圍上來要陪她一起亂性,他怎麼救?

  “孕婦不能喝酒,萬一生出酒糟鼻兒子,你會哭死。”沙特也靠過來說服妻子。

  “不管啦!人家要莫莫。”雅斯麗亞跟老公撒嬌。

  “好好,我去綁架他,保證明天他一定會跟我們一起上飛機。”江醫生說。

  “聽到沒有,你的動作最好比人家俐落,不要輸人家太多。”雍慈恐嚇老公的綁架功力。

  在他們爭論不休的同時,莫莫牽著一個金發小女生走來。

  他們來到莫魯斯和以悠面前說:“媽咪,她是我新交的朋友緹娜,這幾天你們要去度蜜月,我可不可以到緹娜家作客?”他認真而鄭重的態度,讓眾人同時嘩然。

  “好了,討論結束,我兒子有自己的計畫,請你們不要去幹擾他。”莫魯斯出聲,帶走以悠,遠遠離開那兩對爭鬧不休的新婚夫妻。

  樹下,白色秋千,她坐在上面,他輕輕為她搖晃。

  扶扶她略歪的後冠,莫魯斯說:“你戴皇冠的樣子像個真正的公主。公主和王子最後住進城堡,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直到永遠永遠……”

  “我是遺失玻璃舞鞋的仙蒂瑞拉,你在鐘響前找到了我。”

  “你很難找,這兩年,我好怕自己一松手,你就要消失無蹤。”

  “怎麼捨得松手……愛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明天願不願意陪我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明天?他不是安排了蜜月,還神秘兮兮的不教人知,他說怕那兩個愛吵嘴的新娘子插進來,擾了他們的甜蜜溫馨。

  “記不記得牛車之旅?記不記得姆嬤家的參天古木?明天,我要把十年前的十五天,一一為你重現。”

  “再一次的童話之旅?阿拉丁王子?”

  “不過,你可能要包容一些,這回神燈先生告假,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不會介意,只要有你,足矣!”

  遠遠地,她聽見莫莫在拉獨角戲給緹娜聽,美麗的琴聲吸引了許多人向他們靠近。

  “我們家兒子追女朋友的招數,比我還高。”莫魯斯搖頭淺笑。

  以悠起身,走到莫莫旁邊,直到他拉完。她說:“莫莫,媽咪再教你另一首曲子好嗎?”說著,她拿過琴,架在脖子上,一首輕快曲子揚起。

  我要你陪著我,同看那海龜水中遊,慢慢地爬在沙灘上,數著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也不會寂寞,有我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讓你樂悠悠……時光匆匆匆匆溜走,也也也不回頭,美女變成老太婆,我我我……也是一個糟老頭……我們一起手牽手……數著浪花一朵朵……

  琴音停止,莫魯斯從人群後頭走進來,兩手捧滿硬幣倒進她闔起的手心。

  “我給你一百個願望,只要硬幣留在天空,代表上帝收走你的願望,如果硬幣掉回地上,代表你將美夢成真。快許願,神燈在看著你呢。”他指指沙特的方向。

  “我希望健康,希望能愛莫魯斯生生世世。”許願完,她把硬幣拋向天傘,啪啪啪,一百枚硬幣全數落回地面。

  “上帝答應你的願望了。”抱起她,他要讓她的願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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